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末了,二人决定同走一趟。孩子太小了,这么一病,究竟是什么后果,谁也不敢打包票。
临出门时,和婧也追了出来,红着眼眶拽住孟君淮:“我要去看妹妹…”
他点了头,三人便一道上了马车。一路上,和婧都显得特别担心,不声不响地抹了好几回眼泪,好几次似乎想和孟君淮说什么但都没说,最后,她忍不住悄悄问玉引:“妹妹会不会死…”
“不会。”阖目静神的孟君淮睁开眼,见她靠在玉引怀里,伸手把她抱来放在自己膝上,“你别瞎想,你妹妹就是生点小病,过两天就好了。”
“哦!”和婧重重地点点头,小眉头还皱着,又问,“那她生病了,父王会不会不喜欢她?”
“…和婧?”孟君淮的神色略微严肃了几分,“怎么这样问?你希望父王不喜欢你妹妹吗?”
“不希望呀!”和婧望着他,说得很认真,“我希望父王喜欢我,也喜欢弟弟妹妹!”
她说着扁了扁嘴:“可是,何母妃总说父王会不喜欢我们。我上次想多喝一碗酸梅汤,何母妃就说喝多了会生病,生病了父王就不喜欢了!”
玉引明显看到孟君淮额上青筋一跳,然则和婧自然不懂。她小手划拉着父亲的衣领,担忧地继续道:“妹妹那么小,还不会自己要东西呢,肯定也不是自己想生病的!父王不要不喜欢她,好不好?”
孟君淮深缓了口气,神色愈显阴郁。
“殿下…”玉引拽拽他的衣袖,他一抬手没让她说话。
孟君淮带着些许不敢置信问和婧:“你一直这么担心父王会不喜欢你,是因为你何母妃总这样说?”
“…”和婧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望了望他,低下头道,“父王不生气。”
之后的一路上,孟君淮神色阴沉得连玉引都害怕。
她这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清楚和婧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先前她已听和婧说过很多次,只是身份放在这儿,有些听起来太像在搬弄是非的话,她便没跟他说,还一度有些怨他为什么在这样的情状下,还让何侧妃养着和婧。
可若他根本不知道…
玉引顿时愧疚起来,她看看伏在孟君淮胸口昏昏入睡的和婧,轻轻道:“怪我,和婧跟我说过的,但我以为殿下…”
“不怪你。”孟君淮望着车顶,“是我的错。”
这么久了,他一直知道和婧怕他不喜欢她,却一直没想过是什么人让她有的这种想法!
他想当然地认为,是郭氏的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想当然地认为是因为先前失去了母亲,所以让她会害怕再失去父亲…
他怎么就没往何氏那儿想呢!和婧这么一个丁点大的小姑娘,他许多时候都在有意识地开解她,却愣是没什么作用,他早该想到是她身边有人在跟他拧着干啊!
孟君淮深吸了口气,牙关紧咬,直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跳下去让马车碾死得了!
玉引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地提议道:“我觉得…殿下得跟何侧妃说说,不能让她总这么吓唬和婧了,和婧还小呢。”
“不用。”孟君淮平淡道,“我会换个人带和婧。后宅其他人我不熟,你帮我想想谁合适。”
玉引:“…”
她心说坏了,我也不熟。
.
半个时辰之后,清苑里一片沉郁。
一行人到了清苑就直奔何侧妃的住处,王爷阴着张脸,王妃也没点笑,吓得前来给兰婧诊治的几个大夫都战战兢兢,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
兰婧连续发了三天的烧之后都没气力哭了,迷迷糊糊地睡着,觉得不舒服就哼哼两声。玉引直看得难过,连孟君淮一个大男人都眼眶红了一阵。
和婧扒在摇篮边上直抹眼泪:“兰婧,我是姐姐,你难受吗?你能好吧!”
何侧妃跪在一旁话都不敢说一句,也一个劲地抹眼泪。
半晌之后,大夫施了针,又开了药,胆战心惊地禀说:“这个…二小姐太小,能用的药不多,每次服药时都需臣等来看看,若有什么不妥,方子得赶紧改。”
“好。”孟君淮点点头,“她能出门吗?或是半点不能受风?”
“出门还是能出的,透透气也好,别太久、别再冻着就是。”大夫这样道。
孟君淮又点点头,招手叫来杨恩禄:“把二小姐挪我那儿去,奶娘都跟着,在寻到合适的人养她之前,我带着她。”
“殿下…”何侧妃愕然抬头,面色煞白如纸,“殿下您不能…不能带兰婧走啊!兰婧才一岁!”
“你也知道兰婧才一岁!”孟君淮压了一路的火终于发了出来,愤恨道,“八月十五生病,你今天才送信回府!王妃每两日遣人来清苑问一次有事无事,也没听你提起此事!”
“我…”何氏喉中一噎,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殿下恕罪!妾身、妾身实在是怕…怕殿下原本就不喜妾身,听说兰婧在这儿病了会更恼火,所以…”
“你够了!”孟君淮听到这儿连火都懒得再冲她发,只觉得她的想法实在荒谬到不可理喻。
他一睇杨恩禄:“送兰婧去我那儿。”而后便不再多留地出了门。
“殿下…”何氏顿时浑身都脱了力,怔怔地又流了好一会儿眼泪,目光迷茫地看向玉引,“王妃…”
玉引深缓了一息:“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蹙蹙眉头,低眼看向犹跪在地的何氏:“我没生过孩子,照理不会比你更懂做母亲的心。可你…”她怎么想都觉得荒唐,“你怎么就能让兰婧熬上三天再往府里禀呢?你再担心殿下恼你,也不该拿兰婧的命去赌啊!”
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位何侧妃了!
要说何氏不疼兰婧,那肯定不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疼?可她怎么就能因为对孟君淮的敬畏,而在女儿生病的事上想“掩人耳目”呢?!
玉引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就是她这个和几个孩子都不沾亲的嫡母,如果得知哪个孩子在自己身边病了,首先想到的肯定也是赶紧告诉孟君淮,让他能寻好药寻好药、能请太医请太医啊?!
“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她一喟,也不再理何氏,铁青着脸出去了。
.
当天夜里,孟君淮从宫中请的人也到了。他原本是求定妃指个太医,不过估计是定妃看孩子太小也放不下心,便去求了皇后,皇后下旨差了个御医来。
御医看过后给兰婧调了方子,斟酌着告诉孟君淮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年纪小是小,但现下这情状应是能治过来。
孟君淮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坐在榻上哄着和婧睡觉的玉引舒了口气:“殿下吃口东西吧。”
榻桌上的一碗粥几样菜都撤下去热了三回了。
孟君淮回过头瞧瞧,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他给兰婧又掖了掖被子,而后到榻边坐下,玉引忙要将和婧往里挪。
“没事,让她好好睡吧。”孟君淮摸了摸和婧的小手,又说,“你也早点歇着。直接在这儿睡吧,我睡那边就行。”
他说着一指几步外的罗汉床。玉引也早已累得直打哈欠,没再跟他多客气,只问:“这两个孩子殿下打算怎么办?是找一个人带着,还是分开?”
“分开吧。除了何氏尤氏,后宅谁也没带过孩子,搁在一起怕是应付不过来。”他说着吃了口粥,“你觉得谁合适?”
“嗯…”玉引思量着说了想法,“北边几个我也不太熟,不过有个苏氏一直帮着何侧妃管府里的账。账册我也看过,一点错都没有,倒是个细心的。”
她说着顿了顿,见他闷头吃饭没说反对,就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可以先让她带兰婧。兰婧还小,多是由奶娘照顾,旁边有个细心的盯着就足够了,反正现下也没到教她什么的时候。”
“嗯,可以。”孟君淮眼都没抬地夹了口菜吃,入口才发现是芥末墩儿,呛哭!
“…”玉引摒着笑把帕子递给他,他捂住口鼻缓了缓,努力正色,“那和婧呢?”
“和婧啊…”她衔笑看看躺在自己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姑娘,迟疑着看向他,“和婧…给我呗?”
“…”孟君淮喉中一哽,仿佛又被芥末呛了,“咳…”
玉引怔怔地看着他捂着嘴顺气儿。
缓过来之后,他用一种完全不敢相信似的目光打量她:“你想带和婧?”
“…不好吗?”玉引不太懂他的反应,“和婧很喜欢我啊。”
“这我知道。”孟君淮话语顿住,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和婧,执拗地觉得这样不合适。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没有这种想法,在她刚过门时,他一度很简单地希望她能跟几个孩子相处得好,好好地做个嫡母。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这种想法对不住她了。
“怎么说呢…”孟君淮眉头紧皱,玉引望着他恳切道:“殿下直说好了,若怕我不会照顾也无所谓,我再想想。”
“那倒不是。”他支着额头看向她,看了好一会儿,认真中漫出几缕悻笑,“这么好的姑娘,温柔善良聪明漂亮,嫁了我就是继室,还得给孩子当继母…委屈你了。”
“…”谢玉引傻眼看着他。
而后几乎一整夜,她脑海里都是他这副一身淡青色直裰盘坐在案前,一手支在头侧,笑意深深地看着她的样子。

第48章 纷扰

王府北边,几人因为逸郡王和王妃昨日突然动身去清苑的事而好奇了一夜,今日闲来无事聚在一起正猜着发生了什么,又见王妃身边的人突然来了。
来的人里领头的是赵成瑞,后面还随了四个手下,两人一组抬着朱漆的大木箱。
进了院,赵成瑞一挥手示意把箱子放下,目光寻了一圈,不跟旁人多废话半句,走到苏氏跟前一揖:“娘子,王妃命下奴过来传个话。”
“…公公请说。”苏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上回木荷自作主张塞钱给王东旭让他通融的事,害得王东旭直接挨了板子。她当时倒是逃过一劫,可这三个多月,她也在害怕王妃会不会给自己记上了一笔?
若是,那王妃现在这是…想起来了?
赵成瑞蕴着笑:“两件事,一是王妃下令晋您做良娣,那两箱赏也是给您的;二,是王妃传您速去清苑一趟,她有话问您。”
周围好一阵惊叹,其余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晋封惊住了,羡慕地看了苏氏一会儿后,她们又一并看向原本府里唯一的良娣,江氏。
江氏勉强笑了笑,做了个年长者的姿态:“恭喜妹妹,日后多照应着。正好我住这个院儿、你住隔壁,咱两个院子各有各拿事的也好。”
苏氏刚要应,赵成瑞却笑道:“不巧,这两方院子恐怕还得劳江良娣您拿事。”
江氏一怔。
赵成瑞又向苏氏拱手:“正院和西院之间的晴芳阁给您打扫出来了。您赶紧去清苑见王妃,让您身边这位…”赵成瑞看看木荷却没想起她的名字,“这位姑娘,收拾收拾您日常所用的东西,尽快搬过去吧。”
这话一出,江氏可就连脸都白了。
各王府里,除了一正两侧的三方大院子外,都还有一些精致小巧的住处坐落着。这些地方多是为了方便府中宠妾,而在逸郡王府里,从没有人住进去过,就是她这老资历的良娣也是与人合住在北边的三合院里。
怎么现在苏氏说晋位就晋位,而且一晋位就占了那么个好地方?
这是王妃要引荐她?
几人目送着苏氏离开,心里头都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啧啧,和王妃一起进府的两个人,顾氏说发落就发落了,现在半点动静都再闹不出;苏氏则又说抬就抬了起来,连王爷都没二话,王妃这打一个压一个的手段也真是可以。
马车上,苏氏一个人静静坐着,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乍想之下最易想到的路数,就是王妃或许要向王爷荐她,可她细细想想,又觉得应该不是。
正院的规矩那么严,如果王妃有半点想提拔她的心思,当时又何至于罚王东旭呢?
又或者…是当时没有,但时隔三个月,王妃改主意了?
苏氏再度摇了头。
她迫着自己不许再往那方面想了。争宠于妾室而言并不稀奇,可她并不想因此把命搭上。
她想要的不过是衣食无缺、不用看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目前看来,她已经得到这些了。她位在良娣,又是除了正妃侧妃外唯一一个独享一院的,就是王爷不宠她,府里人也不敢作践她。
那么…
苏氏循循地舒了口气。她想好了,若王妃真是想向王爷荐她,那是她运道好;而若不是,她一个字都不会主动提!
她不能让王妃觉得她欲壑难填。顾氏现下过的那种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
清苑里,玉引一早起来便去看了兰婧。进了屋,发现孟君淮亲手抱着她,和婧扒在旁边看,而兰婧迷迷瞪瞪的有点笑意,看起来显不似昨天那样难受。
玉引有些惊喜:“烧退了?”
“没全退。”孟君淮一哂,“但没那么烫了。刚才御医又来看过一次,说再养几天,应该无碍。”
“太好了…”玉引抚着胸口,觉得全身都轻松下来。
然后她就回了自己在清苑的住处,明信阁,用了些合口味的早膳,等着苏氏的到来。
苏氏被婢女请进屋时,一眼就看到王妃端坐在侧边的罗汉床上看书,从身上的提花缎长披风到脚边的织金裙襕好像都在彰显着地位。那种一丝一缕的精致里透出的华贵让苏氏愈发地心慌,她静了静神,行大礼一拜:“妾身苏氏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起来吧。”玉引放下手里正为兰婧默念的经书,一笑,“我让赵成瑞带给你的话,他带到了吧?”
“是…”苏氏应得诚惶诚恐的,“但妾身不知做了什么,能担这么重的恩赏。”
“你别怕。”玉引抬眸示意珊瑚给她填了个座,在她落座后,续道,“这趟我和殿下急着赶过来,是二小姐病了。何侧妃怕殿下怪罪她,瞒了三天才禀,殿下气得不行,要换个人照顾二小姐。”
苏氏听到这儿一愕:“您是要妾身…”
“也看你自己愿不愿意。”玉引坦言道,“其实她有四个奶娘,不用你亲手照顾什么,我们需要的,是在奶娘上头有个能拿事的人。何侧妃性子太怯懦,类似的事再来一回,对兰婧就是一回的凶险,你明白吗?”
“我…”苏氏没敢贸然答应,她怎么想都觉得照顾一个孩子的责任太大了。就算是普通人家,孩子也都是宝贝,何况眼下这个王府的二小姐、日后的小郡主呢?
玉引对她的顾虑了然于心,见一时没得到答复,便又笑说:“你不用为难。我跟殿下说了,这事儿无论你肯或不肯,良娣的位子都给你、晴芳阁你也都可以住着,毕竟这些日子你管着账册也辛苦。所以此事你想不想做,都随自己的心意给我个答案就行了,你若不想,我可以再叫别人来问问。”
这话却如同一把小锤般在苏氏心头一击!
她立时想到如果让王妃另寻他人会有什么结果——现下不算北边,后宅是四处院子,她是位子最低的那个,对正妃、侧妃来说,她不值一提。
可若再出来一个就不一样了,抚养二小姐的人怎么都得再扶到良娣上去,到时变成两人并位…就算她想守着好日子安稳过下去,另一位只要想一较高下,就绝不会让她安生。
“妾身可以试试。”苏氏便给了玉引答案,她两手紧张地攥了攥,又说,“若、若妾身做得不好,请王妃指点。”
.
这场波折便算这样定了音。兰婧在两天之后彻底退了烧,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又在清苑留了三日,确定兰婧病情再无反复才打道回府。
当日晚上,几人都睡得颇早。这回孟君淮主动在前宅自己睡了——没办法,玉引睡觉太不老实,他现下迫切地想睡个安稳觉。
玉引也乐得自己睡一夜。他在时总爱把她搂在怀里,有时觉得怪热的!
于是她传话免了两个侧妃的晨省,一觉睡到阳光照进床帐缝隙。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快巳时了。
她伸了个懒腰揭开幔帐,正要唤珊瑚来服侍,一抬眼却见和婧坐在几步开外的椅子上,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和婧?”玉引招手叫她过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和婧从椅子上蹭下来走向她,珊瑚也领着另几个婢子进来了,解释道:“大小姐寅时五刻就过来了,一直等着您醒,等了两个多时辰。”
“呀…”玉引有点诧异,握握和婧的小手拉她到榻边坐下,温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啦?跟母妃说说?”
和婧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摇头:“没有。我在何母妃那儿,都是这个时辰就起。何母妃说,等我再大一些,就要像她和尤母妃那样每天早上来向母妃问安,而且我是晚辈,理应比她们更早一点儿,让我现在先适应着,免得到时晚了…”
和婧说着扁扁嘴,又解释说今天奶娘是按时叫她了的,是她自己起不来。
她有点委屈地告诉玉引:“前阵子何母妃没回来,我住在母妃这儿,何母妃交待说可以让我歇一歇…然后我就不习惯了。”
玉引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奶娘们看她日后都要在这里住下,就擅自将规矩又提起来了
她把和婧抱上床:“母妃不用你这么早起来问安,你再睡会儿,母妃陪着你。”
和婧早就等她等得眼皮打架了,一听到这话脸上就绽出了笑,乖乖地把外衣脱掉,又由着玉引帮她摘了珠钗解了发髻,然后一头躺下,又扯了个打哈欠:“啊…”
玉引拍拍她,刚想要不要念个故事哄她睡?就见她两息之后已经着了。
玉引轻手轻脚地挪下了榻,躲去西屋盥洗。梳妆之后珊瑚便要吩咐传膳,被玉引抬手一挡:“不急,先去把和婧的奶娘都叫来。”
只消片刻,四人就都到了,玉引静看着她们拜下去,和和气气地问:“几位刚搬过来,住得惯么?”
正打算在她命免礼之后起身的四人身形一滞,相互看了看,最年长的薛氏道:“谢王妃记挂,住得惯。”
“住得惯就好。”玉引点点头,“拐弯抹角不是我擅长的事,该说的话我就直说了。大小姐日后养在我正院,府里该有的规矩我不会不叫她学,但那些用不着的歪理,有一条算一条,你们不许再在她跟前提。”
“这个…”薛氏磕了个头,“奴婢遵命,但若偶尔有奴婢拿不准要不要教大小姐的…”
“那你最好给我拿准了!”玉引一点余地都不想留。一想到和婧刚才困成那副可怜模样,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在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些规矩是府里原本就有的、哪些是西院擅加给她的,你们敢说不清楚?别在这儿想着等我说软话给你们听,若有再让大小姐委屈的,我就换人;若有琢磨着借西院的规矩压她、好让自己在大小姐房里当二主子的,我就把她的儿女召进府里来侍候,可你让你们看看谁更能压得住人!”
四个奶娘立时被她吓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她们本就都是身在贱籍的人,有孩子时正巧碰上府里王妃有孕,才让她们改了运道。进王府后的日子自然是不一样的,大小姐叫她们一声奶娘,她们就算仍是下人,也比别的下人位高一等。
可现下王妃一句话就说要把人换了,保不齐还要把子女都搭进来…
四个人谁也不敢犯这个险啊!就算原本真打算拿捏大小姐的,现下也泄了气了。
玉引摆手让她们退出去之后,好半天没再吭声。
珊瑚等几个也被她方才的威严吓得有点不敢说话,互递了半天眼色,才迟疑着劝道:“娘子息怒…为这几个人生气,不值当的。”
“才不为她们生气呢。”玉引鼻中逼出一声冷哼。
她就是心疼和婧。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在何侧妃那儿学的都是什么啊?
她是琢磨好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和婧一天不出嫁,就一天在她正院待着,何侧妃说破大天去,她也不能让和婧回西院!
.
于是接下来的三两天,阖府都在沉默地看着何侧妃日日在正院外哭求到双眼红肿,正院也不开门让她进去。
王妃甚至连晨省都彻底免了,明摆着不想跟她打交道,大门一关随着她哭。
与此同时,养着二小姐的晴芳阁也大门紧闭。明摆着是随着王妃的意思办事,王妃不见侧妃,苏良娣就不让侧妃见二小姐。
北边便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保林王氏蹙着眉直摇头:“苏良娣也真是的。要我说,王妃怎么冲侧妃立威,那也只是王妃的事。她可不该横在中间分开人家母女。二小姐这才多大啊,没了生母,她能适应得了?”
江良娣嗑着眼前碟子里新炒出来的瓜子一声轻笑:“这会儿她可不得顺着王妃的意思办事么?好不容易得来的位份和好住处,她自然是拼了命也得保住——单凭这个她也得让二小姐一直留在身边啊?能由着侧妃去看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