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扭过头来一看是个小姑娘,有些意外:“小小年纪倒挺讲究。我这豆包啊,卖了二十年了,豆子的和豆沙的都有,你要哪种?”
“豆沙的!”雪梨开心了。她觉得豆包里面有整颗的豆子简直可怕,吃在嘴里硌硌的,皮还磨得慌,甜味也多半不够。
豆沙包八文钱一个,雪梨说要三个,摊贩就拿纸包起来递给她,她扭头就举给两个御令卫:“大人!”
“…”二人完全没有还要吃东西的准备,其中一个立即摆手道,“办差呢,不吃。”
“哦…”她闷声一应,收回手来…这才看到每个豆沙包都足有碗口那么大!宫里的豆沙包都是小小的啊,三四口就吃完的大小,这个为什么这么大!
吃完好难…他们还不吃。
雪梨望着豆沙包泪盈于睫,想到一定吃不完就更不开心,踌躇须臾,又托起来递给他们:“大人吃一个嘛…我不告诉别人的!”
她说得特别恳切!
两个御令卫本也都是年轻男子,在规矩的事上没那么刻板,见她“盛情邀请”,犹豫着相视一望,先道了声“多谢”,就伸手拿来吃了。
集市上的男女老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都忍不住回头,眼看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后面跟两个一身杀气凛然的御令卫,然后三个人都在啃手里白皮红馅的豆沙包…这怎么看着这么怪呢?!
耐不住这事就“当局者迷”了,雪梨觉得他们都是挺好的人呀,完全没觉得杀气凛然;那两个御令卫呢,更是不会觉得自己“杀气凛然”,一路上吃得十分自在。
吃完豆沙包吃凉粉,吃完凉粉吃鸡肉串,雪梨发自肺腑地感觉这一天太痛快了!
没花什么钱就吃到好多东西,她在宫里每个月的月钱是二两银子,常穷到月底连碟蜜饯都买不起来着。但是眼下,她买了六七种蜜饯,每种二两,才花了几十文钱而已!
雪梨逛得都不想回去了,那御令卫就吃着刚买的热腾腾的牛肉馅饼逗她:“别急,白天的集市其实没什么意思,等一会儿到了夜市的时候才好玩呢。”
雪梨却顿时神色黯了,咬了咬唇:“我要天黑之前回去的。”
“…哦。”御令卫讪讪闭口,识趣地不再多提夜市。
从艳阳缓缓转红开始,她就不停地望天色。望了五六次之后,便主动提出要回去了。
没玩够归没玩够,但是皇帝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是当真不敢晚回去。一路上难免心情有点闷,好在怀里还抱着一堆蜜饯,时不时地吃一个,太不开心也不至于。
离皇城已经很近了,背后,突然窜起一支鸣镝。
刺耳的声音划过天际,雪梨只是一怔,两个御令卫却悚然一惊,下意识地要转身赶过去,反应一瞬后又齐齐滞住脚。
“怎么了?”她怔然道。
一人皱眉说:“是御令卫求救的鸣镝。”
求救?!雪梨心下一惊,但未及她多问,二人便又带着她继续往皇城去了,跟她解释说:“赶去的人不会少,我们先送你回去。”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的心焦也是明摆着的,脚下走得很急,雪梨知道原因也不好要求他们慢些,到了后面就成了她拎着裙子小跑。
他们踏入皇城后片刻,几匹骏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马上的人看服色显也都是御令卫,二人略屏息,神色沉然。
几匹马在不远处的地方,靠左边停住了,雪梨往那边一望:陛下也在?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其间,又有几人驭马驰过,那处空地边已聚了十几个人。
他们便急赶几步到了近处,二人一揖,她一福:“陛下。”
皇帝颔首,雪梨的目光落在他衣衫肩头的破口上,一怔。
没有人说话,四下安安静静的,每人的面容都很沉,看得雪梨觉得纳闷,又被这气氛压得不敢多问。
再过一会儿,一辆马车急驶而来。
众人一齐转身看去。
驭马的人显然急得很,手中扬鞭飞快,木车在后面都要颠起来了一般。旁边还有好几个御令卫骑马护着,一行人疾驰到眼前,其一勒马:“吁——”
马蹄的嘈杂之后又是诡异的安静。
卫忱揭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强定了定神,才抱拳见礼:“陛下。”
谢昭的目光凝在马车边缘一滴滴渗出血来的地方,喉中发着噎:“是谁…”
卫忱维持着抱拳的姿势,没有答话。
“是谁!”皇帝喝问一声,随卫忱同来的几人皆低头避着他的视线,少顷,才有人道,“是…陆大人。”
谢昭直惊得面色骤白。他下意识地向后跌了半步,即刻又走上前去,伸手猛一揭车帘,里面的惨状让他周身一震。
鲜血漫得到处都是,连胸前栩栩如生的飞鱼绣纹都看不清样子了。似是察觉到光线映照进来,里面昏迷着的人眼皮微动。
“陆…”雪梨所站的角度恰能看清里面,却只说了一个字,就惊得再出不了声了。
“传御医来!”皇帝的声音克制不住地发抖,即有人回道“已去了”。
车中,陆勇稍深吸了口气,终于睁了眼:“陛下。”
他想撑坐起来,但使不上力,蹙了蹙眉,只得把手挪了出来:“只留下这个。”
谢昭赶忙伸手去接,一枚小物落入掌中,凉凉的,带着血液的滑腻。他尚未及多看,手陡被一握。
“陛下…”陆勇眉头紧锁地喘着气,一呼一吸间胸口疼得厉害。他默了默,厌烦无比地将含在口中提气的参片吐了出来。
谢昭刚要阻他,陆勇虚弱一笑:“陛下…求您帮臣安置阿皎。”
“会的。”皇帝连忙答应,想让他别多说话,又怕堵了他最后的话。牙关一咬,中使自己闭了口。
“让她别等臣回去了…”陆勇的呼吸不知不觉间逐渐吃力了起来,又一声笑,“她本来自己就是个药罐子。”
夕阳已经只剩一半在天边了,天仍还热着,雪梨却觉得手脚都冻得凉透了。
陆勇到底没能等到御医来,扫了眼半落的夕阳就阖了眼。
一行人脚步沉沉地向皇宫行去,雪梨觉得脑子一团懵,觉得自己似乎该去行馆,又似乎死活反应不过来这件事。
等她再稍微回神时,已是到了紫宸殿前了。
陈冀江迎出来,皇帝重重地吁了口气:“传礼部,依亲王礼,厚葬。”
“诺…”连陈冀江应话的声音都低之又低。而后皇帝行上长阶,众人安寂无声地跟着,她便同样跟上去。
懵着神听他们说今日的事情,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特别复杂。直至御令卫们陆续退下,皇帝让宦官呈酒来,她才猛地回神,发现殿中只剩了皇帝、卫忱、还有她了。
“雪梨。”皇帝也正看向她,很想借她的无忧无虑给自己缓缓神,话一出口却眼底一酸。
静了静,他说:“玩累了吧,回去歇着。”
雪梨半点不懂那些正事,却也十分清楚,他们现在必定难受极了,无论是陛下还是卫大人。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觑一觑皇帝的神色又不太敢。望望卫忱,她走过去拽拽他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卫大人…”
“嗯?”卫忱看向她,尽量放缓神色。
“卫大人您…别借酒消愁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视线扫皇帝。
卫忱见状一笑:“知道。”
片刻后,宦官端了酒进来,雪梨就知道卫忱这话是唬她了。
皇帝端坐不动,一杯接一杯地喝,或有片刻细品、或直接灌得干净,总之没有停下的意思。
卫忱也是同样,径自在旁边落座后就开始自斟自饮,没什么话,更见不到君臣间惯有的客套礼数,酒杯不离手。
雪梨在旁边傻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情状超出她的理解了。她所知道的“借酒消愁”,是喝着酒把心中不忿宣泄出来,哭或者喊或者摔杯子什么的…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太安静了。安静到除了倒酒的声音之外,她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都还是风度翩翩的样子,雪梨在殿中傻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他们这样好可怜啊…
明明都是沉痛得不得了的样子。她好几次看到皇帝眼角露出一点晶莹,他却又哪次都没让那点晶莹溢出来,借着喝酒抬头生生逼回去,一而再再而三。
雪梨心下小小地矛盾了一下,脚下一点点向皇帝蹭了过去。
“陛下…”她低低地唤,谢昭稍偏过头,无甚表情地看向她。
她没胆量回看,死低着头两手互相拽自己的衣袖:“陛下别这么喝酒了…没用的,心里不舒服还不如哭一场。”
“呵。”皇帝轻声而笑,睇了她一会儿,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她解决心事那么简单。他苦笑着想着,手中再度执了酒壶斟酒,余光扫见卫忱在那边连灌了三杯,正想着要不要叫宫人换碗来,旁边忽地轻轻弱弱地一句:“陛下也…刚过弱冠不久啊?”
皇帝一愣。
“就算是老人哭,也不丢人的。”雪梨的头越埋越低,拽衣袖也已缓解不了心中的紧张,便改在手指上缠宫绦了,“奴婢进宫之前,同条街上有个柳爷爷。柳爷爷那时都七十多了,有一天他养的小猫死了,他还大哭了一场呢…”
皇帝情绪难言地凝视着她,她抬眸偷扫间与他的目光一触,似怕他不信,又道:“是真的。哭得惊天动地的…整条街都知道了。”
“…”他居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应答,想了想,只说,“朕是皇帝。”
雪梨听到这话,一讶:“是律例不许吗?”律例说皇帝不许哭?跟宫规说宫女不许哭一样?
…她想偏了。谢昭尴尬地一声咳:“那倒不是。”
然后就看到她一脸:那是为什么啊?
皇帝蹙蹙眉头,心下分明地觉得悲痛地情绪好像被她带得有点跑偏,说不清的烦躁让他觉得应该把她轰出去,一扫她那双充满迷茫的眼睛,又骂不出来。

第61章 争论

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昭只好板着脸把她劝出去。
他说:“去侧殿,让朕自己待会儿。”
“诺…”雪梨低着头一福,往侧殿去。卫忱听了这话,一揖也走了。
宫人们告退后本就显得空荡的内殿变得更空,谢昭以手支颐静静坐了一会儿,一滴眼泪被殿中的空寂缓缓推出,“啪嗒”,溅在指间的酒杯中。
这是他第四回面对这样的事了。
第一个是被乱刀砍死的,寻到时已是一具尸体;第二个被刺瞎了双眼,在夜里硬熬着摸回御令卫北镇抚司,告诉卫忱自己所见的每一个细节,然后自尽而亡;第三个是在去年新年时,踏着万家灯火去查一条刚到手的线索,在离西市灯会不远的地方,被快刀割喉。
陆勇是第四个。
每一个人他都记得,他们的死细想之下像是暗中那人在向他示威。他一手扶起来的御令卫,在洛安城中声名显赫,却还是逃不过这种死劫,而他甚至连凶手是谁都还摸不到。
谢昭心里清楚,看御令卫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御令卫是皇权前的一道屏障,有他们撑着皇权,世家们便被压了气焰。父皇在位时御令卫被几个世家压制得名存实亡,那时候朝中是怎样的乌烟瘴气他这个太子是目睹了的。
他早就决定必要把御令卫重新扶起来,他也知道他们在明处、下狠手的世家在暗处,这一场恶战难免惨烈…
但当一个个曾经与他谈笑风生的人变成毫无生气的尸体躺在他面前的时候,心里的一切准备都还是像不堪一击的散沙。
谢昭一声轻笑,探手摸起案上那枚银镖。只有两个指节那么长,但狭且锋利。
他把银镖丢入酒杯中,上面的血迹在酒中缓缓融开,从一缕缕的血丝变成满杯均匀的淡红,银镖再取出来的时候,已然光洁如新了。
陆勇…
皇帝的视线凝在那杯淡红中。
这个仇必须报。
.
侧殿中,雪梨自己静了一会儿,突然就扛不住了。
方才脑子乱成了一团,“陛下和卫大人很难过”这个问题放在眼前,她便只想着去开解,其他的都想不到。
可现在静下来一回思,刚才一幅幅让脑中发蒙的画面…就突然都变真切了。
马车里那个人是陆大人…他身上都是血,他死了。
雪梨眼眶一热,眼泪一下子就涌得擦都擦不断了。
她坐的地方正对着侧殿殿门,外面就有宫人,雪梨知道这样哭被看到了要有麻烦,过去关门又同样会被看到。无声抽噎了一会儿,她起身往旁边躲,到了从门口无法直接看到墙边。
谢昭想去外面走走的时候,路过侧殿想起雪梨该是还等着,扫了一眼却是没人。
走进去两步,才看到她坐在墙边的地上,双臂环着膝,头埋在臂弯里,一颤一颤的,哭成了个团。
亏她刚才还能心平气和地劝他。
他小心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默了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了。
旁边的动静让雪梨一滞。
抬头一看,她赶忙擦眼泪,紧接着就是想往旁边躲,但旁边有个放茶水的小方桌挡着。
他只做不知她在紧张什么,望着殿顶一声笑,“哭吧,哭出来确实舒服。”
咦?他哭过了吗?!
雪梨隔着泪水愕然望他。
他坐姿随意,一腿伸直一腿半蜷,已看不出有什么心事,更寻不到哭过的痕迹。
谢昭回看过来,睇一睇她:“是被血吓到了?”
雪梨摇摇头,抬手抹着眼泪,哭得却更厉害了:“奴婢也好喜欢陆大人啊…”
谢昭一怔。他并不知道他们有过交集,听她一句句说了,才知她这是真难过,不是吓的。
“前两天宫宴上那个土豆…就是陆大人告诉奴婢怎么做的。”雪梨越说越难受。两天前,他还在尝她做的菜呢。她做出来的每一盘土豆他都赞不绝口,尝来尝去之后才告诉她做得不像,气得卫忱抡刀鞘揍他。
“早知道就让他吃个痛快了!”雪梨哭得一下子猛了,直惊得外面的宫人进来查看。目光一定发现皇帝也在地上陪她坐着,惊得更厉害,一眼都不敢多看地躲出去。
谢昭就听着她哭,始终望着殿顶。可过了好一会儿,她也还是没停。
“来。”他一边将手揽过她的肩头,一边又并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这种事他当真是没有经验,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哭得这么凶过,就连她上次被汪万植欺负哭的时候,都一见到他就停了。
于是谢昭手足无措,生憋出一句:“别哭伤了。”
“…诺。”雪梨讷讷应下,然后就又都没话了。虽是一个揽着一个,但都僵得很。
僵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别去行馆了。”
啊?雪梨愣愣抬头:“为什么?”
谢昭掂量着分寸,沉吟须臾,跟她说了个大概:“陆勇这事,我们原是疑罗乌使节团和世家有勾结。”
好复杂。
雪梨想想:“那确实有勾结吗?”
皇帝摇头:“还不知道。”
“哦…”雪梨低头想着,大抵明白了他是因为陆勇死了、怕她去也出事。闷声琢磨琢磨,她又觑觑他的神色,转而将坐姿变成了跪坐,面朝着他,“陛下还是让奴婢去吧!”
谢昭皱眉。
“陛下,使节团不是为和平来的吗?会有直接在行馆翻脸闹事的?”她认真问道,“比如两国开战了…派来的使节团,会直接闹事吗?”
“那倒是不会。”谢昭一笑,禁不住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朕是怕他们存着不敬的心思,有意在小事上刁难你们。若来明的朕可以治他们,来暗的朕可说不了什么。”
示威嘛,就是让旁人都看到“我们没打算多尊重你”,你要指责又不合适。
比如若使节团埋怨吃的不合口,他这当皇帝的就算听了不高兴也不能怎样不是?真说了显得小心眼,既不能说,就是底下人吃哑巴亏。
“这个不要紧的。”雪梨诚恳地一字一顿。她往前蹭了些,续道,“陛下,如果他们要刁难,奴婢不去也会有别人倒霉,对不对?奴婢至少还是陛下亲封的御膳女官呢,也许事情到了奴婢身上就会轻一点?”
他听出她在试着说服他,可每一句又都是不自信地变成问句。心下低笑着,谢昭道:“还是算了。别人忍也就忍了,你个水梨…”
“是雪梨!”雪梨脱口而出地纠正。
他摇头:“不,是水梨,有点事就哭可见水多。在行馆委屈哭了可没人哄你,还是老实在宫里待着吧。”
他说罢撑身就站起来了——一个皇帝跑来地上坐着他刚才也是脑子没反应过来。
他举步就往外走,留给她一句“就这样了”,雪梨一听,也立刻起了身,追着他出去:“陛下!”
“陛下!”她追到长阶,见他在长阶上停脚看风景,正好继续说下去,“奴婢才没有那么爱哭呢。这几回都是…是真委屈或者真难过才哭的!这回陛下都告诉奴婢是怎么回事了,奴婢心里有数,就拿他们当对手看!对手不摆脸色才奇怪了!”
她居然已经在很认真地开导自己了?!
谢昭挑眉看向她,头一回在她眼底看到这么坚定的神色。
她抬着头半点没避他的目光,期盼他点头的样子不要更明显。他想起好久之前他在小院提点她的时候,她自己琢磨出些始末写给他看,也是这么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天他觉得她的样子好像一只冬天跑到湖边朝人乞食的小鹅…
那今天就是只坚定地一定要把他手里的吃的要走的小鹅!
他短促一笑,一把将她架起来,没等她多扑腾就把她放到旁边的扶栏上坐着。
“…”殿前平台四周的扶栏倒是不窄,可往下一看就是离得好远的地面,摔下去一定很痛,雪梨一下就不敢动了。
“沉了不少,继续努力吃。”他肃然道。顿了顿,稍弯下腰,一手支在她身边睇视着她,“就为了别人不受使节团刁难么?”
他问她。总觉得她眼底的那份情绪不止是为“发善心”而生的。
雪梨果然摇头:“不是!”
“那是?”
“如果使节团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奴婢去也没关系,照常做事就好了;如果真的敢找事刁难,奴婢一定让他们说不出话、挑不出错!”她脊背一挺,“绝对不丢大齐的脸!陆大人看着呢!”
天知道谢昭这个正一腔热血的皇帝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冲着他喊“绝对不丢大齐的脸”是什么感觉。
居然很有点同仇敌忾的…悲壮感?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一声轻咳缓神,站直身子复睇一睇她:“好,那你去,朕原也是想让你做这些。”
给她这“御膳女官”的名头就是为了这个。只不过让陆勇的事一激,他才想把她挡回背后。
“奴婢会做好的!”雪梨小脸紧绷,心底竟油然而生一股大国的傲气,“他们烤土豆不削皮的!还敢挑御膳房的错?!”
“扑哧…”皇帝蓦地笑出来。方才还满心的严肃,又让她一句话全撞跑了。

第62章 米线

时隔两天,再回到行馆,雪梨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先前来,那是觉得“有使节团哎好有趣,要来看热闹”,现在则是满心的悲壮感。
陆大人死得好冤!虽然…虽然不一定跟使节团有关吧,但就算无关,他们蔑视大齐也不能忍!
雪梨一边念叨着这些“悲壮”,一边气哼哼地朝自己的住处走。尚食局占着一处三进院,宫女们都住在末一进。她刚跨过院门,两个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的小宫女赶忙站住脚向她一福:“女官!”
雪梨:“…”
别这样。
晋“御膳女官”是昨天早上的事,眼下不止皇宫上下,连行馆上下也都知道了。两个小宫女带着点新奇和怯意打量她,雪梨只好指指自己的房门:“我先回房了。”
卧房里,子娴和汀贤正歇着,见她进来便都围过来,问她昨天为什么没来行馆、又问她“御膳女官”是怎么回事儿。
雪梨很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昨天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来,比她平日里十天经过的事加起来还多,又涉及御令卫,她自然不能细说。
于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把那个小白菜印给她们看了,而后她问她们:“一天下来觉得如何?使节们好伺候么?”
“嗨,别提了。”苏子娴一提这个就撇嘴,“说起来罗乌没什么好吃的吧?可他们是真的挑啊!每一顿饭都能挑出诸多不是,今天午膳撤出来的时候,我看方司膳脸都绿了!”
方司膳可是和邹尚食差不多的资历,尚食局四位司膳里,她的手艺最过硬了!
雪梨又看向汀贤,汀贤同样撇嘴:“是真的。早上我磨了芝麻糊呈过去,惠妃夫人都没说过我做的芝麻糊不好,到他们嘴里什么都不合口,烦人!”
二人都是怨气十足,雪梨一边听一边思索怎么办才好,三人又一同歇了两刻工夫,到了该去前头备晚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