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最近怎么样了?”一直沉默着的苏正卓等伤处包扎好了,也起来舒展了下手脚,顺带着关切了一下小五的私生活。
“咳——大部队应该都撤离了,我们也赶紧走吧,免得掉队。”一戳到小五的痛处,他果然忙着转移话题,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医药箱就往外面走去。
第89章
等众人走回到镇上,天色已经大亮。附近村落受轻伤的也不在少数,医护人员急缺,小五就没有急着回去,苏正卓和程宜宁则是打算先坐最近航班的飞机回a市了。
“老大,嫂子,你们回a市后记得第一时间去做下全身体检,毕竟先前你们都有过昏厥的症状,不一定全是低血糖造成的体力不支,也不排除其余慢症状,尤其是嫂子腹部有重力压过的痕迹,身体如果有疼痛或者其余异常状况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医院里检查下。”临走前,小五又特地嘱咐起来。
“知道了,你自己在这边凡事注意安全。”苏正卓点点头应道,说时拍了下小五的肩侧。
千言万语,临别时也只是道声珍重注意安全而已。
苏延全跟车一直把苏正卓和程宜宁送到市里的飞机场那边。
一行人都没有来得及去换套衣服,虽然脸上泥巴胡乱擦拭了下,身上还是满是泥渍,到机场那边还是扎眼的很,过往的行人经常会望上几眼。
“我到前面等你。”程宜宁看出苏延全要和苏正卓说些什么,她自己说了一句后就走到前面的座椅那边去等苏正卓了。
“正卓——”苏延全嗫嚅着刚喊了声他的名字,“你要是想了解赵姨的近况,你就自己回去看她吧。”苏正卓说时并没有去看苏延全,小五把他眉毛上的伤口包了纱布,白乎乎的一大块覆盖着他的视线,他到现在还没怎么适应一只眼睛的视力。
“我——还是不回去了,你说得对,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值得让人怀念。”苏延全说时忽然又低头回去,其实他个子也和苏正卓不相上下,不过因为年岁上去,削瘦的身板有些伛偻回去,这才显得比苏正卓矮了一些。
“记得让桑措念书,这样他才能走出大山。他不是你,没必要一辈子都困在这里。”苏正卓没说几句,又觉得烟瘾泛了上来,他说完后又下意识的摸索了下裤袋,不过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我会让桑措念书的,他刚上一年级,成绩还不错——我会让他继续念下去的——”苏延全显然也没想到苏正卓还会交代桑措起来,明显受宠若惊的应道,握着他自己烟杆的右手无比明显的颤抖着。
苏延全是老了,长年累月被烈日曝晒后,他的脸上黑红黑红的,头发花白,身上穿着自家缝制的棉袄,就连鞋子也是手工纳出来的布鞋,浑身上下都看不到一点现代工业化的影子。
他印象里那个可以为他撑起一片天的苏延全早已不复存在了。
苏正卓才看了一眼,便又快速的挪开了视线。
愤懑过后,理智还是会重新占据着他的大脑。
不管他曾经经历过怎样艰难困苦的时光,他的父亲还是活在这世上,以他从没有料想过的方式活着。
也许,他是应该觉得庆幸的。
至少苏延全还是活着的,不是么?
过去的已然过去,他已经改变不了,还不如就早点面对现实。
“快登机了,你回去吧。”苏正卓说时朝程宜宁坐着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他的未来在等着他。
“恩。”苏延全点点头,“正卓,那会你让我带人去山上找宜宁,我不是贪生怕死才不同意的,我、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村民去送死,他们不欠我的——”苏延全知道以后不太会有机会再看到苏正卓,这句话自苏正卓醒来后他就想着要和苏正卓说清楚的,他已经抛弃过苏正卓一次了,他不想再让苏正卓再添心结,眼下憋了又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一边说着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只是一直下意识的去搓他自己身上的破棉袄。
“我知道,所以后来你自己一个人过来找我们了,我和宜宁才会得救。”苏正卓不假思索的接道,“爸——照顾好自己——”苏正卓说完后终于大步往前面走去。
苏延全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等他抬首朝前面望去时,苏正卓都已经快走到程宜宁身边了,这么多年一直压攒在他心头的重压才难得轻了回去。
不舍、酸楚抑或是感恩,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头五味陈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上苍已然对他不薄了。
你们都要好好的。
苏延全在心里默念道。
“该登机了。”苏正卓走到程宜宁身边提醒起来,程宜宁起来时下意识的朝苏延全先前站的位置望去,已经看不到苏延全的人影了,她便也不再张望,和苏正卓一起往登机口那边走去。
这边回到a市,不到三个小时就下飞机了。
苏正卓上飞机前已经打电话给了司机,他和程宜宁下飞机后,未料到是杨树远过来接机的。
“你们两个怎么出去过个年弄成这幅挫样回来?”杨树远刚看到两人就无比夸张的问道,程宜宁原本是想自己打车回去的,不过有杨树远在,她也不好弄得那么生分,便也尴尬的挤了点笑意出来。
“先去哪里?”杨树远看出自己有些冷场,这会干脆扭头过来问后排的苏正卓。
“先送宜宁回她住处吧,等她换套干净衣服后再去医院检查下。”苏正卓说完后就闭目休息起来,杨树远刚才看到两人时,就看出两人的神色都是疲惫的可以,他点点头后就朝程宜宁的住处方向开去,也不再多嘴说话了。
程宜宁原本是想闭目休息着的,只不过坐进车内没多久,她就觉得左上腹的痛觉越来越明显了,先前在飞机上还只是隐隐作痛的,到这会觉得腹部的痛觉向浑身发散出去,她一手按压在腹部,想要以此转移下注意力。
“宜宁,你怎么了?”先前小五就提醒过苏正卓的,所以下飞机后苏正卓还是特意坐在后排,此时程宜宁挪动了下身子,他原本就没有完全松懈下来,感知到后早已睁开眼睛朝程宜宁望去,正好见着她身子蜷缩着,右手抵在腹部,看之脸色已经是非常不舒服的了。
“正卓,我腹部有点痛——”程宜宁虚弱的应道。
“树远,先开去最近的医院。”苏正卓无比慌乱的吩咐起来。
幸好这会路况良好,杨树远一路狂飙,不到半小时就开到了医院里。
到医院的时候,程宜宁已经疼得休克过去了。
车子还没停稳,苏正卓就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把程宜宁抱起往急救室那边跑去。
脾脏破裂,引发内出血,先前出血量少所以感知不明显,过了这么久,腹腔内积血越来越多才引发休克症状,要立刻进行手术。
值班医生没多久就诊断清楚了,并且要立马给程宜宁安排手术。
幸好有杨树远跟着,还都是杨树远跑前跑后的去安排付款事宜。苏正卓自从程宜宁被推进手术室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手术室前面干等着。
“积血很严重了,再晚几个小时过来就很难说了——”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主治医生的话语,身上的冷汗一茬跟着一茬的冒出来,先前上飞机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她怏怏的似乎不太舒服,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得难以想象的后怕。
等程宜宁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到入住病房全都弄好,已经是晚上了。
杨树远原本是想过来当个车夫的,没想到遇上这种事,跑前跑后的也是累得不行,他自己本来晚上和周小蕾有约的,有心不想告诉周小蕾又怕周小蕾事后埋怨他,便又忍不住和周小蕾说了实情,果然周小蕾一听问了医院就火烧火燎的挂了电话。
程宜宁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后就一直在昏睡,医生告诉苏正卓已经没有大碍,他这才放心下来。
“正卓,小蕾就快到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下,这里暂时我和小蕾守着。”相识这么久,杨树远还是第一次看到潦倒的无以复加的苏正卓,不单是衣衫脏乱,加之左眼上面包扎着纱布,整个下巴却是泛起了青压压的胡渣,而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差的可以,他便开口提议起来。
“没事,我等宜宁醒来就回去休息。”苏正卓的嗓子还是沙哑的可以,他自己说完后就一动不动的朝病床上望去。
杨树远见他完全劝不动便也放弃。
没多久程宜宁倒是短暂的醒过来一次,大概是麻药的劲还没有完全退去,她稍微翻动了下又沉沉的睡了回去。
杨树远看程宜宁没有大碍,便出去到医院门口去接周小蕾。
“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周小蕾刚从出租车下来就无比心急的抱怨起来。
“我也没想到宜宁居然会脾脏破裂,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等她醒来你再好好问下——不过好在她已经没事了——”杨树远有些心虚的应道,之后带着周小蕾往住院部那幢大楼走去。
“你不是说苏正卓也在吗,宜宁只要一碰到他就没什么好事,我待会先问下他吧。”周小蕾是个急性子,还没问清程宜宁住的楼层就风风火火的先走在了前面。
“也行,不过我看正卓似乎也累得可以,可能两人去了偏远山区什么地方了吧——”杨树远点头应道。
两人一边说着,没一会就走回到了程宜宁住的病房里。
就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没想到苏正卓居然趴在程宜宁的床沿边睡了过去,还有点泥印的右手则是一直握着程宜宁没打点滴的左手,脑袋微侧,有纱布包扎的那边正好枕靠在床单上,这样把伤口压在下面,似乎也不觉得疼。
“他怎么也睡着了?”周小蕾过来的路上还是对苏正卓颇有意见的,直至到了病房里见着苏正卓胡子拉渣的趴在那里睡过去了,语气倒是收敛了点,不太自然的问起了杨树远。
“我也不清楚,他应该是太累了。就让他先趴一会吧。”杨树远无奈的摇摇头,之后走到苏正卓身边轻轻喊道,“正卓,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杨树远一连喊了好几遍,而且手上也是用力的去掰苏正卓的手心,未料到苏正卓都是毫无知觉,而且手劲也没有送掉分毫,杨树远试了几次便干脆放弃,和周小蕾一起在旁边的沙发那边坐下来,安静的等待起来。
程宜宁到第二天早上就醒了过来。
“宜宁,你终于醒了?”周小蕾晚上也就靠在沙发上过了一夜,醒来觉得浑身酸乏,她刚才外面买了小笼包回来,就看到程宜宁虚弱的挪动了下,立马无比欣喜的喊道。
“小蕾,你怎么在这?”程宜宁不甚清醒的应道,原本想抽手回来,未料到苏正卓依旧发紧的拽着她的手心,她甚至不能抽手回来,她一连试了数次,发现毫无作用之后才放弃。
“树远说你脾脏破裂做了手术,把我吓了一跳。你们两个跑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周小蕾无比好奇的问道。
“我现在没事了,你们熬了一个晚上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程宜宁看出杨树远和周小蕾也陪在这里守夜了,不无歉疚的应道。
杨树远看出程宜宁还是虚弱的很,知道周小蕾这个话茬子一打开就很难收回来,反正眼下也看到程宜宁没有大碍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周小蕾给拉回去了。
“我还没和宜宁好好说会话呢?”周小蕾被杨树远拉出病房时还不情不愿的。
“正卓一会就醒来了,你先等宜宁和正卓说会话,我们晚点再去看他们。”杨树远连哄带劝的应道。
“这样——那也行吧。”周小蕾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周小蕾和杨树远一走,病房里立马就安静回去。
程宜宁又侧头过来看了下趴在床沿边沉睡的苏正卓,她也留意到苏正卓伤处的那侧挨着床沿,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到伤处,这才继续去喊了几声,想把他喊起来去旁边的陪床那边去睡。
不过苏正卓睡得实沉,不管她怎么发出动静,他都没有醒过来,唯有握着她的右手继续下意识的拽紧了些,她尝试多次无果后便干脆作罢。
程宜宁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实在无聊的很,想要起来,微微挪动了下就觉得腹部上传来隐隐的痛楚,毕竟刚做完手术她也不敢乱动,便又干脆躺回去,加上自己的右手还是被拽在苏正卓的手心里,捂得这么久了,还带着他手心特有的糙意,她冰冷的手心也被他捂的发热起来,她此时心头再想到苏正卓的名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宁谧起来。
劫后余生,的确是让人能想明白很多事情的。
一直到那天下午,苏正卓才醒了过来,睡得太久了,他刚醒来时稍微翻动了下,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回到那里,好一会后他自己抬头去看,正好对上程宜宁的目光,他这才下意识的一怔,原本还握着程宜宁的手心才松了回去。
“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要不要去叫医生过来?”苏正卓身子还没站直回去就无比紧张的问道,前一刻还睡意惺忪的脸上立马就紧绷起来。
“我没事,不用去叫医生了。”程宜宁的手心被苏正卓同个姿势握太久了,抽手回去时还是酸麻的可以,她自己一边说着,下意识的去揉自己酸麻的右手。
“哦,那就好。”苏正卓也明显舒了口气,不过随即又见着程宜宁把被子掀开一点,似乎要努力坐起来,他立马无比紧张的上前扶着她,“你要拿什么,我去帮你拿?”
“我想起来——”程宜宁小声应道。
“刚动完手术,还是不要下地了,要是牵扯到伤口就不好了。”苏正卓这方面的常识明显比程宜宁要好上许多,虽然是走到床头扶着她点,不过还是没有让她下床的意思。
“我——要去洗手间——”程宜宁支支吾吾的应道,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才难得有点红晕泛回来。
“哦。”苏正卓的确是没想到这一点,应了一声后才笨手笨脚的帮程宜宁盖着的被子挪去,之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生怕一不小心会碰到她的伤口,程宜宁被他这么如临大敌的伺候着,反倒是浑身不自在起来。
“我没事。”她继续小声提醒起来。
“小心点总归是好的。”他也没有理会她。
先前原本以为终于是劫后余生的了,连那样没有尽头的黑暗都熬过来了,他是好不容易歇了口气,未料到在车里看到程宜宁毫无预兆的休克过去,那种真实恐惧的感觉,他此生已经刻骨铭心的不想再经历了。
程宜宁小心翼翼的从洗手间里回来后,看到苏正卓还是一丝不苟的呆在房间里,她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我手机还没买回来,你帮我发条短信给周小蕾,让她发个唐绪江的号码给我。”
第85章
苏正卓先前已经来回翻过那座山,重新跑回到塌陷进大半的蒋里山前,他也顾不得去认以前走过的踪迹,看到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就疾步上去。
“宜宁!卓央卓玛!”山上继续有碎石滚落下来,整个山体都在继续震动着,有些巨石砸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好在他手脚麻利,好几次都堪堪避过了空中翻滚下来的巨石。
他一个人在山上不知道行走了多久,没多久暗沉的天色愈发漆黑起来。
第90章
“恩。”苏正卓应了一声后就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周小蕾。
经历过在蒋里山上最难熬的时光,回来后似乎没有变化,可是一切仿佛都在悄悄的变化着。
她刚开口提到唐绪江的名字,他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不过是怕唐绪江联络不上她,会担心她而已。
没一会,周小蕾就回复过来了唐绪江的手机号码,还是很久前程宜宁刚回a市不久一起吃饭时留的号码。
“你该不会求爱失败要对唐绪江动什么歪心思吧?”周小蕾虽然发了唐绪江的号码过来,后面还跟了一句警告的话语。
苏正卓存好唐绪江的号码后就把手机递给了程宜宁,之后他自己就往病房外面走去,顺带着把病房门给关上了。
程宜宁深呼吸了下,才打电话给了唐绪江。
“怎么好几天电话都打不通?大过年的出去玩了也不捎上我?”唐绪江在电话那端没好气的反问道。
“绪江,我和你说过我以前去支教过,那边的村民都很淳朴,我觉得那边呆的很放松,所以过年就跑到那边呆了一阵子——”程宜宁先前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接通声,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听到唐绪江惯常的小牢骚,她自己心里的那点小疙瘩居然就跟着释放了不少。
“我就知道是个好地方,所以你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跑过去,你这种行为太不仗义了!也不想想小爷我平常是怎么对你的——节后上班了好好想下怎么弥补下小爷——”果然还是唐式风格的吐槽语气。
“绪江,我在那边想了很多,过年后我想回来辞职了——”程宜宁刚开口,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电话那端忽然就沉默下来了。
“你真的想好决定了?”良久后,电话那端才传来唐绪江沉重的声线,就像是压在她心上的一把利器,可是她迟早都得过这一关,面对她和唐绪江的关系。
“恩,我想好了——”程宜宁点点头说道。
对不起——有些事情她拼尽全力都做不到,因为她再怎么努力都欺骗不了她自己的心。
也许是在地动山摇的瞬间,她脑海里最先想到的念头竟然不是会不会有人过来救她,而是再没有机会和苏正卓说上一句,其实她还无可救药的喜欢着他,只不过是在心里最最不可见的角落里喜欢着,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敢敞开心扉面对自己。
她怕经历过那么多变故,她早已经要不起那样的爱情了。
可是在灾难面前以为生死大限将至的那刻,她无比清楚的记得那刻满脑海里的念头。
要是此生就这样和苏正卓不告而别了,她的确是会抱憾的。
“想好了就行,回头上班了打份辞职报告给人事部。以后要是去哪个大公司高就了,看着有合适我的岗位也可以推荐下。”唐绪江也就是沉默了几分钟而已,随即无比轻松的应道。
第91章 (结局)
“恩。”程宜宁其实也没听清楚他后面说了些什么,仓促的应了一声便觉得鼻翼间愈发酸楚起来。
他对她的好,她何尝不知道。
可是这份欢喜她受不起,不若就不再耽搁他的年华。
“绪江,谢谢你。”心头纵有千言万语,出口的也不过是这直白的几个字,然而却是承载着她对唐绪江全部的情谊。
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
唐绪江接到程宜宁的电话时,唐屿安正在他住处的餐桌对面吃着晚餐。
这还是唐绪江回来后这么久以来,唐屿安第一次抽时间正儿八经的陪他吃了顿晚餐。也许是拜周遭春节团聚的氛围所赐,也许是因为没有上班难得有空余时间,也许是因为别的。
“程宜宁的电话?”唐屿安优雅的把他自己餐盘里的八分熟的牛排切好,随口问了一句。
“恩,她说过年后回来辞职。”唐绪江不可否认自己说出这句多半也是为了应付唐屿安无孔不入的打探,意兴阑珊的应了一句。
“辞职?该不会是和苏正卓破镜重圆了?”唐屿安似乎不怎么相信唐绪江的说辞,干脆放下手里的刀叉,不置可否的问道。
“是啊,正好达到你的目标了,我以后和程宜宁再无任何关系,现在你应该觉得满意了吧。”唐绪江说完后就低头大口咀嚼起来。
“凭苏正卓那又臭又清高的性格,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应该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和程宜宁和好。”
“一无所有?”唐绪江听得有些奇怪,说时抬头朝前面的唐屿安看去。
“牛排快冷了,趁热吃。”唐屿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说了一句后又随手拿起旁边的红酒杯轻呷了一口,之后就优雅的吃起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不再开口。
“哥,过年上班后等工作交接了,我打算回加拿大。”唐绪江解决他自己餐盘里的牛排后忽然又开口说道。
“出国回加拿大?好端端的怎么又冒出这样的念头?”唐屿安问时微挑了下眉毛,显然他对唐绪江的这个打算也是讶异的很,“年后我准备在公司人事上继续大变动下,你要是留在这里,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国内呆的腻味了,感觉还是外面好玩点,大概是和我从小就在加拿大长大也有关系吧。而且——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对从商不感兴趣,先前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才会在公司里就职——”唐绪江耸耸肩。
“也行吧,出国对你来说兴许是件好事。”唐屿安略一思索,倒是无比爽快的同意了唐屿安的提议。
“哥,印象里就没有和你痛快的喝过酒,等我出国后就更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喝酒了,今晚我们就好好喝一顿吧。”唐绪江说完后又起来到卧室里走去,他自己几天前刚新买了几瓶好酒放在家里。
“由你。”唐屿安难得没有拒绝唐绪江的提议,等唐绪江从里面又拿了几瓶红酒出来,两人就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对你说过谢谢,谢谢你为我和妈付出的精力和心血,我先干为敬。”唐绪江说完后果然将他自己玻璃杯的红酒一饮而尽。
“你是我弟弟,照顾你是我应尽的义务而已,你用不着这么记挂在心上。”几杯红酒落肚,平日向来冷冰冰的唐屿安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毕竟是他自己一手□□出来的弟弟,先前的别扭叛逆也不过是他成长路上的一段经历而已,现在还不是又回到正轨了,唐屿安心满意足的想道。
“哥,其实以你现在的财力和物力,你大可不必再向以前那么拼了,毕竟人活一世也就是短短几十载的时间而已——你有空的话还是抽点精力出来花在其他地方吧,有些事情同事能做的就分点给同事好了”唐绪江这倒是真心实意的劝道。
“也许是以前穷怕了吧,所以到现在还是丝毫不敢松懈,你要知道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一旦出点差错,也是极有可能前功尽弃的。说出来你肯定都不相信,现在偶尔晚上睡觉做梦时,我还会时不时的梦见自己二十几岁的场景,没有一点存折也没有可以仰仗依靠的人,每天过得如履薄冰的,在唐家对谁都要恭恭敬敬顺眉顺眼的,整天还要听到全家人的冷言冷语,我已经受够了那样的日子了,所以我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一丝差错,我要唐家的人这辈子都被我彻底踩在脚下再也翻不了身,仰视我在公司的作为——”也许是从来就没有和人交心相谈过,唐屿安竟然也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没一会又一杯落肚。
“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喜欢心动的人吗?”唐绪江听得动容,他是相信唐屿安本性也是良善的,不过在为人处世上被残酷的现实逼的扭曲了而已。
再怎么说,在他年少最无助的时光里,面前的这个男人给予了他言语表达不了的温暖和动力,他并不想看到唐屿安的后半生也在寂寞如斯中度过。
“喜欢?心动?”唐屿安说时又给自己手里的空杯满上,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反问着,很快又一杯落肚,他忽然毫无预兆的扶着额头冥想起来。
也许是有过喜欢的人吧?
好多年前在会所里的那天,他记得还下着瓢泼大雨,他刚停好车子往会所的门口走去,就看到里面急冲冲的跑出来一个人,他一时不备还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他记得那会她头发上还挂着几片竹叶,失魂落魄的,大概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不过即便是满脸失落,看向他时说着一句最寻常客套的对不起,然而眸光里却还是澄净的不可思议。
他见惯了世人的尔虞我诈踩高捧低,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清和的目光,就连生气亦不过是一时的嗔怒,紧咬着下唇,明明气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当场发作出来,大概是的确遇到了什么堵心的事情。
他那会就在心里想着,若是没有生气的她,平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他居然听到自己心头砰砰直跳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的,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
可惜也就是那片刻的出神,没一会看到苏正卓的出现后,他就敏感的察觉出了一些事情,他甚至没有再做思考,就已经有了主意。
唐屿安知道自己已经酒意微醺了,他想,其实他和苏正卓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同一类人。
太过于自负,所以一旦在哪里摔跤后,便会刻骨铭心终生不忘。
那点淡淡的欢喜,充其量也就是投缘或是顺眼而已吧,从他意识到她和苏正卓的关系后,还未萌芽就被他自己及时掐灭掉了,不留任何非分之想。
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仁慈,包括对他自己。
可是此时借着那点微醺的酒意,他生平第一次忽然有些后悔了那时的决定。也许那时他没有如此决绝的掐断自己的肖想,他又是正好清楚着那时她和苏正卓正在冷战期,也许他再努力的介入一点,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不过也就是遐想而已,他刚想了个开头就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而又给他自己斟满了一杯。
没有非分之想并不代表着他不介意。
所以后来看到她心心念念的想着苏正卓,为了苏正卓而伤心失神,他的内心居然有一丝怪异的嫉恨上来。
终有一天,他会以他自己的方式亲手毁了苏正卓。
不单是当年苏正卓和他的竞争渊源,还有他自己那么一点点的龌龊私心在。
他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就只能活在黑暗的阴影角落里,永生见不得光明。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所以也不会有所顾忌。
他只是不介意多拉着一个人陪他一起,尝遍这世间的所有冷暖冰霜和冷眼嘲讽。
至少能让他觉得,这世界并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倒霉蛋。
“绪江,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敢爱敢恨,不过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唐屿安醉醺醺的出声说道。
“哥,以后我出国了没在你身边,你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唐绪江看出唐屿安这会是在借酒浇愁,他知道唐屿安这人戒备心极强,平时是很少会没有顾忌的喝酒上头的,唐绪江说时放下了他自己的酒杯,颇为歉疚的出声说道。
“你一个小屁孩,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这年纪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唐屿安大着舌头应道,没说几句后终于趴在餐桌上睡了过去。
“哥?”唐绪江走到唐屿安面前喊了一声,见着他趴在餐桌上如如不动,他就干脆在唐屿安旁边坐了下来,看着睡梦中的唐屿安好一会后这才起来走到卧室里,拿了薄毯出来盖在唐屿安的身上,之后他才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拨了个电话给苏正卓。
“我是唐绪江,有事问你。”他怕会惊扰到里面的唐屿安,刻意压低了嗓子问道。
“你说。”苏正卓此时刚回到程宜宁的病房里不久,看到显示唐屿安的号码他就下意识的朝外面的走廊上走去。
“我哥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
“没什么。”苏正卓略一思索后应道。
“那我怎么听他提到你现在一无所有什么的?”唐绪江虽然听到苏正卓的否认后放心一些,不过还是无比好奇的问道。他脑子活的很,而且先前留意到唐屿安说了这句后就刻意不说下去,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
“因为他让我签的股权转让书上面的公章是假的,也就是他几天后带着这份股权转让书过来没有任何法律效应,相反他会因为要挟恐吓以及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等多项罪名而受到法律的制裁。”苏正卓没有隐瞒,和唐绪江如实说道。
那时他的确回了趟公司去拿公章,不过拿到之后立马就去了趟镌刻印章的地方,之后才去唐屿安的公司。
时间仓促,那假公章刻的并不细腻,若是仔细去核对,其实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只不过那时唐屿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没有较真去辨别而已。
“还有呢?”唐绪江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以苏正卓的智商和脑力肯定不会轻易签下那份股权转让书的,除非事发之时有什么突发状况要挟着他。
“还有——还有你哥拍了一点关于我的视频而已,如果他选择放到网上,那么也只是在诉状里多增加一条罪状而已。”苏正卓说这时,语气里倒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你不怕他曝光视频的后果?”唐绪江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唐屿安录下的视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也许是潜意识里也想看到苏正卓会有无奈的一面。
“与其受到他的要挟,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有个了断,等你再过个几年就会明白,名声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而已,其实并不重要。”苏正卓沙哑的声线就像是这个冬天的风声,远远近近的在耳边呼啸,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就像他的为人。
刀枪不入的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都奈何不了他。
唐绪江心里知道着早在唐屿安不顾底线走出这一招时,唐屿安就已经满盘皆输了。可惜的是唐屿安到现在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那么就不如由他这个弟弟代劳亲手结束这一切吧。
至少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屿安走向歪路。
“苏正卓,我们谈笔交易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不至于那么落魄,至少此时还是和苏正卓对等谈着条件的。
“你说。”苏正卓沙哑的声线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帮你从我哥那里拿回视频并且负责销毁他所有拷贝的资料,然后你取消对我哥的上诉计划,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以吗?”
“可以——如果你能拿得到唐屿安的视频的话,我可以对他既往不咎。”苏正卓不假思索的应道。
唐绪江挂完电话后就从阳台上走回到屋里,他径自就往唐屿安趴的方向走过来。他鲜少见着唐屿安酩酊大醉的时候,这次怕是因为他没多久要出国的缘故吧,才会喝的没有节制起来。
唐屿安的手机就在他脑袋旁边放着,唐绪江手伸过去就拿了他的手机过来。
他刚滑动了下唐屿安的手机屏幕,立马就显示有个四位数的密码,他之前并没有留意过唐屿安的手机密码,偏偏此时又急着进去他手机的视频资料里查看,他略一思索后用唐屿安的生日和身份证号码尝试起来,结果都显示错误,他又用他母亲的生日去试,还是不对。
唐绪江有些泄气,毕竟这个方法是他唯一能够中止这场即将到来的纷争。
如果唐屿安中途醒了过来,他知道以唐屿安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唐绪江盯着唐屿安的手机毫无头绪,一小会后实在没有方向干脆把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没想到却是显示正确。
唐屿安的手机里就留了一个视频,唐绪江拿着他的手机走到阳台上,点进去看了几秒后就按了删除键,不过他随手又范回到唐屿安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一共只有两张,一张是唐屿安和母亲生前的合照,是在医院里陪母亲下去散步时拍的,他专心致志的推着轮椅,天气晴好,而他心无旁骛的,脸上竟然还有些许僵硬的浅笑,唐绪江记起来是母亲去世的前一年他回国探望时,趁唐屿安不注意的时候拍的。
还有一张却是个女人的照片,似乎是在包厢里,她喝醉了酒,侧趴在桌上睡的熟沉,脸上的碎发遮盖住了大半的脸面。他从来没有听唐屿安提起过这个女人的一点事情,一时间也看得不太清楚,便又特意把那张照片放大了去看,下一秒唐绪江心头却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
唐屿安的手机里怎么会存着程宜宁的照片。
他甚至一度以为唐屿安因为苏正卓的缘故一直对程宜宁颇有敌意的。
怎么可能?
唐绪江一直握着唐屿安的手机发烫起来,还是没有从这余震中缓过来。
怪不得唐屿安会说羡慕他敢爱该恨。
原来如此。
唐绪江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后,才把手机放回到了桌上。
他知道唐屿安其实是很少上网尤其是用公众平台账号的,视频还在他的手机里就证明他还没有来得及上传到网上备份。
所有的所有,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让唐屿安中止这一切的。
苏正卓挂了电话不到十几分钟,就收到了唐绪江的短信。
视频已经删除,希望你也遵守你自己的承诺。
有唐绪江的参与,比苏正卓原先料想的两败俱伤的结果已然好上许多了。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苏正卓没有去向唐屿安求证这一切的真假,就快速打字发了过去,“我会的,谢谢。”
程宜宁术后还要留院观察几天,期间周小蕾和杨树远再次去而复返,不过始终都被苏正卓婉拒了。
“等宜宁出院后我们再去家里看她吧。”
杨树远觉得自己好心当做驴肝肺了,看了一会程宜宁后就和周小蕾窃窃私语着回去了,毕竟按苏正卓的提议,他们还得跑趟程宜宁和苏正卓的住处,给他们带点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过去。
去苏正卓家里给他拿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无可厚非,毕竟苏正卓身上那套脏不拉几的衣服周小蕾也觉得不忍直视了。
不过去程宜宁家里给她拿点洗漱用品还有纸巾什么的过来,周小蕾倒是觉得来回这么一趟,杨树远那排量的油钱都够买这么点东西了。
嘀咕归嘀咕,她还是和杨树远特意跑了趟程宜宁的住处。
李晓嫒自从和李晓昊通过最后一次电话就把手机扔掉了。
“姐,宜琳不知道怎么得知那包毒。品是你给她后的就翻供了,现在警方都在通缉你,你平常又不沾毒,到底是从哪里买来这么大数量的毒品?你知不知道,这个数量足够你判好几次死刑了!”
“姐,现在爸也进去了,咱们家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托关系的,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自首吧,也许还能轻判——”
李晓昊的性格和李晓嫒相差甚远,平时还看不太出来,一旦遇上事情完全没有主见,李晓嫒听他在电话那端惊恐的六神无主,没听几句就挂了电话,之后把手机关机,走到最近路口上的垃圾桶里,随手把手机扔了进去。
先前李晓昊给她的一千元,她已经花的只剩几百元了。
她浑身上下全部的家当就这点钱了。
过年的时候她就一直守在程宜宁住的那幢小区附近,期间无数次的去敲过她住的房间。
奇怪的是,程宜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程宜宁。
直到看到周小蕾和杨树远两人拿着钥匙开了程宜宁住处的大门,她躲在外面楼梯的拐角处,看着周小蕾和杨树远没一会就拎了一袋东西出来往电梯里走去。
她跟在周小蕾身后一直跟到程宜宁住的病房那层,之后就游魂似的隐到拐角那边去了。
这么多天没有换洗衣物,她身上原来的那套纯白色的香奈儿的外套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就连平常穿的高跟鞋也早已被她扔掉了,之后去小卖部里买了双最便宜的棉鞋穿在脚上。幸亏是冬天,身上的味道还没有大到让人注意的地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家里居然会没落走到眼前这一步。
自从李胜荣进去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自己的朋友圈,不用想都知道她平时结交的那些人肯定都在窥视着她的近况。
她甚至不敢出现在闹市里,生怕会被以前的同事朋友亲戚看到,整天凄惶的像是过街老鼠似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程宜宁和苏正卓。
她起先是没有缘由的嫉恨程宜宁,可是到现在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正卓才会走到这一步。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可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她接连失手,甚至于把她原本大好的前程都赔了进去。
她知道苏正卓最看重的东西,所以不若就拉着程宜宁一起毁灭,好让他此生都遭受痛失爱人的滋味。
周小蕾和杨树远手上拎了两人的日常用品就往病房里走去。
程宜宁在病房上躺的无聊,原本是想和周小蕾多聊一会的,没想到苏正卓从浴室里洗漱回来后,三言两语就把周小蕾和杨树远打发回去了,而且等他们一走,他又走到病房那边把房门给反锁了起来。
“先喝杯牛奶吧。”苏正卓不知何时泡了杯牛奶递过来。
“哦。”程宜宁也想不到什么好聊的话,应了一声后就低头喝了起来。
她喝下去没多久,就觉得眼皮渐重起来,“刚睡醒,怎么又犯困了——”她嘀咕了一声。
“可能之前太累了,困了就先睡一觉。”苏正卓的声音温柔的在她耳边回荡着,说也奇怪,她的眼皮愈发重的睁不开了。
可是迷糊中还有点隐隐约约的知觉,似乎苏正卓没一会就把她打横抱起,之后像是把她抱到了什么地方,她的脊背随即就感知到冰冷的触感,耳边还有点呼呼作响的风声,她潜意识里莫名的害怕起来,“正卓——”她吃力的喊了一声,随着睡意更重,她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苏正卓把程宜宁抱到外面阳台上的角落里放下,又挪了张椅子放在她的外面,之后才回到房间里,顺带着把阳台上进出口的房门锁好,从房间里看出去,并不会看到程宜宁的身影。
他做好这一切后才把病房里反锁的门把手松锁回去,之后动作敏捷的躺到程宜宁的病房上,拉上被子把他自己整个人都蒙上了。
他的个子比程宜宁高上许多,他蒙着被子时,浑身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确保外面不至于看得太明显起来。
果然,他保持同样的姿势大半个小时后,就听到病房门开门的声音,那声音极轻,不过肯定不是护士查房的声音。
他放在被底下的手心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果然,当他数到三十二的时候,他蒙着的被子忽然被掀开,他看也未看就一跃而起反手扣住了李晓嫒掀开被子的手心,只听得滋滋作响的声音,被李晓嫒瓶里倒过来的液体溅到的被面上立马就腐蚀了很多个洞眼下去。
“怎么是你?”
李晓嫒拿瓶子的左手被他扣住,腕间立马一阵酸麻,她急于逃脱,想也未想右手就从口袋里掏出尖刀往他的身上刺去。
反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反正她已经再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如果可以,和他一起同归于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程宜宁迷迷糊糊中听到打斗的喧闹声,没过多久又听到警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的,似乎警车就停在她住的那幢的楼下。
她想醒来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都不能及时从梦魇里脱身出来。
程宜宁再次醒来的时候,没想到小五也站在她的病床前,似乎在和苏正卓交代着什么。
“小五,你回来了?”程宜宁还在努力回想梦境里的模糊影像,有些头痛的问道。
“恩,嫂子我看过报告了,你恢复的挺好的,可以出院了。”小五意识到程宜宁苏醒过来,倒是及时中断了和苏正卓的交谈,不过看之神色似乎有些凝重,而且时不时的瞥向苏正卓的腹部。
苏正卓站在床尾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他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哦。”也许是睡太久的缘故,程宜宁脑袋还有点微微胀痛着。好在术后已经好几天了,她的术后伤口恢复的挺好的。
出院事宜都是苏正卓一个人包办了。
“正卓,你没事吧?”苏正卓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她绞尽脑汁才回想起一点点梦境里的影像,小五前脚刚离开病房,她就忍不住问了出口。
“没事。”他飞快的应了一声,之后身子屈膝弯下,若无其事的帮她穿上周小蕾特意带过来的保暖鞋。
李晓嫒已经被送去警局了,如无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轻判。
他也说不清心头复杂的滋味,那会李晓嫒看着他腹部狂涌出来的鲜血时,突然间丢下手上的利器蹲在地上失心疯似的尖叫起来。
也许她走到这一步,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他自问并没有做过任何逾越或者让她误会过的事情。
唯有一件就是主动举。报了李胜荣的事情。
那也是知道李晓嫒不听他的警告再三冒犯到程宜宁的缘故。
他知道李晓嫒这辈子都会记恨他的。
可是那些黑暗的、血腥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一个人扛着就可以了。
程宜宁不需要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会让她不愉快的事情。
从此在他和程宜宁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到他们。
有生之年,他会给她所有的安稳现世。
程宜宁眼见得苏正卓都已经帮她穿好鞋子,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居然迟钝的半跪在那里。
她这样的角度望下去,正好悉数看到他鬓间的好多根银丝,突兀的夹杂在他的发梢里。
他才三十多点,就已早生华发。
她看得酸楚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想要轻触下他夹有白发的鬓发。
“宜宁,我们回家吧。”
他忽然回神过来,正好对上她的视线,眉目清隽的恍如神明。
一如她当年第一次遇到他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