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大公子、二公子和二翁主三个不是正院所出的孩子里,二翁主又有点不合群,出了事似乎也不怎么敢跟长辈说,无怪统领在选人时会暗地里欺负她。
不过初时知道这些时,谭昱只觉得二翁主在府里不得宠,而前不久的一件事,则让他忽地觉得二翁主挺可怜的。
——这种想法说来好笑。在他进王府当差前,家里穷得一个月也吃不了三两顿肉,现下他竟觉得王府里的翁主“挺可怜的”。
可不论他怎么嘲笑自己,这种看法到现在都依旧没有改变。
事情出在前不久的中秋节,那天抚养二翁主的乔良娣差人来传了话喊他们过去。
二翁主平常不怎么出门,他们入府后一度没什么事做,相较而言比其他侍卫清闲多了。猛地被喊过去,几人当时还真好奇要干什么。
到了她们住的燕语阁才得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乔良娣给他们备了月饼和桂花酒。二翁主性子是闷,但人心善,桂花酒是她亲自端出来的,还要亲手帮他们斟酒。
但一盅酒捧给他的时候,二人一错手,他还没接稳她已松了,酒盅落到地上碎成三块。
当时堂屋里一静,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二翁主自己居然很慌。
他清楚地看到她一下子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紧张得微白的脸上目光闪避着,好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
于是谭昱滞了一会儿才说出:“翁主恕罪,卑职无心之失…”
他说完这句话,二翁主的面色才缓过来了点。然后他俯身要把碎瓷捡起来,她又有点慌乱地一挡他:“你别划了手…一会儿我喊人来收拾。”
就这么一件事,让他不舒服了好几天。他再怎么不让自己多管闲事,都还是会想…二翁主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比他还要小四岁,战战兢兢成这个样子,可见是不开心的。
这弄得他特别想让她开心一点,所以后来他大着胆子主动去问她想不想出去走走。
现在想来,被他建议着出门走走的两三回,她其实都是不想出去的。只不过她惧于开口拒绝,所以每次都答应了下来。
在谭昱意识到这一点后,就不敢再贸然询问她想不想出门了,改为自己出府时买些有趣的东西给她带回来,她同样不怎么开口拒绝,每次都闷闷地收下。
转眼到了燕语阁门口,谭昱走进院门,看见廊下的兰婧,一揖:“翁主。”
“你来了。”兰婧走到他面前,一如既往闷闷的,心里却忍不住期待着想要看看他今天又带了什么来。
“喏。”谭昱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变了个铁质的东西出来。兰婧定睛一看:“弹弓啊!”
然后她为难地皱皱眉头:“这个我不会。”
“随便打着玩就是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谭昱把弹弓递给她,又掏了个布袋出来也递过去,“这些弹丸都是软木做的,失手打着人也不会伤到…是卑职自己磨的,翁主用完了我再做就好。”
兰婧的目光还停在那个弹弓上。那个弹弓说不上多精致,但做得很讲究,木柄磨得平滑还上了漂亮的红漆,上面用于打弹丸的皮子看着就弹性不错。
兰婧抿了抿唇,手探进袖中摸了两块碎银塞给他:“我不能总白要你的东西!”
“没事的,我刚领了月钱…”
“这也是我刚拿到的月例!”兰婧很执拗,硬将钱塞给他之后,踟蹰了一会儿,又道,“以后我们还是出去玩吧…比较有趣。”
“啊?”谭昱一怔,没想到她居然是喜欢出去的。旋即应下来,“好,卑职随时护翁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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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玉引听说了个惊天消息。
她听说兰婧去灯会的时候,拿弹弓把昌亲王府的世子给打了!
兰婧?拿弹弓?把昌亲王府的世子给打了?
这几个部分组合在一起实在奇怪!说真的,这事要是府里男孩子们做出来、或者偶尔犯个坏的和婧明婧做出来,她都不会有这么震惊,可偏偏是一直很乖的兰婧干出这事儿,让她懵了半天之后问赵成瑞:“你没说反?”
真是兰婧拿弹弓把昌亲王府的世子打了?不是昌亲王府的世子拿弹弓把兰婧打了?
赵成瑞苦笑着低头说下奴真没说反。玉引又懵了会儿,只得吩咐把兰婧叫来。
兰婧出了这事就被吓哭了,她本没想伤人,就是马车路过一棵树时看到树上结着不知名的果子,便想打一颗下来看看是什么。没想到旁边恰巧有另一辆马车经过,马车里做的还是昌亲王世子。
弹丸打入车中就传出一声惨叫,待得人下来,她一看…那位堂弟额头都青了。
谭昱跟她说是他的错,可她觉得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呢?他只是给了她那个弹弓而已,他还叮嘱过她要找没人的地方打。
兰婧挣扎再三,还是觉得这罪责不能推给谭昱,便独自一人去了正院,走进堂屋看见玉引时心里更紧了一阵,低头就跪下了:“母妃…”
“起来。”玉引离座一搀她,觉出她害怕,索性顺势把她揽到了跟前,温言道,“来,跟母妃说说,怎么回事?”
“我不是故意的…”兰婧低着头,一五一十地把如何伤到的昌亲王世子讲了,又望着玉引一字一顿说,“是我自己不对,跟身边的人没关系!母妃您罚我一个就是了!”
哎,这孩子怎么突然…胆子大起来了?还知道护身边的下人了?
玉引一阵欣慰,说了兰婧几句后,告诉她明日要一道去昌亲王府赔不是才行。兰婧松了口气,踌躇着乖乖将弹弓交给了她,承诺说以后再也不玩这种东西了!
晚上就寝后,玉引自然要和孟君淮说说这事,她说着说着就开心起来,兴奋地翻了个身,趴在那儿边拍枕头边跟他说。
孟君淮看得都想笑,一按她的手:“你这像是孩子做了错事的样子吗?”
“兰婧转性了啊,我高兴啊!”玉引歪到他胸口,长吁短叹地感慨,“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她可算想明白了。前阵子夕珍跟我说我还不信,真的这样真是太好了!”
她心里喜滋滋的,感觉简直像是迎面遇上了个菩萨,告诉她说她能成佛一样!
“行了行了,你冷静点。”孟君淮那她这副傻开心的模样没辙,拍拍她跟她说,“你和十二弟妹也熟,明天好好跟人家道个歉就行了,别让兰婧太难过。”
“自然的,我知道!”玉引道。她心说,兰婧的性子刚好一点,我能把她压回去吗?
然后孟君淮沉默了会儿,又道:“再帮我带个话,让十二弟什么时候有空来府里一趟,我有事要找他谈。”
第163章 分界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前面:
数死早的作者又一次算错了时间
上一章被兰婧误伤的昌亲王世子应该是她堂弟而不是堂兄
于是修回来啦,这章是对的,么么哒
第二天一早,玉引便准备带着兰婧去昌亲王府赔不是。而在去之前她思量再三,觉得可以把弹弓还给她。
她确信这一夜兰婧心里肯定不好受。弹弓是她主动交出来的不假,可当时她眼里的不舍明显极了。
如此这般,这样扣上一夜便足以让兰婧反省错处,玉引相信她不会再犯。
于是当她在马车中把弹弓还给兰婧的时候,兰婧高兴坏了,接在手里看了半天,再看向她时眼睛都亮亮的:“我真的还能留着它?”
“留着吧,以后也不是不能玩,只是千万别再伤了人!”玉引道。
兰婧便小心翼翼地将弹弓收了起来,小心得像是在收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玉引在旁看得有些想笑,不懂兰婧这么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怎么突然喜欢上了这种东西,又觉得她堂堂一个衣食无缺的翁主对这些小物件如此宝贝实在有趣。但转念再想想,兰婧今年十一岁,这种半大不小的年纪还有些玩心、对这些玩物在意也在情理之中,就没过问。
待得马车到了昌亲王府面前,玉引搭着珊瑚的手先一步下了车,兰婧则有她自己身边的人上前搀扶。玉引回眸间恰见握着乳母的手要下马车的兰婧被裙摆一跘,索性身边一个侍卫反应快,疾步上前托稳了她的肩头。
“…多谢。”兰婧惊魂未定,边松气边向谭昱道谢。谭昱一笑,退到一旁,猛然察觉到玉引的目光,又硬生生将笑意抑住。
玉引倒不在意。她知道这些个新拨到孩子们身边的侍卫也就十五六,孟君淮挑这个年纪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能跟孩子们亲近些,那规矩便是可以松一些的。
“没事的。”她走过去一牵兰婧的手,向那侍卫道,“翁主近来出门多,多劳你们费心护着。你们比她年长,能带她玩一玩也好,我和王爷也是希望你们主仆间能相处和睦的。”
谭昱心下松气,抱拳应了声“是”。玉引没再多说别的,拉着兰婧的手往昌亲王府里去。
兰婧边走边小声地问她:“母妃,您知道我近来常出门啊?”
“自然知道。”玉引笑睃了她一眼,“母妃管着后宅,你还有事想瞒母妃?”
兰婧噎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又说:“那您不觉得这样不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玉引一哂,“你啊,性子比你的兄弟姐妹都闷一些,我跟你父王本就都想你常出去走走,想让你过得开心点。”
这样吗…
兰婧低着头没说话,玉引蹙了蹙眉:“怎么,是你乔母妃说你了?”
“没有。”兰婧摇摇头,“乔母妃也想我多出门看看,不过我母妃不肯。她从前一直说女孩子要乖乖的,不能跟哥哥弟弟他们学,不然父王会不喜欢的。”
玉引衔着笑,未显什么不快,只说:“别瞎想,你瞧你大姐姐是不是常出门走动?明婧现下也就是年纪小,过几年肯定也要喜欢出去玩的。”
“可是…”兰婧扁了扁嘴,声音更轻了些,“母妃说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是您正院的…”
何侧妃!
玉引一瞬间的郁结于心。要不是何侧妃三年前就搬了出去,她这会儿肯定又想把何侧妃叫过来训一顿了。
不过这回让她意外的是,兰婧并没有见她脸色不好就不敢说话,而是挽着她的胳膊,带着那么一点好似撒娇的口吻跟她说:“母妃您别生气,我知道我母妃有些话错了,我不听就是了!”
“对,这种话绝不能听!”玉引赶忙干脆地肯定她的想法,“母妃早跟你说过,你跟你兄弟姐妹们都一样,没有什么他们能做却独你不能的事!”
兰婧笑吟吟地点头应下说知道,心里突然觉得嫡母妃特别好!
可是她认真想想…嫡母妃之前好像也是这么好的,这些道理她原来就都听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会害怕。
或许是近来出去玩得多了,所以自己变得“野”了点儿?
兰婧边是这么想,边是下意识地扭头往府门外看了眼。几丈外的谭昱好像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摆了摆手,引得她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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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赔罪”如料很顺利,昌亲王妃祝氏跟玉引打从成了妯娌开始就相处不错,听说这事后压根就没生气。见玉引带着兰婧专程过来,一见面她就立刻表示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堂姐弟打闹间伤了都没什么大不了,何况兰婧是不小心的?
昌亲王府的世子自己也露了面,揉着还有点青的额头也笑说不要紧。然后玉引与祝氏闲话了会儿家常,兰婧则跟昌亲王府的几位翁主一道玩去了。
各样奇闻趣事说了一通,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玉引本也没打算留下用膳,便直接和祝氏提了孟君淮嘱咐的事:“王爷说让昌亲王殿下得空时到府里一趟,道有事要商量。我觉着应该是政事,你尽快知会一声吧。”
祝氏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一听这话就说:“我们爷近来一直闲着,嫂嫂等等,我这就叫人去前头告诉他。”
事情就这么禀了过去,昌亲王听说后没什么犹豫,当即就叫人备了马,说这样能抓紧去见六哥,还能顺便护送玉引回府。他们便一同往逸亲王府去,玉引回到府中自然回正院去歇着,昌亲王独自去了孟君淮的书房。
没过两刻,玉引便听前宅有人来小心翼翼地禀话说:“王爷好像在前头跟昌亲王殿下争起来了…”
“怎么个‘争起来了’?”玉引听出底下人是想请她去劝架的意思,仍是多问了两句。
“具体不知道,就是听见昌亲王殿下说要走,咱们王爷不让。兄弟二人在书房门口争了起来,撞得门板咣咣的…杨公公怕打起来!”
玉引:“…”
她斟酌了一下,觉得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又都有实实在在的爵位搁着,理应不会随意动手。
要真是到了“打起来了”的份儿上…应该是真气不过?那想发个火就发吧!
她便心平气和地摆摆手让那宦官退下,那宦官见王妃不打算管,脸色都白了:“王妃…您不去劝劝?”
“不去,先由着他们谈吧。”玉引道。
她心里想着,我要劝也晚上再劝。
转而兀自一滞——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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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昌亲王气得又一次拍上门板:“六哥您让我出去,这事儿我不管!”
但孟君淮整个人都抵在门上:“不行,你坐下听我说,六哥能害你吗?”
“…”昌亲王脸色都白了,见实在脱不得身,运着气到侧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吁气,“您说!”
“你当六哥让你办这差事是为了自己躲清闲?为了自己不得罪人?”孟君淮放开了门,踱到他面前,“我手底下上万号锦衣卫,办这差事累不着我!又是奉皇命办差,我怕得罪什么人?难道你觉得我怕得罪母后?”
昌亲王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现下的局势,由不得你闷在府里当闲散宗亲!”孟君淮叹着气坐到与他一案之隔的椅子上,“七弟和十一弟借着掌管东西厂,早就向皇兄表了忠心。九弟已经跟着四哥混日子了,我帮不了他,十弟那个混蛋不用我多说吧?再往下几个更年轻也不急这一时,你夹在中间却必须看明白!”
近几年的事让孟君淮十分难受。不止是为皇长子,也是为他们这一众兄弟越发疏远的关系。
从前不是这样的,而那个“从前”也并没有离现在太久。他便很想在这情分上使使劲,实在不想看到兄弟间只剩怀疑与仇恨的那一天。
但很可惜,他拉不了所有的人。混蛋老十不多说,四哥现下也没救了,跟着四哥的九弟同样没指望…他不仅帮不了他们,还得壮士断腕似的把他们割离出去。
昌亲王沉默了半晌,面色也沉下去:“六哥。”
“嗯?”
昌亲王看向他:“您是真打算这么对四哥补刀子吗?四哥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您肯定知道。”
孟君淮长缓了一息,回看过去:“那皇长子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就不清楚吗?”
皇位万人瞩目,四哥想要皇位一点错都没有,可他实在不该为了皇位和宦官勾结在一起,他明明知道他们对皇长子下过手。
皇长子也是他的亲侄子!
昌亲王又沉默了一阵:“可是我觉得…”
孟君淮截断了他的话:“皇兄就时衸这么一个儿子,四哥这样,皇兄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你觉得他不恨吗?”
昌亲王一滞。
他又说:“你觉得时衸自己会不恨吗?”
“六哥您这意思…”昌亲王蹙起眉头,“您觉得皇兄…”
孟君淮点了点头。
他觉得皇兄一定是想办四哥的,而且他完全有能力治罪。过了大半年没出手,无非是在等兄弟们的意思。
这是一个逼他们近一步分出敌我的时候,这一步过去,京里或许会更乱,也或许会更平静。
但乱或平静,都不要紧。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在这一步上,都不能走错。
昌亲王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孟君淮起身去书案上取了本空白的折子递给他:“自己请旨吧,比让我开口要好。”
第164章 绯闻
乾清宫。
昌亲王的折子递到御前,皇帝接过来看了一眼便不禁一笑。将里面的内容读完后,他想了想,往东配殿走去。
离配殿尚有几步时,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了出来。
皇帝脚下顿住,望向配殿的目光因为忧心而带了轻颤。但他硬是等着这咳嗽声止住、又多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向里走去。
殿中,止住咳的孟时衸倚在枕头上缓着气儿,余光瞥见父亲进来,便坐直了身子:“父皇。”
“阿衸。”皇帝带着笑容,坐到榻边看了看他,“今日觉得如何?”
“我挺好的,父皇您别担心。”皇长子也笑着,心里庆幸了一下方才的咳嗽声没让父皇听见。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皇帝手中的折子上,知道是拿来同他说的,便没什么避讳,“这是…”
“是为齐郡王的事。”皇帝将折子递给他,“你十二叔递进来的。”
十二叔?
父皇继位后,差事从二叔安到了十一叔,这位十二叔恰是个分界线,从他往后的几位叔叔都一直闲着,孟时衸都快对他们没印象了。
他不禁很意外第一封关于四叔的折子竟是十二叔递进来的,心里觉得是不是要求情?但待他看完,却发现十二叔竟是想把查办齐郡王的差事揽下来?
孟时衸皱了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十二叔怎么突然…”
“我看是有人提点他。”皇帝道。
孟时衸便下意识地琢磨起跟十二叔交好的人来,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六叔?”
“嗯。”皇帝点点头。
“您觉得六叔也在结党?”孟时衸眉心皱得更深了些。他想着六叔手里有锦衣卫,这个势力一旦反起来可不好办。
但皇帝摇了头:“你六叔要是结党,可犯不着找个毫无实权的昌亲王,谢家才是离他最近又最有用的。”
“那他这是…”孟时衸声音忽地一滞,转而带着不置信吁了口气,“六叔仁善。”
如果不是为了结党,他这样做,就只能是为了帮十二叔一把,不让宫中因为十二叔并无差事又在此事上毫无表态而不满。
这件事看似不难,可现下的局势…他们放出的风声足以让所有摸到端倪的宗亲处处谨慎步步小心,在这种时候还肯伸手去为旁人操一份心的,着实算得上仁善了。
皇帝一喟:“要是都像他这样在意兄弟情分,不知道能省多少事。宗室里和睦了,对天下也是好的。”
“父皇?”孟时衸微微一惊,“您是觉得六叔可以…”
“且先留个意吧。你六叔这几年带着锦衣卫,本事是有些的,但现在定下这样大的事还太早。”皇帝说罢就将这话题结在了这里,打量了独子片刻,一哂,“你今年该及冠了。”
“…是。”孟时衸心里一阵说不清的滋味。他原以为活不到这时候的,现下活到了,又不清楚还能再活多久。
“好好养着,今年你的冠礼、瑜婧的昏礼,都是大事。”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孟时衸颔首应下,心绪复杂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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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的时候,宫中下旨将齐郡王圈进府中,按律查办,差事给了行十二的昌亲王,在京中掀起一阵不小的议论。这样一来,与之交好的孟君淮根本闲不下来,拜访的人天天踏破门槛,一部分想打听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另一部分则是觉得昌亲王这是大有前途,想攀攀这高枝。
逸亲王府里便足足热闹了一个月,直至三月初,借着尤则旭与夕珍的婚事闭门谢客,府里才清闲了点。
他们完婚后,和婧跟谢晟的婚事也很快就被提了上来。
于是难得闲下来的孟君淮心情又不太好了,玉引无聊时读着话本,他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得她一个劲用余光看他。
后来她就被他转得读不下去了,把书一放:“君淮你坐会儿好不好?我头都晕了!”
“…唉!”他重重一叹,眉宇深皱地坐到罗汉床上。玉引撇撇嘴,走过去坐到他身侧笑话他:“干什么啊?舍不得和婧出嫁?”
“是啊。”孟君淮说着就又叹气,支着额头苦思着问她,“你说咱再多留她几年行不行?”
玉引抿着唇想了想,答说:“我也想。”
和婧不是她亲生的,但现在她真的都快忘掉这件事了。
她嫁进来的时候,和婧才四五岁。最初的时候和婧特别讨厌她,但那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们就相处得和睦了起来。
之后这都有十年了吧?和婧一直在她身边,比她亲生的任何一个孩子陪她的时间都长,而反过来说,她陪和婧的时间也必然比孟君淮陪和婧的时间长。
他舍不得,她只有更舍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俩都有一种自己好像特别悲凉的错觉…
觉得华丽讲究的正院卧房里,寒风那个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