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楚怡早有耳闻。在二十一世纪时她就听过西湖龙井的大名,核心产区出的西湖龙井动不动就上万一斤!
孙家真有钱!
这是楚怡最直观的感受。
接着她又想——如果他们能乖乖把当地收上来的税交给朝廷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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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沈晰下了朝,直接传楚成到书房议起了事。
楚成年初时刚去杭州追查过漕运的事,与孙家斗智斗勇的经历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太子这么一提前朝与东宫间的情形,他就又把当时的一些细节想了起来。
他便问沈晰:“殿下,臣听闻东宫与睦亲王府都新进了一位孙氏,可有这回事么?”
太子点头:“不错,都是母后拿的主意。孤想着先允了也好,若拒绝未免太过刻意,反倒惹得孙家忌惮。”
楚成颔了颔首:“可若睦亲王已先殿下一步结交了孙家呢?”
太子锁眉,楚成含着淡笑,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太子摇头:“并未听说三弟与孙家有任何走动。父皇早已差人盯着孙家了,若他们之间有往来,父皇不会不知。”
“是。”楚成点点头,“所以昨日刚听闻此事时,臣也未疑到孙家。回去后想起东宫新添的人,才多了个心眼儿。”
太子听出他还有下文:“接着说。”
楚成道:“臣去杭州时查过账目,睦亲王在去办漕运的差事时给孙家送了不少礼。当时臣想睦亲王想将差事办漂亮,自掏腰包破费一些也没什么,便没有太当回事。回京之后又如殿下所说——睦亲王似乎并不曾与孙家再有往来,臣便将此事搁置了。”
楚成语中一顿:“现下想来,若睦亲王或孙家也知圣上已派人盯住了那边,是以并未轻举妄动,然私下已结为盟友呢?”
沈晰眉心微跳:“你是说…”
楚成轻笑:“若臣是孙家,知道皇上已起杀心,有位嫡出的亲王愿意拉臣一把,臣只怕不答应也得答应;若臣是睦亲王,知道皇上对这样的势力有了杀心,势必愿将此事透出去,逼对方投诚。”
——而这两方人,有没有可能知道皇上的这些想法?楚成说不准。但仔细想来,老三是有可能知道的,父皇早几年对老三也还算重视。
除此之外,还有可以确凿无疑的一点就是,当下的钦天监主事是杭州人。
诚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但当下他显然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巧合。
沈晰沉然点头:“既有疑点,便着人暗查。他们但凡能里应外合必有联系,但凡有联系,必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除此之外,他还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若这事当真如楚成推测是睦亲王所为,下一步便不难猜了。
——睦亲王是拿准了他不会即刻要楚怡的命。可但凡他拖,睦亲王下一步便能指使自己的人马上本奏他贪慕女色,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绕了一大圈,看似箭箭都朝楚怡去,其实最后的目标还是他。
他不知钦天监的话父皇信了多少,但他清楚对父皇来说,楚怡的命一定不如他的名声重要,哪怕他知道这事有人推波助澜也一样。
可难道让他现在去要楚怡的命?
就算连楚怡都觉得他不该要美人不要江山,此时此刻,他也狠不下心。
如果她突然没了,他该怎么办?
——虽然她在他眼里不可能比江山更重,这个问题也依旧令他惶恐焦虑。
遑论让他亲手杀她。
沈晰沉然喟叹:“孤想一想。”
楚成轻轻地又点点头:“殿下还要想一事。”
沈晰看向他,他说:“殿下还要想一想,若皇上清楚睦亲王与孙氏一族的私交,只是并未告诉殿下,殿下该怎么办?”
沈晰一怔,遍体生寒了一阵,又转瞬冷静下来。
“如果是那样。”他顿了顿,“如果父皇已不信任孤,那孤便保楚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想做什么终究都会做到,又何必再搭上楚怡?
可楚成跟着又问:“那若皇上对殿下依旧信任,只是也在等这么个机会除掉我们楚氏兄妹呢?”
沈晰额上青筋一跳:“楚成!”
“殿下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不可能。”楚成的目光落在地上,笑了两声,“皇上倒也未必是知道睦亲王与孙家会走这一步棋。但头一年是睦亲王去办漕运的差,第二年便是臣去。皇上或许是正等着孙家找臣的错漏参臣一本好治臣的罪,这有可能,是不是?”
他说着又笑了一声,笑音听着大有点凄怆:“若真是那样,臣也说不得什么。换做谁来当皇帝,除非昏庸太过,否则大概都会对臣的父亲恨之入骨。所以皇上若有心办臣,就让皇上办,连楚怡都说殿下不能要美人不要江山,臣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让殿下枉顾储位保臣一命。”
话音初落,门板咣地一声,转瞬又止住了。
外面的人似乎即刻扶住了门,但沈晰喝道:“谁?进来!”
稍静了一刹,沈映局促不安地出现在了几步外,匆匆向沈晰一揖,就问楚成:“你当真的吗?”
楚成看了看他,锁起眉头别开视线:“出去。”
沈映反倒腾起了一股无名火:“你当真的吗!”他上前了两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殿下根本就难以去探皇上的心思,真像你说的那般,便是杀你才最稳妥,你哪怕…”
沈映想说你哪怕找个机会先跑了也好,何必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楚成却在他说完前就又再度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出去!”
沈映神色一紧,好似这才回神,看了看楚成,又看向沈晰,一时间很是慌乱。
好在沈晰没说什么:“你怎么来了,什么事?”
“哦,侧妃说…”沈映想了一想才记起侧妃让她来说什么,“说今日想和云良娣一道用晚膳,请您晚上别过去了。”
“知道了。”沈晰点头。他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沈映到底也不敢再多留,匆匆施了一礼就告了退。
晚膳时,沈晰着人去绿意阁走了一圈,差出去的人回来后禀说楚侧妃和云良娣让小厨房做了两条烤鱼,一条辣的一条不辣的,不辣的主要给两位小翁主吃。
她还挺有兴致的。
沈晰无声地笑了笑。
他便也让厨房备了条烤鱼,还要了酒,边吃鱼边自斟自饮的消磨了好半晌。
眼下他怎么办?
在疑点落到父皇身上之前,这一切都是可控的。他可以将这一切向父皇和盘托出,让父皇亲自去查孙家和睦亲王的联系;也可以自己先查,有了证据再一并禀给父皇。
但牵扯上父皇的心思,就都不一样了。
楚成说得对,如果父皇早已知悉一切、知道三弟与孙家的走动,却选择作壁上观,想看着他身边的两个楚家人命丧于此呢?
这太有可能了。
他知道父皇有多恨楚丞相,也知道对父皇而言最要紧的从来都是江山稳固。
那么,就连与他同为父皇亲子的三弟都能为父皇所忌惮,与他一起步步给三弟下套,两个楚家后人又算得了什么?
沈晰神情淡漠地又饮了一盅酒,觉得这酒无比苦涩。
偏是这样的事,他没法去探问父皇的心思。
如果父皇想让他知道,早便跟他说了。
现在对他而言,唯一能尝试的,大约只有赌一把。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很大的一场豪赌了,赌事情不是楚成所想的那样,赌注是他爱的人和他的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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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听我说好不好!”
宫外沈府里的罗汉床上,楚成盘坐在榻桌边敲着桌子,敲得案头瓷盘中烧鸡上的结成冻的油脂直颤。
但躺在榻桌那边的男子就是面朝着墙壁不理人,对烧鸡的味道也不做理睬,瞧着何止像睡着了,简直像是死了。
“太子不会杀我的!”楚成紧锁着眉头,一脸烦躁,“起码现在不会!”
那边还是没动静,楚成铁青着脸撕了个鸡腿自己吃:“太子肯定会赌一把,你起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还是没动静。
嘁。
楚成轻笑着自顾自地啃起了鸡腿。
不仅啃鸡腿,他还喝酒;不仅喝酒,他还吃小菜。
在他吃得腻得慌,正想起来盛碗小米粥的时候,那边的人可算忍不住了,一下腾起了身:“你快说!”
“嘿。”屁股刚离开罗汉床的楚成衔着笑坐回去,“来,我跟你慢慢说。”他说着先把另一个鸡腿也撕了下来,递给沈映。
“首先谢天谢地,我妹妹脑子没问题,没说让殿下要美人不要江山。”他道。
沈映嗯了一声,满脸阴鸷地啃了口鸡腿。
“然后我又把一切都给他挑明了,这比他迟些时候自己想到这一点好。”
正咬下一口鸡腿的沈映滞了一下,旋即点头:“是了,殿下总归自己也能想到,但未必还会找你去议事。”
“他不找我议,我就没了当面剖白的机会。”楚成摊手,“所以你看现在多好,我和我妹妹一个能臣一个宠妃,又都大公无私一心为他考虑,我们不值得他赌一把吗?”
“…那谁知道。”沈映没太给他面子,还翻了一记白眼,“皇上近几年身子不济,储位离皇位也越发近了,谁知此时此刻他肯不肯涉险?”
“你看,你就是不会看人。”楚成咂着酒摇头,“太子或许是活这么大都没经过什么太大的风浪,但终究不是个生性软弱的人,否则从一开始就不会用我了。再者…”
他仰首把盏中剩下的酒饮尽了:“再者我妹妹专宠那么多年,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一个人但凡让另一个人住进他心里,就难再弄出去了,何况还是在我妹妹这样一心一意为他考虑的时候?”
在书房里饮着茶听太子说话的片刻之间,他脑海中斗转星移般地思量了许多问题。
皇上的性子、太子的性子、他妹妹的性子、他妹妹与太子的情分,甚至还有两个孩子。
最后他是因觉得太子既有血性又重情义,才敢把那些话全都说出来。
这样似乎最险,但其实也最有可能保住他们兄妹二人的命。
不然的话,莫说太子一旦自己闷头想到了他所言之事会怎么做,就是他没有去想,真的按部就班地过了这一关,日后也难保皇上不会再杀他们。
他得让太子明白他们都忠心不二,才有可能令太子反过来一次次保他们。
但如果太子这一回真的赌输了,如果他们都赌输了…
楚成又灌下去了满满的一盅酒。
人,总归都要有一死的。
第 103 章
当晚沈晰没回绿意阁, 着人给楚怡带了个话, 说他自己在书房睡。
这样的情况这几年其实也有不少, 他有时太忙了就会留在书房或者去前宅的寝殿。但这回,楚怡罕见地失眠了。
她满脑子都是沈晰昨天心情不好喝闷酒的样子以及他跟她说的话。她倒也没后悔自己给他那么不怕死的答案, 主要是这事儿怕死也没用, 就是越想越觉得他今天可能心情也挺糟糕的。
楚怡便因为这个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多个滚儿, 最后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嗯…今天她可能神经过于大条了点。
他昨晚心情不好,她应该多陪一陪他啊, 怎么晚上反倒没跟他一起用膳呢?
然后楚怡纠结了一下。
虽然天冷了,大半夜爬起来很虐,不过实际上现在他们的住处就是一墙之隔, 从她这里南侧的月门穿过去直接就是他书房的院子。
虐归虐,但虐不了几步路。
为了沈晰还是值得的!
楚怡扬音一唤:“来人。”
外面值夜的宫女立刻掌灯进屋, 楚怡下地踩上鞋跟她说:“取衣服来,我去前面看看殿下。”
那宫女愣了一下,而后大概也是想到了两方院子离得很近, 便也没劝。
楚怡匆匆穿好了衣服,披了件厚斗篷又揣了个手炉,对镜看了看, 觉得自己裹得像只小熊。
楚小熊踏着残雪出了门,最多四五十步路的样子,到书房门口时已是一身的寒气。
书房晚上值夜的宦官是三个,两个位份高些的在外屋, 外头只有一个十五六的小宦官在揣着手哆嗦。乍见楚怡过来,他好生愣了一下,迟疑着上前询问:“侧妃您…”
“我不放心殿下,过来瞧瞧。”楚怡说着把手炉掖给了他,“这个你先拿着用,一会儿炭不热了就去我那里添。”
小宦官千恩万谢地接过去拢进袖中,又赶紧帮她推门。外面的寒气往里一涌,盘坐在外屋打瞌睡的两个也醒了,睁眼一瞧,都匆忙过来见礼。
楚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屋阖上门,做贼似的往里瞧了瞧,见里屋灯已然熄了。
她便解了斗篷交给随来的宫女,压音给他们说不必跟着,自己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去。
视线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床榻的位置。书房里就一方窄榻,一个人睡算是宽裕,但是两个人睡是有点挤的…
于是她决定今天跟沈晰挤一挤!
沈晰其实也刚睡着,乍然感觉到一股寒气挤到旁边一下子就醒了。
黑暗中,楚怡只觉床上的人猛然缩了一下,然后一个很犹豫的声音响了起来:“…谁?”
他显然没有过有人三更半夜一声不响摸上床的经历。
楚怡一哂,本来不想吭声,转念一想又怕他把她给踹下去,就说:“你往里挪挪!”
“?”沈晰辨出声音,一脸不解地往里挪了挪。等她躺好,他把她拢进被子抱住了她,给她驱寒。
床太窄,两个人面对面睡不下,所以楚怡是背对着他的。她觉得脖颈后被他的呼气弄得温温热热,正缩脖子,听到他低低笑问:“怎么过来了?”
“我睡不着。”楚怡顿了顿,又说,“越想越觉得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早知道就和你一起用晚膳了。”
沈晰不禁嗤笑:“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儿?”
“…不是说你为这个不高兴。”楚怡也笑出来,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可能正为朝堂上的事烦心着,我应该多陪陪你。”
“哦…”他恍悟一应,遂又说,“也没事,今天叫你兄长来议了一议,我心里有数了。”
楚怡心头一紧,想翻身面对面地问他,手往旁边一摸发觉确实没有空间供她翻身便又停住了,只努力扭了扭头:“怎么说?”
“我打算赌一把,赌父皇没打你和楚成的主意,先把睦亲王和孙家的事捅出去再说。”他道。
楚怡听得云里雾里,仔细想想还是云里雾里,哑哑道:“具体点…?”
“明天再说,我还要早起上朝,先睡觉。”他道。
她想想也对,就没有再接着问,乖乖地闭眼睡了。
可过了约莫一刻,他不想好好睡了——床窄,两个人离得这么近,根本忍不住。
他也没让楚怡翻身,从后面搂着她就解决了。
临近清晨时他又凑过来,楚怡这回反应敏捷,一把推住他:“别闹!!!”
——然后咣当掉到了地上。
“…”她在地上捂着后脑勺感受着晕眩,罪魁祸首迅速往外挪了挪,扒在床边怜悯地看着她。
“没事…”他问。
楚怡边揉后脑勺边朝他摆手:“没事啊,没事!你赶紧再睡一会儿,别招惹我!我一会儿还得去宜春殿问安好吗!”
真是的,昨天的腰酸还没缓过来呢!
“哦…”沈晰乖了,伸出一只手拉她上床,两个人又一起纯洁地睡了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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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下朝后,沈晰便如约到了绿意阁,把昨天跟楚成议出的结果说给了她听。
楚怡听完锁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诚恳地问他:“你赌这个会不会太拼了?”
赌君心啊我擦!赌错了不要钱直接要命!
沈晰衔笑弹她脑门儿:“那不赌怎么办,难道直接推你送死?美人儿你就算不让我放弃江山,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见阎王?”
楚怡:“…有道理。”
自此之后,沈晰究竟是怎样做的楚怡不太清楚,她所看到的是他好像暂时把这事搁置了。正好年关已近,在年关前太子妃终于病愈,除夕当日楚怡照例跟着她去参了各种宴席。
她也是到除夕那天跟太子妃见了面才发现她是真的病了,此前她一直以为她是气不过宜春殿后移的事在“称病”而已。两个人于是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楚怡说殿下您保重身子啊,太子妃说自然自然,侧妃你也是。
年初一傍晚,东宫给沈沂大贺了两岁生辰。宴席上很热闹,该来的宗亲都来了,但楚怡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这里没有睦亲王府的侧妃。
她又问了问岳嬷嬷正妃来没来,岳嬷嬷说也没有。不仅正妃侧妃都没到,睦亲王本人也没去前宅参席。
——看来朝上是掐厉害了,连粉饰太平都省了。
年初九,过年的喜气戛然而止。
——皇帝突然大病,一觉起来高烧不退,宫里宫外都很紧张。
楚怡心里也绷紧了,因为从沈晰的反应来看,皇帝并不是别有用意的装病,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况不太好。
接下来,便又是皇子们轮流入殿侍疾。
沈晰这个太子是头一个去的,年初九在乾清宫待了一天一夜,接着是皇长子。
皇长子又待了一天一夜,而后该换皇三子,也就是睦亲王。
睦亲王进殿后,一留就是五六天。
其间御前有些零零散散的消息传出来,说皇上让睦亲王替他看折子了。
这些天里,沈晰显然很是焦灼。
他摸不清父皇的心思,不知父皇是对他不满了还是在对睦亲王欲擒故纵。但就像先前的那件事里他无法直接去问父皇是否想取楚成楚怡的性命一样,此时他也没法去问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四月,春暖花开之时。
皇帝在这四个月里都没有上朝,好在三省六部都还可以照常运转。有些要紧的折子仍会呈进乾清宫和东宫,东宫这边,沈晰定着心神按部就班地看,而乾清宫里发出来的,偶尔可见是睦亲王的字迹。
朝中关于储位的议论自然越来越热烈,之前的天象之说在这样的大事中,石沉大海般的销声匿迹。
与其一同销声匿迹的还有沈晰呈进乾清宫的关于睦亲王与孙家私交的奏章。
五月初,楚怡在歪在沈晰怀里听他念书的时候,从他的头发里发现了一根白发!
虽然只有一根,但也足够让她惊奇了,毕竟以前从没见过。这帮皇亲贵胄都很讲究养生之道,他的头发比她都乌黑浓密。
她便把它拔下来拿给他看,他瞧了一眼,苦笑:“最近太不安生了,真愁啊…”
楚怡笑笑,没心没肺地说要拿它玩翻绳,被他按在床上挠痒到哭着求饶。
六月,皇帝的身子似乎好转了些,下旨去园子里避暑。
这回在一众皇子中,他只传了太子与睦亲王随驾。
局势紧张,沈晰本不想带家眷,但最终还是把楚怡与月恒沈沂带走了,因为他实在怕太子妃会在此时做些什么。
如果太子妃此时犯个糊涂,他只怕顾都顾不上。
宜春殿里,赵瑾月倒不在意太子独带了侧妃离宫,反正这几年也都是这样。没了侧妃,晨省昏定时她反倒觉得更称心了。
这半年来她的身体也一直不算太好,似乎总有一口气堵在心里、总有一份沉闷压在脑后,这几日见不到侧妃倒让她轻松了些。她偶尔便会想,如若侧妃一直不在该多好。
别的妃妾当真都对她很恭敬,唯独侧妃,是让她时时无所适从的那一个。
六月末,孙氏罕见地递了一封孙家来的家书给她,信中说想送两个女儿进东宫陪伴安和公主。
这无疑是一种示好,只要她点了头,孙家便算与她绑到一起了。
等孩子大一些,他们或许还能结个亲家。她想沈济若有一个孙家出来的女儿做正妃,日后也会更加平顺。
毓仁园中,楚怡接到了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当然不是家书,而是孙家送来的一份很正经的帖子。
“让孙家的女儿进来陪月恒?他们咋想的,疯了吗?”岳嬷嬷把这封帖子递上的时候,楚怡目瞪口呆,于是直言不讳。
然后她就把帖子直接拿给了沈晰,连带着砸了一连串的问题:“怎么的,孙家是不知道你和睦亲王已经掐得水深火热了吗?还是想两头下注横竖都不吃亏?不对啊,这样肯定行不通,倒更有可能把两边都得罪尽,孙家应该没那么傻?所以他们到底几个意思?”
沈晰一时没顾上回话,锁着眉头看了帖子半晌,也觉得古怪得很。
睦亲王那边已经和孙家走得很近了,这他是知道的。睦亲王府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家送进来的伴读,男孩女孩都有。
…按道理说,孙家现在没道理往他这边示好才是。这半年来,不,这一年半来,父皇都在明显地器重睦亲王,不论这种器重是真是假,孙家应该都觉得睦亲王前途大好才是。
那是孙家觉出父皇态度不对了,所以想多一条路保命?
不可能啊,他这个坐在储位上的亲儿子此时都摸不出个所以然,孙家没道理这样觉得。
“会是在给你下套不?”楚怡在旁边眼巴巴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