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好笑地皱皱眉头,招手叫来周明问怎么回事。
周明摒着笑躬身答说:“宝林娘子沐浴呢,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了?!
沈晰更加讶异:“怎么洗这么久?怎么了?”
周明回道:“娘子也在屋里关了七天,今儿可算松了口气。她直说自己都快馊了,一睁眼就让人给备水沐浴。”
太子顿有愠色:“你们怎么伺候的?太医可不曾说过得了疫症不能沾水。”
“是。”周明赶紧跪下,小心翼翼地把楚怡的吩咐禀给了太子听,说楚宝林抱着床柱子冲他们喊你们出去,你们在这儿我隔离都不踏实!我不值得你们把命搭上好吗!
“…”沈晰听得神色复杂,半晌才笑了声,道:“起来吧。”
周明磕了个头站起来,沈晰没再多做理会,几步走到那方小间前叩了叩门:“楚怡?”
“哎?”里面传出的声音很是喜悦,“你来啦?你也没染上对吗?”
“染上了我就不来看你了。”沈晰笑着说,“我进来了啊!”
“?!”已经让青玉添了几回热水还赖在桶里不肯出来的楚怡一下慌了,手忙脚乱地就要爬出来。但还没站起身,他就已一脸轻松地推门进了屋。
“…”楚怡僵在浴桶之中,下意识地往下又缩了两分。
两人已经赤诚相对很多次了,但洗澡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就是很别扭!青玉进来给她添水时她也是一个劲儿地往下缩,还把花瓣都搂到身前遮着自己。
沈晰自然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可他当没看见,笑吟吟地一直绕到了她的身后。
他饶有兴味地捞起水来往她头发上淋:“我看看你馊了什么样。”
楚怡:“…”周明怎么什么都说!
接着哑哑道:“我已经洗干净了!”
“哦。”沈晰点点头,“洗干净就出来吧。”
听口气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怡:“…”
她仰头看看他,一看他那戏谑的笑意双颊就忍不住地红了,然后干巴巴地道:“你…别闹啊!我这儿有着孕呢,而且大白天的!不好!”
“我知道。”他柔和地揉着她头顶湿漉漉的头发,“我帮你更衣还不行?几天没见了,我想你。”
——那我也怕你擦枪走火!
楚怡心里咆哮着这句话,却被一种奇怪的小激动怂恿着,瑟瑟缩缩地站了起来。
屋里没别人,门也关着,但莫名的羞耻感还是让她立刻闪到了屏风后。
沈晰笑着跟过去,在她伸手拿提前备在旁边的帕子时,他也伸出了手。
楚怡羞得舌头都打结了:“我自己来!”
他一脸类似于“你可真逗”的神色:“孩子都有了,你还这么不好意思么?”
不,我真的是怕你擦枪走火。
楚怡再度把这句话忍住了,任由他把帕子拿过去,身上僵得像是一尊石像。
沈晰满意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接着便仔仔细细地帮她擦了起来。她在双颊滚烫中很快感觉出了他的手生,但好在帕子足够柔软,她也没觉得难受,最终由着他把这事儿干完了。
——主要是她这会儿也做不出别的反应。
等到穿上中衣裙,楚怡坐到妆台前,一个劲儿地从镜子里看他。
他拿起梳子要给她梳头,注意到镜子里投来的目光时手上稍微顿了顿:“怎么了?”
“你…”楚怡吞了口口水,委婉道,“你忍住啊!”
沈晰嗤地笑出来,又无声摇头。
笑什么嘛!
楚怡悻悻地低头把玩簪子,他边给她梳头边念叨:“我喜欢你,又不是光喜欢床上那点事。现在算我照顾照顾孩子他娘还不行?你放心就是了。”
这话说得怪暖的,楚怡听得挺感动,他却忽地躬身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跟她又说:“但你能生完孩子,我们可以试着这样来一次。”
“!”楚怡羞得猛然低头,额头咣地撞在妆台台面上,旋即惨叫出声!
沈晰愣了一刹,赶忙绕到身前查看她的状况,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腹诽说你撞自己撞得还挺狠啊!
楚怡确实撞狠了,一时间头晕目眩,而且边揉边感觉到自己额上绝对肿了,不由脑补自己现在像个大鹅。
沈晰忍了又忍,在看到她那块肿之后到底还是不厚道地笑出了两声,然后伸手一扶她胳膊:“先回房吧,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楚怡便在满头转星星的感觉里被他搀回了房,片刻后太医来时她倒是已经不晕了,但太医看着她好似有点晕。
——太医可能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东宫妃妾能受这种伤。
“她自己撞的。”太子边憋笑边跟太医说,太医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艰难。
因为这块淤青,楚怡的身孕又推了大半个月才往外说,不然一晋位份大家肯定要来恭贺,她这模样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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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里,“楚宝林有孕四个月”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东宫中炸开,整个后宅都为之颤了一颤。
她和云诗同样是妾,可她有孕和云诗有孕不一样。云诗有孕只不过意味着东宫马上要添个孩子,而她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妾有孕则让爱嚼舌根的宫人有了谈资,私底下皆议论说:“这要是个儿子,太子妃的嫡长子怕是敌不过他!”
为此,赵瑾月稍稍慌了一阵便又冷静了下来。
楚氏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妾而已,嫡长子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太子的嫡长子皇帝的嫡长孙更是大应的国本,打从生下来就万众瞩目。除非他当真资质太差,否则将来如何,绝非一句太子宠谁就能改变,不然朝臣们也会不服。
她这样安下心来,又过两日,却听闻楚氏发了脾气,罚了一众花园的宫人。
“你们成心整我是吧!”宜春殿的宦官说她是这样咆哮的,“我就想好好怀个孕,好好生个孩子!你们想给太子妃添堵少拿我当棋!一个个的嘴怎么这么贱!别人不好过了你们觉得痛快是吗?”
——这脾气还是楚氏的老脾气,但赵瑾月鲜见地觉得听着顺耳了。
有这话就行。这话无疑是在拐着弯地向她表明心迹,多多少少说明楚氏真不想跟她争,至少现在不想。
这样就好,楚氏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看楚氏平安生下孩子了。
——她原本也希望楚氏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虽然楚氏这样得宠让她觉得扎眼,虽然东宫里的日子让她觉得憋闷,但她不想成为一个连无辜稚子都不放过的恶妇。
她是当嫡母的,楚氏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一切妃妾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她必须牢牢记得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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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喜讯在几日后传进了乾清宫,皇帝还病着,高烧令他的反应有些迟钝,听罢愣了愣才笑出来:“好事啊!怎么到了四个月才说?”
“多半是想等胎像稳了再说,再者太子殿下近来忙着治疫之事,也顾不上。”大太监杨福躬着身回道,眼睛笑得只剩了一条缝。
皇帝点点头:“让太子多上点心,尤其别让时疫传过去,要母子平安都才好。”
说着他顿了顿,沉吟了会儿,又笑道:“这小子准为了朕这病压了晋封事宜吧?去,拿笔来,朕下旨晋封,就说朕高兴。”
杨福躬着身应了声“哎”。皇帝一贯喜欢小孩子,哪个府有了喜讯他都能乐上几天,在这事上他就像个普通的祖父,一点架子也没有。
但退开了两步,杨福又意识到了一点细节。略作迟疑后,身为御前大红人的谨慎让他不敢不回话:“皇上,下奴突然想起个事。”
皇帝脸上还存着笑:“说。”
“这位有了孕的楚宝林…”杨福低下头,“是前丞相的女儿。”
话音落处周围一静,杨福怕给太子惹事,忙又添了句:“她原本是被没为了宫奴的,皇后娘娘给东宫选妾侍的时候把人赐了进去,后来便承了宠。”
第 51 章
皇帝锁起眉头:“当真?”
杨福欠身:“下奴不敢扯这种谎。”
皇帝沉然良久,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后喟叹一声:“罢了, 待朕病好后, 传太子来问一问。”
楚怡晋封的事便又这样搁置了,不过乾清宫的这点经过连太子都不知, 她自然也无从知道,无从知道便也不会担惊受怕。
而且她也不急。现在她对太子的信任确实越来越多了,知道太子犯不着在这样的事情上跟她过不去,那该是她的位份就是她的,不必非去在意早一天晚一天。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着, 一度在整个大应闹出轩然大波时疫在入秋时逐渐销声匿迹, 沈晰差去帮楚成办差的官员和侍卫也撤了回来。在一切都开始恢复正常的情况下,令人忧心的事便显得格外令人忧心起来。
——皇帝的病还没好。
其实时疫已经好了, 但经了这一场疫,皇帝的身子却弱了不少。入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 皇帝时时头疼脑热,满朝文武都为此不安。
年长的皇子们便默契地开始轮流侍疾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也是一表孝心的好机会。先前若不是皇帝怕儿子们染病下了严旨不许皇子们进出乾清宫,在时疫时豁出去侍疾的必定也有。
头一日是皇长子去的, 沈晰在翌日一早进了乾清宫。皇帝这日精神尚可,也起了个大早,此时正盘坐在罗汉床上看折子。
见他进来,皇帝点了点头:“过来坐。”
沈晰信步走过去, 瞧了眼榻桌,将药碗端了起来:“父皇先趁热喝药。”
皇帝笑了声,将药接了过去,沈晰便坐到了榻桌另一侧。
皇帝喝完药搁下碗,又用宫人奉上的花茶漱了漱口,而后抬眼看向他:“朕问你个事。”
沈晰颔首:“父皇您说。”
皇帝开门见山:“朕听说你身边正有着孕的那一位,是前丞相的女儿?”
沈晰一滞,嗓中不禁有些噎:“父皇,她…”
“朕知道人是你母后挑进东宫的,在你身边不是你的错。”皇帝打量着他,“朕只想问问你,这样的事,你知道轻重吗?”
“…父皇。”沈晰定住心神,起身一揖,“儿臣清楚她的身份。只是儿臣觉得凡事一码归一码,楚丞相是奸佞不等同于他的子女也是奸佞。何况楚家的案子也已结案,被处死的自当遭后人唾骂,但仍活着的还是大应子民,儿臣不想一再迁怒。”
皇帝对他的这些话未予置评,目光灼灼地睇着他,又问:“那若她记恨朕呢?”
“…她没有。”沈晰道。
皇帝锁眉:“是真的没有,还是你被感情蒙蔽无从察觉?”
“是真的没有。”沈晰哑哑道,“她从不曾在儿臣身边议论过楚家之事,更不曾有过任何不平。”
“焉知不是有意隐瞒!”皇帝厉声,沈晰摇头:“她…性子太直了。”
皇帝显然因这个解释而怔了一下,沈晰继续道:“她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谎也不会说——父皇自可怀疑这些也是假的,但儿臣觉得并非如此。”
皇帝沉默不言,目光落回案头的奏章上,但显然没有在看。
沈晰心中忐忑,在旁边静立了一会儿,又小心道:“父皇,楚氏当真不曾有过任何不敬…”
“你当朕是在意她敬不敬?”皇帝一声嗤笑,“朕还没有那样小肚鸡肠。”
沈晰愣了愣,皇帝侧首看向他:“你是太子,是大应国本。若她心存怨怼,来日出手害你呢?”
沈晰讶然,他想说她不会,但也清楚父皇此刻想听的绝不是这种无用的担保。
他于是道:“儿臣是太子,所以想害儿臣并非那么容易的。”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他这个想法,接着又说:“那如她日后给你扇枕边风,挑拨朕与你的父子关系呢?”
“…儿臣宠她,已颇有些时日了。”沈晰垂首道,“若她想做这样的事,不必等到日后,早已可为。”
皇帝复又点头:“好,那朕姑且信你这些说法。”
沈晰略松了口气。
“但若日后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皇帝语中一顿,“朕要你取她的命。”
沈晰的气息下意识地在喉咙里卡了一瞬,但很奇怪的,他心下又并没有多慌。
他好像对楚怡很有信心,打从心底不认为父皇所疑之事会发生,因而也不担心自己有朝一日要杀楚怡。
这个话题也就此终了,皇帝没有表达更多的芥蒂,像和他聊寻常家事一般说起了楚怡有孕的事:“位份可晋了?”
“还没有。”沈晰抽回神思,也缓出笑容,“儿臣想父皇病着,总要等父皇痊愈再行晋封。”
“朕这病又不重,有什么可避讳的。”皇帝笑笑,摆手跟他说,“回去就把位份晋了吧。你说的那句一码归一码很对,但凡她没显出什么错处,你也不必因为朕的顾虑而亏了她。”
“是。”沈晰颔首应下。而后父子二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过了小半刻,有礼部官员前来求见。
皇帝神思倦怠懒得应付,就叫沈晰出去同他们议。沈晰折回后禀道:“是来议中秋祭月的事。”
中秋祭月是个不大不小的礼,民间各家各户都要祭,宫中也要小办上一场。因为近些年逐渐有了“男不祭月”的规矩,通常都是后宫命妇一道行礼,由皇后主祭。
沈晰于是说:“儿臣一会儿去坤宁宫回话。”
皇帝却摇了头:“皇后近来身子不爽,中秋就不必劳动她了,让你母妃主祭。”
沈晰微微一滞,迟疑着打量皇帝,皇帝却连眼皮也未抬:“再者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朕原本安排了礼部为你母后大办一场祭礼,以告慰她在天之灵。无奈眼下一直病着,这祭礼还是照办,你代朕去吧。”
“是。”沈晰状似从容地应下。
各种纠葛,父皇不愿明言他也不问便是,反正也并不难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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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楚怡在当晚就晋了良娣,又在小半个月后的吉日行了册封礼。
沈晰不想让她徒增烦忧,自没有跟她说在乾清宫中发生的事,只轻轻松松地与她同贺了一场。
也就是在册封礼的前后脚,中秋祭月的安排放了出去。“舒贵妃主祭”的消息一出,宫里就热闹了。
旨意是皇帝亲自下的,行文间有不少对皇后的关怀,字字句句都表明是皇后病了才由舒贵妃代为操办,没有其他意思。
乍看上去,皇后也确实称病不出了——但,她是在这旨意下来后才称的病。
这太有趣了。再者在皇后之下还有位诞育皇长子的皇贵妃,这个差事却偏偏落到了抚养太子的舒贵妃头上,一时间真是令人津津乐道。
皇三子和皇五子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即进了宫,理由自然是侍疾。皇后也见了他们,但在床前隔了一道纱屏。
两个儿子戳在屏外看不到母亲的气色,相互看了对方很久,最后还是当哥哥的先开的口:“母后,您…当真病了?”
屏风后声音淡漠:“这还能有假?你父皇说本宫病了,本宫自然就是病了。”
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两个做儿子的顿时都郁气满心,五皇子眉头紧锁:“可是出了什么事?”
屏风那边安静了半晌,皇后道:“这怕是要问你们了。”
后宫的事情就那么点儿,她料理了多年,就算偶有些小失误也绝不会有大错了。皇帝突然如此她却不明原因,可见这紧弦紧的不是她的弦。
永寿宫里的情形也差不多,皇长子紧绷着脸站在皇贵妃面前,只不过皇贵妃不如皇后那般冷静。
她几是拍着桌子在训斥儿子:“你倒是想想自己做了什么,让皇上这样把我的脸往脚下踩!”
当下的后宫多年来一直泾渭分明。即便祭月礼并不太重要,但这样越过皇后和她将事情交给贵妃的事,到底从不曾有过。
而皇后那边好歹还有圣旨明明白白地说她病了来挽回三分颜面,她这个无缘无故被隔过去的皇贵妃却是真真儿把面子丢尽了。
皇长子盯着地面不敢吭声。还能是什么事?自是为他和太子在朝中相争的事。
他一直以为父皇并未察觉太多,但眼下看来,父皇不仅察觉了,还愈发不快了。
可他心里却又不服得很。
凭什么呢,他也只是想一展身手。同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怎么就能独独护着太子一个?
翊坤宫中,舒贵妃着人去东宫传话:“让他们近些日子都不必来问安了,我这儿树大招风,都躲躲懒吧。”
身边的嬷嬷躬身应下,舒贵妃又说:“但给楚良娣的贺礼要照常送去。这是两码事,别教人无端另寻了话题。”
嬷嬷又应下,舒贵妃倚到软枕上阖目沉吟了须臾,缓缓睁开了眼睛:“祭月的事宜,本宫所做的安排,你一概记下一份呈进坤宁宫去。皇后看不看是她的事,本宫不能落人口舌。”
皇上这旨下得奇怪,她不觉得自己近来立了什么大功,也不觉得皇后与皇贵妃有什么大过。
所以这旨意绝不是冲着她们来的,是冲着她们的儿子去的。
那么现在就不是她拿大的时候。皇上越拿她表明对太子的器重,她越不能出错,不能让那两位在这个节骨眼上挑着她的不对。
舒贵妃这样想着,心里渗出一层凉涔涔的寒意。
这似乎是皇上第一次这般在皇子们的不睦上表明态度,即便方式十分委婉,但依旧足以把原本的暗潮放到台面上了。
可究竟为什么这般突然呢?
舒贵妃又百思不得其解。先前没什么动作的事突然有了动作,总该有个引子才对。但近些日子皇上都一直养着病,朝中也并无什么大事。
东宫里,沈晰同样在因父皇这突然而然的举动感到费解。连楚怡都跟着心跳加速,大型斗争飞到眼前令她激动,但处于漩涡中央的人似乎是她夫君…又令她紧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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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宫中因为祭月礼的微妙安排而议论不断, 但皇帝既未明说, 众人便也都很识趣地将这些议论藏在了底下, 没人会傻到去乾清宫问。
等到中秋过去, 九月临近,皇帝却又再度让众人瞠目结舌了一回——他下旨说要去京郊的园子里养病,然后圣驾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 就已浩浩荡荡地出京了。
皇帝从不曾这样出去养过病,不过这一点上,还可以说他也不曾这样长久的病过。但若细究随驾人员的安排, 就着实有趣了, 皇帝虽是第一回去园子里养病,可从前去避暑可已有好多回。每一次, 几个高位嫔妃无论得不得宠都无一例外地会随在身边,年长的皇子们也都会随去。
但这回,高位的嫔妃他一个没带, 只带了几个末等的嫔妃,最高的似乎是两位贵人。年长的皇子们也都留在了京中, 连太子也没叫跟去,倒是年幼的孩子们随去了好几个。
这无疑比仅限于女眷参与的祭月礼的变故更令人不安, 就连沈晰一时也怵得慌, 为此专门去了趟翊坤宫。
但他忧心, 舒贵妃此时却反倒从容地很,她笑了笑,只说:“你是太子, 你有什么可慌的?你父皇叫没叫你与本宫跟去,你都仍好好料理你分内之事便是。不日便是你的生辰,而后又是你生母的祭礼,你踏踏实实地办这些,别让你父皇操心。”
沈晰点了点头:“儿臣也想着母后祭礼的事。只是今日一早听闻大哥与三弟都已先后出京,赶往园子侍疾去了,五弟大抵过几日会去换三弟回来,儿臣觉得…”
“本宫还是那句话,你是太子。”舒贵妃缓缓说着,描得修长的黛眉淡淡地挑起了两分,显得大有点严厉,“自你的身份定下来起,你父皇就一直在拿你当储君教导,你自己也要清楚这一点。父亲久病不起,当儿子的侍奉榻前,这是孝道,却也只是普通儿子的孝道,而你身上有更重的担子。”
“是,这些道理儿臣懂得。”沈晰颔首应下,眉心却并未舒开,“可儿臣一来当真担心父皇,二来也怕…”
他顿住声,倒是舒贵妃接了口:“怕皇上是在试探你们?”
沈晰点点头,舒贵妃一叹:“这个本宫也想了,本宫也怕。”
沈晰怔怔:“那母妃为何还不让儿臣去?”
舒贵妃摇头:“本宫只是觉得你父皇一向器重你,此时正是你该担好肩上重责的时候。但你若也有这样的顾虑,本宫也只能说本宫确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你去与不去都是在赌。”
所谓君心难测,皇上究竟想看到怎样的结果,实在太难猜了。舒贵妃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也实在没底气跟他把话说死。
母子两个于是相顾而坐了许久,都还是没拿出个准主意。临近晌午时,沈晰从翊坤宫中告了退,吩咐宫人请太傅前来议事,接着又听说四弟也往园子去了。
接二连三的都去了,真是让人心里越发地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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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在用午膳时,楚怡也察觉了沈晰的忧心忡忡。她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就跟她说了,她想了想问:“那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么?比如殿下好好料理政事,差个信得过的人去皇上跟前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