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续道:“以前错的就是她们,不是你。现在不肯道歉,错的也是她们,不是你。”
“嗯。”
“所以别执着于别人 的错误了,别因为别人的错误为难自己。”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跟她手里的碰了一下,“我们可以给故事换个结局。”
她眼睛红红地望向他:“怎么换?”
他轻笑着喝了一口:“不需要让不会道歉的人强行道歉,女主也并不非得得到这句道歉才能继续生活。”
他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按照你自己的生活轨迹写呢?”
顷刻之间,谢青微妙的恍惚。
对,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写?
女主明明不需要原谅谁,她可以完完全全地走出去,自己披荆斩棘,获得比欺负她的人好不知多少倍的生活。
先前她在钻什么牛角尖?
为什么会这样一叶障目。
陆诚看看她的神情,视线从她面上挪开,无声地又抿了口酒。
他能理解她为何之前完全没想过这样的剧情。
他看到了她的软肋。
即便她平常看起来坚强刚硬,定下一个目标,就能咬紧牙关拼得一往无前。但在内心深处,她从来没从过往的阴影里走出来过。
否则她不会在这种大团圆的剧情上这样痛苦。
她的很多不在乎,即便说不上是自欺欺人,也至少可以解读为自我保护。
在内心深处,她渴望一切柔软和美好。但因为得不到,她竖起了一身尖刺,像一个战士一样面对整个世界。
这是一种涅槃重生般的强大,不是每个人在经历绝境后都能这样的。
但这样的重生,令人心疼。
陆诚长久的沉默,而她毫无察觉。
她已经被酒精搞得足够迟钝了,而且因为心情不快,还在继续自斟自饮。
良久,他长声叹息,问她:“饿不饿?”
谢青脑子里一团浆糊,开口就说:“有点。”
他便起身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出了门。
拿起手机,她给他发微信。她习惯用全键盘输入,每一个按键都很小,微醺之下经常按错,输了半天才完整地发出去一句话:“你去哪儿了?”
然后艰难地又输了一局:“回公司了么?”
「陆诚」:没有,你等我一会儿。
谢青蹙眉,但越发沉重的脑子已经无法支持她再想更多事情。她放下手机,依言等他,只是她没事做,酒又放在面前,就控制不住有一口没一口地又喝了些。
没过太久,陆诚折回来,手里拎着一个超市的大袋子,换完鞋一看她,失笑:“早知道应该先把酒收起来。”
说着他便伸手收了酒,她虽然原正打算再倒一杯,但也没跟他抢,乖乖松手。
陆诚看看她的惺忪醉眼,进屋抱出一床薄被:“睡一会儿?”
仅存的清醒让她客气地摆手,他一脸无奈,直接把薄被张开,盖到她身上。
而后他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再一看,她果然已裹着被子躺倒了。
被子刚好是白色,她蜷着身子侧躺,像一只小小的蛹。
带着痛苦化蛹,醒过来就是只漂亮的蝴蝶了。
据说蝴蝶在理论上并不拥有幼体时期的记忆。
他真希望她醒过来时,也能忘了以前的事情。
立在沙发旁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转身进了厨房。
洗菜切菜,他打算等她醒来之后先把她喂饱,然后再给她多提一点建议。
比如:“在大结局时让女主遇到一份爱情,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你找不到感觉,我还可以帮你模拟一下。
第42章 chapter 42
葡萄酒的酒劲儿有限,谢青在梦醒之间迷糊了不久, 清醒回来。
看看身上盖着的薄被, 她迟缓地想起陆诚把被子拿给她的过程。又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大概是顾及到她在睡觉,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角落中的一盏落地灯亮着,蕴着一团暖黄的光。
谢青撑坐起来,揉着太阳穴让大脑缓劲, 开始思索陆诚给她盖完被子之后去了哪里的问题。
——没想出来, 只记得被子落在身上的感觉很软, 她好像下意识地裹住被子就倒下去了。
然后, 她依稀听到一些属于厨房的声音。
离得有些距离,不算很清晰, 但能听出是那种炒菜时独有的呲啦声响。
谢青站起来, 顺着声音找过去。
推开与客厅隔了一个楼道的磨砂质半透明玻璃门, 眼前豁然开朗。
宽敞的厨房灯火通明。
谢青好生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眼前:整间厨房都是黑白两种颜色, 看起来干净简约。正当中的黑色大理石台面用来放食材,四周围靠着墙,满是炉灶、烤箱、微波炉之类的大设备,足以满足大多料理的烹饪需求。
陆诚正站在燃气灶前, 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颀长清隽的背影在柴米油盐的氛围中有了难得的烟火气息,烟火气息又好像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清新脱俗。
酒精残存的劲力令谢青一时愣在了这样的氛围里, 过了一会儿, 他大约察觉到了目光的存在, 迟疑着回了下头,旋即一笑:“醒了?”
一秒回神,谢青状似从容地走向他:“在做饭吗?我帮你。”
她说着走过去,到灶台边一看,有两道菜已经炒好了,锅里汤看起来也已炖得差不多,旁边的盘子里放着还没做的食材,但也都已经切丝切片,分门别类地摆在一起。
只有一个碗里还盛着三个没打开的鸡蛋。
谢青便端起碗来打鸡蛋,陆诚没说什么,尝了一口汤,又加了点盐。
谢青边打鸡蛋边道:“你平常也自己做饭?”
陆诚看了她一眼,拧开胡椒瓶:“不然呢?”
她说:“我以为你会请人来做。”
“家里就我一个人。”陆诚轻声啧嘴,认认真真解释,“但也我不一定哪天在家。闲的时候很闲,忙起来可能连续加班一个月,请个人来做饭,几点开始做?”
“哦…”谢青接受这个说法,点点头,又道,“那也可以叫外卖嘛。”
“在公司就常吃外卖,回家还吃?”他说着扫了眼她手里的碗,看鸡蛋打得差不多了,就伸手接了过去。
鸡蛋倒进汤里,在筷子的搅动下迅速变成蛋花,清香和牛肉的香味一起热腾腾地涌出,谢青脱口而出:“好香!”
陆诚微微挑眉,直接盛出一碗递给她:“尝尝咸淡。”
说是尝咸淡,碗里却盛得满满的。谢青接过来吹热气,他忽地笑了声。
“怎么了?”她看他,他翻了翻锅里正小火慢炖的糖醋排骨:“我突然在想…”
他卖关子地顿声,谢青蹙眉追问:“什么?”
他嗤地一声,眼底满是笑意地看过来:“你对我有多少霸道总裁的脑补啊?”
之前带她去吃串,她就说以为他不会去那种馆子,觉得他“没有烟火气息”,现在又诧异于他会做饭。
“…”谢青窘迫地滞了滞,“也没有…”
陆诚笑而不语,又拿了个小碟子出来,夹了块排骨放在碟子里掖给她:“再帮我尝尝。”
谢青又喝了口汤便放下碗,认真地品了下排骨的味道:“挺好的。”
他的厨艺真的挺好,虽然不能跟大厨比,但作为家常菜,吃起来很舒服。
家里家外都这么好的人,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谢青心情复杂。
吃完这一小块排骨,她开玩笑般地开口:“有钱有能力还会做饭,你怎么不交个女朋友?”
陆诚顿时心弦紧绷。
如果换个人问他,他大概会说“忙”、“没遇上合适的”,甚至可以说“暂时不考虑结婚”来搪塞。
但她问他,他莫名感觉这是个送命题。
借着尝味道,他拖延了 一下时间,搜肠刮肚地想了个打太极的答案:“你不也没交男朋友?”
谢青欲盖弥彰地耸了下肩:“说我干什么。”
他偷扫了一眼,又满不在意地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一下?”
我喜欢你这样的。
谢青深呼吸,淡声道:“不知道,随缘吧。”顿住声,她又斟酌着说,“大概在圈内找比较好?共同话题多。”
陆诚的心跳停了一拍。
——他算“圈内”吗?虽然不是作者,但也应该算吧。
又听到她平平静静地反问:“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诚的目光微微一凌。
他知道自己刚才问她这样的问题是为套她的话,他想知道他符不符合她的标准。
现在她反过来也这样问,他不由恍惚,一时怀疑她和他是同样的目的。
他心底甚至掀起一阵狂喜,但看一看她,又尽力地压制回去。
她低眼继续喝着他刚才盛给她的西湖牛肉羹,神色淡然无比。
多半不是他想的那样。
至少…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不是。
他不敢贸然探问。万一不是,他问出来就更糟糕了。
思量了半晌,他道:“随缘吧…非要说个标准,那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谢青抬抬眼皮:“圈内的?”
他含笑点头:“我觉得我跟女作家会很谈得来。”
谢青骤然心情一紧。
女作家,你看我怎么样?
这是涌到嘴边又被她硬咽回去的话。
接着她又想入非非——女作家,他不会就是在说她吧?
一闪念的工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会的,不可能的。
她不够好,可他太好了。
不同于丁一帆和一生书,面对他们,她可以冷静地处理一切,但他好到让她阵脚大乱。
又过了十分钟,最后两道菜出锅,陆诚把菜盛出来,两个人一起端到餐厅去吃。
比之方才在厨房里有一茬没一茬的交谈,坐下来吃饭的过程反倒变得安静。他们相对而坐,谁都没说几句话,沉默得莫名又尴尬。
明明很熟悉的两个人突然诡异地找不到话题了。
陆诚有意识地努力过,但大脑似乎不太敢相信她正和他一起在家吃饭,能想到的话题无比干瘪:“好吃吗?”
她点头说好吃,他就接不上话了。
谢青也努力过,但这种突然而至的家庭化相处模式让她无所适从,她便下意识地想将话题往工作上扯,问他出版稿能不能晚一点交。
他说好的,他明天让编辑跟出版方谈,她说谢谢,就没了词。
吃完饭,谢青没有多留。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陆诚没法开车送她,给她叫了车。
他把她送到楼门口,她向他道谢,最后的话题还是落在工作上,她说她知道怎么写了。
他微笑着回说好的,不急,你慢慢写。
目送车子在夜色中缓缓驶离,陆诚长声舒气,回身进楼。
倏尔回神,差点抽自己一巴掌。
——他真的是个傻子!!!
他都跟她说了什么?
好像说了很多,其实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他又跟她说什么“慢慢写”?
他原本不是这样想的,他原本打算得很好。
他鼓足勇气向往前近一步,想用“我可以帮你模拟一下”作为试探。如果她答应,皆大欢喜;如果不答应,他打个岔当玩笑揭过去也不是不行。
可是一看见她,他就怂了。
怂得完全想不起来这个计划,怂得下意识地小心谨慎,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敢越雷池,却又偏偏说出了要帮她物色一下这种蠢话。
“妈的。”陆诚在电梯里咬着牙骂自己。
再这样下 去,他就要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
她是那样一个勇气十足的女孩子,他却这样畏首畏尾。
回到家,谢青失眠了一整夜。
很多作者都饱受失眠困扰,需要定期去安眠药的不在少数。
她倒没有那么严重,从来没吃过安眠药,只是一直在家里备着褪黑素,睡不着时偶尔吃一片,就可以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
但这天,褪黑素没能拯救她,吃两粒都无济于事。
她的脑子里热血沸腾,沸腾到连太阳穴都在跳,涌动的私心反反复复地在想,她和陆诚有没有一点可能?
她都去过他家里了,一起喝了酒,还歪在沙发上短暂地睡了一会儿。
这一切都令她窃喜。她原本对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心底一片死灰,但现在,一些星星点点的光火在死灰里复燃了。
她开始变得心存侥幸。
他是不是喜欢她?如果不是,有没有办法让他喜欢她?
她甚至生出想铤而走险的冲动——他们每天都能见到,如果她就直接走进他的办公室,对他说她喜欢他,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春心萌动,甜美又磨人。
谢青在凌晨五点时放弃了睡觉。反正她也不需要打卡上班,诚书文化的办公室只是为了让她写稿的环境更舒适而已,本质上她还是个工作时间可以随心安排的自由职业者。
她爬起床,坐到写字台边去写稿子。
她的思路确实顺了。陆诚提供的思路很好,女主不需要原谅谁,也不非得和谁达成和解。
只需要跟自己和解就可以了。
她顺着陆诚的建议整理了一下大纲,让女主在进入大学后大杀四方,将最后的学生时光快乐而充实地度过,拿下奖学金、斩获各种大小奖项,最后拿到心仪的大公司的offer。
这份大纲理完,她感觉通体顺畅。原本所有让她难以下笔的卡点都消失无踪,女主不必再见不想见的人,不再参加任何老同学的同学聚会。
就和现在的她一样。
女主的人生,在数年的低落消沉之后,终于充满阳光。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但也有一点不一样。或者说,她觉得应该有一点不一样。
她正期待获得爱情,又惧于获得爱情,但她的女主可以无所畏惧。
初晨的阳光斜映进来,暖暖地在桌上印出一块金色。
谢青翻出一沓新的稿纸,列起了一份新的大纲。
她要写个番外,让女主获得一份爱情。
这个人要让她感到安全、要给她力量;要支持她的事业、要和她联手奋战;要让她在想起他时都开心、要让她在某些时候可以想起他就意乱情迷。
他还要能吃辣、会做饭,会在为女士开车门的时候挡一下门框,会在送独居的女孩子回家时在路边等到对方安全进门再离开。
她构思人设,构思得满脸通红。
因为那个人就活生生地在那里呀,她那么清楚是谁,如何自欺欺人地装作只是虚构?
他那么好。
她一直折服于文字的力量,但现下,她懊恼于自己不会画画。
如果她会画画,她就把他画下来。
或是色彩绚丽的油画,或是风格清新的铅笔画。
一笔笔描过他的眉眼,勾勒出他的笑容。然后夹进日记本里,要带锁的那种,在夜深人静时咔嗒一声将锁打开,也将心事打开,偷偷地看他。
但现在,她画不出来。
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写他。
写他运筹帷幄,写他谈笑风生。把他写给她笔下的女主,借着故事回忆他带给她的一切美好,然后就藏起来,不给读者看,她自己留着偷偷地看。
都说少女心事总是诗,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不是少女了吧,她觉得自己的心事像做贼。
一切都偷偷的。
真难过。
如果她能盗术精湛多好?
她就让自己修炼成一代盗圣,
好把他的心也偷来。
第43章 chapter 43
作者在极度沉迷写作的时候, 很容易耽误其他事情。
谢青现下就是。沉溺于写番外带来的甜蜜与梦幻之后, 她不想写正文了。
只剩三四万字的大结局又拖了小半个月都没动笔, 番外倒是流畅地写出了不少页。
直到出版社的编辑催她:“大大, 什么时候交稿…”她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干。
初夏, 出版稿终于完结交稿。出版版本里自然没有包括那篇番外——打算自己暗搓搓看的东西,当然不能面向大众进行出版。再说,读者看了就算了,让陆诚看到,多么尴尬。
盛夏,北京文化局推优结果公布,《那年春光下》过关斩将,成功入选。
初秋,茅盾文学奖公布, 《那年春光下》获网络文学奖。
初冬, 金键盘奖被收入囊中。
影视版权随后签出。因为热度不及《诉风月》的关系,《那年春光下》的影视价位并不算很高,只有《诉风月》的五分之一,但作为一部拿下无数奖项的作品, 顺利翻拍出来的几率更大, 在播放许可之类的问题上, 也更容易得到一路绿灯。
连续评奖的几个月里, 谢青都很忙。到了这时候, 她终于有了写新文的时间。
这是她在诚书文化的第三部作品, 大纲定出来的时候,连陆诚都很诧异:“星际?”
她之前只说过文名叫《触摸星辰》,他以为是个文艺风的都市文。
没想到“星辰”是字面意义上的星辰。
陆诚问她怎么想的,她说想挑战不一样的宏大背景。
写过玄幻的江湖潇洒了,就想触摸浩瀚宇宙的万千星辰。
很多作者都有类似这样的大世界观追求。不写一把,总觉得写作生涯少点什么。
陆诚对这种心情充分理解,只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她想写这个,他有点疑惑:“你不在意热度了?”
谢青一懵:“星际文不热吗?”
“…”陆诚愣了愣,失笑出声。
两个人越来越熟悉,相处时就越来越轻松。他笑得直接伏到了桌上,谢青被笑得面红耳赤,又茫然不解。
“笑什么啊!”她呆滞在他桌前,陆诚依旧伏在桌上,肩头抽搐。
“喂!”谢青绕过桌子到他身边,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哈哈哈哈…”他终于直起身,眼中被笑意浸满,一如既往地令她发怔。
别开眼睛,她带着愠色拉过椅子,坐到他旁边,语气很横:“快说,不然我走了!”
他又笑了好几声,终于绷住,打量着她问:“你是真的一点网文都不看,是不是?”
“…完结的时候看。”谢青道。
很多作者都是这样,自己虽然写,但不太看,或者至少连载的时候不看。有的是没时间没心情,有的是怕自己的文风被人带跑。
所以许多时候,即便是活跃度很高的全职作者也需要单独拿出一块时间来翻网页看榜单了解题材风向,并不是自己一直在写就能理所当然地随时把热度走向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的。
所以谢青并不太清楚,星际文是个冷题材。
和很多不写文的人一样,提到星际两个字,她想到的是《星球大战》,是《星际穿越》,是拿下雨果奖的《三体》,是斩获46亿票房的《流浪地球》。
但实际上,星际两个字在全国范围内都冷得掉渣。
除却在**文中还有一些热度以外,无论是言情还是男频,星际这个标签都几乎可以和扑街划等号了。
没有什么太多原因可讲。一篇文冷,可以有很多因素;但一个题材都冷,就是简单粗暴的读者不看、自动屏蔽这个类别而已,客观因素在这里的影响力很小。
换言之,你就是写得好看,也不顶事。
你写得好看,还是大神,也就是让你比其他同类文稍微热一点而已。
这也是作者扎堆写热题材的原因——冷门题材再真爱,养不活自己,拿什么吃饭交房租?
诚然这样会导致同质化,诚然很多读者为网文同质化痛心疾首,可事实上,“同质化”是双方拉锯后达成的最优解。
标新立异没有热度,同质化再遭人诟病,也有热度基础。
谢青一时泄气:“那我换篇文写。”
不同于《那年春光下》还可以走主流评奖路线,星际文在热爱现实题材的主流 领域并不受欢迎,如果网络热度也不行,就注定毫无水花。
陆诚也没有像《那年春光下》那时一样跟她说先写着也行,而是点头:“如果有其他想法,先构思着吧。”
谢青嗯了一声。
他想了想,又道:“我也会跟宋墨讨论一下。周六他到我家吃饭,你也过来?我可以来接你。”
平淡的邀请,让谢青心头波澜叠起。
在那次之后,她没再去过他家,不过,她一直悄悄地藏着他的钥匙。
钥匙是他放进她的包里的,初衷是为了让她那天能安心喝酒,她离开时忘了还给他。
当时是真的忘了,但回到家,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应该还给他的,可是私心作祟,仿佛妖精在耳边窃窃私语,一遍遍地跟她说:不还又能怎么样呢?
她又不会去偷东西,更不会把钥匙给其他人。即便是丢了,让路人捡到,路人也不会知道是谁的钥匙。
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她为什么不能悄悄藏一件他的东西?
藏一件非常私人的、他或许还曾贴身带着带着的东西。
这种感觉其实非常奇妙,其实这把钥匙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她每次看见,都觉得很开心。
她买了一只小木箱,上面有繁复的欧式花纹,看起来像那种古堡里存放珠宝金币的宝箱。
箱子有锁,她将这把钥匙锁在里面,和《那年春光下》的番外锁在一起。
这是她最隐秘的心事。
现在他又叫她去他家里了,她感觉心事被撬动,按捺情绪变得十分艰难。
“…好的。”她尽量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暗自打算周六什么都不做了。
她要换好衣服、化好妆就等着他来。他一到,她就直接下楼去,一刻都不耽搁地见到他。
但在星期四,这篇大纲先一步在诚书文化内部引起了争论。
魏萍的态度最坚定,碍于诚书文化内部只有她和吴敏知道谢青的真实身份,很多话她不好在开会的时候说,就私下到陆诚的办公室慷慨陈词了一番:“我觉得篱大这样,真的不行!”
“《赤玉录》的官司是大事,如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不仅对她,对诚书文化的负面影响也会很大。”
“求求她写个热题材行吗?”
“哪怕她写个快穿之类逼格不高的文,也比星际文强啊!”
魏萍的每一句话,陆诚都赞同。
但在魏萍说完之后,他还是道:“不干涉旗下作者的创作,是我们的基本道德。”
“是,但篱大不是性质特殊吗…”魏萍眉头紧锁,“您设想一下,如果官司赢了但热度不够,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真相。这个时候她如果重新启用玉篱这个名字,大家就是一期挨骂;如果她不重新启用…这个官司还有什么意义?”
陆诚颔首:“你说得对。”
“如果她非要写冷题材,那我宁可她再写一篇现实向作品。”
好歹能拿奖,也算一种成绩积累。魏萍的用意很清晰。
陆诚点点头:“我再想想。”
“陆总。”感受到他的敷衍,魏萍显出不满,“麻烦您控制一下您的个人感情。”
“什么?”陆诚反问,显得欲盖弥彰,“什么个人感情?”
魏萍翻了一记白眼。
她和吴敏已经就这个问题八卦很多次了。她觉得谢青跟陆诚说话时语气都更活泼,吴敏提供小料说陆诚看谢青时总在笑。
作为都已嫁人多年早已经历过爱情的“过来人”,两位女士都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但看来当事人打算装傻充愣。
基于当事人是老板,魏萍很给面子地选择揭过不提:“当我没说。”
陆诚挑眉。
“我也没别的意思。”魏萍迅速把话题绕回去,“但我们真的,必须,考虑一下热度问题。‘诚书文化的神秘人’热度只能上升不能下降,星际文太不靠谱了。”
“好吧。”陆诚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魏萍郁结于心地戳在他桌前。
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菠萝台上星期来谈了个合作,对吧?”
“对。”魏萍点头。
nb s 来的是她先前在电视台工作时的老同事,她就直接出面接洽了。对方是想来合作一档综艺栏目——说是合作,其实主要是想找人投投钱。因为虽然现在成功的综艺大多一本万利,但前期的“本”也并不低,单是明星的出场费就是天价。
魏萍对这种合作兴致缺缺。只要赚了钱大家都有钱分是真的,可对她来说,综艺和网文行业实在差得太远,他们能做的只有投钱和赚钱,说起来跟炒股也没太大差别。
站在她的角度,她更愿意把钱花在能造成直接影响力的事上。做做剧、捧捧新作者都好。再不然,砸在公益上也行啊,既做了好事,也留下美名。
陆诚倒突然对这个合作有了兴趣:“有策划案么?拿来给我看一眼。”
“…陆总,别打岔。”魏萍无奈,“我们先谈完篱大的问题,然后我把菠萝的策划案发给您。”
陆诚一哂:“不,看完策划案,我保证好好解决篱大的问题。”
你要干什么?
魏萍脑海里划过二百行弹幕。
鬼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反倒是因为这样,她姑且接受了。
陆诚很善于剑走偏锋。
在他入行的时候,网络文学市场已经非常成熟,成熟的市场固然能养活很多人,但也会让新入行者难以立足。
他不仅迅速站稳了脚跟,还将诚书文化迅速打出了名气,靠的可不是按部就班。
敏锐和魄力,在任何行业都是宝物,新兴行业里尤其如此。
魏萍于是直接打开邮箱让陆诚看了电子版的策划案,这一看就是近一个小时。临近下班,魏萍看陆诚还没有继续讨论的打算,开口道:“我先下班接孩子去了啊…”
“行。”陆诚抽神搭理了她一下,“跟吴敏说一声,通知各部门经理开个会。”
魏萍:“…”
那她还接什么孩子。
十分钟后,各部门经理聚到了会议室。
陆诚用了五分钟,开门见山地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会议室里人头骚动,经理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魏萍和吴敏的位置面对面,对视着同时深吸气,然后吴敏向陆诚凑近了些:“陆总。”
“嗯?”
吴敏压低声音:“您昨晚睡够了吗?”
陆诚:“…”
陆诚刚才五分钟发言的中心思想是:我们花多少钱能把这档综艺的主动权拿下来?
他想自己给网络作者搞一档综艺。
交头接耳结束之后,大家开始提出各不相同的意见。
各不相同的反对意见。
“不行啊陆总,综艺要让观众看着有趣才能成功,作者不写东西的时候也就是普通人,也没啥综艺感,没法有趣啊。”
“而且作家行业不像明星那么光鲜。作品有名归有名,作为一个行业领域,它不太有话题度啊…”
“话题度倒还好。你看音乐剧之前也没话题度,但《声入人心》也成功了。”有人反驳了前面的发言者,接着又话锋一转,“可《声入人心》还是有冲击力啊——美声歌唱家站在台上唱歌,那是视觉听觉双重享受。作者上台怎么制造冲击力?搞一帮作者上台拼字,就是一小时能写十万字观众也照样提不起劲啊。”
拼字带来的视觉效果说白了就是敲键盘,有什么可看的?
可网络作家不拼字,又还能干什么呢?聊大纲聊人设还是聊卡文历程?这还不如拼字呢。
七嘴八舌,观点各异,但总之赞同陆诚的一个都没有。
吴敏还稳准狠地补了个刀:“再说,真弄个综艺,咱们要力捧‘神秘人’是肯定的吧?可是‘神秘人’一来不能露面,二来就算能露面,你让她上台拼字她也赢不了啊…”
就算是工资里打杂的,都知道神秘人大大她一直手写。
砸钱搞个综艺,第一轮就把当家大花旦淘汰出去合适吗?
陆诚神色淡淡地听着四面八方的反对意见,等到大家都争论得差不多了,才咂了声嘴。
接着,又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你们的想象力,可太对不起文学事业了。”
“…”
这句话太可气了。
如果他不是发工资的那一个,员工们可能会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