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在太阳光下发出刺眼寒光,那寒气仿佛顺着四肢百骸一直钻到了心里。任李秋芳心机深沉阴险狠辣,她也万万没料到若明珠竟因为自己当日陷害她的事,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一时间不由愣在当场汗湿重衣,面对气势慑人的若明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却见若明珠倏然收回手,嘴角弯起,嘲弄笑道:“现在好了,你可以放心了,我已经断了这个念头,我要好好儿活着,活着看你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说完,便将手垂下,短刀倒拿,刀尖向上,继续缓步向方采薇一行走去。
何富贵犹豫了一下,本想阻拦,可见到若明珠昂然无惧之态,还有那手中短刃,想到这女人的疯狂刚烈,心中不禁一阵发寒,那只脚就说什么也迈不出去了。
若明珠来到方采薇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忽地盈盈下拜,沉声道:“苦命女若明珠,虽出身青楼,然心向明月,不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如今为人所害,流落街头,生活无依,明珠厚颜问一句,夫人可愿收留我?若蒙不弃,甘愿签下卖身契,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早在若明珠和何富贵李秋芳对话之时,侯府众人就猜出她的意图,然而此时亲耳听到这话,仍不由心中巨震。
独方采薇没有半丝惊愕,只是叹息道:“********自古侠女出风尘。”说完亲自扶起若明珠,沉声道:“姑娘性烈如火,恩怨分明,又有拿得起放得下的通透大智慧。即便出身青楼又如何?难道不闻出淤泥而不染?似你这样顶天立地不让须眉的好女子,不该屈居人下,你若愿意,就跟在我身边吧,不必签什么卖身契,我用你,也会尽我所能教你护你,必不使你明珠蒙尘,流落飘零。”
身为现代金领女性,方采薇洞察收买人心的本事自然不俗,这是连荆泽铭都十分佩服的。然而今日对若明珠说出的这些话,却不存在半点收买心思,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那若明珠命运多舛,人又聪明,一颗心最是纤细敏感,晶莹剔透不过,自然能察觉到这番话的赤诚,当即心中一热,眼泪险些掉下来,忙拼命眨眼眨了回去,含笑道:“蒙夫人不弃,明珠自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这当真是一出好戏,围观人群万万没想到,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追随跨马游街的队伍,却能看到这样一出精彩大戏。这可比那位英俊如明月朗星般的新科状元好看的多,更不用提接下来一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有了,因看着方采薇要携若明珠上马车,对方却坚决推辞,最后到底还是坐在后面丫头婆子们的马车上离开,原本静静围观的人群顿时就炸了锅。
何富贵气得身子都颤抖了。当日荆泽铭和李秋芳有情,他便千方百计将李秋芳纳进门来做妾,狠狠踩了镇宁侯府一脚,却不料天道好轮回,如今自己赶出府的妾室竟公然投奔了荆府,可说是在寿宁公府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不难想象,随着这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再有那好搬弄口舌的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一遍此前情景,寿宁公府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贱人……贱人。”
李秋芳也气得身子直哆嗦,当日陷害若明珠之时,她怎也没想到会有今日之祸,因恨恨道:“我那时就说,不该留她性命,爷不听,非要顾念着曾经那一点旧情,如何?你顾念旧情,人家可不顾,今日这一刀捅的多狠……”
不等说完,就见何富贵猛然转过身来,低声咆哮道:“闭嘴。我问你,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是明珠……是那贱人害得你,可若真是如此,她为什么竟会来寻你报仇?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何富贵总算还没有草包到家,只看若明珠昂然凛冽的态度,就觉察到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儿了。
李秋芳心中一阵发虚,然而面上却仍然镇定,哽咽道:“我怎会知道?如今想想还觉后怕,若不是今日遇上镇宁侯府那个女人,我是不是就被她杀了?可怜我到死还是个糊涂鬼。”

第二百五十二章:三年恶气一朝出

“够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去说?这大庭广众的,难道还能问出个子午卯酉?尽丢人了。”
却原来是何富贵的发妻米氏实在看不下去,虽慑于丈夫素日淫威,然而此时还是赶紧回家要紧,至于有什么后账,回府里清算也不迟。不过说起来,这事儿对自己倒是很有利,当日她就觉得奇怪,若明珠出身青楼,这辈子恐怕都难有子嗣,她性情高傲,以至于丈夫过了新鲜劲儿就不太喜欢她,有了李秋芳后更是将她彻底冷落,她哪来的胆子去害对方流产?且也没有必要啊,如今看来,这当中或许很有点文章可做。
一家人各怀心思,灰溜溜上了马车悻悻而去:这一趟门出的,真是赔死了,连寿宁公府的名声都搭了进去。
且说方采薇,带着小姑子和若明珠回府后,先问了常夫人在哪里,听说在桑老太君房中,她便让碧丝带着若明珠回大房院中安顿,自己和两个女孩儿则来到桑老太君住处,果然就见常夫人贾姨娘都在这里,看见她们,常夫人便笑问道:“如何?出去这一趟,可开了眼界?”
方采薇笑道:“开了开了,太太不知道,我和两位妹妹这一次简直是大开眼界……”
不等说完,便被常夫人啐了一口,听她笑骂道:“老太太听听,昨儿缠着我,定要今日带着两个丫头出去看这热闹,说是要开开眼界,我原本不答应,最后让她缠不过,只好答应了。其实又有什么可看的?无非是些风光热闹罢了,再怎么开眼界,又不是游山玩水,还能见多识广怎的?这会儿我问她,她怕我怪责,竟好意思拿这话来堵我。如此我倒要问问你,到底都开了什么眼界?你倒是一样样说来给我听听。”
桑老太君也笑道:“对,这样的任性,须不能绕过,必得让她好好儿说一番,说得热闹好听才算。”
贾姨娘在下首坐着,面上也满是笑容,全没有方采薇带两个姑娘骑马时的痛心。她心中自有一番心思,想着荆初雪才貌双全,若是在这样场合,一旦入了哪位贵公子的眼,能让对方来求亲,自己和荆泽贤在府里的地位也可以水涨船高,所以她这一次才会大反常态,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方采薇口才好,当下就将前三甲跨马游街,引发百姓围观,险些造成“交通事故”的情景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只听得桑老太君和常夫人都十分高兴。接着就听她忽地话锋一转,嘻嘻笑道:“不仅如此,太太不知道,这一次我们还有大收获,那……”
不等说完,忽见荆初雪捧了一杯茶来,笑着道:“嫂子口干了吧?喝杯茶润润,您说了半天,一定也累了,这大快人心的一节,不如就由妹妹代劳,如何?”
方采薇一愣,接着就见荆初雪坐到桑老太君身边,挽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的跟一朵花儿似得道:“老太太太太不知道,今儿大嫂子可是替咱们镇宁侯府好好儿出了一口恶气。我怕由她来说,她不好意思夸奖自己,让这一段失色,索性越俎代庖。这也是为了让老太太太太听得尽兴,嫂子,我这可是对老太太太太的孝心,你不要误会啊。”
方采薇:……“好吧,那我就多谢妹妹了,一定要好好夸夸我是如何用凛然正气引得那若明珠纳头便拜的无双气概啊。”呵呵!比嘴皮子,我会输给你这小丫头?
荆初雪:……“老太太,太太,我错了,好像就算是由嫂子来讲,她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定也会讲得精彩绝伦。”
“好了,卖什么关子?三丫头,就由你来说,你嫂子也就开玩笑这时候脸皮厚一点儿,真让她夸奖自己,她也是不行的。”
常夫人一言而定,方采薇悠悠喝了口茶水,心想太太,您太低估我了,比起当初每年工作总结把自己夸到天上去的行为,如今这点自夸算什么?若是我们老板,他肯定就不会像您这样想。唉!不知老板如今怎样了?有没有上战场?他还平安吧?老板,今日因缘巧合,由我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你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嗯,高兴倒不算什么,只是到了年底,这一笔大功劳是不是得多发下点奖金慰劳呢?唔!决定了,回去后就给老板写封信,好好儿表一表今天这份汗马功劳。
她这里神游天外,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荆泽铭,那边三姑娘也不负才女之名,早已绘声绘色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只听得桑老太君和常夫人啧啧称奇,抚掌称快。
“好,好啊!采薇,你做的很好,呵呵!这一次真是大快人心。当日秋芳的事……咱们被这口气憋了三年,三年啊!有时候午夜梦回,想一想……还是觉着憋屈的慌,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由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想来当日若不是何家将秋芳夺去,你也不能进我镇宁侯府的门,这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太好了。”
常夫人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桑老太君也十分高兴,点头笑道:“铭儿媳妇这张嘴啊,当真厉害的很,呵呵!我记得当日秋芳也是个嘴巴上不肯让人的,如今看来,倒比采薇还逊色一些。”
荆初雨冷笑道:“李姐姐没有道理,怎么说得过大嫂?”
桑老太君叹息道:“也别这样说,那是个可怜的,我还记得她当初最是心高气傲,可到头来,自己的终身不能做主,她那个父亲……唉!如今死者为大,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可怜坑害了他女儿,当日他还活着时,也不知有没有后悔。”
常夫人冷笑道:“那还能不后悔?只怕悔的肠子都青了。咱们之前三年是落魄了些,可这侯府架子也没倒。如今娘娘在宫中,泽铭在北疆,眼看着府里就要起来了。倒是那何府,这些日子来也没听见皇上赏过什么。他当日竟巴巴把女儿送过去做妾,人心不足,怎么就让那富贵前程给迷了眼睛?到头来又如何?指挥使没当上,倒白白送了性命。”

第二百五十三章:近朱者赤

说完听见婆婆只是叹息,她也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左右如今镇宁侯府和李家是全无关系了。因便问方采薇道:“是了,恶气固然出了,只是那个若明珠,你打算怎么处置?”
方采薇道:“回太太的话,儿媳也正要禀告这件事。我觉着,她虽是出身青楼,但性情刚烈,才貌双全。人家既诚心诚意投奔来了,咱们也不能太亏待,不如就让她跟在我身边,给我做一个助手吧。”
常夫人犹豫了下,轻声道:“别的倒还好,只是……你觉着她可信?”
方采薇笑道:“我想何家也不会用这种苦肉计派她过来卧底吧?咱们侯府有什么秘密可打听的?更不用提就算派卧底,用什么苦肉计不行?倒用这种狠踩自己的方式?这不明摆着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二吗?再者,儿媳把她带在身边,就算退一万步讲,她真是有什么企图,我也可以暗暗观察警醒着,太太觉着呢?”
常夫人沉吟了下,觉着方采薇说的有道理。侯府如今真正的靠山,一个是在宫里,一个是在北疆,真正府里反而是没什么的。何家就算派卧底过来,那两处的消息,自己等人还未必知道,就能让一个若明珠探了去?剩下的,不过是些铺子生意田庄,这更不怕被人所知,于是点头道:“也好,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方采薇答应一声,一扭头,只见温氏满脸通红。她先是一愣,接着醒悟过来这二弟妹应该是想起了芦苇的事,自己今天这无心之语,恰好戳了人家一刀,因微微一笑,也没多说,见老太君和常夫人没什么事情,便告辞而去。
回到院中,只见若明珠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方采薇正奇怪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姐们儿也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知道四十五度角望天最能表达忧伤的情绪?
于是顺着若明珠目光看过去:呸!什么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原来是两个团子正在树梢上趴着,她就说嘛,这头仰的角度也太大了些,都快成九十度角了。
“你今后就在我身边帮忙做事吧,也不用你自卖自身,当我雇你做工,咱么以三个月为期,这三个月里,我看看你的做事能力,每个月先发五百钱,管吃住;等过了这三个月,你的能力我心里也有数了,是能干的,就给你涨到一两银子,以后做得好,每两年涨一次月银,数目根据做的事情多少而定,你看如何?”
听见方采薇的声音,若明珠垂下头,盈盈福身道:“多谢奶奶,我本是无根的浮萍,蒙奶奶不弃收留,有一口饭吃,不至于流落街头冻饿而死,或是受那奸人侮辱,已经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贪图月银……”
“哎!话不是这么说。”方采薇一摆手,打断若明珠的话,微笑道:“须知利益永远是令人向上的最根本动力。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若真是只要温饱就满足了,我还看不上呢,我要的人,固然不能因为钱财做出害人之事,然而也不能一味满足,须得有进取心,愿意用自己的能力来、去换取应得的利益,愿意为获取更多正当利益而努力,这才是合格的人才。”
“奶奶说的是,我受教了。既如此,那就按照奶奶说的办。”若明珠微微一笑,暗道这位大奶奶言行举止的确与众不同,且精明至此,把人心洞察的如此通透。这也难怪当日何府设局害她,却被她反将一军,闹了个颜面扫地。只是奇怪如此人才,怎的最初不显山不露水,还闹得人人耻笑呢?
“好,够爽快。你知道吗?如今人都以三从四德,贤惠温柔为美,可我最欣赏的,却是你这样性烈如火,恩怨分明的女人,颇有侠女风范。你虽出身青楼,这名声不好听,然而想来以你的容貌,必定是老鸨子重点培养对象,琴棋书画应该是样样精通吧?”
“呃……”若明珠眨眨眼,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重点培养对象是什么意思,心下暗道大奶奶说话的确风趣,重点培养,呵呵!也是贴切。当日我可不是被重点培养呢?虽然我宁愿相貌平平,不被重点培养。
因点点头道:“是,这些小女子都略通一二……”
“哎呀不要谦虚了,你这种人才,怎么可能只是略通一二?肯定是样样皆精,书上都是这么写的。”方采薇拍拍若明珠肩膀,哈哈一笑:“有这样的好基础,你人又聪明,将来必定可以跟着我出人头地,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嘛。”
话音未落,就听碧丝在旁边笑道:“奶奶,还有个近墨者黑你怎么忘了说?三姑娘不是常说跟着你近墨……”
“闭嘴。”
方采薇简直不知这死丫头是不是特意拆台的,恼怒瞪了碧丝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奴婢……也没什么可干的啊?”碧丝摸着鼻子,就见主子一瞪眼:“是不是还要本夫人亲自给你安排点活计干干?”
“啊!不用了,奴婢忽然想起来,还真有点事。那个……奶奶,奴婢先退下了。”
碧丝虽笨,可也还没笨到家,哪里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脑子继续不灵光下去,无疑是给大奶奶打击报复的机会,于是一溜烟儿跑走,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算你这小蹄子腿快,哼哼!”方采薇转过头来,看着呆若木鸡的若明珠,也是有点尴尬,摸着头发讪讪笑道:“那个……小孩子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哈哈哈!其实由这件事你也可以看出来,我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对吧?实话和你说,我这院子里虽然规矩严厉些,每个人都要尽忠职守努力做事,但氛围还是很轻松的,你在这儿住几天就知道了。”
若明珠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由衷笑道:“是。哪里还用得着住几天?我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家书抵万金

唔!这句话是褒义吧?应该是被姐的和蔼可亲宽容大度给感动到,毕竟碧丝那么拆我的台,我都没和她一般见识,嗯,应该是这样。
大奶奶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着自己想的没错,于是也立刻笑开了,那笑容看在若明珠眼中,恰似十里春风,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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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家里来信了。”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扎着一片营帐。此时荆泽铭正在正中的大帐里看着地图。
这一片土地恰好在白城之外,往年匈奴犯边,十次中有八次就是从这里进犯,周围沃野千里,几乎等于是孤悬在外的白城总是首当其冲,所以这一次王老将军这条强龙和何元帅这条地头蛇交锋的初步结果,就是把他给派到这儿来了。
何元帅自然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王老将军一路试探,却是知道荆泽铭和阿甲的能力,认为在这里更容易夺取军功,助世子爷上位。
两万精兵,加上当初在猎场上率领的尖刀队员们,哪怕匈奴主力进犯,也能抵抗一阵子,背后靠着白城,可以等待援军,有王老将军坐镇北疆,倒也不怕何元帅可以一手遮天见死不救。
这一次匈奴大举进犯,主战场却不在此处,然而白城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谁也不敢等闲视之,唯恐匈奴采用声东击西之策,到时白城被破,大好形势或许就会瞬间逆转。
此前荆泽铭已经全歼两股前来探路的北匈鞑子,因为他作战勇敢,又重谋略,平日里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进行魔鬼训练。所以这两场仗虽然是绝对优势下的胜仗,全歼来犯之敌也不过六百之数,但全军上下依旧振奋非常,短短时间内,荆泽铭这位主将就在士兵中建立起崇高的威望。
匈奴绝不可能只派两只探路小队来送死,荆泽铭预料匈奴国内遭灾之后,亟待各种物资补充,之后很可能有别的部落进犯白城,所以他一直严格戒备,此时正在账中借着地图和阿甲进行军事推演,还不等推演到一半,就听外面双喜的声音响起。
家书?
荆泽铭愣了愣,接着一向波澜不兴的面孔上也流露出几丝兴奋之情,虽然并非烽火连天的岁月,但他如今身在边疆,却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家书抵万金的滋味。
当下立刻从桌子后面步出,眼见双喜跑进来,他就伸出手接过那封家书,一把撕开封口,只见里面厚厚的一摞信笺,因便笑道:“不用说,这定然是你们奶奶写来的。”
“爷怎么知道?”
双喜是真好奇,却听荆泽铭笑道:“老爷毕竟是做父亲的,就算心里再怎么关心我,知道我牵挂家里,也不会巨细无遗写这么多话;你们二爷更不用说,本就拙于用笔,又醉心于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算给我写信,最多两页纸,便是大敬意了;太太和妹妹们一般也不会给我写信,即便写了,也没有这么多话说。只有你们奶奶,那是个言辞伶俐的,在家里时没话还要找几句话来说,这会儿好不容易送一趟信,哪肯吃亏?自然是恨不能把家里所有情况都告诉我才好。”
一边说着,就展开信纸,接着笑道:“果然是你们奶奶的信,唔!让我看看,家里这些日子都如何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看起来。双喜双福眼巴巴在旁边看着,就是阿甲,目光也是放在信上怔怔出神,脑海中浮现出当日遇见的那个绿衫女子。
他当日在荆府中没有住下,包扎好伤口后就去了京郊大营投奔荆泽铭。年少时跟着父亲学艺,之后与母亲相依为命,再接下来便是从军,到离开军营进入何家,那府里规矩森严,他只见过几个后宅婆子,一个女孩儿都没见过,尤其是在听说有两个仆人因为和丫头们说了几句话,就被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之后,更是对年轻丫头存了一份恐惧之心。
因此细算起来,自己活了半生到现在,那绿衫女子竟是头一个和他说过话的妙龄少女,她那么漂亮,说话却是十分温柔,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屑鄙视之意。这样的善待,除了母亲之外,还没有从别的女人那里得到过,怎不由他心心念念就牵挂上了?哪怕明知这样不对,是亵渎那位姑娘,可这心思就是控制不住。
如果方采薇在这里,怕是要立刻跳起来为自己打抱不平了:什么意思?只有绿枝和你母亲善待你?奶奶我路遇不平救你于水火的恩情让你给吃到肚子里去了?吃水不忘打井人的道理都不知道?太过分了,我救一回人容易吗?花了十两银子呢。
一时间大帐中落针可闻。直过了两刻钟,才听荆泽铭笑着叹道:“没想到从我走后,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爷,都发生了什么事?”双喜双福一齐发问,只听荆泽铭轻声道:“织造厂制作出来的绸缎销路越来越好,如今京城附近许多绸缎庄都愿意从咱们的厂子里进货,从过年后开工,到现在已经结余一千多两银子,可以想象,日后发展可期。”
“天啊,就是咱们那个织造厂吗?当日可没有多少人看好呢。”
双喜双福一齐惊叹,又听荆泽铭笑道:“不过你们奶奶说了,织造厂比起山海阁会所,那就是小金见大金了。如今山海阁会所一月盈余足有六七千,你们奶奶正着手准备扩建,下一步便是妥善安置那些贫苦人家,将会所进一步扩大,并且好好修葺一番,让那自然山水与人工雕琢融于一体,到那时,山海阁才算是真正有了气吞山海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