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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如果没有‘告密者’,晋晓悠怎会那么快就上门找麻烦?那件事无人知晓的话,他们又怎会沦落到苦苦誊抄书册的境地?
故此,少年们对裴子信的厌恶已经到了白日化状态。
与崔洛等人所处的雅间相比,隔壁就显得热闹的多了。
不多时,小二就端了菜肴上来,有鹌子水晶脍,白芨猪肺汤,百合酥,板栗烧野鸡,红油拌莴笋,鲍鱼燕窝粥,爆炒河鲜.......有时令菜,也有入春才能吃得上的鲜蔬。
单是看满满当当一桌,就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裴子信的脸还是绷着的,仿佛占了旁人的便宜,就像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似得。
他就是一朵独立于这千万尘世之外的奇葩。
崔洛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也需要狠狠补偿一下自己,接连誊抄了三日,体力精力消耗都太大。
她啃着鲍鱼,眉眼隐约带笑,顾长梅念及她瘦弱,给她不停夹菜。内室温热,烛火高照,她瓷白一样的脸宛若笼在一片晨曦暖阳之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
顾长梅不经意间一眼,微微一呆,后来的日子里,他才发现,这辈子也没从适才那抹红尘阡陌般的浅笑里走出来。
“呵呵.....没人跟你抢,吃慢点。”顾长梅明明和崔洛同岁,却是不由自主的扮演一个长者的角色。怜惜之情溢满胸膛。
多可怜的表亲啊,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他肯定要好好照拂的!
顾长梅似乎别特渴望被人‘需要’。
四人饭后三巡,都有些撑了。
这时,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是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扉。
四人纷纷朝着移门看了过去,就见胡勇独自一人大步而来,面带煞气。
这家伙是火气还没消呢!
不过,仅他一人过来,多半不是特意来寻事的。
顾长梅与王宗耀异口同声:“有话好好说!”
裴子信感觉到了他二人的相护,再倔的性子,也知道缓和一下。等胡勇在桌案前站定之后,他抬头看着他道:“不是我!我没有告密!”
被人诬陷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他也想为自己辩解。有时候越是贫困的读书人,自尊心越是强。
若非胡勇主动找上门来,他裴子信是不太可能站出来公开解释的。
胡勇闻言,好像舒了一口气,但胸口的堵闷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消散,加之被秦先生罚抄这几日,整个书院气氛压抑,胡勇就是想摒弃前嫌,也没那么快。
不过,出乎崔洛意外的事,就连胡勇也相信裴子信的话。
或许,他这人从不扯谎的性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吧?!
胡勇抽了把圆椅,兀自坐下,俊俏的脸上因为酒水的缘故,透着浅红:“哼!此事到此为之!不过,裴子信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下回别老是臭着一张脸,你这个样子,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他这话太在理了。
顾长梅和王宗耀纷纷赞同。
裴子信的倔性又腾起了起来:“这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又为何要解释!你若没有做亏心事,全书院又怎会因你而罚?!”
胡勇闻此言,眼睛瞪大了,他今日已经算是看在顾长梅和王宗耀的面子上,放低了身段,裴子信倒好,还将一切错怪在他身上!
不过......好像也有点理由。
顾长梅和王宗耀此刻又站在了裴子信这边。
说起来,若无胡勇一开始的任意妄为,还真没有今天的事。
胡勇语塞,论品行端正,肯定无人能与裴子信比肩。这家伙踩死了一只蚂蚁,也能默念几句心经。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
向来能说会道,善颠倒黑白的几位少年郎都默契的沉默了片刻,王宗耀反应快,双手合并,拍了一巴掌,笑道:“大家都是同窗,只要误会解除了就行了嘛,对吧!子信为人,大伙都清楚,他说没有告密,那肯定没有告密,比真金白银也还要真。胡勇你也不必沮丧,晋小姐至今还不曾名花有主,你还有机会!”
崔洛唇角微抽,王宗耀将来不愧是“四夷馆”的顶梁柱,交涉能力颇佳。一句话将裴子信和胡勇的主要矛盾都挑明了,这之后不用藏着掖着,相互猜忌仇视了。
顾长梅品了一口温酒,掳了袖子又开吃,胡勇与裴子信的事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他心情也好转。
胡勇也闷声喝了几杯,裴子信滴酒不沾,但菜肴却是没放过,反正便宜也占了,占多占少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崔洛不由得又是悄然一笑。
都是年少轻狂的时候,矛盾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崔洛等人出了酒楼,隔壁学子皆陆陆续续乘马车回了书院。要知道此处离书院并不算太近,若再逗留,怕是赶不回去了。
红绉纱的灯笼在长街两侧的屋廊下随风摇晃,风吹凉了少年脸上的温热,几人正当意兴阑珊,迎着从北面而来的夜风,胡勇竟高吟了自己曾写给晋晓悠的打油诗。
裴子信当即皱了眉,却是忍住了,一脸的嫌弃样子,没有开口批评。
这时,一辆马车从面前不远处而来,马车外挂着一只羊角琉璃灯,银白色光线将马车牌号上的字照的一清二楚:“周”。
胡勇突然停止了吟诗,他定住了,对这辆马车无比熟悉,直至马车从几人身边飞驰而过,他依旧没有挪步。
几人顺着胡勇的视线看了过去,那辆四轮华盖马车就停在了街尾的巷子口。
再往里走几步便是勾栏院了。
王宗耀似乎知道了什么,提醒了一句:“胡勇,回去吧,或许是周家的其他人。”
胡勇是家中嫡子,上面还有一个嫡姐,几年前嫁给了大理寺丞,周大人的的独子,周世怀。
周世怀不善科举,靠着祖荫在衙门里谋了个整理卷宗的闲职,无才无德,贪图享乐,当初娶了胡家女儿,也是为了那笔丰厚的嫁妆。
胡勇不顾王宗耀劝阻,大步往周家马车停靠的地方而去。
王宗耀与顾长梅互视一眼,只能也跟了上去。
崔洛随后,裴子信并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没有单独的马车,也只能跟着几人往前走。
几位少年郎很轻易就踏入了勾栏院,崔洛的肩膀被裴子信拉住,他神色惶恐:“.....崔洛!你我就不要进去了!”而且极度紧张,就好像踏足烟花柳巷是桩天理不容的大错。
裴子信总算是看出这里是何处了!
崔洛并非一定要‘光顾’一下,只是外头太冷,已经到了上冻的时候,她进去躲一下也没什么。勾栏院与青/楼有很大的不同,这里面的女子多半是只卖艺的,亦或是达官贵人养在外面的红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非被逼无奈,谁又愿意沦落到玩物的地步?也都是可怜人。
崔洛正要说话,一个抬眸间,就看见灯火阑珊处,一俊朗男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身着盘领右衽青袍,银钑花腰带,浓眉星目,气度超然。
崔洛心头猛然间一滞,呼吸也忘了。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没有心情的心情。
☆、闯祸
她和这个人,曾经从未说破的情分,朦胧又让人不敢碰触。
崔洛说不清楚与这人是怎样的纠葛,第一世不了了之,第二世轮回,她还是没看懂。
朱明礼肩头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他从风里走来,眉梢温和,气度卓然,几世都不曾变过。
他注定是云端之上的人,而她呢?好像是可有可无的吧。一个过客罢了,来了又走,他是不是不曾记住过?
崔洛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在一片光影之下,待那股清而淡的龙涎香自鼻端飘过,彻底没入夜风里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她似自嘲的笑了笑,嘴中竟有点苦涩,可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情份二字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幸好从未说破,幸好从未开始,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裴子信没有察觉到崔洛的异样,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极度羞燥之中,劝道:“崔洛,你我与他们不同,这种地方......你也别进去了!”
崔洛莞尔,他是想让自己留下来陪他吧。
这个裴青天,也有害怕的事?!
崔洛苦中作乐,心想,将来他要是再弹劾自己,就想方设法把他领到青楼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好像朱明礼对她而言,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力了。
旋即,崔洛心间有了些许不被察觉的失落,他这样的人.......原来也喜欢逛勾栏。
崔洛突然觉得很冷,冰寒刺骨,冷风从四面八方毫无预兆的吹了过来,她道:“我去去就来,你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胡勇和顾长梅几人在里面干什么,她得去盯着点,不然再闹出事,就不止是罚抄了。
裴子信进退两难,崔洛转身之间,他最后还是止步在了勾栏院外,双臂环抱,一人在夜风里冻的跺脚。
崔洛走了几步,发现朱明礼已经被人不知领到了何处。
很奇怪,明明不再关注的,还是不由得留意了一下。
她又是自嘲的笑了几声,便顺着顾长梅的背影而去,最后在一间雅阁门扇外停下。
胡勇的脸色难看的可以,雅阁内不时传出女子的娇笑声,还有胡勇熟悉的男音。
王宗耀再度劝道:“胡勇,回去吧,男人嘛,总喜欢逢场作戏,你不也是一样!说不定你姐夫只是一时兴起?”
胡勇自己是一回事,可看着姐夫在外面寻欢,他当真是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崔洛明白了,原来是来捉/奸的。
胡勇长的高大,与顾长梅和王宗耀的俊逸不同,他浑身上下透着野性。
崔洛感觉不妙,下一刻就见胡勇抬脚就朝着门扉踹了上去,当即一阵爆裂之声响彻走廊。
毫无疑问,雅阁里的人被彻底惊到了。至于旁的屋子里,恐怕无人顾得上这边的动静。
胡勇不问青红皂白就踏着倒地的门扇,大步迈了进去,待崔洛几人跟进去时,他已经摁着暖榻上的衣裳半褪的男子,开始拳脚相向了。
女子如受惊的兔子,窝在被褥中,尖叫连连,崔洛担心在没有拉住胡勇之前,这女子会引来勾栏里的打手,便对王宗耀道:“宗耀,你去制止她。”
王宗耀觉得这个差事有点难,怂恿站在一侧看好戏的顾长梅,道:“长梅,你上!”
顾长梅耸了耸肩,“多大点事,堵住她的嘴就是了。”
说着,他当真上前封住了榻上女子的嘴,让她吐不出半个字。
崔洛此刻有点头疼,道:“胡勇,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也不知道他一个少年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仇恨的力量无比强大,能激发人深藏不透的潜能。
王宗耀也上前拉架,就在几人以为事情差不多可以结束时,周世怀双手捂喉,面目狰狞的看着所有人,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竟不是愤怒,而是惊愕。
可.......在一刻之前,他还在偷香窃玉。
崔洛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拉了胡勇的袖子,将他往后面拖了几步,而榻上的周世怀随即滚落在脚踏之上,神色痛苦,清瘦细长的身子弓起,嘴里含糊不清的了几声,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崔洛大惊,王宗耀也察觉到不妙,正欲上前检查,周世怀瞳孔中彻底失色。
死了!
顾长梅目睹了整个过程,甚至于胡勇到底打了周世怀多少拳,他都记得。这种程度的殴打,根本不可能将人打死。
而且,方才周世怀的死相,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喉管,并非是因为内脏被伤。
崔洛头一个清醒:“现在谁也别靠近他,尽快报官,不要让任何人破坏现场。”
胡勇这一次是真的吓到了。
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床榻上半遮半掩的美人见状,直接就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几息后,胡勇转身就要离开,崔洛挡住了他:“你现在走太迟了,有多少人是看着你踏足这间屋子的,而且你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现在离开不亚于畏罪潜逃!”
崔洛口吻肃重,尚且稚嫩的嗓音却带了几分凌冽。
闻声,王宗耀和顾长梅同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周世怀不是旁人,是胡勇的姐夫,而且还是朝廷命官的儿子。
此事如果处理不得当,胡勇一辈子算是完了。
王宗耀也上前一步:“胡勇,你姐夫是不是身体有疾?”他也不太信这几拳头能将人打死。
胡勇眸中既惊又恨:“他这人三天两头寻花问柳,就算有病,也是花//柳//病!”
此处靠近顺天府,出了人命案子,衙门里的人很快会上门。
崔洛,顾长梅和王宗耀正在极力寻思该如何是好,破损的门扉处出现了几人。
其中一人冷声道:“长梅!你怎么在这里!”是顾长青的声音。
他身边还站着崔洛适才所见的人,朱明礼!
崔洛又是一息的失神,她知道朱明礼现在不认识她,她的视线只是在他锦衣玉带之上一扫而过,再也没有留意他。
顾长梅看到顾长青,当即上前:“大哥,你来的正好,那人被人害了!”他语无伦次,下一刻才理顺:“是这样的,胡勇只是打了他几拳,还不致死,以我看,这其中恐怕另有阴谋。大哥,你一定要秉公查办,不能让胡勇背了冤案。”
顾长梅要是认真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胡勇沉默了,看了一眼脚踏上的周世怀,有种死不足惜之感。
他并不后悔打了此人,只恨下手还不够重。
顾长青冷视了顾长梅,又看了一眼崔洛,见她低垂着眼眸,安静到了极致,不惊不慌,淡定又从容。
他默了默,对朱明礼道:“三殿下,我恐怕要先处理一些事,今日就不作陪了。”
☆、独处 (上)
崔洛视线平缓,看着不远处的几双黑色的皂靴。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
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她好像并不能分的很清楚。
这时,就听朱明礼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无妨,我正好闲来无事,且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他说的很随意,好像一条人命也不过尔尔。
崔洛等人是在场当事人,皆被顾长青的手下带出了勾栏院。
一阵寒意袭来,崔洛打了一个机灵,外面又飘雪了,光线照到的地方,满目都是白羽纷飞。
雪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来时悄无声息,能压住所有的尘嚣。
至冷,却极美。
站在石阶下冻成人棍的裴子信看见这架势,诧异又惊慌失措,可他并非是只读圣贤书的榆木脑袋,真到了关键时候,绝不会做出溜走之事,跟着一众人不肯离开。
锦衣卫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快走开!”
饶是裴子信将来如何的令百官头疼俯首,他现在不过是个少年,被绣春刀一吓,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长梅道:“住手!他是晋江书院的学子!”
顾长青摇头,无奈的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人不要伤到裴子信,顺道将他一并带走。
他可不是看在晋江书院的份上,无非是嫌顾长梅没完没了的烦他。
北镇府司的衙门格外森冷威严。
崔洛觉得奇怪,周世怀就算是朝廷命官的儿子,也用不着让锦衣卫劳师动众吧。
这个就说不通了。
而且,朱明礼当真会闲到无所事事,半夜踏足北镇府司,和顾长青一起审问人证?
一切都太过巧合,正如那日汪直出现在万花楼外一样。
崔洛明知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太多留意这些事,但她总是忍不住。朝廷也曾是她的‘江湖’。
顾长梅刚站定,就是用了滔滔之言,将今日的事从头到尾述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添加了辞藻修饰,力求将现场还原的淋淋尽致。
他文章作的不怎么样,说起话来,无人能及。
顾长梅话音刚落,顾长青已经不耐烦的吩咐了手下,道:“来人,将崔洛带过来,本官要单独审问。”
王宗耀有王家做后盾,裴子信又不在现场,而顾长青觉得,顾长梅所言根本不具任何说服性。
故此,崔洛成了首要审问对象。
顾长梅哪能让崔洛一人被审?也想跟着过来,却被锦衣卫挡住:“顾二公子,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人!”
王宗耀见状,上前:“长梅!有你兄长在,你还担心崔洛有什么闪失!”
顾长梅觉得在理,就留了下来。但看着崔洛纤细的背影,总觉得不放心。
而此时,胡勇也已被单独扣押,堂内只剩下王宗耀,顾长梅和裴子信,另有面无他色的锦衣卫数人。
冰寒的冷风无孔不入的灌了进来,裴子信此刻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这种场景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直接问出口。
几人便老老实实等着。
号房的石壁上挂着数盏油灯,腾起的火苗呈明黄色,顾长青与朱明礼坐在上首,另有一人引起了崔洛的注意。
她身形窈窕,着赤红色束腰锦袍,墨发高高梳起,手握镶翠玉的宝剑,剑柄上面系着墨绿的缨络,静静的站在朱明礼身侧,秀丽且清贵端凝。
是尧羽!
崔洛心头微喜。
在此之前,她只留意到了朱明礼,却没看到这个丫头。她现在也才十几岁吧,没想到这么小的时候,也是性子极冷的。
尧羽还是老样子,安静如夜雨清荷,年轻的面容却是淡寡到了极致,好像无情,无欲,是无意落入这尘世的修道人。
不过,崔洛知道她和那些争权夺利的人不一样,只是从来都不曾明白,她怎会在朱明礼身边。
粉白的桃花唇不经意间微微莞尔,却被顾长青捕捉到了,他问:“崔洛!,你因何而笑?”
崔洛一凌:“啊?”这纯粹是无意识的反应。她不过是想起了前两世的故人。
顾长青态度冷硬,崔洛一度怀疑他除了对顾长梅有一份同胞兄弟情义之外,旁人于他而言皆是无关紧要。
她和他好歹也是‘表亲’,这人却是丝毫人情温度也无,严肃如常的审问她。
崔洛收了笑意,目光在尧羽身上一扫而过,倒是有些想她了。
崔洛也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回大人,我不曾笑什么。那大人到底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她反问道。
这时候,朱明礼爽朗的声音笑了两声,如夜半琴弦,好听迷惑,“呵呵.....有点意思。长青,这位就是你从杭州接回来的表亲?”
顾长青离京两月有余,他一般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消失这么长时间。
朱明礼一开始还觉得奇怪,现在一看顾长青对崔洛的态度,他更是奇怪了。
顾长青的沉默代表着默许,这厢又问崔洛:“你们几人是如何在周世怀寻/欢的屋中出现的?”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崔洛也是如实答话了,甚至将秦先生罚诸位学子誊抄书册百遍,以至于少年们才出来散心的事也说了一遍。
朱明礼闻言,以拳抵唇,清咳之余,又笑了两声:“呵呵......的确有意思。”
崔洛:“.......”她不明白整件事情到底哪里有趣了?像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大概永远也不知道罚抄百遍圣贤书的痛苦。
顾长青身侧的属下在记录口供。
而顾长青本人并没有再说什么,崔洛愈发起疑,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今日的事却是漏洞百出,便问道:“大人,您就不想问问胡勇如何殴打周世怀了?仵作尚未验尸之前,胡勇的罪行根本不能断定吧?书院快要锁门了,我们几人能回去么?”
记录口供的锦衣卫停下了笔,一脸茫然的看着顾长青,这可不在事先计划的范围之内。
顾长青端坐在那里,双手置于黑漆桌案上,他面前横摆着绣春刀,只是盯着崔洛看,半晌没说话。
朱明礼又是一阵朗声大笑,拍了顾长青的肩头:“长青啊,你这个表亲思路丰富,你不如听听她如何说。”
顾长青侧目看了朱明礼一眼:“殿下,时候不早了,我看就这样吧。”
崔洛皱眉。
就这样?
是不是太草率?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周世怀到底是怎么死的?!
☆、独处 (下)
朱明礼是顾贵妃所出,顾家是他的母族,他与顾长青走近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崔洛总觉得二人今日谋划了什么,而顾长梅,王宗耀,胡勇,包括她自己,都是无缘无故的卷入了这场是非中。
纯粹巧合,却正好碰上了。
可一个无名小卒周世怀而已,他的存在能对朱明礼的前程有什么影响?朱明礼没有那个必要弄死他吧?他自己不也是出现在了勾栏院?
崔洛只一眼就看见朱明礼谈笑风生的样子,她陷入沉思,也同时也告诫自己切不可干涉太深。
他们这些人的尔虞我诈,很多时候都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遭殃。
崔洛不太想回忆前两世是怎么炮灰的,但此刻对朱明礼,萧翼等人本能的排斥,心理阴影一时半会消不了。
她现在看着这些人,都会有所怀疑戒备,到底是谁杀了她?
有人在朱明礼面前递了一杯热茶,腾起的水雾渐渐萦绕在半空,崔洛觉得时隔一世再看着他,已经全然不同了,虽然她上一次临死的前一日,她还见了他。
顾长青起身,随后握了绣春刀,对身侧笔官道:“都记下了?”
那人恭敬道:“回大人,已经记下来,人证的确看到周世怀被殴打致死。”
崔洛:“.....慢着!我并没有这么说!”她并不是有心维护胡勇,只是是非公道总不能轻易就某些掌权的人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