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孔明灯同时升起,或者说,全天下大概也没几个人见过这样奇景。
不过,她却与孔明灯早有纠葛。
孔明灯原与烽火点狼烟一般,是军中传信所用。后来军中渐渐有了更好的法子,孔明灯便流传开来,成了民间百姓祈福之物。
夏家的祖籍并不在京中,几代之前家中发迹迁来,便从南边将一些旧俗一并带了过来。
其中有一条,是说每逢有孩子降生,就要燃起一盏孔明灯,祈求孩子康健,平安长大。
可夏云姒是家里庶出的女儿,出生时母亲原已不再受宠,又碰上难产,生母一命呜呼,院子里好生乱上了一阵,哪还有人记得给她放一盏孔明灯。
她直到八岁才听闻这件事,那时姐姐与尚是慕王的贺玄时已定亲但尚未成婚,贺玄时常到府里走动,便恰好赶上她为这事哭鼻子。
小孩子闹脾气许多时候都没什么道理可讲,更何况她还算“师出有名”,姐姐怎么哄她都没用,她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姐姐忙不迭地叫人补了一盏灯给她也无济于事。
现在想想,她那时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一盏灯,而是借着这个由头将多年来的委屈都发泄了一番罢了。
最后姐姐无计可施,只好哄她说:“阿姒不哭!我们阿姒命硬,没这盏灯不也长得好好的?你好好长大,等你成婚的时候我去说服爹爹,让阖府都给你放灯,祝你与夫家白头到老、儿孙满堂,你看好不好?”
她被这话哄住了,因为她想象了一下,如果阖府放灯一定很好看。
不过这话她最多也就记了三天。小孩子没心没肺,她那时又已在读书认字,哪有闲心多想这些?
后来再想起此事,已是姐姐离世之时——有那么一闪念里她想起这个承诺,慨叹姐姐骗了她,竟就这样撒手人寰。
最亲近的人没了,她又哪里还在意什么与夫家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夏云姒想着这些,露出的动容之色便也不假。偏过头,她泪盈于睫地望向皇帝:“皇上还记得?”
他深深地看过来,眼底温暖恰如天上灯火:“是,朕记得。”
他攥住她的手,她没有挣,任由他低头边握边沉吟:“你姐姐想让你替她照顾朕,朕也想好生照顾你。”
她抿唇而笑,暖和灯火映照着她的眉眼,妩媚又乖顺:“皇上一直将臣妾照顾得很好。”
他眼底微沉,忖度片刻,缓缓地念出那八个字:“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她的手终是一搐,他当即抬头看她的神色,目中带着帝王眼中难得一见的慌张。
而她显得比他更慌一点儿:“皇上您……”
“阿姒。”他的手温柔地撩过她的鬓发,“你没想过么?”
.
数丈之外,行宫之中。
行宫依山而建,在山上渐次铺开,宫门与城楼所在之处都比行宫内地势要低,那一片灯火延绵从此处看去清晰可见。
院中廊下,昭妃怔怔地望着,几个宫女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不远处,不敢劝,也不敢说别的。
灯火燃尽一重又升起新的一重,辉煌得刺眼,一如今日下午那场有外男赴宴的生辰宴一样,处处昭示君恩隆宠。
昭妃就这样定定看了许久,看得疲累,心力交瘁。
近来的宫权被夺、绿头牌被撤、软禁宫中,都没有此情此景更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失宠二字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回想宠冠六宫之时……她好似也从未能让皇帝为她费这样的心。
贵妃也未能,她们得宠都曾耀眼无比、受尽艳羡,与今时今日的夏宣仪相比却还是差了一截。
夏家,真是专出祸国妖孽。
昭妃想起覃西王从前与父亲密谈的话,嘴角沁出一缕清清冷冷的笑。
斗不过,她早该知道自己斗不过,也不该接下这样的差事,让自己熬得身心俱疲。
这么算来,她或许一早就输了。
不是从入宫开始,也不是从夏宣仪进宫之后。而是打从新帝驾临覃西王封地、走进覃西王府,她偶然看到他的那一眼起就输了。
她明明知晓一切,还是鬼迷心窍地觉得自己能赢,觉得自己能占据这个男人的心。
傻透了。
“采菁……”昭妃恍惚地唤了声。
一名宫女硬着头皮上前听命:“娘娘。”
昭妃垂眸一睇,这才恍惚中意识到采菁已然送命。眼中不禁冷了下去,末了又化为一声自嘲的笑:“没事了,退下吧。”
她叹出漫长的一息。
自己现下真是凄惨。在这样的凄惨里,去论往日的是与非也没什么意义了。
活下去才是要紧的。
.
城楼之上,天幕上的孔明灯一盏盏燃尽飘落,又有新的徐徐升起,这片梦幻便萦绕不散。
夏云姒望着皇帝眼中的万般柔情,一时怔怔沉溺。
下一刹,她又蓦地抽回手,失措地低头,气息显而易见的不稳,牵扯得声音战栗:“……皇上。”她惶恐地摇头,“臣妾……”咬一咬唇,她说,“臣妾没想过。”
他也不恼,仍那样定定地凝视着她:“你当真只拿朕当你的姐夫么?”
她微有一噎,纤纤十指摩挲裙摆,似乎陷入了一个复杂的难题。就这样沉思了半晌,他终于听到她低如蚊蝇的呢喃:“臣妾……臣妾爱慕皇上。”
他忽而欣喜,又忽而如鲠在喉。
她爱慕他,却又说没想过,是因为什么?
答案在心底油然而生,并不令他意外,却令他懊恼失落。
——因为佳惠皇后。
他的爱妻、她的姐姐,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屏障。
他便黯淡垂下眼眸,一语不发的,静等她将这个答案说出来。
却听她道:“后宫佳丽三千人……皇上心里的人那么多,臣妾算得什么呢?”
他蓦地再度抬眸,心弦全然被她拨乱,既意外又惊喜。
她黯然低语:“所以臣妾宁可与皇上这样发乎情、止乎礼。皇上有后宫无数,却只有臣妾一个妻妹伴在身边,臣妾便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轻轻的声音带着愁绪,惹人怜爱。
他哑了一哑:“可朕……”短暂的踌躇,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可朕也并不止把你当妻妹……也不止把你当寻常嫔妃。”
“是么?”她微微偏头,凝视着他,若有所思地审视。
而后,她一字一顿地道出了那句于他而言势必摄魂夺魄的话:“可是,臣妾感觉不到呢。”
第38章 封号
这句话危险又魅惑。
贺玄时短暂怔忪,只觉她身上的熏香都变得愈加浓郁勾人,让苦心营造这一片梦幻奇景的他反倒陷了进去,步步沉沦。
“……你想让朕如何?”他犹如那被狐妖勾去魂魄的书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她依旧神色黯淡,仿佛这样多的光火都照不亮她的心房。
她垂着头,就连发钗上的流苏都似乎沾染了她的情绪,蔫耷耷地垂着,华美却低落。
她哀叹一声:“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妾岂敢妄提要求,当下这样便好,皇上觉得呢?”
她的语气足够诚恳,无奈他的心已被拨动——既然她介意的只是后宫里其他嫔妃,而非让二人难以抛开不想的佳惠皇后,这个问题便好解决得多,他又如何会满足于当下,自想与她再进一步。
他不假思索地开口:“你如何想的,直言便是,朕不怪你。”
她似是对此有些意外,抬头怔怔地端详他两眼,复又低下头沉吟。
复又是轻轻一叹:“若非姐姐留有遗愿,臣妾也想求得一心人,相伴终生……”不及他说话,她便径自话锋一转,“但皇上终究是皇上,臣妾不敢求皇上专宠臣妾一人。”
顿一顿声,她清澈地目光再度停在他面上,轻而有力地问他:“臣妾只想求皇上永远待臣妾好,莫再像那日集市上那样……随意怀疑臣妾了,好么?”
这话直让他胸中一紧,心底的怜爱犹如浪潮般呼啸而起。
她在小心地求一个并不过分的保障,且是一个纵使他毁约她也无计可施的保障。
而且他意识到,那日集市上的事伤到了她。
他忽而十分愧疚,后知后觉地感到无颜面对这个在被无端怀疑后依旧觉得生辰宴若他不在便了无意趣的她。
他忙点头,语音轻颤而不失郑重:“朕答应你。”
“臣妾不是要皇上无端相信臣妾。”她好像怕他误会什么,话语幽幽地向他解释,“只是臣妾初时只为姐姐的遗愿而来,目下虽对皇上起了爱慕之意,也依旧牢记姐姐的临终嘱托。臣妾只想皇上好好的,无心多理后宫纷争,更不会去招惹是非。”
“……朕明白。”他应道,声音干涩,悔意分明。
夏云姒佯作不知,舒气而笑:“臣妾多谢皇上。”
双颊微红,她又颔着首羞赧道:“只是……臣妾从前只道皇上对臣妾无意,便也一直定着心神。目下还求皇上给臣妾些时日,臣妾想适应一二。”
她是想要个“水到渠成”?
他自然理解,也自然答应:“不急……”说着干笑,“那些事……咳,不急。朕在意的是你的心。”
话里隐含之意——朕又不是色中饿鬼。
这般意味,让夏云姒在心中好生玩味。
当下里,他或许却不是色中饿鬼。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撩动得他一点点动了心,原也是为了让他在意她的心更多些。
可旁的人呢?
后宫粉黛三千,或许有许多都存着痴念,想让自己在当今天子心中有所不同,可他哪里有那么多心可动?
别的不说,单是对目下有孕的苓采女,他就显然没什么情分可言。否则哪怕是苓采女有错在先,他也不至于对一个有孕宫嫔这般无情。
这个男人啊……
道貌岸然,很多时候怕是连自己都骗过了,真是有趣得紧。
.
两人又在城楼上坐了良久,晚风习习而过,他们倚着墙、看着灯,有时说两句话,有时又怡然自得地安静。
所谓岁月静好,大概不过如是。只可惜当下里,只有一个人在真正享受这份相处,另一人满心算计。
少女与爱慕的男子相处时该有的那种简单的甜美,她注定体会不到了。
在晚风渐渐变得有些凉意的时候,他拢着她下了城楼,回行宫去。
宫人侍卫无声地远远跟着,他一直将她送回了玉竹轩。莺时她们看到她这样被皇帝搂在怀中都暗暗心惊,又忙不迭低眉顺眼地见礼。
他神色如常,但每一个字都变得愈发温柔:“免了。你们娘子今日累了一天,让她早些睡。”
几人福身应诺,他攥一攥她的手:“朕先走了。”
“嗯。”她抿着唇,点点头,目送他走出月门。
他的背影真的很好看,清朗颀长,风姿绰约,是书中君子的模样。
一夜好眠,翌日晨省时樊应德来传了旨,道夏云姒为晋一例,日后是从四品姬了。
在座许多嫔妃都禁不住低声议论,毕竟未曾侍寝便行晋位在本朝已十分少见,她先前从正六品才人跳到正五品宣仪就是足足一品,目下又晋到从四品姬,这便是尚未侍寝已晋了一品半。
樊应德佯作不知这些议论,躬着身上前,与夏云姒笑说:“按着规矩,到了从四品便可拟封号了。皇上已经着尚宫局拟了来,请您一会儿往清凉殿走一趟,挑挑看。”
夏云姒浅笑颔首:“知道了,有劳公公。”说着一睇莺时,“去送送公公。”
莺时客客气气地送樊应德出去,他们前脚刚出门,仪贵姬后脚就睃着夏云姒轻笑出来:“适才本宫只道这晋位已是荣宠,现下一听,晋位倒还是小事,封号才真是让人羡慕了——封号素来都是皇上拟定,可真没听说过让自己去挑的。”
一时之间殿中颇有宫嫔附和,仪贵姬以帕掩唇,清了清嗓子,又说:“看来夏妹妹晋到贵姬与本宫齐平也是早晚的事,本宫就提前贺过了。”俄而美眸一扫侍立在夏云姒身侧的含玉,“倒不见妹妹提拔提拔身边人。昭仪娘娘至今没个封号,周美人也久不晋位。玉采女呢……更是半主半仆的位子。妹妹听本宫一句劝,有福要同享。免得日后又了难啊……”她啧一啧声,“也没人同当。”
“仪贵姬。”坐在上首的顺妃淡淡看过去,“这是什么话。夏妹妹晋封,你愿意贺就贺,不愿意贺就别说话,没的失了一宫主位的分寸。”
场面变得有趣了起来。
昭妃是个背地里待人刻薄却很会说场面话的人。从前她执掌后宫时,这样的直言告诫并不多见。
顺妃却直,仪贵姬挑拨得露骨,她告诫得就更直接,满座嫔妃的目光顿时都在三人直接回荡,等着好戏来看。
夏云姒只做没听见顺妃的话,含笑回仪贵姬:“贵姬娘娘这话说的可就耐人寻味了。臣妾听闻娘娘的贵姬之位还是昔年贵妃娘娘在世时给请的封,这两年娘娘跟随昭妃娘娘也不见再晋位份——娘娘方才那话是提点臣妾呢,还是指桑骂槐地埋怨昭妃娘娘不多提携?”
“你……”仪贵姬面色一白,“少在这里颠倒是非!”
语气外强中干,慌张不言而喻。她自是要慌的,宫中不仅隔墙有耳,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话若被人传到昭妃耳朵里,昭妃怎么想可说不准。
顺妃微微笑着,将夏云姒的回顶与仪贵姬的呵斥置若罔闻:“今儿就都散了吧。夏妹妹赶紧去清凉殿把封号定了,也好让礼部尽快择定吉日给妹妹行加封礼。”
“诺。”夏云姒一应,与众人一并离席深福,“臣妾告退。”
从顺妃处离开,她却没急着去清凉殿,而是先回了玉竹轩,不紧不慢地用了早膳又陪静双待了会儿,才开始补妆更衣。
越是这个关头,她越要稳住步调。昨日还那样不疾不徐今日便热情似火地赶去面圣,便不对了。
更何况帝王多疑哪里是她昨日一番恳求就真能改变?她当下为了封号急急地去,焉知不会被他想成追名逐利?
是以在她走进清凉殿时已临近晌午,他仍在看着折子,抬头一看见她便放下了手里那本:“阿姒。”
她笑意款款:“皇上忙着,臣妾坐在旁边等一等。”
他摇摇头:“问安折罢了,不急。”
继而一招手,便有宦官疾步折去旁边的小间,不多时便捧了只托盘出来。
托盘里呈着三张纸笺,他不太满意地轻笑一声:“内官监拟封号没新意。你先看看,若没有喜欢的,另想一个给他们送去。”
夏云姒走过去看看,三个封号确实平常无奇:第一个是舒、第二个是颖,都不过常见的美好字眼。第三个是庄,更与她格格不入。
她偏头想想,笑得促狭:“封号该是皇上赐的,如今推给臣妾自己想,真是好会偷懒。”
“谁偷懒了?”他睃过来,“朕也想着呢,可没闲着。”
她嬉笑:“这还差不多。”说着又想想,悠哉哉道,“可这样空想也难,不如臣妾寻本书来,皇上翻到哪页便是哪页,臣妾再从那页挑个自己喜欢的字?”
拿这样的事与他寻乐,平日必定没有嫔妃敢做。
他也皱起眉头,拿起奏章在她额上轻敲:“拟封号的事,你当儿戏。”
“听说许多读书人给孩子取名都还是翻书来取呢。”她美眸上扬,“自可说是儿戏,可说是顺应天命不是也对?所谓头上三尺有神明,且看看上天为臣妾选个什么封号。”
“胡闹。”他还是摇头,却衔起笑,指指旁边的小间,“书架在那边。”
夏云姒盈盈一福,就笑吟吟地往那边去了。左看右看,最终挑了本美好字眼多些的《诗经》出来。
“喏。”她将书交给他,他伸手接过,正要翻,便见她朝他身后绕去。
她倾身蒙住他的眼睛:“皇上翻吧!”
灵越动听的声音触入耳中,惹得他后脊一阵酥痒,直酥进心底。
第39章 葡萄
贺玄时定一定气,一壁感受着她手心的柔软一壁信手翻来。
书页展开的那一刻,她就把手松开了。
她从他肩头往前倾,两个人一并看,他哈地一声笑了:“《硕鼠》,硕姬?”
话刚出口,她一记粉拳捶在他肩上:“难听,臣妾不要!”
他却兴致勃勃地要提笔写下:“可是你说要顺应天命的,老天说了,你就是硕姬,要不鼠姬也行,你自己挑一个。”
便听她说:“尚宫局都是拟三个封号来选,皇上也得给臣妾翻三次!”
贺玄时扑哧笑出声。
她反应倒快。《诗经》里美好字眼那么多,若真翻三次,不论怎样都能翻出个好看的。
这玩法也有趣,他以哄她的口吻连应了几声好,她的手就又蒙了上来。
这回他刚一翻,便觉她即刻向前凑了过去。
《采绿》。
他又笑:“绿姬?”
她粉拳又捶他,美眸也一瞪,接着伸手指书:“‘终朝采绿,不盈一匊。’臣妾喜欢那个盈字。”
“好,那先写下来。”他欣然提笔,写下一个“盈”字,想一想,又不怀好意地将“鼠”字也写在了纸上。
鼠字刚写两笔就听到一声冷哼,背后的人颇是不满,胳膊却从肩头搭来,将他一搂,口吻娇嗔:“皇上故意气臣妾,臣妾偏不生气。”
一股已看穿人心就不让他得逞的味道,酸溜溜的小聪明。
他含笑不说话,笔杆在她额上一敲:“你自己翻一个。”
“不,臣妾手气一贯不好……”她这样说,眼睛忽而一转,又改了口,“哎,也好,臣妾自己翻一个!”
他露出探究,不知她又再动什么念头,她已很有兴致地将书拿了过去,他便侧坐过身,抬手蒙了她的眼睛。
她低低一笑,抬手便翻,只翻开薄薄两页。
待得他把手挪开,她望着那样黛眉一挑,颇带几分阴谋得逞的得意,将书递给他:“喏!”
他接来一瞧,书的第一页是盖着翰林院红章的扉页,第二页有个简单的书目,她这是第三页,也就是《诗经》的第一首。
《关雎》。
他卷起书来又拍她额头:“这叫作弊!”
“怎么是作弊,臣妾可也是一下翻到的!”她不承认,眉眼弯弯,一双笑眼里瞧着有甜丝丝的味道,“臣妾自问身形尚可,‘窈窕’的‘窈’字可好?”
声音娇软,眉目含情。
他原还想与她继续逗趣,却被这声音扰得心里也软了,深吸气点点头:“很适合你。”
仪态万千而又灵越动人,是为窈窕淑女。
他提笔将这个字也写下来,而后直接换了只毛笔,蘸上朱砂,直接将“窈”字圈了。
继而又是笑意促狭,将纸往樊应德那边一递:“给尚宫局送去。”
纸上还有“盈”和“鼠”两个字呢。
樊应德摒着笑一躬身就往外去,夏云姒短暂地滞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忙提步去截他:“樊公公!”
樊应德走得倒不快,很快就被她拦住,却摸索着圣意不肯将纸给她,躲来躲去地惹得她着急。
夏云姒围追堵截,好一会儿才将纸抢到手里。
背后不远处笑音清朗传出,轻松爽快。
.
封号定下来,接下来便要等礼部择定吉日行册封礼了,但在行册礼之前,封号与位份也都会先一步晓谕六宫,方便宫中称呼。
“窈姬。”昭妃听闻这个称号的时候,冷脸在正殿的主座上沉默了良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上对她还真是上心。
两旁几个平日跟随昭妃的嫔妃都不敢说什么,各自安安静静地坐着。
半晌,闻得一声黯淡的轻笑:“好个窈姬,真是有本事,我们终是比不过她的。”
几人局促不安地抬头,相视一望,又一同望向昭妃。
其实昭妃在窈姬那里落于下风已不是一天两天,却是头一次这样表露出分明的颓丧。
胡徽娥艰难僵笑:“娘娘别气馁……皇上心里必还是念着娘娘的,对窈姬不过是一时新鲜。”
昭妃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从前说皇上对夏氏好不过是看在佳惠皇后的份上照顾妻妹,如今眼瞧着不是那样了,又说不过是“一时新鲜”。
她何尝不知她们是在哄她,也是在自欺欺人地哄自己?只看皇上目下这劲头,究竟是不是那么简单便清楚了。
胡徽娥见她接话,不由面上讪讪,兀自又思量了会儿,才再度开口:“她要兴风作浪便由着她去。只是……臣妾觉得娘娘这样按兵不动也不是法子,采菁的事不明不白,皇上在气头上连娘娘一并怪罪也就罢了,娘娘总该想个法子为自己说说话不是?”
昭妃秀眉微拧,轻轻地沉下一口郁气。
采菁的事当真是不明不白,她竟从不知采菁何时搭上了玉竹轩的如兰、又为何胆大包天地要去给夏云姒下毒。宫正司回话说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还说采菁供出了采苓,道是为采苓办的事,似乎也算个解释,可她又总觉得采苓没有那样的胆子。
其中更还有两张大概永远也说不清楚的恶毒符咒,采菁最终都没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