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觉自己必须得给皇长子当敲门砖了,而且现下既要当敲门砖又得回去多跟亲爹多赌两天的气,实在太糟糕。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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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对夕瑶来说,这件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皇长子的话直接递到了家里,让家里帮她欺瞒皇长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第二天,夕瑶就乖乖跟家里说自己要回清苑了,然后一出府门就看见了皇长子的仪仗。
这是夕瑶头一回在去见姑父姑母的时候存了“慷慨赴死”的悲壮,她走到马车边福身见礼,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客气:“有劳了,姑娘请。”
夕瑶便想往家里给她备的马车那边去,却见旁边的宦官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端然是要她上皇长子的车。
“…殿下。”夕瑶莫名紧张,解释说,“臣女自己有马车。”
车里的声音笑了一声:“那姑娘是想让我六叔觉得是你自己答应带我去,还是想让六叔认为是我到谢家门口截了你,逼你带我去的?”
…?
夕瑶一愣,心说还能这样?继而觉得那当然是不给自己添麻烦的好,当即一咬牙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驶起来,夕瑶心里说不清的紧张一分多于一分。
眼下相处的感觉,跟那日给皇长子领路显然不太一样。那天她只是领路而已,又因在“专心致志”地生家里的气,并没有太多关注这位殿下。
而现下,马车里就他们两个,而且没人说话。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投到了他身上,而且后知后觉地对他产生了好奇。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长子啊!夕瑶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姑父姑母都说他聪明且心怀大义。她还知道,这些年京中的动荡几乎都与他有关,他决计是大殷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只可惜身体不好。
现下,这个一直活在“传说”中的人物,离她这么近。
她没由来地紧张、没由来地激动,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应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对,可是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
于是闭目养神的孟时衸一睁眼就发现旁边的姑娘双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他理所当然般地回看过去,夕瑶蓦然懵住,然后越懵越厉害。
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若非要说,就是她心跳都快了,接着脸上越来越烫。
孟时衸蹙了蹙眉,侧首看向身边的矮柜,拉开抽屉瞧了瞧,取了一小盒梅子出来给她。
然后他安慰她说:“谢姑娘不必这么紧张,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六叔怪罪姑娘的。”
“…”她只得应一声“哦”,好像没什么心思再多想,就在心慌意乱中打开盒子取了个梅子出来吃了。她听到他一哂,继而一路都很安静,他继续闭目养他的神,她则默默吃她的梅子,直至清苑出现在眼前。
清苑中,正同时跟四个儿子下棋的孟君淮听人禀话后,一下子连接下来该往哪个棋盘上落子都忘了。
“你说什么?”他诧异地将棋子扔回棋盒里,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听说是…听说是表小姐要来清苑,刚出府就叫皇长子的人给截了,所以一道过来。”眼前的宦官躬着身道。
这什么意思?如果他闭门不见,皇长子就要拿夕瑶开刀吗?
孟君淮觉得不至于,这种手段实在不像是孟时衸会做的。只不过…
只不过孟时衸这么正人君子的一个人,眼下都做出了这种至少看上去是要“威逼利诱”的事,他再不见,好像确实也不合适。
亲缘放在这儿,互相总得给个面子。
于是孟君淮让几个儿子先退了下去,自己亲自到清苑大门口迎皇长子。俩人一见面,都皮笑肉不笑。
“呵,六叔别来无恙。”孟时衸颔了颔首。
孟君淮则睃了眼旁边低着头的夕瑶,挑眉:“殿下果敢如旧啊。”
然后两个人的交流过程当然也并没有那么愉快。虽然都微笑着十分礼貌,但一言一语都像在过招。
皇长子的话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的意思就是“六叔您别躲嘛,您先回京,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孟君淮听得直运气,心说皇位的事这么商量合适吗?再说,皇兄那回冷不丁的说对他器重就对他器重,也没提前商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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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府里,孟瑜婧打从听说兄长去见逸亲王开始,心就悬着。
到傍晚时她听到了结果:兄长已经回宫了,但逸亲王还在清苑。
六叔真够坚定的。
孟瑜婧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的父亲命中注定是储君,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而在她眼里,那个位子必是人人都想要的。
眼下看来真是万事都没有绝对,就算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也会有人避之不及。
而这个道理,现下于她而言也不难懂,且她正在体会差不多的感觉。
她的驸马是父皇万里挑一选出来的青年才俊,原本在翰林院做事,据说也是许多贵女都喜欢的人。
可她并不喜欢他,甚至懒得去多作了解。会点头答应嫁给他,只是因为她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成婚了,她觉得再挑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是哪个人都没什么差别。
孟瑜婧心里乱乱的,站在窗前望着月亮发了半晌的呆。她边想六叔的事、边琢磨自己的事,以至于有人进屋她都没反应过来,待她察觉到时,那人已经在她身边了。
“公主。”他伸手要给她披件披风,孟瑜婧几是下意识地避开。
她心下抵触得很,也不看他,淡漠道:“本宫还是想自己睡,驸马早点歇着。”
“嗯。”他点了点头,目光在她面上停了会儿,说,“那臣陪公主待一会儿。”
“不用了,我喜欢自己待着。”她吁了口气,接着便再度看向窗外,显是不想多理他的意思。
驸马也没多说话,好久之后,孟瑜婧听到一声叹息。
她望着月色一哂:“驸马不必这么忧愁。是本宫不喜欢你,你若想出去寻些合自己意的姑娘,本宫也是懒得管你的。”
孟瑜婧知道,本朝各代皆有性子强悍些的公主,与驸马处得不睦,便自己养面首,也任由驸马去别处“玩乐”。她从前一直觉得那样不好,现下忽然觉得,其实也是不错的。
至少谁都轻松。
“公主想多了。”身边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臣不会的。”
孟瑜婧摇摇头:“我知道你跟父皇承诺过要待我好。但我没当真,你也不用在意。”
她觉得那句话太无关紧要了。但凡她这个公主的身份还在,任何有机会娶她的男人都可以说出那句话。可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她缺他们这一份好意吗?
“臣可以不在意那句承诺。”驸马回话的声音滞了一下,接着,好似有了点明显的紧张,“可臣对皇上做此承诺…本也不只是为娶到公主而说的。”
孟瑜婧一怔,遂即黛眉紧蹙着看过去,带着几分警告:“本宫不爱听花言巧语,你适可而止。”
他面上转瞬黯淡,沉默了一会儿,朝她一揖:“臣告退。”
房中很快彻底安静。孟瑜婧又兀自思量了一会儿,便叫了婢子进来服侍盥洗。
“公主。”婢子伺候她洗脸时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驸马在西屋呢,您看…”
“随他待着好了。”孟瑜婧立即道,口吻生硬得堪称绝情,“我跟他没情分,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第171章 年前
孟瑜婧晨起用膳之后出了房门,才见驸马已等在廊下了。
他衣冠齐整,挺拔的背影其实很好看,但她很快挪开了目光,无甚心情地道:“本宫要进宫问安去,然后回公主府住些日子,驸马自便。”
他衔着笑回身时恰听到后两句,神色陡然一滞。
然后他说:“那臣陪公主一道进宫。”
“不用。”孟瑜婧边说边往外走去,“本宫是去见哥哥,你即便去了,也只能在外面等。”
她说着已走出了院门,又径直出了这驸马府。直至上了马车、马车驶起来,她都无心再往回看一眼。
身侧侍奉的婢子小心地劝她说“公主这样待驸马,传出去怕不太好”,孟瑜婧听得一笑,淡看过去:“我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娶了我就有一生荣华,这于谁而言都够了。至于我喜不喜欢驸马,驸马自己都不会太在意。”
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他们都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尤则旭,但她自己清楚,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世上对她卑躬屈膝的人太多了。
如若她打小过的就是那样的日子,或许她也能习以为常。可她所经历的,是在她懂事后父皇继位,她眼睁睁看着许多人一夜之前还能与她信口说笑,一夜之后突然对她恭敬有加。
这其中有她从前交好的世家子弟,甚至还有宗室中她的堂弟堂妹。
她那时就算年纪还小,也不至于认为这是她一夜之间才德大增所致啊!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从亲王府的翁主,变成了宫里的公主而已,而且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
她注定比她的姑姑们都更亮眼,因为皇祖父有许多女儿,而她的父皇只有她一个。这足以让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怕她,又都想从她身上捞些好处。
孟瑜婧能体谅他们的这些想法——人生在世,谁不想过得更好一些呢?但这种体谅,却并不妨碍她因此而感到恶心。
而她的驸马也不过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已。从前她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他就这样大献殷勤地待她好,说是真心实意她当真没法信。
所以,就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好了。他这个驸马的名头挂在那里,她不会亏待他,他想要怎样的富贵和地位她都能给。但是,要她自欺欺人地与他做一副夫妻情深的样子,她做不来。
孟瑜婧自问想得很明白。当然,她的这些想法,是决计不会让父皇母后还有兄长知道的。
兄长的病已经够让人操心了,她只要让他们认为她过得很好便是。何况就算是对婚事不满意,她也确实是比天下大多数人过得都好的。
人生哪能事事都完满?知足也就是了。
瑜婧进宫后先去陪了会儿母亲,然后去乾清宫向父亲问了安,又折去乾清宫配殿找兄长。
兄妹俩打小就无话不说,在兄长面前,瑜婧对政事也没什么避讳,当下就问起了昨日去见六叔的事,皇长子一听她提这个就叹气:“六叔油盐不进。”
“根本没见你吗?”瑜婧黛眉蹙起。
“见是见了,但是…”皇长子无奈地一叹,“避重就轻呗。我怎么说他都还是不肯回京,仍是要躲着。”
瑜婧撇撇嘴:“要我说,还是直接立哥哥当太子得了。”
孟时衸嗤笑:“你瞎说什么?”
“这怎么是瞎说呢?”瑜婧一瞪他,“不就是御医说你生不了孩子?那御医还说过你活不了几年呢,现下不是活得好好的?”
只是身子仍有些虚而已,当年那种动不动就晕过去的可怕情况早已不再出现了。瑜婧心里向着兄长,觉得既然这样就该还是立兄长为储,轮不到其他人。
孟时衸则觉得她这是小姑娘脾气,抄了本书从案前站起来,走过去就拍在她额上:“行了。你刚成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嘁。”孟瑜婧翻白眼,紧接着就听兄长问:“你驸马是一道来的吧?请进来我跟他下盘棋。”
“没有。”瑜婧口气生硬,转而就用与他差不多的说辞顶了他,“你连成婚都不肯,就别操心我成了婚的日子了!烦你!”
“哎你这脾气…”孟时衸想说她,却就这么被妹妹甩了个背影。他哭笑不得,不知道说她点什么好,闷头揶揄了会儿,折回案前看书。
案上放着一碟子蜜饯,因为他每日要喝几次要的关系,这蜜饯总是备着。
他信手拿了颗金桔蜜饯扔进嘴里,忽而一滞,接着就笑出来。
昨天他在马车上递给谢家小姐的那一盒,是金桔和杨梅混着装的。她吃了一路,下车时随手把盒子放在了座位上。
他回宫的时候看见那个盒子就随意地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里面的金桔被吃得干干净净,杨梅全剩下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因为他也喜欢吃金桔,当时脑海中无意中想了一下“她也爱吃金桔啊”,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再多深想了一点儿。
——他以为那位谢小姐很紧张来着,紧张到在车上时死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这么一看也没有那么紧张嘛,还记得挑嘴,那看来他也没吓坏她。
数丈之外,孟瑜婧踏出宫门时,看见自己的车驾边多了个人。
她挑了挑眉头,走过去时虽停了脚同他说话,语气却并不和善:“本宫说了想自己进宫。”
“臣也并没有陪公主进宫。”驸马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但好像又并没有什么惧色。语中顿了一顿又问她,“公主当真想回公主府住么?”
瑜婧点头:“是,我喜欢自己待着。”
驸马就说:“那臣能不能…”
“不能。”瑜婧立刻拒绝,缓了口气,尽量温和,“你不用觉得我不在,心里就不安生。那驸马府是父皇赐给你的,你好好住着就是,旁人说不了什么。”
他应了声是,瑜婧刚要登上马车,又听到他说:“但臣想去公主府附近盘个宅子。”
“…?!”她一下子卡了壳,扭过头看看他,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清楚?!
他们之前全无情分可言,而且她已十分明确地说过,他如果想出去逍遥她也不会管,他怎么还这么难缠?!
孟瑜婧踏上马车的脚撤了回来,转过身没好气地看着他:“那你自便,反正不花本宫的俸禄。”
“自然自然。”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臣自己也有俸禄,在公主府附近盘个宅子还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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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京中的一些大事小情传来,大多无关紧要,唯独端柔公主的事让众人都觉得诧异。
听说端柔公主成婚后在驸马府里住了不过两三天,就返回了自己的公主府,然后…驸马在她公主府对面盘了个宅子。
正对面那种,大门对着大门。听说公主只要一出门,驸马就迎过去,然后俩人一道去各个地方,回来时再“各回各家”。
这小两口的活法挺有意思的啊…?
玉引听着都新鲜,胡思乱想得琢磨这么过日子是不是更有新意?
孟君淮得知她在琢磨这个就笑了,然后提议说:“咱王府前头那宅子也空着,要不我给买下来,然后在北墙上开个门,咱也这么住?”
“干嘛…?”玉引蹙眉。
孟君淮一哂:“你不是觉得新鲜吗?”
她有那么一瞬里还真有点动心来着,想了想又还是算了,觉得这跟端柔公主他们不是一回事。
她现下和他住在一起,忙起来偶尔有个三五天见不着面都想得不行不行的——就这样还分开?得了吧。
于是玉引端着副不咸不淡的神色拒绝了,美其名曰钱要花在刀刃上。孟君淮哈哈一笑把她搂住,又正色说:“真多亏你心疼钱,要不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玉引抬眸瞅瞅,听出他识破她并不是心疼钱这回事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们俩确实…从来不是需要为钱发愁的人。她就索性没脸没皮起来,往他怀里一扎,声音腻歪:“你别拿我开心…马上就过年了!过年一忙又总见不着面,我最近一想这个就烦…”
她还一想这个就烦?
孟君淮搂着她挑挑眉头,腹诽说我没看出来啊?我觉得你最近天天跟明婧玩得挺开心啊?
尤其是近来天冷,下了几场雪之后。
她天天不是拉着明婧堆雪人,就是把府里的男孩女孩都攒一块儿大家一起打雪仗。昨天更过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起来的,叫人在结冰的湖面上凿了个洞,母女俩钓鱼去了。
虽然什么也没钓着吧,但他真是在湖边凉亭里看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她意犹未尽地回来啊?她现在说为忙起来就见不着面的事发愁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孟君淮一边想一边小搓火儿,揽着她的手边顺势往下摸了摸,然后一把掐在她腰上。
“哎…!”玉引一缩,紧接着就瞪他,“干什么啊!”
“油嘴滑舌。”他噙着笑回瞪,顿了顿,跟她说,“今年过年应该会清闲些——我懒得应付那些事,尽量不在宴上多待,你在后头把礼数尽到了也回府便是。”
“好。”玉引点点头,“那我跟和婧她们也说一声,都早些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众宗亲:哎呀瑜婧那小两口过得挺有趣儿啊?
瑜婧:……………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样。
玉引:哎呀我都想体验一把了
瑜婧:……………瞎凑什么热闹,说了不算你们所以为的那样。
#有些事传着传着,就离真相十万八千里了#
#若干年后,瑜婧出了本书:《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吗?》#
第172章 打脸
一家子在腊月下旬回到了京中王府,而后夕瑶照例回了谢家,和婧则也要在除夕前回到王府,以便与玉引一道进宫问安。
结果腊月二十八时玉引一瞧…夕瑶怎么跟着和婧一起来了?
她赶忙把人迎进堂屋,问她们怎么了,和婧便白了夕瑶一眼:“她啊,昨儿个为婚事跟长辈们吵了一架,又怕过年时来走亲访友的公子多,日日都要听家里念叨这事,便让我带她避过来…我觉得不合适的!可阿晟哥哥说由着她就是,免得过年过得不开心。”
和婧说话间夕瑶一直低着头,眉目间的不忿显而易见。玉引听着也蹙了蹙眉,睇着夕瑶说:“你何必呢?但凡你不喜欢,家里断不会逼你嫁的。”
玉引觉得这事是夕瑶的不是,家里的分寸她是清楚的。长辈们从不觉得“女儿嫁不出去”是什么坏事,她真不愿意嫁,留在自家过逍遥日子也不是没有先例。左不过就是“女大当嫁”这话还放在这儿,为她操一操心、苦口婆心地劝劝她在所难免,可并不会有人强迫她如何,她便觉得夕瑶不该在过年的时候与家里闹得这样不痛快。
“我就是不爱听他们总念叨嘛…”夕瑶不忿得小脸泛白,“他们是不逼我,可回回都说得好像全家都为我劳心伤神,只我自己不懂事——全家都为我劳心伤神了是不假,可我想嫁个有本事的丈夫,这错了吗?”
哎这脾气渐长!
玉引想笑,掐指一算夕瑶过了年关十六岁,正是这么个“看谁都不顺眼”“在哪儿都要争口气”的年纪,便懒得再多争辩,哄着她说:“没错没错。家里本也不该给你挑些纨绔子弟,只是当下京里情势紧,赶上了。你不乐意就算了,回头跟我一道进宫去,我要陪太妃说话,你正好帮我带带明婧。”
被她这么顺着心思一哄,夕瑶气儿顺了。颔首应了声“是”,又说该去向姑父问个安,便先离开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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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阖府如往年一样起了个大早。男孩子们都要跟着孟君淮去乾清宫,女孩和两位侧妃则随玉引到后宫参宴。被打发到外头住的何侧妃每年这时也必须同往,但她的马车排在了最后头,在充满年味的热闹中看起来格外寥落。
“兰婧。”玉引上车前将兰婧叫到了跟前,摒开下人,压音跟她说,“你要是想去陪陪你母妃,就去,我不管;若不想,便当我没提,我也不逼你。”
“…嗯。”兰婧低着头应下来,扭脸看了看远处那辆马车,没直接说去,也没说不去。
玉引上了车后等了一会儿,本该自己坐一辆马车的明婧非蹭过来跟她赖着,她正板着脸说明婧没规矩,听得赵成瑞在外悄悄道了一声:“二翁主上何侧妃的马车了。”
“由着她吧。”玉引揽着明婧向外头道,“去跟翁主身边的人说一声,若侧妃给翁主贺年的东西,让他们好好收着,没什么可避讳的。”
玉引说罢吁了口气,暗自想想兰婧这一年多来的情况,大有些欣慰。
她本也不想让何侧妃跟兰婧母女分离,眼下兰婧性子转好了,让她们亲近点是应该的。别的不说,单是“孝”这一字放在这儿,兰婧日后也不可能扔下何氏不管。现下她只消得帮兰婧把我好个度便是,既不让何氏再把兰婧的性子磨回去,又让她们逢年过节时能一叙母女之情。
马车缓缓驶起来,何侧妃车中,母女俩半晌没说话。其实谁都有不少话想说,但又都几度欲言又止,似乎谁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才好。
过了好久,终是兰婧先开了口:“母妃…”
“兰婧啊。”何氏恰好也说了话。二人又皆一愣,而后兰婧颔首道:“您先说。”
“兰婧你…这一年还好?”何氏打量着她。
兰婧点了点头:“挺好的。有嫡母妃和乔母妃照顾,母妃放心。”
“是,母妃自然放心。”何氏莫名有点局促,又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马上要十三了,不知你这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