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只要我饶你一命,她愿意回京就嫁人,我知道。”孟君淮冷睇着他,“那是她在意你罢了。你当我会因为你让亲生女儿受委屈,你以为你是谁?”
“殿下我…”谭昱焦急地想要解释,张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听逸亲王这样说,他自己都恍惚地怀疑自己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了。
可是…
他真的只是担心逸亲王会答应兰婧的那番话,饶他一命然后就把她嫁了。他只是担心会这样。
“殿下…”谭昱的脸色一分分地发了白,解释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他踟蹰了会儿,又一拜,“殿下恕罪。”
“滚。”孟君淮冷声吐了一个字,转身坐回案前,定睛却见谭昱好似想撑身起来又使不上力气。
他无甚好脸色地叫人进来扶他起来,谭昱便就此告退,不过片刻,忽闻外面传来一叠声的惊呼:“哎哎哎…快来人!来人搭把手!”
孟君淮一凛,反应更快些的阿礼先一步冲出门去查看,一眼便见谭昱昏倒在廊下,无知无觉地皱眉咳着,一咳就漫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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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传到后宅,玉引想都没想就赶去了兰婧的住处,推门就见兰婧果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带着兰婧一道去孟君淮的书房,当着兰婧的面没说什么,把孟君淮拽到了外间:“他都伤成那样了你怎么还罚他…”
“我没罚他…!”孟君淮也觉得很头大,解释说,“我一开始就叫他起来了,但他没起,我没意识到他是起不来。”
玉引:“…”
她侧首瞧了瞧守在内间窄榻边的兰婧,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又问:“他过来是为什么?是不是为兰婧的事?”
“是。”孟君淮应话间一喟,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支着额头不吭声。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刻薄,让谭昱急火攻心了?
他当时听谭昱那样说,心里当真生气,觉着这小子谁啊?在他们父女关系上指手画脚?喝过兰婧做的粥了不起啊…?
可后来静下神想想,他也明白谭昱这不过是关心则乱。
谭昱太担心兰婧会受委屈了,只想着赶紧拦住他,所以带着一身伤就来了,来之前大抵并没有想太多。
再说,他站在为人父的角度自认为绝不能委屈兰婧,但谭昱身为兰婧身边的侍卫,所见的却是他与兰婧相处的时候比与明婧要少得多。
若这般想,谭昱是对兰婧也上了心。否则但凡他多半分顾虑,都不会拼上触怒他的危险来说这些话了。
孟君淮觉得心里烦躁得紧,长声一叹:“这孩子…品行倒是不错。”
品行不错,可无奈摊上了个太低的家世,还命苦又惹了一身伤,弄得他这个亲王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提拔他。若不然,他也乐得看兰婧嫁给他的,三五年内他总是会真心实意地待兰婧好,日子久了就算没有年少时这份情谊了,兰婧身为翁主,他也只能捧着她。
“我出去走走,你如是没事,多在这儿等一会儿?”孟君淮向玉引道。
玉引点了点头:“放心吧,我陪着兰婧。”
而后便有两个多时辰没见到孟君淮的身影。夕阳西下时谭昱醒过来,一看清身处何处就慌了神,再一定睛又看见玉引,更加愕然:“王妃…”
在旁看书的玉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榻边压音道:“兰婧打从过来就一直哭,我怕她哭坏,支她给你盯着药去了,就在外头。”
然后在谭昱错愕更深一层的目光中,玉引坐了下来:“你们两个之间…不是兰婧一厢情愿吧?”
她觉得肯定不是。如果是兰婧一厢情愿,谭昱一身伤还来求见就只能理解为“忠心”——那他这忠心程度都够让文人记上一笔了!
但谭昱没承认,他默了一会儿说:“王妃多心了,卑职没有过非分之想,翁主是…一贯心善。”
这话谁信?
玉引心说你是觉得我没经历过这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吗?
她心绪复杂地淡笑了一声未予置评,见谭昱气色尚可,便叫了兰婧进来,由着他们说话。
玉引是觉得不管他们能走到哪一步,现下强压住这份感情都没什么用。倒还不如心平气和地该如何便如何,这样就算过一阵子就要将兰婧嫁与旁人,兰婧心里也能少点遗憾吧。
但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孟君淮也突然对谭昱照顾了起来…?
他放话说就让谭昱在书房养着,免得一挪动再伤得更厉害;还将见林家姑娘的事都往后推了,交待说让阿礼这个当长兄的费心多关照些兰婧和谭昱,反正与林家的婚事怎么也不急这两天。
这么一来,不仅谭昱战战兢兢,一群孩子也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明婧就一脸好奇地趴到她耳边问她以后是不是要管谭昱叫姐夫来着!
玉引揽住她轻一拍:“别瞎想,若有那回事,父王母妃自然会主动告诉你的!”
不是吗…?
明婧撇撇嘴,觉得母妃在故意瞒她,于是又扭脸跑书房问谭昱去了!
“谭哥哥,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姐夫?”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正喝药的谭昱忍都没法忍地猛然喷了一口!
然后他局促不安地擦擦嘴,一脸惊悚地看看站在眼前认真打量他的小姑娘:“翁主,您这话…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呀。”明婧说着还贴心地摸了帕子让他擦嘴用,又耐心解释道,“哥哥们说二姐姐喜欢你,你待二姐姐也特别好,你是不是要娶她?”
“翁主您别…”谭昱话至一半,余光睃见正走进来的人,气息一下子虚了,“乱说…”
兰婧自然听见了妹妹那句话,看看明婧又看看他,将手里的信封一递:“父王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谭昱不解,兰婧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他晚些会过来,让你先看看里面的东西。”
谭昱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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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皇长子府正院卧房里暖融融的。
他们刚从宫中搬出来,按规矩要摆个宴让亲朋好友道喜。又正赶上年关,这宴席自当更隆重些,二人都写了不少帖子递出去。
然后他们就都忙了起来,各府男人的回帖送到孟时衸处,女眷的递给夕瑶,他们从这些回帖中可知哪些府中会来人、会来几人,再依此安排宴席事宜。
夕瑶看完一封后在册子上记了几个名字,再翻开下一封,就皱了眉头:“你给郭家也递帖了?”
京里郭姓的富贵人家就一个,富贵起来的原因就是出了个前逸郡王妃。夕瑶这么个现逸亲王妃的亲侄女放在这儿,请郭家的人来真的很奇怪啊…
孟时衸听她这么一问也有点纳闷儿,待得凑过去一看,又笑道:“谭郭氏不是那个郭家的人。是六叔托我请的,是他府里一个侍卫的母亲。”
一个侍卫的母亲…?
夕瑶怔了怔:“为什么让你请她?”
“嗯,这个…六叔信里没说明白,但左不过是为了抬举他,原因也就那么两个。”孟时衸道。
夕瑶又问:“哪两个?”
“一是他确有才学,六叔觉得他于国有用。”孟时衸拉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拿开她手里的毛笔,边说边给她揉手。
夕瑶写了大半日的帖子,手上确实酸痛得不舒服。被他一揉就索性完全放松下来,倚到他肩头懒懒道:“应该不是。姑父手里有锦衣卫啊,直接把他放到锦衣卫去历练不是更好?”
“如果不是这个的话,那就是…”孟时衸顿住话笑了一声,“八成是你的哪位表妹看上他了。”
“…?”夕瑶刚要阖上的明眸一凛,望着他惊呆,“这也不可能!”
“嗯?这为什么不可能?”孟时衸挑眉睇着她,笑容里抬杠的意味十分明显,口气仍是慢条斯理的,“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是逸亲王府出来的最傻的姑娘啊。”
夕瑶:“…”
“你觉得我傻?”她瞪着他往他耳边凑了凑,“若我给你生个傻孩子你说怎么办?”
“若你…”孟时衸笑吟吟的神色陡然滞住。
他带着心惊对上夕瑶的双目,眼见她笑眼里的意味端然不止是说笑。
“夕瑶…?”他错愕到颤抖。
而她抿唇一笑。
第191章 孕事
二人对视了半晌,而夕瑶没能如料看到孟时衸的笑容。
他的目光颤抖着挪开,好似有意逃避什么似的看向门外,静了良久之后跟她说:“这孩子我们…我们不能要。”
“什么?!”夕瑶全未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笑意顿时尽失,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睇了他半天才问出,“你什么意思?”
“御医说我难有健康的孩子,若硬要生…不是先天不足,便是早早夭折。”孟时衸低下头,双手扶着额头叹息痛苦,“他们原是说连怀上都难的,我没想到…”
没想到初秋成婚,现下竟就有了。
“那说明御医错了啊。”夕瑶脱口而出地争辩,“如若前一句也错了呢?也许这孩子…”
“可我赌不起。”他忽而侧首看向她,夕瑶浅浅一怔,见他眼底一片泪意。
“如果出什么意外,你也可能会搭上命的。”他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她便感觉到他的手凉得厉害,却又全是汗。
然后他又竭力劝她说:“我们本来也只是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都接受了不能有孩子的事情。现下…现下我们也不想这件事可好?没有这个孩子不会影响什么,而若硬要留他…”
在他的话中,夕瑶眼眶里也一点点添了泪意。他被那点晶莹的微光一次,话又噎住,不得不再度避开她的目光:“就听我的吧。”
孟时衸心底乱成一片,知道这种话说来残酷,却又不得不说。
之前的许多年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父母还有妹妹,他努力地让自己多活一阵子,为的是不让他们伤心。
但现在,他身边添了她。
他不敢说她在他心里比父母更重,但至少也不比父母轻。
她是个论才论貌论家世都那么好的女孩子,打从决意娶她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着魔似的总在想自己要好好活着、尽可能地与她一起多过一天。他惧于去想如若他早亡,她会怎么样,现在却要去想她若先他一步走他该怎么办…
“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并不难,也不需要你涉险。”他又道,这句话毕,屋里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良久之后,夕瑶带着哽咽的声音传进孟时衸耳朵里:“可是御医说我脉象很好…”
她狠一咬唇忍了忍泪,反握住他的手又说:“如果他是个好好的孩子…我们怎么能这样杀了他?要不、要不我们试试看,若之后胎象不好…又或是御医觉得生下来必会出事,我们就不要…”
“那若你怀到五六个月时发现不好怎么办!”孟时衸的口气禁不住地有点冲,“那时便是仍可服药,也不能保证你性命无虞!”
“可是…”夕瑶还想争辩,他猛站起身便将她往外拽:“我们进宫去,让母后拿我的病案给你看!”
孟时衸想,他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病情的。夕瑶突然有孕难免心存侥幸想博一把,他必要让她明白个中轻重。
半个时辰后,坤宁宫的安静中弥漫着悲喜交集。
皇帝闻讯后也来了,帝后坐在一起看看眼前的儿子儿媳,好半天都没说话。
帝后互递了好几番眼色,最终皇后清了清嗓子:“这个…阿衸啊。”
皇长子看过去,皇后迟疑道:“我觉得夕瑶说得也在理,这孩子若真好好的…”
“母后您三思。”皇长子神色沉郁,继而一叹,“儿臣明白您想要孙儿孙女,可这不值得让夕瑶搭上命。”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看向夕瑶,闷头读着脉案的夕瑶也偷眼瞅瞅他们,恰与皇帝扫过来的目光一对。
然后她索性抬起头,直言道:“我觉得当真是他忧心太重了。其实看这脉案,近几年分明都在好转;御医给我把过脉后,说的也是‘胎像甚好’而非‘胎像尚可’,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
局势俨然成了三对一,不算一言不发的皇帝也是二对一,孟时衸狠狠一瞪夕瑶:“御医常会将话说得好听让人高兴,这话你怎可全信?”
“他们若这样说了,却还是让我出事,那叫欺君,到时让父皇依律惩处啊!”夕瑶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再说,御医许多时候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呢,我看他们没胆子瞎夸海口!”
夕瑶快语如珠,说得孟时衸一噎。自觉怼不过她,索性直接冷脸:“论说理我说不过你,反正这事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不管用,这也是我的孩子!”夕瑶忿忿然。
皇帝和皇后:“…”
夕瑶这话要是搁先帝那会儿,估计会斥她不敬,可在当今帝后眼中,谁也没觉得这个儿媳应该比儿子低一头,当下都没什么不悦,就是有点长辈目睹小辈吵嘴时难免的尴尬…
于是殿里因为尴尬的关系又安静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皇帝说:“夕瑶啊…要不也问问你爹娘的意思?你说得不错,但时衸的顾虑也对,长辈的意思也该听听。”
从私心来说,皇帝也很希望这个孩子降生,但反过来想想,这事若搁到他和皇后身上,他大抵也会有儿子这样的顾虑。
夕瑶一听要问亲爹就苦了脸:“父皇…”
孟时衸倒一想谢继清大概会有的反应就笑了:“父皇说得是。”
夕瑶要气哭了,觉得父亲决计不会赞同她生这个孩子,想了想,赶紧给自己寻救兵:“那我是在逸亲王府长大的,于情于理都得问问姑父姑母的意思!”
“嗤。”孟时衸嗤笑,挑眉睃她,“姑母也不会在这事上依你,别费工夫了。”
夕瑶:“…”
油盐不进还挑衅?!
二人便赌上了气,夕瑶郁结于心地不愿意理他,孟时衸也板着张脸断不肯松口,齐齐的一声冷哼之后,谁都没再说话。
皇帝和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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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谭昱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是皇长子府递来的请帖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他头一个念头是这帖子肯定是送错了吧?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发着懵递给兰婧看,但是兰婧看完也懵,摇头说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后兰婧也没好留太久,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就带着明婧一道走了。谭昱自己对着这封莫名其妙的请帖又发了半天的愣,推门声再度响起时,他循声看去呼吸一窒忙要下榻:“殿下…”
“免了,歇着吧。”孟君淮信步进了屋,到案前坐了下来。瞧了瞧谭昱,眼底还是生了些嫌弃。
——谭昱在这里养病的这几天他都没过来过,就此少了一个书房可用,多少不太方便。
而后他面色淡然地想了想,问他:“帖子看过了?”
“是…”谭昱回道,又谨慎地主动询问,“卑职是不是要即刻回京…?”
“呵。”孟君淮冷嘲,“你就是齐天大圣,现在没办法在宴席前赶回去。”
谭昱话语噎住,没敢再贸然开口。孟君淮再度睇睇他,又问:“会写字吧?”
谭昱点头:“会。”
“给皇长子写个回帖。”他边说边拿起案头的纸笔毛毡,走到他跟前搁在榻桌上,手指敲了敲,“就说你身体抱恙赶不回去,待回京再登门拜访请罪。再写几句吉祥话,就行了。”
“殿下…?”谭昱脑子里更糊了,这什么意思?
孟君淮抑制不住心里那份嫌弃,无心多做解释,不咸不淡道:“让你写你就写,要不是为了兰婧,我才不为你费这份心。”
“殿下您到底…什么意思?”谭昱觉得太奇怪,实在不敢直接落笔。
孟君淮挑眉:“你到底喜不喜欢兰婧?”
谭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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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孟时衸在宴席后两日接到了谭昱的回帖,他一看信中措辞就觉得肯定是六叔的意思,便拿着信去了夕瑶房里,进了门就没话找话:“夕瑶你看,肯定是你的哪个表妹喜欢这个谭昱。”
“…哼。”歪在罗汉床上的夕瑶一番白眼别过头继续看书,脸上明明白白地给他呈现出“我还在生气”的神色。
“哎…夕瑶?”孟时衸失笑,坐到罗汉床边抻抻她的衣袖,“别生气了行不行?这都好几天了,你真要一直不理我?”
她赌起气来也太敬业了!这几天真的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前两天有一回因为要告诉他谢继清什么时候来议这事,她不得不跟他交流,结果“被逼无奈”之下她居然给他写了个纸条?
纸条上一句话,十个字:“我爹月底来,你看行不行?”
孟时衸接过来一看就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她这赌气的方式怪可爱的,一把抱住她又笑了半天。
——人家还真能在被他抱着笑到喘的时候正襟危坐继续看书,完全视他为无物。
当下她也又是一副冷脸不吭声的样子,孟时衸冷不丁地抽走她手里的书:“别看书了,看我。”
“哎你…”夕瑶瞪他,“你烦不烦?把书给我!”
他将书背到身后不理她,夕瑶起来便要抢,刚扑到近处就又被他拥住:“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气鼓鼓地在他怀里挣,他噙着笑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孕中一惊一乍的对孩子也不好,你这么想,万一你爹娘赞同你把孩子生下来呢?你忍心让他在你肚子里过得不舒服?”
“…”夕瑶气笑,想再说气话时已酝酿不出那种怒意,双手一推他,嗔怒的口气像在撒娇,“讨厌你!快放开我!”
孟时衸一哂:“不放。”
夕瑶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放开!我不喜欢你了!”
孟时衸还是在笑:“没事,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谭昱:T_T王爷为啥总拿一脸嫌弃的眼神儿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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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商议
京郊谭家,因为谭郭氏去皇长子府参宴的事情,谭昱他爹谭深几天都没睡好觉,一味地琢磨到底是为什么。
他本来就病着,这样一折腾病况更加不济,末了终于再忍不住,拽住谭郭氏道:“不行,你得再跟我说说,去皇长子那儿…真没什么事儿?”
“真没什么事!”谭郭氏道,不得不将两天前的经过又重复了一遍。
她那天去的时候也是很忐忑的,毕竟家里没那些赴豪门宴席该穿的绫罗绸缎的衣裳,只能挑一身还算新一些的去赴宴。
那是谭郭氏头一回接触这样的人家,她心里十分清楚就算在丈夫和公公生病之前、家里境况最好的那阵子,也难和皇亲贵胄府中打杂的下人相提并论。这样的差距让她当真不想去了,可又哪敢忤逆皇长子的意思!
到了皇长子府门前时,看着络绎不绝的宾客,谭郭氏脸上都臊得慌。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请帖塞给了一个小厮,那小厮翻翻请帖又瞧瞧她,便笑了:“谭夫人,您来了!请随小的来,都给您安排妥了!”
谭郭氏忐忑不安地随着他进去,七拐八拐之后,进了个小院,又进了个厢房。
几个年轻的姑娘齐齐一福,为首的那个道了句“夫人莫慌,奴婢为夫人更衣”,几人就一道围了上来。
她们手脚利索又规矩得当,不过片刻就为谭郭氏更完了衣。而后她又被请到妆台前上妆,直至妆成时她都还懵着。
镜子里的人已端然换了个模样,还真像个贵妇。谭郭氏神思有点恍惚,缓过来后不得不感叹,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接着几个婢子又上了茶和茶点来给她,那些点心看着都是极精巧的,但谭郭氏太紧张了,连一口水都没敢喝。
坐了约莫一刻有余,外头传来了见礼的声音:“皇子妃。”
这可真把谭郭氏吓了一跳!
她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局促间,外面的人就已进了门来。她在惊慌中看过去,对方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好似看出她无措,皇子妃就先笑吟吟地开了口:“谭夫人,您坐着就好,我来陪您说说话。”
然后皇子妃就有一茬没一茬地同她闲话起家常来,温和得好像邻家常来帮忙的姑娘。待她放松下来些,皇子妃又亲自带着她去宴上,满目的玉盘珍馐惊得她说不出话。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对谭郭氏表现出任何的嫌弃。但谭郭氏自己清楚,她那天或多或少是做了些滑稽的事情的,毕竟她从不曾参过这样的宴席。没有人表露过什么,大抵只是因为贵族们的教养让他们太清楚不该让人在这种场合中陷入尴尬罢了。
从头到尾,让谭郭氏再次提起那一分分放下的心弦的事,只有皇子妃在闲聊时问了她一句:“听说您家的公子在逸亲王府做事?不知他回家时有没有同您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