她莞然而笑:“几个月不见,徐将军风姿更胜当初。”说着她抬手,为他轻轻扫去肩头薄雪。
他侧首看了眼紫宸殿,殿门就正对着他们,令他不觉一笑:“你似乎很喜欢当着皇上的面做这样的事。”
夏云姒稍稍一怔,抬头平静道:“皇上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你反倒很在意么?”
“不。”他犹望着紫宸殿,笑了一声,才看向她,“我觉得你在拿我争宠。”
她直是一震,窒息地看着他,心里尽是被看穿心事的慌张。
他睇着她的神情,笑意更甚:“我说对了?”
夏云姒不言,他又道:“自佳惠皇后没了之后,你就愈发的会算计了。”
她垂眸压音:“我要为姐姐报仇。”
“我知道。”徐明义凝视着她,“可现下看来,你却不是能狠到极处的人。贵妃亡故那日你说的话,你当真做得到么?”
她淡漠地一睃他:“你如何觉得我不能狠到极处?”
“你若真能狠到极处。”他嗤笑出声,“又何故利用我争宠还要编得那么有分寸?分明是原本的故事更能令皇上在意。”
夏云姒沉默垂眸。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生辰那日,她当众绘声绘色地讲出的他的“儿时趣事”,其实七分真三分假。
醉酒是真的,躺在房上不肯下来也是真的。只是,当时并不是在姐姐的院子里,而是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姐姐当时也并不在。
这样说自能引得皇帝更加在意,却多少会对他不好。
唯有让姐姐夹在中间做个料理事务的“家长”,这才更像一场他们两个小孩子间的胡闹。
是,如是这样说,她是不够狠。不仅是对他,对许昭仪、对莺时、对含玉,甚至对小禄子,她都并不只是无情利用。
“我不能说将军说得错了。”她抿唇浅笑,“可将军怕是一开始就看错了我。”
他目光微微凝滞,带着三分不解两分探究,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
“这条路固然需要心狠,可我从一开始也并非只想凭心狠成事。”言毕,她不再与他多言,也并不给他追问的机会,气定神闲地向着殿门行去。
这宫里狠到极处的人多了去了。若靠狠就能笑到最后,未免也太容易。
她要的,是极善极恶。对待她好的人好到极致,对待她不好的人无半分手软。
这样做,当下或有惊险之处。
可等她到了更高的位子上,便有无尽的好处了。
她边想边迈过殿门,那象征着至高地位的一袭玄色转向她,一笑:“来了?”
第58章 和亲
夏云姒笑吟吟地福了一福,便去旁边落座。徐明义很快也进了殿,抱拳行礼。
紫宸殿的大门开着,内外殿间的门也开着,方才他们交谈的画面皇帝势必看见了,却没问什么,只向徐明义道:“你上的折子朕看了,他们还算有诚意。这几个月朕与兵部、户部反复议过,出兵征战确是劳民伤财,不值当的,此事便罢了。”
“皇上圣明。”徐明义再度抱拳。
皇帝又说:“此番你辛苦了,各样边关细由,等过两日再来议定便是。”
“诺。”徐明义应下,语声铿锵有力。正要道告退,却听皇帝说:“阿姒,你若想与徐将军叙叙旧,就去侧殿叙。”
徐明义浅怔,自有些意外,看向夏云姒,她只恹恹的摇头:“不去。这一路走来冷得很,侧殿不如内殿暖和,臣妾就在这里猫着喝热茶才舒服。”
贺玄时哭笑不得,摇头:“你这性子……”说罢吩咐樊应德,“去,看看御膳房今日熬了什么汤,上两盏来,让窈姬和徐将军都暖暖身。”
待得品完这一盏汤,徐明义就告了退。夏云姒自顾自地闲闲坐着,直至他下了旨传出去,她才知宫里又添了几位美人儿。
还是因为年中时覃西王封地战事四起的缘故。
那场战事原是内乱,当地民风彪悍,有胆大者听了算命的胡言,揭竿而起,起兵谋反。
可若只是这样,覃西王不至于打得那样辛苦,这一战也不至于拖那么久。
后来越闹越大、闹得满朝关注,实是因为叛军将外族洛斯勾结了来,里应外合之下这才愈发难打。
后来覃西王督战有方,叛乱被弭平,敌军为首的将领却趁乱逃去了关外,到洛斯安享荣华去了。
朝廷自然不愿此事就这样算了,逼着洛斯交人。然洛斯觉得战败已是丢人,再这样被大肃逼着交人更是颜面尽失,扬言宁可再战也绝不背叛盟友。
这样的狠话放出来就不好改口。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此事与洛斯而言,其实自不是真想再战;于贺玄时来说,亦不想再打一仗。
不论盛世还是乱世,战事一起总归劳民伤财。
所以很快双方便各退了一步,前后脚提出和谈。
和谈中,国力弱些的洛斯先表明了姿态,道与叛军勾结攻打大肃是他们不对,愿献上和亲公主与黄金,自此与大肃结姻结友。但请大肃皇帝莫要再追究他们收留那叛军将领之事了,权当留几分颜面。
这样的说辞,似是要求大肃“让步”,可实际上大肃所得更多,洛斯所求当真只是“面子”。再加上数年以来大肃也无时不刻不担心洛斯虎视眈眈,能结姻结友保得几十年和平自是好事。
贺玄时便允了,由兵部、户部、与鸿胪寺同去商议具体事宜,定下来后派徐明义走了一趟,迎和亲公主入塞。
不过,他也是见到徐明义接到人后上的折子,才知洛斯竟一口气进献了三位美人。
一位是当今洛斯国王的亲妹妹,另外两位则是贵族之女。
由此可见,洛斯是真的很怕大肃动兵。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呢?
贺玄时心下好笑,这些蛮夷之地有时脾气上头,确是有失分寸。
他将这三人都封了个不高不低的位子,那国王的妹妹封了从四品姬,赐封号“和”,以示盼望两国和平之心。
另外两人则都封了从五品美人,原不想赐封号,但看看名字竟都有四五字之长,实在难记,就随手写了“吉”与“如”两个喜庆的封号来。
旨意递给樊应德,樊应德躬身询问:“今晚是否传哪位新晋的娘子……”
皇帝一睃夏云姒,笑说:“新晋的不必了,窈姬留下即可。”
可夏云姒美眸一扬:“臣妾才不在此时扫兴。”说罢站起身,朝他一福,道了声“臣妾告退”,就“识趣”地走了。
他摒笑看着她,她下颌一直微微扬着,傲气与不忿并存。
直至她走出殿门,他的目光才收回来,见樊应德还在面前杵着,笑着皱眉:“快去传旨便是,朕今晚去看窈姬。”
“哎……下奴遵旨。”樊应德长揖告退,心里禁不住地腹诽:还“今晚去看窈姬”,您十天里有八天都去看窈姬。
窈姬那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
.
又过几日,便到了腊月十五,宫里渐渐有了年味。
自这一天开始直至上元节都不上朝,除却要紧事务皆年后再议。
这于皇帝和满朝文武而言都是难得的,后宫也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在这大雪弥漫之际,愈发有了百花争奇之势,越是平日不出挑的,此时越不肯落于人后。
在这样闲来无事的时候,皇帝到底见了见那三位番邦进献的美人儿。
夏云姒在向顺妃问安时也见过了她们,相互没说话,却将容貌看得清楚。生得最美的该是和姬,汉语说得也最好,只是颇为傲气,看人时总一副下颌微抬的样子。
是以或是她这般清高不投皇帝的缘,又或这国王亲妹的身份让他心存芥蒂,他对她并不算多么热络,倒是那吉美人一时风头颇盛。
夏云姒近来仍在安然养身,平日里怠懒出门,与她们没什么交集,宫中传言听得也不多,周妙来时却是满面忿忿:“嘁!好好的汉语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听着古怪,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地方!”
夏云姒笑看她一眼:“玉姐姐说她歌舞都好,又是平日里看不着听不着的胡人歌舞,皇上当然新鲜。”
周妙眼眶一红:“只怕也不止是新鲜!”
夏云姒不由微愣:“怎么了这是?”
周妙咬一咬唇,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夏云姒挥退了宫人,她才开口说起。
原是昨晚周妙曾去紫宸殿伴驾,恰好皇帝也无事,就下了盘棋。
棋下完,就到了用宵夜的时候——那已是很晚的时辰,依着宫里头不成文的规矩,除非皇帝这晚想要独寝,不然留在紫宸殿用宵夜便是默许她留宿,就连尚寝局听闻后都直接告了退,没多说一个字。
然而周妙沐浴出来,却听闻皇帝走了。
大晚上为何走了?因为宫人来禀说吉美人水土不服、梦魇不止,想求皇上去瞧瞧。
“水土不服、梦魇不止,想求皇上去瞧瞧——姐姐您听听,这是人话么?”周妙越说越愤慨,“皇上又不是太医,还能治得了这些?”
夏云姒轻笑:“皇上能不能治得了这些,你当皇上自己不知道么?”
左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乐得去陪这异族美人罢了。
“所以我才气不过……”周妙大是不快,“装病博宠,简直是下三滥的手段!”
可下不下三滥的,总归是让皇帝喜欢了。而后夏云姒断断续续地又听说,后宫许多嫔妃都在类似的事上吃了暗亏。
看来吉美人必定很惹人怜爱,也很精于这样的争宠之道,更享受出风头的感觉。
只可惜,她这一阵恰来着月事未能侍寝。
不然若吉美人在她身上侍寝时用这一套,她可真好奇皇帝要如何抉择呢。
后宫在纷纷扰扰中一日日过着,很快,到了约莫。
腊月三十除夕节,晚上照例是除夕宫宴,但太后不喜热闹,便也照例不去。
长乐宫便又是在晌午时设了宴席,邀后宫众人齐去参宴、陪太后说一说话,也算热闹一场。
这家宴在午时开席,开席前众人都在侧殿品着茶等着。
这等候没什么座次规矩,众人尽可与素日交好的姐妹一起坐,好说说话,免得无趣。
夏云姒是与周妙、含玉结伴同来的,就坐在了一起。
彼时殿中人也不多,又都是小声交谈,外面的动静大上一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闻得银铃入耳,几人顿时都止了交谈,循声望去,倒不见有人进来,只闻争吵声传至。
先是一串叽里咕噜的胡语,无人能懂,接着听到另一女声用汉语低喝:“这是太后的长乐宫,你还满口洛斯话,别自找麻烦!”
于是另一人便也换了汉语来说:“要你管!”
只这一喝,接着却闻一声耳光清脆传来。殿中几人俱是一愕,一时也顾不上平日是否和睦,皆不约而同地向侧殿门口走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女子胡服衣裙,颈饰上净是铃铛,该是方才那阵铃音的来处。另一女子穿着汉女的袄裙,但也是胡人的模样,搭配起来颇有些怪,细看却比那头一人要美。
她该是挨巴掌的那一个,捂着脸颊,满目错愕地看着对方:“你疯了!”
宫嫔直接这般出手掌掴,在宫里很是少见。不止是她,殿中出来的几人也俱是竟然。
那胡服女子却毫无愧色,当即还口:“你当你还在洛斯么?这是大肃的后宫,皇帝宠谁谁便高贵,可不是你哥哥处处护着你的时候了,你少在这里吆三喝四!”
饶是夏云姒只见过她们一次,听完这些也辨了出来——打人的胡服女子是近来正得宠的吉美人,另一位则是身份最尊的洛斯公主和姬。
她从不爱多理这些不关己的闲事,但定神想想,还是睃了眼莺时。
莺时会意,当即缓步上前,犹如全不见眼前纷争般款款一福:“这位可是和姬娘子?”
和姬刚受了那般折辱,眼眶都还红着。看向她,勉强定一定气:“我是。”
莺时便又笑道:“我们娘子想请您说说话。”说着目光一引,引得和姬看向夏云姒。
夏云姒微微颔首,然不及她出言,她吉美人一声轻笑:“你又是谁,我竟记也不记得了。少来多管闲事,自讨没趣!”
第59章 和姬
夏云姒瞥她一眼,并不理会,上前和和气气地拉住和姬的手,笑说:“和姬娘子貌美,那日在向顺妃娘娘问安时一见,我便有心登门拜访。无奈这些日子身子都不好,只得窝在宫中将养着,今儿倒有幸在这儿碰上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吉美人被晾得个彻底,美目一横,愈加疾言厉色:“我在与你说话!”
和姬被她夸得面颊微红,垂眸想一想,却很快露出讶色:“您是窈姬娘子?”
这大约是只凭她近来在养病一句便猜到的,也算心思机敏。
夏云姒莞尔:“是,我是窈姬。来一道坐吧,太后这里的茶可好得很。”
言毕便拉着她的手往侧殿里去,吉美人犹自滞在那儿,怔了一怔,又一句胡语怒然道出。
和姬转过脸冷淡看她,到底也以胡语回了一言,却简短得很,多半是句什么言简意赅的告诫或解释。
然夏云姒与她并未能有机会好好说话,吉美人也没能得这机会再行回嘴。太后身边的蒋姑姑进了侧殿,她因过年穿了一身枣红缎子长袄,瞧着比寻常嫔妃身份还贵重些。
蒋姑姑眉目恭顺却颇有威严地低眉一福:“诸位娘子,请随奴婢来吧。”
屋中几人便止了交谈,一并随她进殿。入了殿才见宫中位份最高的顺妃、许昭仪与宋充华已在陪伴太后了。
一时倒也不好多作寒暄,几人按着规矩,先依位份高低依次上前向太后行大礼拜年。
她们几个来得都偏早了些,几位贵姬都不在,位份最高的就是夏云姒这窈姬与洛斯来的和姬。
二人位份相当又都有封号,身份不相上下,但加上位份还是夏云姒位高些,就头一个上前叩拜。
太后笑吟吟地受了礼,即刻伸手扶她:“好孩子,起来吧。”她立起身,太后又细细打量了她片刻,欣慰地点了点头,“瞧着气色好些了,这便好。哀家真怕你因为那起子糊涂人落下病来。”
夏云姒一哂:“多谢太后关怀。”
“坐吧。”太后睇了眼侧旁的席位。接着上前的,便是和姬。
太后这两年是愈发不爱多理后宫中事的,但今日大抵是心情不错,也拉着和姬多说了几句:“你是头一次在大肃过年,如有什么不适应的,来与哀家回个话。”
和姬福身:“谢太后。”语气温和,头却始终是死死低着。
夏云姒目不转睛地看,知道她这是想避什么——吉美人适才那一巴掌打得颇狠,当时脸上就见了指印。眼下又过了这么一会儿,和姬一侧脸颊已微见肿胀,这自然令人难堪。
但饶是她这样低着头,太后也必定看见了,却终是什么都没问,仿佛并不曾见任何异样。
再往后几个嫔妃上前问安,因身份上都无什么特殊之处,太后没再多言什么。
吉美人上前下拜时,太后神色亦如旧,就像没看到和姬的伤一般也没多管她那一身胡服。倒是吉美人自己欲言又止了一番,却不知是想说什么。
开席的时间尚早、皇帝也还没来,众人便坐在殿中闲话家常,不多时又陆陆续续又嫔妃到了,和她们一样先向太后叩拜拜年,然后坐下一并说话,每个人脸上都一团喜色。
后来宁沅与淑静公主也到了,殿里更加热闹。淑静公主满了两岁,已是个能说会跑的小姑娘,宁沅时时处处护着她,惹得众人都笑赞皇长子懂事。
离开席不过只剩小半刻时,皇帝终于到了,入殿便笑叹:“偏在今天碰上急事非料理不可,朕来晚了。”
众人忙离席行礼,皇帝上前向太后一揖:“母后新年大吉。”
太后笑笑:“不妨事,也就是家宴罢了,没那么多规矩。能来便好,快坐。”
皇帝便也命一众嫔妃免了礼,众人各自落座。
太后又笑道:“先阵子多事之秋,哀家常觉头疼。今日再看看宫中嫔妃,倒个个都不错。新晋的玉经娥性子温婉,和姬瞧着也贤惠,都能让哀家放心。”
含玉忙离座谢恩,几步开外,和姬当然也要一并道谢。皇帝自不免下意识地扫了眼,这一扫,目光便凝在了和姬面上。
“和姬。”他眉心微锁,直截了当,“你这脸上怎么了?”
和姬面色微慌,夏云姒淡淡垂眸:太后,到底是在宫中沉浮数年的长辈。
这伤她方才必定已注意到,甚至有可能已清楚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和姬身份虽贵重,吉美人却是皇帝近来的心头之好,她直接发落吉美人不合宜,问过和姬究竟却又不管亦不合宜。
等到皇帝开口亲自问,就最合适了。
便见她的目光也在和姬面上凝了凝,淡笑:“哀家老眼昏花了,同坐了这一会儿,竟还不曾注意和姬面上有伤。和姬,你说说,怎么回事?”
满殿妃嫔都看过去,其实除却方才见了那一幕的几个,人人都已将这疑惑揣了半晌。
但见和姬神情不安:“太后,臣妾这伤是……”咬一咬牙,她却说,“是昨晚喝了几口酒,不胜酒力、足下不稳,自己撞的。”
夏云姒抬眸迅速扫了眼殿中,去看方才同看到究竟的几人的神情。
几人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看着热闹,并无人打算出来说什么。
略作忖度,她便起了身,颔首直言:“太后、皇上,和姬这是方才在外头让一同入宫的吉美人打的。”说着朝和姬莞然一笑,“女子无不爱惜容貌,掌掴之辱更是有失颜面,和姬不愿直说无可厚非。只是这事实在令人瞠目,和姬还是说个明白为好。”
和姬望着她哑了哑,皇帝眉头微挑:“吉美人?”
吉美人终是慌了,忙离席下拜:“不是的,皇上,是和姬先招惹的臣妾……”
“是。”夏云姒定定道,吉美人不由一愣,抬头望她,恰与她冷峻的目光相对,“是和姬先说吉美人身在长乐宫中还穿胡服说胡语不妥,吉美人便打了她。后来见了臣妾,吉美人亦是不客气得很、更不曾问安,臣妾只得远远站着,生怕走进半步便也要挨她一记耳光。”
“并不是如此!”吉美人与她怒然对视,却并未很慌,望向皇帝,声音娇软下来,“臣妾侍驾多日,皇上知道臣妾不是那样的人……当真是和姬先惹恼了臣妾,臣妾一时气不过才行止有失。倒是这位窈姬……”她扫夏云姒两眼,“也不知为何对臣妾的敌意这般的大,莫不是久不见圣颜,嫉妒臣妾得皇上喜欢?”
话音落下,周围直激起几声没抑住的短促嗤笑。
吉美人被笑得茫然四顾,仪贵姬边拨弄护甲边悠然开口:“听闻洛斯民风彪悍,吉美人又年轻,得了宠一时忘形原倒也没什么。只是,连这话也说得出来……”她清冷地缓了一息,“看来是除了恩宠把什么都没放在眼里,也不四下里打听打听咱们窈姬娘子是谁。”
夏云姒亦忍俊不禁,抬眸看看皇帝:“臣妾还记得先前与皇上下棋难得下赢了,皇上说要赏臣妾却一时不知该赏什么,道要回去想想——臣妾只道这是前天的事,竟不知弹指一瞬已过了许久,久到臣妾在旁人眼里已是‘久不见圣颜’了?那这份欠下的赏,臣妾可要讨几分利息才好!”
皇帝被她编排得也绷不住笑:“变着法地讹朕,你宫里的宝贝还少么?罢了,一会儿让樊应德带你开库去,恰有新年新贡进来的宝贝,你先挑了抵债。”
夏云姒低声轻嗤,呢喃轻语:“皇上倒真舍得。可见是得了吉美人这‘宝贝’,就什么都瞧不进去了。”
这话四溢着一股子醋味,满座“贤惠”宫嫔无不诧然瞧她。却见皇帝并不恼,边摇头边端了碟点心交给宫人:“拿去给窈姬,堵上她这张嘴。”
这般一来二去,自已是她占了上风,待得她拿起点心尝起来时,皇帝睇着吉美人的眼中已不复温存:“平日里说自己闭门不出是不想惹是生非,朕还道你性子不错。如今看来闭门不出是真的,却犹爱惹是生非。”
吉美人不敢说话,倒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他却无心看了。
想了一想,他续道:“传旨,降从七品经娥。”
吉美人蓦地喊起来:“皇上!”
他一记眼风扫过去:“去将你这身胡服换了,日后都不许再穿。”
吉美人跪在那儿怔了怔,好似不敢相信变故来得如此之快,怔了好一会儿才认了命,叩首低声应是,抽噎着向外退去。
.
待得晌午的宫宴结束,夏云姒就真随着樊应德一同去开了库。新年时贡进来的各样珍宝都暂时锁在紫宸殿后的一方小库中,放眼望去,琳琅满目。
夏云姒本是不缺好东西,只是为着这份“圣心”,还是饶有兴味地挑了半晌。
最后,她挑了枚额饰。
这额饰瞧着简单,却也一看就价值不菲,单那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便令人咋舌。
这其实颇有几分异域风格,她戴并太不适合。她脸盘小,额头也并不宽,这样“硕大”的额饰戴在头上,瞧着会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