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抻了出来,红衣目光扫过前面一大堆客套话,终于寻到那句重点:复赐冠军侯位,邑一万六千户。
一时连红衣都愕住,听到他发蔫的声音问她:“明白我的心情了吗…”
她木讷而僵硬地点点头:“懂。”
.
这道旨意,和席临川所想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猜到皇帝必是赐了个爵位下来——因为这样的事此前也不少见。原本没有爵位、但是朝中重臣的臣子辞官,皇帝便额外赐个爵位下来,一两千户的食邑、最多三千户,让受封之人余生纵无实权也有荣华,算是对多年效忠的报答。
但他这个…
席临川的侯位,因那次遇刺后想保红衣、和皇帝使了个心眼,被皇帝一怒之下贬黜了。在那之前的食邑总共有多少,他也没有仔细算过——他对这样的事总是很不上心,一切封赏的旨意传来,他就依礼接旨、接完就忘,何况他要为军中之事忙碌,封地又不用他亲自去打理,更没多在食邑数字上分心。
但即便是这样,蓦地见到“一万六千户”这数字,他也明白这大抵是怎么来的。
这决计高于他此前的食邑,且高了不是一星半点,端然是把后来免侯位后几次出征凯旋的封赏也加上了…
朝中食邑比他高的,大概也就只有大将军郑启了。
到底是他辞官在先,且是皇帝软硬兼施地挽留都没动摇。他战功不少是不假,但中间夹杂了这样的原因,他面对这样的封赏,也委实需要缓缓…
.
二月初,一封信从宜宁送来,信封厚得像是装了本书。席临川扫了眼那信封上的字迹,舒了口气,走出书房去找红衣。
席小溪已有半岁,红衣终于可以放心地让乳母带她,自己也得以抽出空暇来打理竹韵馆的事情。或自己去竹韵馆、或请几位能管事的舞姬来席府,忙得不可开交。
她将席府中的舞姬也并入竹韵馆的“业务”中,不仅是为排出更好的舞,还因在竹韵馆到底见外人的机会多些,兴许还能寻个好人家嫁了。
即便不嫁人,在竹韵馆一阵子也能练出“综合能力”,远比靠着席府过日子强多了——虽则席府有能力养住这批人,但多些生存技能也不是坏事。
“笃笃。”
门声一响,几人停了交谈,一并向门口看去。
见是席临川前来,旁的舞姬很是识趣地行了一礼,立刻避开,独留下红衣在房里。
“…有事?”红衣看向他,席临川撇撇嘴:“其实是难得‘无事’。”
她哑音一笑,明白他什么意思。
封侯的旨意自然不能仅是自家知道就可,那道旨意传遍满朝,以至于此前的半个月里来访官员不断。
偏席临川存着负罪感,完全不想听什么道贺。原本“随性”的属性就被发挥到了极致,任谁来拜访都闭门不见,反正并不在意旁人怎么议论。
两三天前,这样的纷扰才可算逐渐消停下来,直至今日,终于直至晌午都再无人敲门,红衣瞅瞅他的面色:“所以心情很好?”
“嗯,好多了。”席临川笑舒着气坚定点头,遂是问她,“可想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
红衣浅怔:“你是说出长阳?”
席临川点头:“好地方可多得很。”
然后,红衣拆开他递过来的那封很厚很厚的信后,就傻了。
撑得满满的一只信封,里面没别的,全是房契地契。从离得不远的淄沛到大夏最北边的翰邶、宜宁皆有。单看地契里所写的面积她没什么概念,但许多地契后面都附了张图纸…
红衣满含诧异地翻了半天,各处宅子有大有小,但皆是亭台楼阁齐全,有的还依山傍水带湖泊,就算只看图纸也知道绝对没有“小户型”。
——干什么啊!不是出去游玩吗!为什么要在全国各地买房啊!!!
抬头看看眼前神色平淡的席临川,觉得自己突然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次“侯夫人”的待遇,还真是“万户侯”的夫人的待遇…
这做法委实是太土豪了点——虽然大夏房价不高,但毕竟是这么多处。何况,光买房也还罢了,想随时去随时能住就得一直有人收拾、就得下人齐备…
红衣嘴角抽搐了半天才说出话来,神色殷切:“夫君,您是觉得这么扔下官位愧对陛下,所以帮各地解决一下失业率的问题吗…”
“…”席临川已然习惯了她说话时偶尔会有他听不懂的词的问题,没急着追问,只用手指敲了敲那一沓房契地契,“快挑个最想去的地方,余衡和南芜会先帮我们打理好,其他宅子就可日后再慢慢收拾了,他们还等着回话。”
“嗯…”红衣手上将这一沓房契翻来翻去,觉得自己俨然是个房地产开发商。翻了一会儿目光一定,开心地抽出一张,“这个!据说映阳雪景美!席焕和小萄也想去。”
“…红衣啊。”席临川眉头轻挑,面无表情地只给了她一句话,“现在都二月了。”
.
数辆马车先行离开了长阳城,两日后,一匹骏马疾驰而出。
快到让旁人看不清是何人在驭马,只剩了纷纷避让的份儿。遥遥眺望着艳阳下的黑影,耳闻女子惊恐的声音传来…
“你…你慢点!喂!”
若不是在马上完全处于弱势,她现在一定想动手打他。
实际能做的却只是紧伏在他怀里,连眼都不敢睁,一看两侧飞速划过的风景就眼晕!
在二十一世纪时,她只是偶尔会晕车的,眼下却觉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又因为害怕,连吐都吐不出来。
“席临川你…停下!停下!”红衣终于怒了,环在他腰间的手用力掐下去,席临川猝不及防地一痛,终于稍勒了马,“吁——”
改为慢悠悠地走,他一边看着路一边时不时地低眼轻瞧还缩在自己怀里不敢抬头的妻子,忍笑了半天,板着脸道:“快了怪我?”
红衣无力地翻翻眼睛,反问:“难道怪我?”
“自是怪你。”席临川一手松了缰绳抚在她背上,“还不是你一连念叨了三天,觉得让席焕小萄和乳母带泡泡不放心,怕她路上饿了渴了病了丢了…我也怕啊,除了怕这些还怕你想出毛病,当然要早点追上他们。”
追、追上他们…?!
别闹!!!
他们提前离开了两天呢!!!
红衣立刻撑身坐了起来,因她原是倒坐着伏在他怀里,这般一坐起来就成了和他面对面。
满脸肃然:“我才不想她呢!小萄比我心细、乳母比我会带孩子,再说谁敢绑冠军侯的女儿啊?是吧?咱慢慢走着…”
席临川眉头微挑:“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红衣立刻承认,语中一顿,又道,“慢慢溜达,沿途还能看看大好河山!不然浪费了!”
他欣然一笑——嗯,他也是这个意思。
长阳城外至下一城的这一路,风景就很是不错。苍茫草地与小道相应,视野开阔,微风轻拂。
席临川扶着红衣下马,自己一手牵着马、一手挽着她,望着面前小路,忽地失笑。
“笑什么?”红衣好奇地望着他,席临川摇一摇头:“笑这辈子有意思。”
她追问说:“怎么有意思?”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最大的乐趣是再走上一世的辉煌,或是找寻两世的不同。”他笑看向她,轻轻一吁,“突然想起来已有很久没在意过上一世了,方才一算才知,上一世的此时,已魂归西天。”
往后的日子,就真的是个“全新的开始”了,皆是他没走过的路,不同之处会越来越多。
“哎…”红衣闲闲地叹气撇嘴,“可我还真想知道几十年后会是怎么样——可惜,我从前在的那个‘未来’,好像跟这大夏不连着,没读到过这段历史。”
若不然,像席临川这样的少年将军,必定也有光辉一笔。
席临川笑而不言,红衣兀自沉浸在惋惜里思量了一会儿,忽而“呀”地一声。
“嗯?”他一奇,转而听得她又一声懊恼的“唉”,之后,颓丧到直接坐在地上。
“…怎么了?”他哭笑不得地伸脚在她鞋尖上踢了踢,“起来,咱们可以慢慢走,但不能坐着不走。”
“我后悔啊!!!”红衣仰天大呼,悲愤得要哭出来。
席临川愈加纳闷:“你后悔什么啊!”
“你知道吗…”红衣扁一扁嘴,泪汪汪地看向他,“我穿越之前,看到过一个故事,里面的女主角姓席、背景是大夏。但是、但是我当初忙着找工作,看了一章就关了!”
“…”席临川的心情十分诡异。
“而且那个女主也重生了呢!是不是你遗传的!”红衣认真道,仔细回思一番那个已在印象中模糊的“第一章”,又说,“将门之后!长得很美!”
还真是…越说越像了呢。
席临川蹙蹙眉头,问她:“故事叫什么名字?”
“《为妃》。”红衣脱口而出,转而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一翻白眼,“你别想着去找。那是我们那个年代一个恶趣味的作者写的一个恶趣味的脑洞大开的文,大夏才不会有呢…”
她抽抽鼻子,环膝又道:“再说就算是咱们的后人,那也是‘后人’,在咱们之后…”
这会儿找到书,那不就成预言了吗!
席临川沉默了良久,复又踢踢她的鞋尖:“哎…”
“嗯?”红衣悲愤着不想理他。
他说:“女主将门之后,而且姓席?”
“对…”她点点头,复一抬眼,“怎么了?”
席临川稍吸了口气,沉吟了一会儿,诚恳道:“我觉得姓席的人不多,如果这故事真是咱们的后人的,应该不会是泡泡嫁了个姓席的人。”
那就是说…
红衣顿时面色惨白。
如果他们只有泡泡这个女儿,泡泡嫁给别人后,孩子就不姓席、就没了后面的席姓女主。
就是说他们还会再生…至少一个…
“不!一定不是这样!”红衣一想到生孩子的剧痛就哭天抹泪,“也可能是席焕和小萄的孩子!或者我们给泡泡招了倒插门女婿!啊…你别拽我!”
“哈…”席临川一声低笑,硬拖着她起了身,拽着因为“突然得知真相”而嚎啕不止的妻子继续往前走,一边拽还得一边哄,“哎…别喊了乖!孩子的事咱们随缘…别咬!啊——”
几尺外树上的鸟儿被震天的惨叫声惊得齐齐腾起,阳光下,被男子牵着的马儿“吭哧”了两声,好像在嘲笑两个主人的没正经。
席临川颤抖着看了看手上的压印,大是痛苦:“你…下口这么狠…”
红衣擦了擦嘴上的血迹,神色谨肃:“好了,你先疼过了,我也不怕再疼一回——我们再生一个吧。”
…?!
什么啊!
席临川阴着脸去吸手上流出来的血,话语冷冷:“你本就想再生一个吧…”
“啊哈被你发现了!”红衣眉眼一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挣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向远处跑去,“但就是要你也疼一回!你打我啊!”


第181章 熊临川

元和八年初夏,忽一阵清风在宫中循循刮开,吹散开死沉沉的热意。
似是要下雨了。
行走在外的宫人望一望天色,而后匆匆往房内走。小孩子们却不管这些,全然无视越来越暗的天空,仍旧随心所欲地玩闹着。
宣室殿出现在眼前。
这个地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样子:慑人的长阶在宫殿这一边,长阶往上是雄壮巍峨的大殿,殿顶屋檐压得数丈之外都能感觉到肃穆,长阶两侧,配着刀的侍卫两步一个,静立如石像。
但今天却有点不同。因为将要下雨的关系,皇帝下了口谕,将侍卫们皆尽撤到檐下。长阶上便显得空荡荡的,愈显得这一处静谧。
贵族模样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乌溜溜的双眼在大殿上一划,胳膊碰碰旁边*岁的男孩:“临川,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箭术?”
席临川一愣,没示弱,侧头就问:“怎么‘见识’?”
“喏,你看。”先前说话的少年指了指殿门的方向,“‘宣室殿’那三个字,你能射中么?”
他说的是那匾额上的字。
席临川可不傻,一听就蹙了眉头,看看那三个字又看看他,断然道:“这不行。舅舅说了,这是陛下住的地方,岂能乱放箭?”
“你给我们看箭术,怎么是‘乱放箭’?”那少年眼睛一转,挑衅似的又道,“若不然,你能立刻想个别的法子么?”
他这原是激将,想激得席临川把这一箭放出去。席临川下意识地四下一看,目光却定在殿门口。
——正有个宫娥走出来,虽离得远,仍能依稀看出她端着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只茶盏。
那少年仍还努力怂恿着,一句“你试试呗”话音还没落下,蓦见他已取弓搭箭,手上一松…
一整套动作快到让人无暇反应,也不知他是怎么瞄准的。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
“啊——”宫女的惊声尖叫。
天子居所鲜少有这样的动静,众人都骤然一惊,檐下侍卫定睛一看那支羽箭,齐齐拔刀而下,转瞬间,已将长阶下的这六七个孩子团团围住。
皇帝与几位朝臣正议着事,殿中在这响动后蓦地一静,几人俱蹙了蹙眉,叫了宦官来问了两句,遂一并走了出去。
长阶下,那六七个正手足无措的孩子抬眼一看,忙跪了下去。
皇帝看看落在一旁的羽箭和那面色惨白的宫女,行下长阶,冷声喝问:“谁干的?”
“他!”几人异口同声地指了同一个,被同伴出卖的那个倒也没辩驳,跪伏在地应得老实:“嗯,我干的…”
皇帝睇着他微蹙了眉:“谁家的孩子?朕没见过你。”
这么一问,却得不到回答了。
静了一会儿之后,旁的孩子低笑了起来。皇帝愈发纳闷,问他们在笑什么,方听得回话说:“陛下,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谁家的孩子’。”
皇帝显然一怔,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入宫来见谁?”
席临川紧抿的薄唇一松,叩首答说:“淑妃夫人。”
“淑妃?”皇帝的目光微凝,“你是淑妃的外甥?”
席临川点头:“是。”
皇帝沉吟着,扭过头,再度看向长阶之上那个被吓得不轻的宫女,复又问他:“为什么伤人?”
“因为不敢射宣室殿上的匾额。”席临川答得老实。
皇帝面色一阴:“你觉得人命还不如匾额要紧?”
“…没有!”席临川紧锁眉头,立刻否认,“我只射了她手里的茶盏,若有别的伤,那不是我干的!”
这话让旁人直吸冷气,皇帝蓦地笑了出来。
席临川还觉得自己解释得很认真,全然不知他们在吸什么冷气、皇帝又在笑什么。忽感肩头被人一扶,顺着那力气便起了身,刚抬头一望,皇帝又笑道:“你对自己的功夫挺自信啊?”
八岁的孩子一脸不服输的执拗:“这算什么!我舅舅是将军,骑马射鹿都箭无虚发!”
——然后,当他的“将军舅舅”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宣室殿里被罚跪了两刻工夫了。
郑启向皇帝一揖,遂一睇席临川,眉头微挑:“又惹什么事了?”
“也没惹什么事。”皇帝放下奏章,睇睇席临川,“就是在宣室殿外放了一箭。但人多,朕不罚他说不过去。”
…这还叫“没惹什么事”?!
郑启连忙长揖谢罪,皇帝抬手示意席临川起身,又向郑启道:“你这外甥有本事,好好教他,无事时可常进宫走走。”
郑启应了声“诺”,皇帝看向席临川:“刚才朕教你的,你记住了没有?”
席临川一点头:“记住了!”
“以后再有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说?”
席临川笑道:“我是郑将军的外甥!”
“嗯,对,这比答不上来强。”皇帝欣然而笑,郑启顾不上这个,回想着方才那句“无事时可常进宫走走”,怎么想都觉得糟糕。
.
接下来的日子,御前宫人们过得格外“刺激”。
——“席公子把翰邶王献进来的琉璃瓶砸了!”。
众人怕皇帝怪罪,提心吊胆大半日等着皇帝从永延殿回来,皇帝“哦”了一声,又添两个字“没事”。
——“席公子和太子殿下打架,一个青了左眼、一个青了右眼!席公子糊了太子殿下一身泥!”
众人觉得这下糟了,从大监往下数,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搭上命给这俩熊孩子当教训,皇帝听完又是“哦”了一声,口气不咸不淡:“小孩子打架,正常。”
席临川自己过得也不怎么开心。
从长阳到珺山,隔三差五就被舅舅拎着到皇帝跟前走一遭。回回还都有个特无聊的环节——皇帝要问他功课。
起初席临川并不觉得无聊,反正他功课上的事,母亲读书少问得少,但舅舅和舅母是一贯会考他的,多个人问也没什么。
日子久了,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皇帝政务繁忙,自然不是单腾出时间来考他。是以他被拎去拜见的时候,十有*也是几位年纪相仿的皇子被皇帝问功课的时候。
偶尔就会变得很尴尬。一众宫人都看着,问到这位将军的外甥的时候,书本上读过的,他总能答得朗朗上口;书本上没读过的、皇帝别出心裁问出的对政事一类的看法,他琢磨一会儿也能给个说得过去的答案,或是独树一帜让皇帝纵觉不赞同又感有道理。
——直弄得几个被比下去的皇子看着他就磨牙。
如此这般,席临川就很郁闷。他虽是自幼不羁,无所谓别人看他顺不顺眼,但被别人当着面“磨牙”“冷言冷语”到底别扭。
是以初秋之时,郑启再拎他进宫的时候,他撂挑子不干了。
那天,皇帝问的问题是:“若两军交战,敌众我寡,地形又于我不利,如何?”
太子霍予祺先答的话,提了个备足粮草、同敌军硬耗的保守法子;旁的皇子有说使诈的、有说以退为进的,待得皇帝问到席临川的时候…
他嘎嘣脆地丢了四个字:“不关我事。”
“…”
满殿宫人觉得,这孩子疯了!
几个都是皇子,被皇帝亲自过问的臣子就他一个,他居然敢说不关他的事!
皇帝目光微凛,没当即追问,且在接下来的一刻工夫里都当他不存在。
直至皇子们施礼告退,皇帝才又看向他:“你赌什么气?”
“臣没赌气。”稚嫩的声音抑扬顿挫,听上去显然就是在赌气。
“别嘴硬。”皇帝淡看着他,语气不善,“说清楚。”
席临川垂首默了良久,眼睛一翻:“陛下干什么总问臣的功课?”
“…”皇帝浅怔,遂道,“想让你用功好好学。”
他又追问:“陛下为什么想让臣好好学?”
皇帝衔笑,耐着性子:“自是想让你长大后有出息。”
“但臣长大后有没有出息,跟陛下有什么关系?!”席临川脱口而出,目光一抬,见皇帝身边的大监面色惨白,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他眨眨眼,诚恳又道:“不是么?”
真是…童言无忌…
连皇帝都很是忍了忍,反复念叨了几遍这四个字才没跟他发火,面色微黯地提醒他:“别不识好歹。”
“臣说的是实话,怎么是不识好歹呢?”席临川端然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气人,孩童特有的明亮眸子一眨一眨的,十分认真地阐述着自己的道理,“臣想有出息,陛下不问,臣也会努力有出息;臣不想有出息,怕被陛下问住所以勉强学了,实际上还是懈怠,以后若没人问了,就还是没出息;臣若又想有出息、又努力学了,还是学不好,那说明臣脑子笨,没办法有出息了…对吧?”
说得语速快且很有些绕,皇帝仔细思量一番才理清了思路,点头:“是…”
“那所以臣有没有出息跟陛下问不问,有什么关系呢?”席临川明眸大睁地追问…
目光所及之处,皇帝和身边的大监差点一起背过气去。
皇帝摸过帕子擦了擦冷汗,席临川笑意愈浓,朝气蓬勃的脸上充满希望:“对吧?!”
“嗯…”皇帝应了一声,然后凝视着他道,“朕不管你怎么想,以后还是得来宣室殿。”
“…”席临川充满希望的朝气蓬勃的脸瞬间垮了。
“咳…”皇帝搁下帕子,清了清嗓子,“先把朕刚才问的问题答了。”
席临川扁嘴站了一会儿,神色恳切地说:“纸上谈兵有什么用,等臣长大了,碰上两军交战、敌众我寡、地势于我不利的时候…陛下派臣去打一仗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