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睃他:“我本来想把人都回了的,反正…北边那么多人你都没顾得上见,对吧?”
“哟呵,主意挺大啊。”他抄过册子往她脑门上一拍,“现在呢?怎么又想起跟我商量了?”
“因为祝氏说贤嫔娘娘替十二殿下求了人。”玉引如实道,“我在想,咱们阿祚阿祐突然生病没进宫,已经够惹眼了。如果这回皇后娘娘往下添人的事儿不是只对咱们一个府,而是各府都有,我们是不是遂她的意更好?”

第74章 添人

孟君淮没按玉引说的就此让皇后挑的新人进府,但也没直接叫人去宫里向皇后回话说自己府里不添人。
他把册子收了,第二天跑去问谨亲王,问皇后跟他们府提这事没有?
“提了。”谨亲王叹气,“我让你大嫂拿主意,按母后的意思选两个进来。”
孟君淮有点意外:“您真要啊?”
“接进来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了。”谨亲王摇摇头,“现下不是拒绝母后的时候,你没看母后这次挑的人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吗?”
孟君淮狐疑地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心说没什么不一样啊?谨亲王就问说:“你没看画像吧?”
“没有。”孟君淮怔怔承认,“画像怎么了?”
谨亲王笑了一声,也没多说话,带着他就往书房去。一路走一路跟他解释:“不是你大哥我好女色啊,是你嫂子摆在书房的,一时没收。”
孟君淮应说我知道我知道,大哥您从来都不是好色之人。一踏入书房的门,他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了一下。
两面墙共挂了八幅画,每幅画上各绘一女子,虽是神色各异身姿也不同,但每一个都姣好美艳…
孟君淮想到这连忙别过头,静了静神再看去,却深感这“姣好美艳”的评价并非因为自己动心所致。他甚至觉得,就算是玉引看了这话,也会是类似这般的评价。
而先前,母后赐下的人并没有这样的美色,他府里的何侧妃和王氏都是姿色平平但规矩极好。反是母妃定妃挑过来的,一个个都姿色出挑。
“母后什么意思?”他皱眉看向长兄,谨亲王一喟:“我觉得母后因为老四的事,有些草木皆兵。”
二人这便又离开了书房,谨亲王边走边道:“老四出宫建府不是一两年了,母后又在宫里两眼一抹黑,并不清楚外头各府的情况,这回这档子事一出,她难免胡思乱想。你细想想近来的事,就知道她先是把九弟十弟十二弟的孩子都进宫,又这样往各府添人是什么意思了。”
孟君淮皱皱眉:“恩威并施?”
谨亲王摇头:“不如说是乱了阵脚。立了威,又赶紧给个甜枣。”
谨亲王跟他说,母后这做法看似有点可笑,可细想之下也不难懂。能给男人的好处,最容易想到的不过三样:权力、金钱、美女。
她身在深宫,权力她做不了主,金钱各府又都不缺,可不就只剩美女了吗?
回府的路上,孟君淮百感交集。一边想笑母后这阵脚乱得莫名其妙,一边又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疼。
她是快到半百之年的人了,就四哥这一个儿子,突然间说病就病了,御医还说必定会落下病根。这放在寻常人家都会是让父母不好过的事,而在皇家,这样的事背后还有各样可能的明争暗斗需要她去猜测、去提防。
而他们都听说,父皇得有一年多没去见过她了。就连去年新年,四哥刚落罪被禁足那时,母后跪在乾清宫外求见,父皇都没见她。
实在难以想象这一年里母后是怎么过的。难怪连玉引进宫拜见之后都跟他说,觉得交泰殿阴阴冷冷,好像缺点人气儿。
孟君淮止不住地回思起儿时还在宫中时的事,虽则许多细节都想不清,但他记得,那会儿母后当真对一众皇子公子都很好。逢年过节,他们都爱一起去坤宁宫玩,也没听说过哪个宫嫔叮嘱自家孩子要在坤宁宫提防些什么,母后赏的任何吃的东西,他们都可以放心吃。
怎么就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了…
孟君淮再度看看手里的册子,深感这是母后头一回存了别的心思给他们挑人。而且这心思还不是恶意,只是想把他们一众兄弟都哄高兴了,能让四哥有安生日子过。
一道用午膳时,玉引便发现孟君淮的心情沉闷得紧。
“怎么了?”她给他夹了一筷子香椿炒鸡蛋,询问说,“是见谨亲王时有什么事?”
孟君淮摇摇头,沉默了会儿道:“你抽个空去见见四嫂吧,带些府里用得上的东西、再备几千两银子给她送去,四哥现下日子不好过,母后在宫里担心得紧。”
然后他喟叹一声,又说:“我也会多去见见四哥的。”
“可是…”玉引蹙着眉看他,“可是齐郡王府现下不见人啊?你以为我没去过?单是过年到现在这二十多天,我都已跑过四趟了,哪次大门都闭得紧紧的,怎么跟看门的宦官打交道也不让进。”
对此她也很愁得慌。就算齐郡王跟她不沾亲,她也很希望齐郡王一家能好好地把目下这个难关渡过去。
孟君淮面色又沉了些,她伸手握住他执着筷子的手:“到底怎么了?你详细跟我说说,我们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孟君淮斟酌了会儿,认认真真地跟她把皇长兄今天说的话说了。
玉引听罢,张口便说:“那我们就按母后的意思添个人进来啊?”
孟君淮:“…”
他哭笑不得:“这个不管用。母后心里不安生主要是因为四哥,我们按她的意思添了人,也不过让她安心一时。”
“但安心一时就多一时能想别的法子啊?何况我们若现在回绝了这事,还会反让她更不心安,那不是雪上加霜吗?”玉引一字一顿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着咱还是先让人进来,我们一起进宫谢个恩,你再时不时跟皇后娘娘说说你喜欢,皇后娘娘多半能心里好过些。咱在外也接着努力多跟齐郡王府那边走动,等该照顾的能照顾到了,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孟君淮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你这是自己饮鸩给母后止渴啊。”
玉引:“我哪有?”
“我不诓你,母后这回挑的可真都是美人儿,你就不怕我真喜欢上了新进来的不要你了?”他支着额头笑睇着她。
“我还真不怕。”玉引依旧是很诚恳的神色,“老实说,咱府里单论姿色比我好看的本也不是一个两个。再者,你要是想喜欢别人,有没有这新进来的,你都能喜欢别人。所以我完全可以安心让这个人进来,而且还可以让她安心得宠——得宠也不怪她。”
“那怪我?”孟君淮追问下去。
“不然呢?”她挑眉而笑反问回去,继而便悠哉哉地自己从冬瓜丸子汤里捞丸子吃了。孟君淮蹙眉看着她,突然对她这气定神闲的态度很服。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他信她到时候不会责备妾室,只会怪他。
这让他怎么敢动别的心思?他才不想让她对他心生不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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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引当时想得很明白,次日一早就从册子里圈了个家世中等的乔氏回给了宫里。
然则小半个月后乔氏进府过来磕头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这也太美了吧?
她觉得乔氏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脸生得精雕玉琢。明眸皓齿间勾勒出的笑端庄又灵秀,染得殷红的唇像是早春时节的娇花,微微一动就看得人心底一颤。
有那么短短一瞬,玉引心底慌了。而后乔氏俯身拜下去,同时,一只手伸过来,将案头的点心推近了她。
玉引侧首看去,孟君淮眼底全是促狭的笑。
他心说你慌什么啊?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这刚见第一面你就这样了可有点丢人啊!
“…”玉引正正色,看向乔氏,“起来吧。日后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不用这么多礼。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及时说一声,旁的规矩你该是也懂,我就不再说了。”
“是,谢王妃。”乔氏声音也柔柔的,又磕了个头而后站起身,依礼从婢子手中接过茶奉给二人。
头一盏自是奉给孟君淮的,他接茶间听乔氏说了句“殿下请用”,睃了眼玉引,温和地笑回道:“姑娘客气了。”
玉引垂眸看着眼前的地砖没吭声。
乔氏又将另一盏奉给玉引,口道“王妃请用”,玉引“嗯”了一声接过来,边是在想他说了那句话后,自己只嗯一声,是不是显得有点冷淡?边是又觉得,他怎么就说了那句话呢?
他真的喜欢乔氏了?
于是她看看孟君淮又看看乔氏,搁下茶盏,也添了微笑:“我去前头看看几个孩子书读得怎么样,殿下和乔奉仪先聊。”
乔氏一阵欣喜,福身恭送王妃离开。可王妃刚出了堂屋,她都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王爷也从面前过去了。
玉引有点别扭又说不上生气地往外走,跨出正院大门刚一转弯,蓦被人从后抱住。
“…”她微惊地扭头看看,孟君淮搂住她一吻:“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没那么不当回事。”
“什么没那么不当回事…”玉引蹙着眉看他。
“没那么拿我不当回事。”他又亲了亲她,语中的笑意明显起来,“看你为我生生气,我高兴…你别记仇啊。这事也不能怪我,你平日脾气太好了,让人摸不准你的想法,弄得我患得患失。”
这样吗?她还以为在目下的事里,顶多只有她会患得患失。
她暗暗一瞪他,握了握他环在她身前的手:“走吧,去看看和婧阿礼他们,一会儿正好一起回来用膳。”

第75章 乔氏

当日晚上,乔奉仪入府的事就自然而然地阖府皆知了。
和婧在临睡前突然想起这事,一抱玉引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听说府里来了个漂亮姐姐?”
“嗯…”玉引一哂,“你可不能管她叫姐姐,人家比你大一辈。”
“怎么比我大一辈?”和婧不太懂,“凝脂说她见到了,也就比她大四五岁?也就是比夕珍大五六岁?夕珍是我的表姐呀!”
“不…不能这么算。”玉引不得不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告诉和婧年龄和辈分是两个概念。说了个大概之后她又跟和婧说,“举个例子啊,比如你嫁人之后生了个孩子,然后母妃在你之后又生了个孩子,那母妃的孩子也是管你叫姐姐,你的孩子比他大也得管他叫姨或者舅舅,懂了吗?”
“哇!!!”和婧觉得很惊奇,“这样好!这样我的孩子就能跟母妃的孩子一起玩了!”
玉引:“…”
然后她又说:“哎?还是算了!”
“怎么?”玉引一笑,和婧认真道:“还是不要等那么久了吧,那样我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不能跟母妃的孩子玩了,母妃早点生,这样我跟他玩!”
玉引:“…”
她心说我就是举个例子,谁说我要再生一个了…?
于是母女俩躺在床上乱七八糟地掰扯了半天,玉引可算把话题从“再生一个”掰扯到了她现有的两个弟弟上。
第二天晌午,她则听芮嬷嬷说一帮孩子在前头读完书就跑到北边看新来的乔奉仪有多漂亮去了。
玉引扑哧一笑:“随他们吧,都在一个府里,熟悉熟悉也没错。”然后细一想,“嬷嬷怎的知道得这么快?您差人盯着北边了?”
“是。”芮嬷嬷没有否认,在旁一欠身,说,“奴婢知道王妃您不在意,可既有新人进来还是注意点好。就算不怕她争宠,但万一她有个什么别的坏心思呢?和她同住的几个也都是有位份的正经妾室,别闹出什么事来。”
玉引本想跟她说没有这个必要,但听她是要防这些疏漏便也答应了。只嘱咐芮嬷嬷不必太草木皆兵,道乔氏毕竟是皇后赐下来的,该留的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留着。
芮嬷嬷噙笑一福:“是,您放心,奴婢心里有数。差过去的人也是在奴婢身边跟了些日子的,能把握住轻重,绝不冒犯乔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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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孟君淮听谢继清禀完事后,不禁怒火中烧。
“东厂这是有意挑衅是吧!”他一拍案,谢继清颔首:“殿下息怒。两厂嚣张由来已久,做出这样的事…不稀奇。”
孟君淮强自定了口气。
这么久了,四哥那边说什么也不见人,把一众兄弟挡得格外死。他并不想违四哥的意,可又实在担心齐郡王府日子难过,不得不出个损招探探情状。
他便托谢继清以锦衣卫的名义带几个亲信去齐郡王府“搜查”——锦衣卫搜查京中哪个人的府邸都是正常的,四哥必不会多心追问原委,能做的只有打开府门随他们查。
结果不查还好,一查才知道,齐郡王府上下连炭火都停了——这才二月中,今年又倒春寒倒得厉害,远还没暖和回来呢。
谢继清也不傻,虽然打着搜查的旗号,还是委婉地“叮嘱”了齐郡王妃一声:“殿下久病未愈,这炭火是不是还是生着好?若是御医叮嘱不用为宜,便当在下没说。”
而后隔着一道纱帘,齐郡王妃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哭了。
她跟他说,御医并没说过不用为宜,反是说要注意保暖。只不过这个月根本就没送新炭来,府里的例银也有欠缺。虽然先前的积蓄还有些,要买炭并不是没有,但齐郡王说目下正是最难的时候,指不准哪天就有紧要的地方要花钱,压着钱不让她动。
齐郡王妃最后抹着眼泪道:“我们爷又是个倔脾气,越是这最难的时候越是不肯求兄弟,不肯让旁人知道我们这儿过得不好…谢大人,我知道您是六弟妹的本家兄长,劳您今儿…一是当我什么都没说,二是把您瞧见的如实告诉您妹妹吧。我也是不知还能怎么办才好,我们爷犟着个劲儿,可是这一府百十号人…不能就这么生耗着啊!”
孟君淮听完这话都气得眼晕。他心说东厂跟他们这帮兄弟较劲,四哥您也帮着东厂一起较劲?您到底是哪边的?!
再说,这么个较劲法,最惨的不还是四哥您本人吗?!
他呼了口气摇摇头,叫杨恩禄取五千两的银票来,又跟谢继清说:“有劳谢兄改日再照今日这般走一趟,查完后把这钱给四嫂留下。”
“…殿下,纵是锦衣卫,隔三差五搜查一回王府可也不合适。”谢继清苦笑着,不得不拒绝这要求,但他接着又说,“不过我今天给齐郡王妃留了钱了,身上带的不多,临时当了带钩扳指香囊,凑了三百多两留下。大用管不了,给府里上下添足一两个月的炭肯定是够的。”
王府的开销和寻常人家是不能比的,普通人家一年才花三五两银子,到了王府深宅则几个鸡蛋都能记出一两银子的账去。但孟君淮算了算,三百多两银子添满一两个月的炭倒也真是够的。他便在杨恩禄取了银票之后点了四百两的出来还给谢继清,笑侃说:“谢兄赶紧把东西赎回来,您这谢家大公子混到要去当铺当东西,估计当铺掌柜都没见过吧?”
“没事,我们自家当铺,不急着赎。”他说着把那银票推回去,“也不用殿下还,我若真缺钱了,找玉引算去。”
“…那你还是跟我算吧。”孟君淮阴着脸再度把钱推给他,抱臂一靠椅背,“女人家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胭脂水粉簪钗步摇哪样不要钱?你好意思跟她要?”
谢继清呵呵一笑,边把银票收起来边翻个白眼,心说自家妹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总爱时不时跟外人炫耀自己照顾妻子的丈夫呢?
罢了也挺好的,这种丈夫也少见。
老实说他希望夕瑶以后也嫁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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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玉引听完孟君淮说的情况之后,也是被东厂气得够呛。
但她生气的原因跟他不太一样,她磨着牙说:“我们谢家百余年前就跟东厂恶斗过一回,现在竟还是让这帮阉官拿大了?先祖在上肯定气得够呛!”
她想了想又道:“哥哥也是的,在锦衣卫已经几年了,非得就守着他的千户所,让他升官他都不要。若现下手里的实权大些,办起东厂肯定方便多了!”
孟君淮听得有点意外,睇着她一笑。
不知是不是“还俗”的日子久了,她已不像最初时那么清心寡欲。近来有好几次他都目睹了她行事、虑事时的傲气一面,那是谢家贵女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不止是她,就是夕珍夕瑶也有。
他曾经在她因夜里没睡好白天补觉时,看到小夕瑶板着张脸站在院子中央跟正院的下人们说:“姑母夜里没睡好,你们不要吵她。有事先回芮嬷嬷一声,等姑母睡够了,再让芮嬷嬷回给她便是。”
于是玉引心里还在为东厂的事震怒,脸上便被他一吻。
她目光未及放缓,一个眼风扫过去,他握过她的手拍了拍:“别生气,咱兵来将挡,慢慢把事情收拾干净,让你谢家先祖安息。”
“…”玉引勉强压住火,发觉自己这回比他都火大了。
二人便安静下来商量了办法。一边是他会尽力逼那帮宦官往后退一步,就算是来硬的也得来——“慢慢收拾”这回事,他们能等,但四哥的病不能等;另一边,他让她再试着和齐郡王府走动走动,毕竟四嫂说了让谢继清带话给她,或许她再去,四嫂就会顺水推舟地见了。
玉引便在当日晚上就递了帖子出去,次日齐郡王妃写了回帖说邀她两日后到府中小坐,紧接着,芮嬷嬷便进了屋。
芮嬷嬷禀话说:“王妃,那乔奉仪…到前头大小姐他们的书房了。”
“啊?!”玉引略一愣。前宅按理来说只有她和两个侧妃能去,旁人都是不能过去的。
她便问说:“怎么没人拦着?”
“是大小姐拉着她过去的,下人就没敢拦。”芮嬷嬷躬身回说,“您是不是…过去瞧瞧?”
这她是该过去瞧瞧。有些规矩无所谓她在不在意,不能破就是不能破。若乔氏这出她不管,日后一个个都往前面跑可怎么办?再撞上个男宾,合适吗?
玉引理了理妆容便往前头去了,在离孩子们的书房不远的地方,她先是听到一众孩子齐刷刷地数着数:“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一抬头,看见乔氏正在踢毽子。
她毫无顾忌地将马面裙和里面的衬裙全挽了上去,在一只手里抓着。里面白色的中裤就这么露在众人视线中,绣鞋一下下踢起毽子,踢得奇准。
玉引继续往前走,踢到五十二的时候,毽子飞偏了。
“姐姐真厉害!”和婧鼓着掌在旁边跳,夕珍还端了水出来给她:“姐姐喝水!”

第76章 菩提

“和婧。”玉引皱眉,几步上了前,板着脸道,“母妃跟没跟你说过,乔奉仪比你大一辈,你不能叫她姐姐?”
几个孩子骤然安静,乔氏屈膝福身道“王妃万福”,和婧吐了吐舌头:“母妃说过,但是她自己让我叫她姐姐嘛…”
“…”玉引不快和意外并存地看向乔氏,乔氏听到这儿也心虚了,头都不敢抬地应说:“王妃恕罪,我…”
“你们先回去读书,我跟乔奉仪说几句话。”玉引道。
男孩女孩们便齐向她施了一礼,乖乖地都回书房去了。玉引待书房的门关上才又看向乔奉仪,平缓道:“前宅你平日不能随便来,你不知道?”
“知道。”乔氏的声音低低的,偷觑了玉引一眼,又说,“大小姐想拉妾身一同来玩,所以…”
“大小姐才八岁,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玉引黛眉轻蹙,打量了她一会儿,一喟:“跟我回后头去再说。”
这不长不短的一路,乔氏都在她身后走得安安静静的。玉引偶尔回头一睃她,便看见她裙摆褶皱得不像样子,都是刚才踢毽子时在手里攥出的印儿。
玉引也没说什么,倒是芮嬷嬷略作思量后在半道静悄悄地绕了路,抄小道先回正院了。
她回到正院便喊来王东旭,吩咐他领手下的宦官去取家伙。是以玉引和乔氏一踏入正院,便见一方春凳稳稳当当地摆在中央,旁边两个宦官备好了板子正候着。
乔氏吓得一激灵:“王妃…”
芮嬷嬷也没擅自拿主意,上前欠身询问:“王妃,您是先问问情由还是…”还是直接按规矩办了?
玉引看看芮嬷嬷又看看乔氏。
坦言说,她不喜欢动刑之类的事,入府这么久也没动手罚过任何一个妾室。但这回这乔氏也闹得太过了些,连前宅都说去就去,这是连明面上的规矩也当耳旁风。
她便静了口气:“方才已问过了,嬷嬷按规矩办吧。”
“是。”芮嬷嬷颔首,走到乔氏跟前又一福,声音四平八稳,“奉仪娘子您今日大错有三,一是擅教府中小辈们改称呼,乱长幼;二是擅去前宅,乱尊卑;三是衣冠不整,失仪态。”
乔氏随着一句句的话脸色越来越白,芮嬷嬷顿了顿,续道:“一样十板子,一共三十。奉仪娘子您日后长个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