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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夫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二少既然把我引了过来,自然想要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他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你知不知道?”
顾倩兮的话,就像是最锐利的尖针,一遍遍扎在刘盈的心头。
那句话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刺耳地响起,深入脑海。
刘盈的手指猛地缩了起来。
光秃秃的,没有指甲的手指掐在掌心,从伤口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人家都说,十指连心。
那个伤处,原本连碰到都是说不出的痛。
何况这么用力地掐住。
刘盈痛得几乎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顾倩兮还说了些什么,她一句没听,根本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柔软的心脏仿佛孤叶在海中漂泊,狂风巨浪,翻卷而来,那样的痛,是一点一滴地刺着,然后再扑天匝地席卷而来,蔓延到全身。
痛到最后,浑身都麻木了。
刘盈的思绪混混沌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到最后竟分不出到底是心痛还是绝望。
北风在柴房外呼啸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卷着门窗,狠狠拍打着柴房,似乎要将这她最后的容身之地一并拔地卷走。
窗外,是一眼往不到底的黑。
墨色淋漓,似乎比生墓第八层的画卷仿佛更加阴沉可怕。
风卷着细小的雪花,从门外吹进来,钻进刘盈的衣襟中,那冰凉透骨的感觉,让刘盈冷不丁一个机灵,眼中的阴霾依然藏在眼底,可神志好歹清楚了。
“顾小姐,我知道了,你走吧。”
就在顾倩兮喋喋不休的时候,刘盈忽然大声说了一句。顾倩兮被她吓了一吓,不再说话,惊讶地看着她。但见这个苍白瘦弱的女子,分明绝望到极点,却笑着说:“不管他是不是想见到我,只要他现下安好,这样就够了。”
就…这样吗?
顾倩兮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愣了一会儿,她试图开解刘盈,和声道:“小刘夫子,你可以去行馆找宁王,他一直在等你。只要你去,他会立刻带你离开天封了。宁王为你做了许多事,他原本压根不想在这待着,却为你一直停留。包括你去含烟楼,若不是宁王暗中相助,遣散了影杀,你根本连含烟楼的后院都进不去…”
“顾小姐…”刘盈大声又喊了一句,截断了她的话。
“你喜欢胡荼,是吗?”这个苍白而文弱的年轻女子,歪着脑袋,忽然说出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
顾倩兮愣了愣,美丽的脸蛋上露出一丝羞涩。
刘盈继续笑道:“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宁王的确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喜欢。胡荼的确对我千万般刁难,但刘盈既是选了,便再也不会回头。我压根不在乎胡荼喜欢的到底是谁,压根不在乎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我会待在天封,一直守着他。只要在他身边看着,都是好的。任何人,就连是他,也不能把我撵得远远的。”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隐隐有些颤抖,笑中似有哭音,但那双乌黑的眸子中透出的光芒却异常的明亮。
顾倩兮被她的话震得不由倒退两步,双手忍不住扶在柴房里的柴草堆上,好半天,看着眼前苍白的女子,惊得满脸通红。
“刘盈,你忘了吗?他是你的学生,你比他大了五岁!这世上,这世上哪有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刘盈微微笑了笑,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从她二十一岁开始,凡世的礼教纷纷如一张白纸,捅破了,便什么都不剩。
什么师徒禁恋,什么女大男小。
当初,十六岁的胡荼有胆子做了那样的事。
她又岂会没有承担的魄力。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直到失去,才看清自己的心。
“顾小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走吧。”
说完刘盈上前将顾倩兮一把推出房门,回身一把将柴门关上,世界似乎清净下来。她软软地靠在门上,神思不知飞向何方。
门外,顾倩兮拍着门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刘盈已不想去料理,她看着猎猎燃烧的篝火,笑着煮了一锅野菜,饱饱地吃了一顿。就这样吧,其实,并不是只有山鸡炖冬笋能够解饿,野菜一样管饱,虽然味道那么涩…
第二日,刘盈终于出了后山,到得天封城中,直接在胡荼住宿的地头儿寻了个地,就这么安顿下来。
母亲说得果然不错,有些东西,执念过了,才会发现追求的不过是虚空泡沫——譬如,她为之舍生忘死的西丘文。
原来放弃这么简单,十数年的时光敌不过短短一瞬。
冬日的天,那么冷。
屋中燃着炭炉,耀得一片通红,看上去都有一股暖意。
刘盈站在门扉外,静静地在雪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然后再划掉——就像当年在岐州,她在河滩上学写那些西丘文。
其实,她画来画去,也的确是那些,哪怕放弃了,有些东西还是埋入骨血中,在不经意间就会浮上心头,无意识地划出来。
她怀中抱着一本书,只是…想把《六壬捷录》交到他手上罢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又咯吱一声关上。
鱼微匆匆忙忙地进去。
“二少,小刘夫子在院门外。”
“由着她。”
“已经三天了,雪下得很大啊。”
鱼微还想再说些什么,就换来胡荼剧烈的咳声。
“大夫!快唤大夫过来!”
顾倩兮惊惶起来,大声叫着,狠狠剜了鱼微一眼,知道二少的身子不好,为什么要说这些惹二少心里不痛快的事。
鱼微慌忙闭上嘴巴,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
暖阁中有袅袅的静香,暖意融融。宛如春日。
胡荼眼神锐利宛如刀锋,伸手制止了鱼微的动作,淡漠道:“没什么,说说吧。对他而言,这该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不在皇城待着,到天封做什么?”
一句话,从容不迫地丢下来。
在场诸人,却没一个人敢多说一句。
纵是病成这样,他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傲气,依然让人禁不住一个寒颤。
第二十六章
而庐内的讨论,还在继续着,众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刚刚屋外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和那个女子惊世骇俗的话语。
“当今朝廷,摄政王一走,兵部尚书何源秀没了摄政王安插在身边的高手助阵,是最容易刺杀的时候。倘若将何源秀除去,摄政王必失左膀,定少三分助力,二少*幼皇,登上天子之位便指日可待。”
“让杜少陵去。”
话音落下,鱼微的面色忽地变了变,“可是二少,倘若杜少陵失手,我们就少了一个最佳的眼线,往后倘若再去刺杀何源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非杜少陵不可。”
说完这句,胡荼不再说话。
鱼微知道二少的部署从来没出过错,当下吞下疑虑,开始向皇城传递消息。
江湖、庙堂,在胡荼的指挥下,似有一张巨大的网,悄无声息地张开——暗涛汹涌,风云变色。
许是说了太多的话,胡荼连声音都哑了下来,轻轻咳嗽起来。
这时,昆奴静静道:“二少,小刘夫子把六壬捷录送了过来,让属下转告二少,倘若想知道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就娶她。”
“哦,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刘盈好歹从十四岁起,便是他名义上的夫子。他在想什么,刘盈开始也许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约明白一些。他…是卯着劲把我往外推。倘若当年不沾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丢开,没那么容易!不管他在哪里,刘盈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话音落下,如惊雷炸响。
“她当真是这么说?”
胡荼眼前猛地一阵血红闪过,他失神地看着炸裂的灯芯,似入了迷,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昆奴道:“没错。那个女人的确是这么说。”
胡荼那双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拧起。
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窒。
她说了。
她真的说了那些话?
当听见昆奴重复那些话时,胡荼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狠狠跳了跳。
“二少,您不必被她的话吓到。纵是她武功再高,终究是一个人…”
就在昆奴说那些话时,却见胡荼的脸上忽然绽出柔和的笑,宛如涟漪般,一丝丝荡漾开来,“昆奴,准备办喜事吧。”
“二少!”
昆奴还说了些什么,胡荼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握着手中薄薄那卷书,面容在灯盏的光亮下,若隐若现,越发的文秀清美。
他低笑,似在自嘲,又似有什么欢喜即将遮不住,从心口翻涌而出。
明明是清心寡欲已经那么久了。
明明把她推开的也是自己。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可是,当听见那些,他的心还是柔软下来。
这是他的夫子在向她求亲啊!
那种心中翻涌的欢喜,让小狮子眼中的柔和宛如水意,令人见了忍不住面红耳赤。
然而,还没等他欢喜太久,胸腔忽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翻涌着几乎要冲上喉咙,“咳咳咳…”
他拼命咳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二少,不要动情,不要去想那些!快,先喝一盏茶,静心!静心啊!”
耳边传来诸人惊慌的叫声。
当发黑的血迹印入眼底,小狮子清美的面容中赫然带着说不出的颓然,一股子阴戾之气从骨血中浓浓地散发出来。
仿佛是一泼冷水,狠狠浇熄了他心中所有的欢喜与期待。
这副惨败的身子,还有什么能力去欢喜一个人!
夫子,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吗?
可是…
我不行啊…
他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那笑让人心中忍不住狠狠一抽,他轻轻咳着,努力不去想听见昆奴传来话时,心口中的欢喜与柔软——强硬地把最欢喜的人,从心头狠狠地除去,宛如是剜去血肉,那样的痛,让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然而,除了这样,他别无他法。
她既是猜出自己是卯着劲地把她往外推,那么就这样罢。
他宁愿她恨自己。
也许这一次,她就会彻彻底底地离开了。
就当是他最后一次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吧。
夜已深,天地间仿佛都静谧下来,只有落雪簌簌的声音,在宣告着这个隆冬将会是前有未有的肃杀。
天封的雪,下得纷纷扬扬。
皇城的雪,亦下了也有半尺厚,天寒地冻,街道上鲜少人迹。
杜少陵在兵部埋伏三天了,腹中空荡荡的,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他的双眼泛着猩红血丝,思绪却一片清明。
他此番,是为了刺杀何源秀。
说起来,杜少陵的身份颇为特殊。
他出身贫寒之家,自小天资聪颖,父母倾其所有供其读书游学,他也算争气,十二岁就得中秀才,乡里兼传“神童”。
一日杜父在集市做买卖,不过偶将喝剩的茶水泼到了大士绅秦蟠脚上,一番争执,其父竟被秦蟠一伙当街活活打死。
秦蟠有钱有势,又有官居吏部侍郎的姐夫做靠山,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杜少陵游学归来,闻知后只大叫一声:“父仇不报枉为人。”遂身怀利刃,在秦府外守候数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终给他逮到机会,将复仇的刀尖捅入大摇大摆走出府门的秦蟠胸膛。
此举自然惹翻了那个自以为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侍郎大人,杜少陵被打入死牢,只待秋后处斩,在狱中也被折磨得没了人型。
“我若能脱得此难,必让这世间流血三尺!”
杜少陵永远记得,那个漆黑的深夜,昏睡牢中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黑衣人从牢中劫出,接着被蒙上眼睛推上一辆大车,七颠八倒不知道走了多久。
等他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时,已经身处一片树林里,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秦家的私刑下了。
“少小年纪,就敢手刃仇人,看来是个血性之人,也罢,就留你下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杜少陵耳中响起,他抬起头时,见到的是一个鹤发苍颜的老者。而真正吸引住他的,是老者身边立着的那个少年。
他年纪看上去很小,而且显然很羸弱,瘦长的躯体缩在披风里,隐没在那群精悍异常的黑衣人中间,一言不发。
他黑漆如墨的眼眸只扫了杜少陵一下,就让他感到自己似乎是刚从万年寒潭里爬出来。
如果不是那个老者开口说话,他觉得自己简直就真要被冻死。
“你的冤屈,少爷知晓,自当替你出头,但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二少的人,日后若起异心,想死都不易。”
然后他就又被送回了牢房,一切如常。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紧接着,这个梦似乎应验了。
那个吏部侍郎莫名其妙地被抄了家,砍了头,他的案子也重新审理,主审官痛快地在判文上批下“此子为孝杀人,忠勇可嘉,待罪发配,以观后效。”
然后,十五岁的杜少陵就被发配到江洲骠骑军,弃文从武,短短八年间就脱了罪籍,如今已是东夏朝廷大员,手握重兵,建牙开府。
寡居多年的母亲,也享上了清福,出入有人伺候,再不用抛头露面去替人浆洗衣服度日。
这一切,皆二少所赐,他对自己的恩情,犹如再造。
杜少陵向来是知恩人。
今天这一击,杜少陵怀着一击必杀的准备。
他守了三天,这三天日以继夜观察何源秀的起居习惯,今天这场雪,下得这么大,他清楚知道,这是下手最好的时机。
这日,何源秀和以往一样,在梳洗过后,先喝一盏清茶。
就在这个时候,他只看见窗外有锐光一闪,接下来,血光溅出,这个手握重权的朝廷兵部尚书,惊骇地看着那一抹亮光,甚至没看见出手的到底是谁,就这么斜斜倒下——死不瞑目。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只看见血光一闪,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惊声骇叫,只听着乱糟糟的脚步声,一窝蜂地朝这里涌来。
杜少陵从死透的何源秀身上摸出虎符,狠狠抹了一把脸。
然后,身子一弹,几个兔起鹘落,没多会儿,就消失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纷纷扬扬的大雪,似知他离去。
那浅浅的脚印,眨眼就被掩住了…
雪,还在继续下着。
天封
张灯结彩,红烛喜宴,笙乐阵阵。
外面到处都是鞭炮声“砰——啪!”,唢呐热热闹闹地吹着欢快喜庆的调子,真真是人声鼎沸!这么喜庆,听得她心中满满的,似要融化。喜阁中,烫了金的“囍”字在儿臂粗的红烛映照下,宛如流金。
芙蓉红帐软软地垂下,在烛火下,仿佛沾了说不出的风流。
她凤冠霞帔坐在芙蓉帐中,眼观鼻,鼻观心,唇角带着满足的笑。
光秃秃的指甲还没长全,纤秀的手指带着细小的划伤,碰到的时候,依然会让人不由“咝咝”地叫出来。
可她一点也不在乎。
指尖*着膝上的流苏裙,水润光滑,仿佛有细细的流水在掌心流淌。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绝不会穿上火红的嫁衣。
可今天,那样的恍惚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这一刻…
只有满足,说不出的满足。
胡荼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沾不得酒,丢了满堂的宾客,直接回了喜阁。
刚开了门,目光就撞见芙蓉帐下,那一抹消瘦单薄的火红影子。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她,小狮子心里都会不可抑制地缩了缩。
细小尖锐的痛,从心脏的位置,蓦地袭遍全身。
让少年男子清美的脸上,忽地显出一抹恍惚的神色。
“二少。”
鱼微有些担忧地看着身边清美宛如神祗的少年男人——大夫都说了这个时候,不适合洞房。少爷如今伤的可是在大腿上,他就不怕扯到伤口,更难痊愈?这个刘盈,果然是色女!他就没看走眼!
小鱼微实在有些忿忿,狠狠瞪了刘盈一眼。
后者一张苍白清秀的脸,完全被火红色的流苏盖头遮得严严实实,哪知道鱼微的不满有多强烈!
“你下去吧。”胡荼忽然道。
“可二少您的伤…”鱼微惊惶起来,这伤实在憋屈,倘若不仔细着,恐怕就难好全了。
“无妨。”
鱼微还想再说些什么,猛地撞见少爷脸上和煦的笑容。
他平常就不是一个嗜笑的人,从来面上如覆一层冰雪,看了就觉着冷。可如今,胡荼嘴角那抹温软的笑,却宛如月破云出,消散了所有的阴霾与戾气,带着些许的羞涩与期待,让人看了禁不住心中砰砰乱跳。
鱼微当即心中一动,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连忙把二少扶到床边,然后合上了朱红色的檀门,悄悄守在外面。
鱼微一走,这里就只剩下胡荼和刘盈二人。
喜阁中静悄悄的,只有火烛的灯芯,不时发出细微的炸裂声。
两人的呼吸也是极缓,极慢。
在这铺天盖地的大红色中,胡荼静静地伸手握住了刘盈的手。现在他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他胡荼的妻子。
一瞬间,小狮子的眼睛亮得有些惊人。
他轻轻挑开她遮面的流苏,在火红的烛光映照下,刘盈的眼眸宛如水波盈盈,仿佛要被人吸了进去。许是抹了一点儿胭脂,她脸上的苍白也被遮住了,只有粉粉的白,嫩如新剥的荔枝,水水润润。
胡荼心口猛地一缩,腹下一股邪火来得猛烈而急促。
他熟练地解开她胸前的盘扣,仿佛解开了无数次,线条完美的薄唇,轻易寻到她胸前那抹嫩白,俯首下去。
“胡荼,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她轻轻推着,却不敢用力,生怕碰到他身上未好的伤。胡荼头也不抬,哑声道了一句:“夫子,你今天很美。”
刘盈身子倏地僵了一僵。
夫子,那一声,还是夫子…
一股泼天的凉意,在悄无声息中席卷了全身,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冷了。这凤冠霞帔,这红囍盈门,这芙蓉帐下,这鸳鸯比翼的时候…
他还当她是夫子。
夫子,仅仅只是夫子而已。
红帐垂下,刘盈只觉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着,一阵阵尖锐的痛,眼角的晶莹一晃湮入火红色的鸳鸯枕,眼前的一切模糊开来。记不清双唇相贴,心中撼动还是悲意,纵相濡以沫,却也心中揪痛。
在红烛淌泪的时候,青丝披散,肢体纠缠。被翻红浪,一开始刘盈还在胡思乱想。渐渐地,她眼前一切恍惚起来,白光绚烂,酥麻从最羞人的地方一直窜入心坎,她浑身一颤,下意识抱紧身前的人。
被翻红浪,莲红坠雨。
眼前的光从白光变得绚烂,到最后,她完全分不清明明暗暗的颜色,只能大口大口*着,到最后浅浅地*,身上的少年男子紧紧地揽着她,仿佛要揉入血肉,不知过了多久,她终究撑不住席卷而来的倦,沉沉昏睡过去。
第二十七章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实。
第二天胡荼还没醒来的时候,忽觉得身边凉冰冰的,冷气灌入喉中,他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身子说不出的清爽,已经很久没这么舒服了。
他抿唇,静默地体会了一下这样的感觉。
一抬眼,就看见满室煌煌的红,红得几近刺目,儿臂粗的蜡烛燃了不过浅浅一层,上面流淌下的红泪,在龙凤鎏金的烛上,显得分外喜气。然而,少年男子晶亮的瞳仁中还不等闪出星星点点的柔光,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阴沉下来。
喜阁外,有两个熟悉的声音——
尖细的稚嗓是鱼微,另外一个清冷点的女嗓是刘盈。
“姑娘,您怎么自己跑去端水了,这个事,我来做就好了。”
“去准备一些蒲黄和白芨。”
“这些是…”
“二少的腿伤拖不得了,你按照这张单子去抓药,然后熬了送来。”
胡荼在喜阁内,眉头轻轻地拧紧,他知道她会医术,不过如今东夏的医术,早已没落,病久了,也不过是只有与土为伴这一条路。不一会儿,他听见门开了的声音,被子被人轻轻掀开,胡荼只觉浑身一凉,还不待反应,一双柔软的小手静静地捞出热毛巾,利落地开始帮他擦着身子。
他清晰感到那双小手从胸膛,一直到下面。
就当刘盈要擦到下面某个部位的时候,胡荼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把抓住了刘盈的手腕,眼皮没有张开,声音却带着说不出的沙哑,“夫子,下面的事,让鱼微来做就好了。”
“你和我还要避讳那么多吗?”刘盈拧眉。
“这是在白天,我不想伤到你…”
“就你现在的模样,还有力气伤人啊?”她取笑道。
刷地一下。
胡荼的眼睛猛地张开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刘盈,那目光亮得仿佛要咬人,刘盈的笑语被他这么一吓,乖乖吞到了喉咙中。
她想起昨晚,清秀的脸蛋红得几乎要滴血,汗珠凝在鼻尖,连声音都小了几分,“昨天你折腾了足足一晚上,还不够吗?”
“夫子可以试试。”他哑声,淡淡道。
“张开腿!”她被他毫不掩饰的话又弄了个大红脸,只得低声道。可是话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对,一抬眼,就看见小狮子眸光黑亮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