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了抽眼皮,这才明白过来。这分明是只幼·齿小龙。

我问道:“前厅那么热闹,你为何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小团子又是一叹:“你懂什么,我好寂寞啊。”

我抽了抽额角,问:“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寂寞。”

小团子幽怨地看了看我,道:“就是大人才不懂小孩的寂寞,就好似天上的昴日星君不懂卯夜星君的黑。”

我沉吟着点点头,这娃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遂我再问:“那你为何要寂寞?”

小团子哆了一口,道:“你说,大人过个寿奈何如此麻烦!又是请亲又是宴客的!”

我道:“这是自然,过寿是见欢喜的事情,当然要庆贺了。”

小团子幽幽道:“你也道过寿是件欢喜的事情,那我前不久才过了个周岁,我的周岁就不如今日这般热闹,爷爷连东海南海北海的小太子都未曾宴请过来。”

原来这家伙才满周岁。

我道:“那是因为你还小。”

小团子便又开始一波一波地叹气,道:“嗳,都说我小都说我小,你们大人就是不懂情趣,所以才寂寞得很啊。”

我看了看团子一动一动的小龙角,还有小脸上嫩嫩的肉肉,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刚过周岁的小屁孩这就晓得什么是寂寞了?

(四)

我吁了一口气,道:“说白了你不就少个伴玩耍么,如何都及不得我寂寞。”

小团子侧头望我,粉嘟嘟的脸蛋着实可爱,他问:“那你如何寂寞了?”

我霎时想起了师父,心里头蓦然堵得慌,忧伤地看着小团子道:“你不晓得,我犯了大错即将会被师父赶下山去,也就是逐出师门。到时没吃没喝没去处,不仅寂寞还很凄惨。”

小团子吃惊地“啊”了一声,紧张问:“你师父为何要赶你下山?”

我摸摸鼻子,迷糊道:“总之是犯了惊天动地的大错,惹怒了师父。”我好意思说我欺辱了师父占了师父的便宜么。

小团子似抱稳了沙锅要问到个低,道:“那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以往不论我犯了天大的错顶多是被揍一番,还从未被赶出龙宫过。如此一说来,你确实比我凄惨了许多。”

我忽然觉得这只小团子难应付得紧。他脑袋瓜子转得机灵说话亦有板有眼的,还专勒住我刻意避开的问题不放。

正待我思量着如何回答,这时忽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我:“唉哟我的小龙孙太子嗳,您竟跑到这里来了,害得老奴好找!小太子快快随老奴回去用午膳罢,饭食已经配好了。”

小团子一听,身子倏地抖了抖,随即聋拉下小脸来。

想不到啊,这小家伙居然是龙太子!他口中的爷爷莫不就是今日过寿的龙王!这太子的日子理应是舒适滋润的才是,他还不乐意还叹着寂寞!

我沉郁着一张老脸循着话语声转过头去想看看来人,不想待看清楚时却霎时僵愣住了。

有那么一刻我是顿悟了过来,小团子念叨着寂寞也不是没两分道理的。

只见冲小团子走过来的——哦不,是爬过来——是一只鱿鱼,一只老巴巴皱兮兮的中老年母鱿鱼!

我私以为,能照顾太子的如何都应该是一只貌美如花的小宫婢才对,奈何是一只老鱿鱼!

小团子寂寞地自池沿爬起来,又寂寞地拍了拍屁股,与我眼巴巴道:“不说了,我先去食饭了。”

我干笑着摆了摆手,道:“去罢去罢,多食一些便不怎么寂寞了。”

小团子深沉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多食些试试。”说着他便拉起老鱿鱼的一根触须离去了,那背影颇有些雄纠纠气昂昂的意味。

大抵他是听进了我的话,誓要与饭食做几番激烈的抗争。我缩了缩脖子,小团子莫要吃坏了肚子才好。

章六十六

(一)

小团子一走,这偌大的池塘边上就剩下我一人。我望着平静的水面,一时倒真有些寂寞了起来。

我在深刻地思索,离了昆仑山后我该干些什么好。平日里没花心思修行,如今一门像样的本领都没有。嗳。

不晓得对着池子叹了多少声气,池子都被我叹得皱了,一圈一圈晕开了涟漪。

这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唤我:“弥浅?”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险些没坐稳给掉下了水池里去。

我缓缓回过头去,却看见泠染正一身红衣飘飘烨烨地站在不远处,遂惊喜道:“泠染?!你如何也来这里了?我还以为今日你在瘟神那里不会来西海了呢!”

泠染眯起一双凤目风情依依地冲我走过来,笑道:“没想到弥浅你竟也来了西海。”她走近了将我周身打量了个遍,又道,“怎样,伤好完了么?”

我心里十分温暖,道:“好完了好完了,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我瞅瞅四周没见他人,便忍不住问,“怎么瘟神没与你一起来,不会你又是偷溜出来的罢。”

泠染脸色蓦然幻了幻,道:“自然是一起来的。”

见她面色有恙,我胸中一把八卦火熊熊燃烧,又咧嘴问道:“你与他如何了?”

泠染忽而摸摸下巴,狐疑地看着我,道:“老实说,弥浅你是不是很想我与那混蛋有个什么。”

我忙摇头坚决否认:“胡说!这怎么可能!”我深知,若我敢承认定会被泠染休整,我哪敢冒这个险。

都是一条红线上的人了,他俩迟早要有个什么的。

泠染似触及了什么烦心事,也开始叹气,道:“弥浅你说我是不是老大不小了。”今儿龙王大寿,大家都凑到一处叹气来了。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泠染她哪里说得上是老大不小…她分明就是老不死。她与我同样是多余七万岁的人了,不是老不死是什么。

但我面上自然不能那般说,遂我道:“哪里,也不是十分老。”

泠染蹙了蹙眉,道:“那弥浅你看我这个年纪是不是该娶个夫君了?”

顿时我心惊肉跳。

(二)

娶夫君?!莫不是泠染她的春天到来了?!…难怪如此感怀!

我一些下没忍住,嘴又咧开了些,问:“你为何如此想?”

泠染沉吟了下,道:“这些天混蛋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我这副模样看日后哪个男人敢要我,只有他那里不会嫌弃我,还说若是我实在没人要文曲府让我住一辈子都行。”

…墨桦那厮看来等不住了,隐忍了这般久终于伸出了狼爪。

我急道:“那你还等什么!”瘟神都那般说了,干脆住进文曲宫邸一辈子白吃白喝算了。

泠染亦急道:“是呀!所以说我等不及了呀!”

啊?泠染亦等不及了?这不应该啊…

只听泠染顿了顿,又道:“听混蛋那口气,似我再慢一步就真的没人要了一般。弥浅你说,是不是我老了就真的娶不到夫君了?”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泠染两掌一拍合,坚决道:“就是说我应该趁还没老透赶紧娶一个回去。”

以往我一直觉得瘟神很凄楚。眼下见泠染完全会错了瘟神的意就晓得,他是着着实实很凄楚。

说罢泠染又沮丧着一张脸,嗫喏道:“可是去哪儿找夫君?嗳~~~”

我道:“就在文曲宫找罢。”瘟神,日后你定得感激我。

泠染却摆头,道:“不行,我不娶诡计多端的文神仙,我想娶老实耿直的武神仙。”

忽而这头泠染话将将一说完,那头就响起了悠悠散散的脚步声。听得泠染浑身一震。

莫不是瘟神墨桦寻过来了?

泠染拉着我慌乱道:“完了完了,我要先走一步,弥浅你就说没见过我,你没见过我没见过我没见过我…”

一阵念叨之间,泠染已如一道轻烟瞬间消失得无踪无迹。

待脚步撂得近了,我扭头便道:“泠染…”看抬眼清了来人,一句话硬生生给卡在了喉间。

我本欲道:泠染让我告诉你,我没见过她。可如今看着面前这如泠染一样红烨烨的身长玉立的人,我能说么。

来人哪里是墨桦,这是明明就是自鬼界爬上来的泠染的兄长魑辰!

魑辰挑着凤目看我,道:“泠染在哪里?”

我心底里算了算,自上次与泠染参加完紫极仙君的劳什子仙会后她便一直被墨桦纠缠,到如今也快一两个月了罢。泠染那么久没回家一回,也难怪魑辰会阴郁着一张脸。

我立马改口哈哈道:“我都快两月没见她了,你为何不让她出鬼界来找我玩?”

魑辰抬起眼轻轻刮了我一眼,随即不急不缓似笑非笑戏谑道:“两月么,泠染离开鬼界已有三月,弥浅说说剩下的一月去哪里了?”

原来我算错了时日。竟有三月了么?

我幽怨地看了看魑辰,道:“不晓得不晓得不晓得。”奈何这对兄妹总喜欢往我身上推事,害我进退不得,委实窝囊得很。

(三)

魑辰挽着双手逼近一步,幽幽道:“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

我惊悚地往后退了一步,鼓起勇气道:“说不晓得就是不晓得。”他是泠染的妖孽哥哥,危险得很。

他再向前了一步,挑了挑唇沿,道:“弥浅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我便再往后退了一步,嗔道:“既然你都知道还来问我作甚!”

一眨眼的功夫,魑辰忽而欺身上前,凑过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弥浅你后面没退路了。”

“啊?”我慌乱地继续往后退一步,不想却一脚踏了个空!我侧头往后一看,后面竟是池子!

我恶狠狠地瞪了魑辰一眼。难怪,难怪他说我没有退路。

眼看我身体一歪就要落入水中了,倏地我手臂一紧,紧接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一扯,一阵旋转过后又将我给扯了回来。

“小心。”魑辰一如既往笑得邪魅无边,竟将我带入了他的怀里。

他红色的衣裳很顺很滑,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

我挣了两下,挣不脱。

魑辰将我抱得更紧,口中却凉凉道:“弥浅你以为我不知道小染在哪里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她被谁纠缠么。只是你与小染都经过一劫,为何还执迷不悟?天界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知不知道?”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我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闷闷道:“当年是我遇人不淑,这并不代表这次泠染会遇人不淑。况且你什么都知道你就自己去找泠染好了。你、你快放开我,叫外人瞧去了说闲话。”

“外人?”魑辰淡漠地笑了两声,道,“这个外人,怕就是弥浅的师父罢。”

我浑身一震。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我背过身去,努力平静下来,低声道:“下次你若再对我这般无礼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还有泠染的事,尽管你是她兄长,但有些东西要自己去发觉才有意义。更何况,他们的姻缘早已注定,你不承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为何平白无故要提起我师父,这干我师父何事。

见魑辰未说话,我顿了顿便又道:“你且好生逛逛罢,我、我先回去了。”

我提起步子便走,越快越好地走。不晓得为何,与他独处一处,让我有种窒息感。我怕我再多呆一会,就会喘不过气来了。

“弥浅!”身后他有些气急地唤了我一声,轻轻道,“我就那么让你厌烦么。”

我生生止住了脚步,心里缓缓沉了下去。

(四)

忽而忆起,当年瑶池一事后,我与泠染欲离开天庭,不想泠染却先被墨桦一脚踹下了南天门。我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阴差阳错,我与泠染双双落到了人间,恰恰遇上魑辰,还搅合了他的好事。

彼时凡间烟花三月,繁华正浓。

泠染因先我一步落下去,我十分忧心,万一我俩落散了怎么办。我还很忧心,不知从天庭那般高的地方落下会不会很痛。

然待我着地后我才发现我的忧心皆是多余的。泠染并未与我落散,她就站在一树梨花下,雪白的梨花扑簌簌往下掉,煞是好看。

我喜叫道:“泠染!泠染!我在这里!”

泠染却不理我,而是巴望了我一眼,随后一步一步挪到梨树后边,孤零零地蹲了下来,捂紧了耳朵。

我还未清楚泠染怎么了,忽然一声尖叫将我吓得浑身直哆嗦。

我这才意识到我正趴在一个人的肩头上,而那个人正压着一个女人,女人与我面对面惊悚地张着大嘴叫唤。

她连衣服都未穿整齐,胸膛露出一大片,爬起来便跌跌撞撞地跑了。

遂我疑惑道:“她怎么了,为何要跑?”

这时忽然一只手拎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拎在半空中。我对上一张十分漂亮妖冶地脸,还有一双半眯的凤目。

我就是掉在了这个人的肩头上。可他看起来不大高兴。

只听他道:“她为何要跑,你还好意思问我么?”

我低头看他的时候,亦看到他衣服也不怎么整齐,胸膛跟着露了一大片。我好心提醒他道:“你敞开胸膛不怕羞么,不羞也多少有些冷罢。”

他面皮僵住了。

后来他二话不说径直拎着泠染再顺带拎着我黑着一张脸回去了鬼界。我才晓得,他便是鬼界鼎鼎有名的鬼君大人,而泠染则是鬼君大人的妹妹鬼界的公主。而他正在凡间调戏勾搭女子时被我给搅黄了。

在鬼界呆了一百来年,那百来年间鬼界自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鬼君魑辰喜欢到人间勾搭精致的女子回鬼界做宫婢,趁他不在我便会将那些宫婢又全遣入轮回道投胎去。他晓得后会将我收拾一顿再费力去人间勾搭。

如此周而复始,以至于一百多年后,也就是尧司仙婚之前,鬼界除了鬼差以外已经没多少个宫婢了。他到底还是顺着我。

我自是晓得,魑辰虽时常与我急,但亦是打心底里爱护我的,如同爱护泠染一般。不,又与泠染有些不同。

毕竟,我不是他的妹妹。

~~~~~~~

说点题外话,唔,投票投尧司和魑辰的看官与过客们,嗯哼,尧司与魑辰乃明晃晃的跑龙套两只,你们不投师父,而为他俩投上了神圣而错误的一票!!!嗯哼~

章六十七

(一)

身后魑辰又幽幽问了一声:“老实说我就那么让你厌烦么。”

当初在鬼界相处了一百来年,我与他亲近得很,何来厌烦之说。遂我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厌烦。”

“那弥浅,你先过来”,他忽然道,“你过来我就相信你。”

我顿了顿,还是转身走近了去。

魑辰淡淡笑开,忽而伸手捉住了我的手,道:“你还是这么好骗。”

我忙甩开他,惊道:“喂你想作甚?”我四下望了望,又道,“你快放开我,万一让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哪晓得他非但不放,手上反而一使力,便又将我圈进了他的怀里。

只听他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笑道:“叫他人瞧去了又如何,就算是叫你师父瞧去了我亦不怕。”

他不怕我怕。如今我已罪责加身了,若要再被师父看到我这副模样,如何了得!

我费力挣脱可惜挣脱不得,便有些气闷道:“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徒弟你当然不怕!我哪敢跟你比,你是鬼君大人,高高在上能怕得了谁!”

魑辰一愣,随后松了手。我赶紧跳离了他。

见他神色怔然,我一时又有些不忍,便又道:“我、我是说,你抱得我太紧,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却突然道:“弥浅,我抱着你,你怕是唯独不想你师父见到罢。”他说得清清淡淡,听在我耳中却响若惊雷。

我心一下慌了去,猛抬头,对上他那双半眯的双眸,幽深而安静。我胡乱摆弄着衣角,道:“你、你在胡说些…”

魑辰打断我,又道:“将将回廊那边,你对尧司说的我都听到了。”他安静了一会,又道,“弥浅,你只告诉我,你在回廊那里所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蓦地师父的身影又窜进了我的脑海里。我想说那些不是真的,奈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愣神之际,他又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轻轻叹道:“七万年前你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也仍不打算回头么。硬是要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才罢休是不是?天庭神仙没有一个好东西,弥浅你竟不懂么。”

“七万年前,尧司早我一步先遇上了你,我可以怪时机不对没能让你爱上我;那么如今呢,我总应该是先你师父遇上你的罢,你却还是没爱上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鬼界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宠你到无法无天。你每日想戏弄多少鬼差皆随你,你想遣散多少宫婢我便让你遣散,你想与我争寝殿想与我争膳食,我皆让你便是…弥浅你说,这样有何不好?奈何你我在一起只有短短一百年的时间?那一百年,却让我回味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

(二)

风缓缓拂过我的面颊,我怔愣地看着池子里的涟漪。

池子边上,又只剩下我一人。

将将在我耳边的轻叹声如自始不存在一般,经风一吹便都什么都没有了。我身边,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甚少有时候,我心里觉得苦。微微发苦。

还记得七万年前,天庭的神使往鬼界送喜帖时道,仙界司医神君与蝴蝶仙子要成仙婚了,他俩的三世姻缘总算修成正果。那时,我只觉自己的世界瞬时崩塌一片天昏地暗。

我请求魑辰带我一起去天庭,向他保证只是去喝喜酒绝不闹事。

他蹙紧了眉头看了我一眼,紧紧将我捞进怀里,低沉着邪魅的声音道:“过了这次,弥浅便将我鬼宫里所有宫婢都遣散了去罢,有弥浅在,鬼君哪里还需宫婢。一个皆不要。”

鬼界鬼君,生得妖娆邪魅无边,但性格却阴晴不定忽暗忽明。但凡三界提及他皆要惧上三两分。他尤为喜爱去人间勾出美丽女子的魂魄,带到鬼界做宫婢。能让鬼君为我遣散所有宫婢,我真真是受宠若惊。

我本打算,上天去参加完尧司的仙婚之后,回来便与他说“好”。

只是,一直没有那个机会。也不会再有那个机会。

“弦儿。”有一道清清浅浅的声音将我唤回了神。

我侧头一看,师父正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衣飘飘。

今日,所有人皆似预谋好了一般,一个一个一遍一遍地在我面前晃荡。

我就站在原地,望着他,道了声“师父”。不晓得再一次看见师父心里是个什么心境,总觉得此刻我还未被师父赶下山去,很庆幸。还能再一次见到他,亦是很庆幸。

师父动了动眉头,淡淡道:“今日寿会已罢,弦儿出来太久,为师怕弦儿迷路便出了寻一寻。”

我心尖泛酸,嘴上却笑道:“徒儿谢过师父。”

他微微皱着双眉,转身道:“走罢,回去罢。”

“师父”,我忙唤了一声,道,“徒儿有罪…”我说着便双腿往地上跪了去。

等不及了,一刻都等不及了。师父那般神情,怕真的是要舍弃我了。

我还未跪得下去,师父身形一移,突然移到我面前,托住了我身体的重量。他道:“弦儿有什么要与为师说的,待回去昆仑山再说罢。”

也不管我如何想,师父捏了一个决便将我拉上他的祥云,带着我一道出了西海,往昆仑山回去。

(三)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一会到了昆仑山后该如何与师父请罪。若我还能继续呆在昆仑山继续做师父的徒弟那该有多好。

师父站在我边上,却是一直安静着,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然而我们还未到得了昆仑山,我也还未来得及与师父请罪,半路便出了变故。

远远地,我与师父便瞧见二师兄尚瑱一路火急火燎地飞过来。他见了师父二话不说便跪在了祥云上。

我从未见过二师兄一见师父便跪下的。昆仑山上诸位师兄虽是拜在师父门下,但他们不说我也晓得,个个皆是来历不凡身份不俗。

以往师兄与师父问安也仅仅是作揖,还没有如此这般行大礼。一时我胸中沉闷了起来,隐隐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定是出事了。

师父未先让二师兄起来,而是倏地凝着眉,一张面容上肃色极重,道:“瑱儿不等为师回去便兀自前来,出了何事?”

二师兄安静了半晌,头也未抬,道:“回师父,是大师兄…”

还不待二师兄说完,我便惊道:“是不是大师兄历劫归来升为上神了?”难怪二师兄如此谨慎,昆仑山出了上神也算是仙界的大事。

二师兄却忧心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是大师兄下凡历劫不成,触犯了天条,如今正被押往天界。”

一时我若五雷轰顶一片茫然。

大师兄…不是升为了上神而是触犯了天条…

我身体轻飘飘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弦儿!”一声急喝将我唤回心神。我猛然发现自己身体不知何时竟掉下了祥云,眼下正急速往下落!

突然腰上一紧,有人抱住了我。我抬眼,看见师父正紧绷着一张脸抿着唇。他抱着我一直飞身落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