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六神无主。这…该让我从何说起好。一言难尽啊!
我缓了缓心神,有意避开这个十分心伤的问题,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师父挑了挑唇,道:“为师忙完无涯境的事情,回时顺道想看看弦儿鬼捉得如何了。”
我十分汗颜。师父三两句话离不开鬼。不是都说了么,无涯境与这凡间,一个仙境一个界下,哪里顺道了?
捉鬼的事情…可以慢慢谈。但缚魂索的事情…
我心下思量了一番,道:“师父,这还得让徒儿细细道来。”
师父半低着眼帘沉吟了下,道:“弦儿。”
“徒儿在。”
师父忽然凑上身来,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道:“弦儿一声师父一声徒儿的,看在旁人眼里,也不怕将为师给叫老了么。”
“啊?”师父一近,我便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我不知为何心里突突跳,忙后退了两步。
大抵是隔师父太近,怕唐突了师父。
不过师父自然是师父,我不叫师父那该叫什么?师父他自己也左一声为师右一声为师的,也不嫌自己把自己说老了?况且…都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了,他还不够老么。
我不想拂了师父的意,但我又确实不知除了叫他师父还能叫别的什么。
待我苦苦思索时,师父直起身,两指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罢了罢了,只是为师与弦儿同在人间,以师徒相称怕引起不便。弦儿想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吧。”
师父这么说,十分有道理。在凡人眼里,怕是很难见到如此年轻有为的师父,还收了我这么大个徒弟,定是要费心思揣摩一番,但若是往坏处想就不好了。在人间委实是应该改改对师父的称呼。
那该叫师父什么好呢?大哥?官人?相公…
不行!我连连甩头,先不说这些凡人的称呼配不配得上师父,单单是这辈分都差了好远去了。
师父收我养我,理应与我父君是同辈的,怎能大哥官人地叫。
但既然与我父君同辈的话…我思绪一转,抬头郑重地看着师父,在他期盼的神情中,悠扬地道了声:“爹~~~”
师父脸色黑了几许,身体晃了晃。
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了师父,有些心急地问:“爹~你如何了,是太累了么。”
师父单手扶着额头,语气十分颓然道:“弦儿,还是叫我师父吧。为师有些乏了,关于捉鬼的事情,弦儿先带为师寻个地方,再详细说罢。”
师父还是忘不了捉鬼…我不敢怠慢,道:“是,师父。”
(二)
我与师父一起进了家客栈。
这客栈外表看起来虽不华丽,但里面却朴素雅致得很。能让我与师父两位神仙在这里歇息,这客栈沾染了仙气,日后定是财源滚滚客源滚滚。
客栈老板十分热情,招呼我与师父道:“两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这种事情,何须让师父动口吩咐。我快步走向柜台,往桌上放了两锭金灿灿的金子,道:“掌柜的,先给我们上点吃的,来一壶清酒几碟桃花糕吧。”来了两次人间,这人间的买卖我自然已经熟悉透了。
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条缝了,连连道:“好嘞好嘞!”他越发欢情让我觉得越发有面子,毕竟是我这个做徒弟的请师父,无论如何都要大手笔。
但师父是上神,尊贵无比,我不能让师父因俗物沾了凡间俗气。我走到一张桌前,将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叫师父过来,道:“师父,你先坐着歇会儿,待食些吃食之后再上楼休息吧。”
师父一点儿也不摆神仙架子,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桃花糕和酒很快便上了来。
师父没用筷子,而是伸出手指拈了一块桃花糕,放在嘴边咬了两口,姿势优雅得很。整个吃饭的地方里的凡人都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他吃的是山珍海味一般。
连同老板也对师父侧目,让我十分头疼。师父在仙界时容貌已是被大大小小的仙神们惊叹不已,如今未换装容便随随便便来到人间,不引起一番大骚乱那是没天理的。
师父知道变了我的样貌,怎的就不知道变变自己的?嗳,活生生让凡人给占去了便宜。
我又郁结地走到柜台老板那里,敲了敲柜面,唤回了老板的魂儿,细声吩咐老板道:“掌柜的,给我们备两间上房,一间上房里面的床榻被褥、茶具器皿还有其他帘帐、浴盆,统统换成崭新的,皆要用上好的料子,清楚了吗?”
老板不住地点头,道:“现在就按客官说的做。”他招来两个伙计,风风火火地上楼去布置了。
我走回师父的桌前,坐下,见师父已经吃了两三块桃花糕。
师父擦了擦手,看起来心情比先前顺畅了许多,睨着我道:“弦儿来人间可是喜欢吃这个?”
我问:“师父觉得这桃花糕怎么样,好吃么?”
师父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比想象的要好。”
能让师父如是说,说明桃花糕委实很不错了。我一时欢喜不已,食欲大开,遂将所有的桃花糕给吃了个精光。
(三)
用完吃食后,老板亲自将我与师父引上二楼,进了一间房。
推门而入,里面干净雅致,布置一看就是将将才换过的,让人顿觉心旷神怡。我对这老板的办事效果十分满意,品味也不差。
老板很会察言观色,笑眯眯道:“另一间上房就在隔壁,二位客官若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小店便是。”说罢他便屁颠颠地下楼了。
师父走到床榻边,和衣躺在榻上,些微扬起嘴角道:“弦儿有心了。”
我道了声:“这些都是徒儿该做的。”
师父不再言语,阖着双目,细长的眼梢合成了流线,投下一片剪影。只是,我忽然发现师父的脸色苍白了些,远远看过去有几分透明。
大抵是无涯境的那东皇钟有些不好对付吧。我心下一阵揪紧。怪我粗心大意,早些在外头怎么没察觉。
我轻声问道:“师父,无涯境可还顺利么,你…有没有被伤到?”
师父没有回答我,应该是睡着了。
我便轻手轻脚地移出房间,想从外面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让师父好生歇息。师父在无涯境稳固东皇钟定是十分辛苦,先前的祥光想必就是自无涯境传出,那么强大的力量,能驱散人间的妖佞之气,不知得需花多少仙力。
这么想着,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流遍四肢百骸,阵阵酥痛。
我门还未完全关上,师父忽然在里面道了声:“弦儿。”
遂我赶紧又开门,快步进去到师父榻前,焦急又担忧地道:“师父,弦儿在呢,你哪里不舒服,受伤了对不对?”
师父一愣,随即睁开眼坐起身来,斜靠在榻上,看着我,半晌才笑道:“弦儿红鼻子了。”他伸手往我额心一点,我变回了在昆仑山时的装束。
我都担心死了师父居然还笑得出来,遂委屈道:“师父莫要再逗弄徒儿。”
师父斜了斜眼珠子,笑得愈加灿烂,道:“弦儿放心,为师没事,无涯境也安稳得很。只是将将为师有些乏,现在已经好了。”
“真的吗?”我狐疑地看了看师父,发现他脸色确实缓了不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那师父既然没事,徒儿就先去隔壁了,有什么事师父再叫我。“
师父悠悠道:“既然为师没事,弦儿又闲着,不妨先与为师细细说说,昨日都发生了何事?可是抓到那恶鬼了?”
我忽然有些后悔,不该一听到师父唤我就贸贸然跑进来的。
我正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恶鬼没找到,险些被妖怪给吃了,最后还被一只狐狸诓骗去了师父的缚魂索…我实在是开不下去这个口。
只听师父又道:“昨夜弦儿是不是遇上危险了?”
“啊?”我抬头对上师父那双细长的眼,他眼里全是一片深邃得不见底的神色。我心里一阵慌张,忙垂头,问:“师父如何知道的?”
“弦儿可有受伤?”
我道:“昨夜碰上一只失了心智的小妖,但徒儿已经将它降伏了,不曾有大的损伤。”若是我告诉师父,我打不过猫妖,降伏不了小小妖怪,会被他嘲笑么。我还是决定没告诉师父真话。
师父听后却笑了,笑得我十分心虚。他问:“哦?弦儿如何降伏的妖怪?”
听他那语气,师父…师父他压根儿就不信我能降伏得了妖怪!
(四)
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道:“一只小妖怪而已,徒儿仅仅是施了几个仙法它便招架不得了。”
师父听后啧啧点头,道:“我的弦儿竟如此厉害。”
我老脸一阵火辣辣的滚烫。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师父不仅不信,还明里暗里地挖苦我。他明明知道我斗不过小妖怪,我还厉害个毛啊!
只是没想到,无涯境与这里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师父为何会知道?
我又问:“那师父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师父脸色顿了顿,正了声色,道:“昨夜弦儿身上的仙气很是不稳。”
“徒儿仙气不稳师父如何知道?”
师父揉了揉眉心,道:“弦儿,为师又有些乏了。”
…师父这乏得还真是时候。我只得作罢没问下去,道:“那师父好生歇息,徒儿就在隔壁。”
师父噙着明晃晃的笑,道:“弦儿也去歇息一会儿罢。”
我将将走出房门,身后师父又道:“至于那缚魂索…”
我心猛抽,回过身来大叫:“师父~~~”完了,师父这是要问我拿回缚魂索了。
“嗯?”
我眼巴巴问:“师父能否再将缚魂索借徒儿些日子?”
师父挑挑眉头,道:“有为师在,就算是捉恶鬼也用不着那东西了,弦儿何故还要留着?”
师父这是要与我一同捉恶鬼?!我忙惊悚道:“不用麻烦师父了!缚魂索十分好用,捉恶鬼够了!”
让三界司战神君下界捉一只鬼,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得笑掉其他仙家的仙牙?成何体统!
师父悠闲地躺下身去,闭上眼,道:“缚魂索弦儿想留着便留着,待捉到恶鬼之后早些随为师一同回昆仑山去。”他显然没理会我这个徒弟的一片良苦用心。
我与师父打商量道:“要不师父先行回去昆仑山吧,徒儿完成了职责就回来。”
“那弦儿先将缚魂索还与为师。”
“…”我觉得十分忧郁,师父这是要与我耍无赖么。
章二十七
(一)
我回去自个房间,里面虽不如师父房里样样都是崭新崭新的,但起码还算干净。忙活了大半天下来,我也是乏得厉害,昨夜本来就没怎么歇息过。
遂我跑到榻上,睡了一觉。
待醒来时才发现,我这一觉,竟将天色都给睡暗了下来。
我连忙起身,往外面走去。也不知我睡的这半天师父怎么样了,有没有饿了吃点东西。师父不比得我,这凡间人杂物俗的,他定是适应不了的。
怎知我将将一打开门,便愣住了。
师父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托着一个盘子,长长的墨发染了一肩,正半垂着眼帘站在门口,嘴角轻轻扬起,淡淡的笑。
他晃住了我的心神。就像缚魂索一般,将我紧紧缚住,动弹不得。
师父兀自进了我的屋,扬手一挥,屋里的灯火便燃了起来,照亮了一方狭小的角落。他将手上托盘里的一碟桃花糕与一壶酒放于桌上,道:“为师试了几样其他的吃食,还是午间弦儿要的这些比较合口。”
师父他是特意来给我送吃的么…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顿觉惶恐不已。
我盯着那碟桃花糕,讷讷道:“师父想折煞徒儿。”
师父不以为意道:“吃吧,神仙活得久,也折煞不到哪里去。”
我端起桃花糕进自己怀里,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桃花糕。师父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我总觉得师父这般做委实不妥,他对我这个徒弟有些好过头了。
虽然我是昆仑山最小的弟子,师父疼爱我那是一万个应该,但做师父的再如何疼爱徒弟,也万万不会给徒弟送食端酒的。
遂我边吃着桃花糕边问:“师父为何要对徒儿这般好?”
师父直勾勾地看着我,道:“弦儿竟不知道?”
那深深沉沉的神情,害得我惊慌失措地咽了咽嘴里的桃花糕,没咽得下去,胡乱道:“徒儿愚钝。”
每每师父有这个表情,我就会很慌张。我很怕自己一下把持不住就要问师父为何这般看我,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般但又委实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
师父的言行玄机奥妙得很,不是我能够轻易揣测得出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兀自笑着道:“自然是因为弦儿是为师的弟子。”
听了师父的话,我真真是才下心头又上喉头,梗得我无语凝咽。
我捶了捶胸口,桃花糕堵在了喉头十分难受。都怪师父故能玄虚,我还以为自他口中要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师父添了一杯茶水与我,道:“慢点。”
他这话…仿佛是因为我吃得太快而被噎住了一样。这让我十分抑郁。
罢了,师父出了房门,道:“弦儿,夜来了。”
夜来了,恶鬼也就来了。我领悟师父的意思,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跟着师父一同出了客栈。
(二)
这大街,晚上凡人还未散去,一派热闹的光景。街边挂着两排红灯笼,熏得街道嫣红嫣红的,好不喜庆。
师父他不是说要出门捉鬼么…奈何一出门,净往人多的地方钻。我十分害怕他被来来往往的凡人给磕碰到,一路上弯着胳膊护着他;见有凡人撞上来了便慌忙捏个决将凡人给弹开。
我给累得腰酸背痛的,师父他倒是享受得很。
师父边走边悠闲道:“这凡间夜里也该如此热闹么。”
我道:“听说城里有个恶霸少爷要娶亲了,提前先热闹一番。师父,我们不是去捉鬼么,来这里瞎凑个什么热闹?”
师父扬了扬嘴角,径自往前走。
我咬了咬牙,这舌头怎的如此祸害,心里一不顺畅就要乱说胡话。我十分恼怒自己,在心头狠抽了几下自己,继续赶上师父为他老人家护驾,边解释道:“师、师父,徒儿的意思是,这恶鬼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凑,我们去别的地方寻吧。”
师父停了下来,手指一动,便散去了我苦心在他身上结的隐形的晶盾,还拂下我两只护着他的手臂,道:“入乡随俗,弦儿莫要太拘谨了。”
这如何能入乡随得了俗。我不护着,若要是哪个天杀的凡人觊觎师父的样貌,专门往师父身上怀里撞,那岂不是罪过大了。
“师父还是小心的好,凡间气息繁杂,当心给浊了身。”我继续捏诀在师父身上结盾,他散多少我结多少,就是不能让凡人再给占了更大的便宜去。
师父见我坚持不懈,也就任由我去。他在前面浅浅出声道:“在凡间你一个姑娘护着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怕教闲人瞧见了说闲话去。”
我道:“凡人的闲话厉害得很,师父我们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师父一顿,继而笑道:“弦儿说得甚有道理。”
灯影下,我有些晃神。我看见师父的侧脸,半扬着清浅的嘴角。他不喜抬眼惊奇地看四周,始终半低着眼帘,那一弯狭长的眼梢里,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
我走在师父的侧面,隐隐闻到淡淡的桃花香。
能与师父这般并肩而行,是我这个做徒弟的几千万年修来的福分。若回到昆仑山,定不能再如此逾矩。也亏得师父大量,几次三番容忍我对他的冒犯。
这么想着,我忽然觉得能走在师父身边是一件十分难求又有福气的事情。
(三)
很快,我们来到一条河边。河岸吹着淡淡的风,将几株风华杨柳卷得十分妖娆。
大抵是时辰渐渐晚了,这里已经没有了多少凡人。但河里,却飘着一盏盏漂亮的白莲灯,微弱纯净的光在灯里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师父看着莲灯笑问我:“弦儿不是说恶霸要娶亲么,城里的百姓不是该敢怒不敢言,会欢喜得如此庆贺?”
我一时也纳闷。白天妇人明明是那样跟我说的,当时她的表情岂是敢怒不敢言那般简单,简直是见谁就要咬谁。
但这些灯,委实不像是为了庆贺恶霸娶亲而放的啊,莫非…我道:“徒儿听说恶霸家很有钱。”
“嗯?跟这有什么关系?”
我认真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什么莲灯不能放?
师父轻轻笑出了声,闲闲道:“这话若是被鬼界的人听去了,非得找上昆仑山理论不可。”
我忙捂住嘴,道:“师父,徒儿嘴笨。”
师父又道:“这河里的莲灯,都是凡人为了实现心愿而放的。”
我问:“难道他们都要把心愿写在灯上么?”我想去抓一个上来瞧瞧,看看凡人都有些什么心愿。
可师父却忽然止住了我。他道:“弦儿切不可做有损仙德之事。这灯里载着凡人的愿景,自是不愿他人窥了去。”
我有些讪讪然,师父说得极是。师父活得久,又经历了不少,是要比我有阅历。
师父在河边站了有一阵,才道了声:“走罢。”
我赶紧跟上,问:“师父,我们要去哪儿捉鬼?”
师父反问我:“那弦儿先说说,前两日有无察觉到鬼息?”
鬼息…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没听过那是什么东西,更甭说何从探起了。但面子上,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遂我道:“回师父,这两日徒儿不曾感应到有鬼息。东华帝君不是说恶鬼为祸人间么,怎么徒儿也不曾听说人间有凡人死于非命或是闹得人心惶惶的。”
师父道:“恶鬼,乃人之将死时起了执念,魂魄离身后不愿赴鬼界转世,而是躲避了鬼差而独自飘摇于人世。凡扰乱了鬼界与人间的息数之魂的,皆为恶鬼。这类魂魄因执念太深,迟早要做出错事来。”
经师父一解说,我心里开朗了不少。原来恶鬼不一定要作恶,也有可能将要作恶;那不赶紧将其捉住怕是要出乱子。
我问师父:“那师父可探到鬼息了?”
师父挑着眉梢,看着我。我料想,师父那般神通广大,要找出个恶鬼定不是什么难事。
可师父在挑过眉梢之后,却与我道:“为师亦不曾。”
这话嗳,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师父捏了个仙诀,让我俩齐齐隐去仙身,道:“走吧,弦儿先与为师四处看看。若恶鬼能进了凡人的身体,挤兑身体里本身的魂魄,那是隐没了鬼息的,纵然是神仙也察觉不出来。”
说罢,师父便带着我四处晃悠而去。
(四)
天边渐渐露出了白,我与师父才回到客栈。
这满城晃悠了一圈,竟费去好几个时辰。甭说恶鬼,空荡荡的街上凡人散去后倒是有些个酒鬼。
途中,我们路过了凤府。街上百姓都暗地里唾弃的恶霸府。
都说那恶霸凤熙在城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为,一时我十分好奇,恶霸凤熙究竟是恶到何种人人共愤的地步。
师父嘴上不说,我看得明白,他多少也是有些好奇的。我将将对他一说恶霸凤熙,他便拽着我往凤府里面去了。
凤府里面委实大得不得了,但却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奢靡淫·逸。府里清水池塘,回廊辗转,皆不如外面传言的那么华贵金灿灿。
回廊转角,几盏昏黄的灯火,倒是映衬得整个府邸生出一股神秘感来。
我问一旁的师父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这凤府是不是诡异得很?”
师父淡淡笑道:“倒不似你打听来的传言那般。”
我十分窘然,师父是在说传言不对还是在说我打听得不对?
后来,我们在凤府里面的一座院落外停了下来。里面隐隐传出了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又欢快。
恶霸凤熙,当街强抢民女;如今这院落里有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被抢来金屋藏娇在了这里。
待我与师父齐齐进了院落之后,却愣住了。
章二十八
(一)
院落里,几株古树下,到处是蓝绿的萤火。一群女子,月下翩翩起舞,笑语嫣然。
这么多凡人女子,若是被恶霸凤熙从外面抢回来的,此刻不是应该抽抽搭搭、嘤嘤凄凄的才对么。
师父轻声唤了我:“弦儿。”
“啊?”我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
他指了指我前面,笑:“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却十分惊异地发现,先前还在古树下扑闪的萤火不知何时纷纷飞在了空中,向我萦绕而来。
我的四周,皆闪烁着蓝绿的微光。我伸出手去,星星点点的萤火竟不害怕我,轻轻地点了点我的指尖。
这群趋炎附势的家伙,定是闻到了我与师父身上的仙气。我道:“师父,连这东西也知道占师父的便宜。”
“倒不是捡为师的便宜。”师父伸出手指去,我却见萤火纷纷自他指尖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