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苍穹,弯月如刀,她站在寒风中发了很久的呆,这才翻墙回宿舍。
已是凌晨,程悠洗漱后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很久后才睡过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果然头昏脑涨的很。
结果单位里杂事多的很,程悠这一天都像是打仗似的,倒是没空去想顾屿江的事情。临近下班有个刚下队的新兵心绞痛的厉害,医务室这边处理不了,大队长唐廷刚随口吩咐程悠起来,“小程你送他去医院看下。”
“为什么是我送他去?”程悠一脸错愕,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去啊。更何况私心来说,眼前的她都不敢去人民医院那边,就怕撞上顾屿江面面相觑。
“刑参谋为了她爱人,已经申请调回他自己老家那边,不用几个月就会离开我们这里。这个岗位你还挺合适的,他走了你上去问题不大,平时还不表现积极点,尤其要处理好同事关系。”唐廷刚特意走近了低声和程悠解释起来。
大队人手没有中队充裕,除了大队长其余的琐事不怎么干,其余人的头衔都是虚的,活都得照样干。程悠之前会报考消防队纯粹是因为靳安的缘故,她本来就对仕途不热衷,对唐廷刚口中的晋升利弊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唐队长——你要不让其余同事送他过去吧?我今晚还有点事。”
“你之前请了这么久的假,大伙帮你顶了不少活。现在让你占用点时间送下战友去医院这点小事,你也好意思推给其他人?”唐廷刚见来软的不行,干脆拿出条条框框来压程悠。他想提拔程悠为参谋还有其余的顾虑,因为他根本在中队长宋铭那边说不上话,而他出去开会揽下来的很多任务都必须要中队去执行,他只有揽活的份,要是实际执行不到位,他也照样交不了差。
大队里面,大家都看得出来宋铭最关照的就是程悠了,所以唐廷刚出于私心也希望程悠能够从普通干事早点升个一级到参谋,以后带着程悠一起去给宋铭布置上头硬压下来的任务,想必宋铭不会有太多废话。
唐廷说完后脸色黑沉,他说的话没毛病,程悠只得硬着头皮开车送那个心绞痛的新兵去人民医院,到了医院才到五点多而已,新兵的症状只能挂心血管科,程悠怕和顾屿江撞上,有些拖拖拉拉,不到二十来岁的新兵有些局促,主动开口,“你先回去好了,我一个人去可以的,还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哦我没事。”对方这么一说,程悠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懈怠,她尴尬地澄清起来。
到五楼那边的诊室,幸好挂的是另外一个陌生医生的号,询问了这个新兵的症状后,给他开了单子催着他赶紧去交钱在下班前做完几项基本检查。
“程姐,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真的不用陪我了。”新兵说得脸上都隐隐发红起来,是个外省过来的新兵,估计高中毕业就应招入伍了,心眼实,一点都不愿意麻烦到别人。
程悠本来还想坚持陪他去做检查,见他脸上都涨红得冒汗起来,只得退步一点,“那我在诊室这里等你,你做好检查后赶紧回来,免得医生下班了。”
“嗯。”那个新兵果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坐电梯下去。
程悠心不在焉地站在最不起眼的走廊侧边,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遇到顾屿江。
她再次看了下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不知道那个新兵多久会回来。
要不自己还是去他检查的地方看下?
程悠踌躇着往电梯那边走去,未料到前面病房那边忽然火急火燎的推出来一个病床,可移动的推床周边围着好几个护士还有家属,侧边的是顾屿江,一帮人都急赤白脸,而他像是永远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顾医生,我爸这是怎么了?手术都熬过来了,你先前不是说只要手术成功问题就不大的么?现在这种情况你总得给我们家属一个解释吧!”气势汹汹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应该也是患者的女儿。
“现在抢救要紧,这里没有血透机,患者现在要先去做血透,等上了抗感染治疗我再和你细说患者的具体情况。”顾屿江勉强忍住心头的不耐言简意赅应道。
“反正我话先撂在这里,我爸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安生了。钱我们多的是无所谓,你们用再贵的药最好的设备都没事,只要把人给我救活了。”那个年轻的妇人高声聒噪起来,生怕路过的行人不知道他们家属的态度。
“咱爸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医生还忙着,这些话等抢救过后再和医生说。”旁边另外一个年长点的妇人扯了扯那个情绪激动的妇人的袖口,示意她闭嘴不要再说了,看起来还算明事理一些。
程悠这会还站在靠近走廊的另一侧,远远的瞥到意识昏迷的患者,没想到是个削瘦的老头子,一看就是时日不多的样子。
顾屿江他们一行人坐急诊电梯下去,没多久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随着另一个电梯门打开,队里的新兵出来,他手上已经拿着心电图报告往诊室那边走去。
坐班医生看了下出来的检查报告,还有几项要明天才出报告,他觉得问题不大,交代那位新兵明天过来拿齐报告了再来找他。
而程悠依旧还在为顾屿江主治的患者提心吊胆着。昨晚他提过只字片语这个患者的情况不容乐观,听他们刚才的意思,患者应该又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了。
“程悠姐,我们回队里吧?”新兵见程悠杵在原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出声提醒了一句。
“哦——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程悠讷讷接上。
“嗯,也行。”新兵点点头,先走在了前面。
程悠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其实只是想确保顾屿江不会被这个患者的情况拖累就可以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顾屿江,然而又害怕和顾屿江迎面撞上。
顾屿江要是忙完手上的事情,肯定会回来他自己坐班的诊室。
程悠想到这里,干脆走到侧边拐角的楼梯口那边,晚上没人经过,楼梯口那边没有开灯,而她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电梯那边的来人方向。
她只要确保顾屿江没事就回去,她再次说服自己起来。
程悠一直干等到晚上八点多。
她靠在墙壁上,又饿又累。
直到电梯口那边传来喧闹声,程悠这才打起精神望过去。
果然是顾屿江和患者的家属回来了。
他们似乎在电梯里就已经起争执了。
“我们顾老师为了9号病人都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你还说这话有没有点良心?”旁边的一个护士忍不住顶了一句,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年轻妇人忽然动手去扇那个护士,一边去扇嘴上还念念有词,“难不成是我们的错了?”
顾屿江眼疾手快帮着去挡,那个年轻妇人以为顾屿江要和她动手,直接不管不顾的朝顾屿江拳打脚踢起来。
夹杂着那个妇人姐姐的劝阻声,场面混乱的不可开交。
程悠就站在几米开外的楼梯口,她看得双拳紧握。
可是她怕自己上去会好心帮倒忙适得其反,只得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闹剧上演着。
好几分钟过后,那个情绪激动的妹妹才被她自己的姐姐给拉走了,本来多起来的围观路人也都默默退去。程悠看到顾屿江往他自己的诊室那边走去,护士则是去病房那边例行做记录去了。她这才鼓起勇气往顾屿江的诊室那边走去。
顾屿江正站在窗边抽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身过来,看到是程悠,也没有说话,依旧大口吞吐着。
他抽得很急。
程悠走近后才看到他的双眼布满红血丝。
她从护士的口中才知道他昨晚一夜没睡,估计都在为那个患者的事情操心着。刚才被那个家属闹过后,他身上白大褂的纽扣都崩走了两颗,门襟敞露现出里面的衬衫,抽烟的右手背上有一道破皮,还有点血水往外渗,而他浑然未觉。
“你——手没事吧?”程悠小声问道。
“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近乎自嘲的反问了一句,继续大口吞吐起来。他的鼻音已经很明显了,感冒症状比昨天明显严重很多,也有可能是累出来的。
她知道他心情糟糕的很。
“你不要理会她们,先回去休息下好吗?”程悠小心翼翼的劝说起来。她说时轻扯了下顾屿江的袖口。
她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
“既然你这么痴情放不下前男友,我不会强人所难。麻烦你以后离我远点。”顾屿江冷冰冰开口。
“屿江,你别再抽烟了。”程悠看他迅速接上一支狂抽起来,继续弱弱出声。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果然被他问住接不上话。
而他忽然凑近,特意俯身长长吐出一口烟雾,近乎恶意地悉数喷拂到她的脸面上,眸光讥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你同情的地步!”
笑里带刺,扎的她心头汩汩出血起来。
第43章
“顾屿江, 我不是因为——”程悠才说了半句,忽然又打住了, 她没有勇气说完后面的半句。
“那——那你自己保重。”她像是完成任务似的交代一句, 之后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她觉得自己心头很乱,可是又不知道在乱什么, 或者是因为什么而乱。
回去后已是深夜, 程悠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程悠去单位上班时, 虽然都已经再三暗示自己不要再去管顾屿江的闲事, 可是忍不住就要胡思乱想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程悠出去拿资料时正好碰到昨天那个去看心绞痛的新兵,她随口问了一句, “检查报告出来没什么问题吧?”
“还有一样报告要下午才出来,我打算现在去取报告。”新兵羞赧地挠挠头,单位里难得看到个女同胞,他还不太习惯程悠的嘘寒问暖。
“这样——正好我有事要去下医院, 那我开车陪你去看下吧?”程悠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如果你自己本来就要去的话那也行, 要不然就不用专门陪我去了。”新兵应道。
程悠也没想到自己话说得这么快,想起昨晚和顾屿江闹得不是很愉快, 她其实还是有点犯怂,不过自己嘴快说完后又不好意思改口, 只得心情复杂的走到侧边的车子那边坐了进去。
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那边, 程悠其实压根没什么事, 停好车后就先陪新兵去拿了昨天的拍片结果, 新兵毕竟年纪小, 之前看着挺乐观的一个小伙子,看到检查结果上面写着胸腔处有不明肿物,立马忧心忡忡的心神不宁起来,“我还这么年轻,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我以后该怎么办?”
程悠知道小伙子老家在外省下面的偏远乡镇,估计家里经济也不是很宽裕,而且孤身一人在外地,遇上事情家里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开口安慰起来,“你先别着急,我们先去问下医生再说。咱们天天锻炼身体好着呢,肯定没什么大问题的。”
被她这么一说新兵才镇定不少,到了诊室那边找到昨天的医生后,看了下新兵手上的一叠报告后,又在电脑上仔细看了下新兵的片子,开口解释起来,“是纵膈瘤,有点大了挤压到胸腔,所以你有时候会觉得胸口不适,你的心脏没问题,其实不是心绞痛导致的。”
“纵膈瘤?我这么年轻怎么会生这种病?”新兵更加紧张的脸色发白起来。
“这和年纪没关系,应该是良性的,你放心好了。近期方便的话过来安排住院动个小手术,手术后一个礼拜就可以下床走路了,放心吧年轻人体质好着,休养恢复后对你以后没多大影响的。”医生安慰起来。
“对啊,人民医院是这边最好的医院了,放心吧,而且费用走医保报销后也没多少钱的。”程悠接着安慰起来。她话音刚落,刚才那个医生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医生如常去接,随即脸色突然沉了下去,“我现在过来看下。”他挂了电话后起来和那个新兵解释起来,“我现在有点急事,你不用担心,不放心的话就早点过来安排住院手续。”
“我知道了,谢谢。”新兵憨憨的朝医生道谢起来。
程悠刚才隐约听到电话那边人多口杂喧闹的很,出于某种不好的预感,她鬼使神差的跟在那个医生后面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屿江负责的那位9号病人出事了?”
“你认识小顾?”这个医生起码年长顾屿江十几岁,一脸错愕问道。
“嗯,我是他朋友,我——不太放心他,可以一起过去看下他吗?”程悠鼓起勇气问道。
“也行吧。”
那个医生点头后,程悠转身和新兵简要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医生进了电梯,途中又去了另外一幢楼,从第六层的电梯里出来后,没想到走廊那边起码乌泱泱站着几十号人,小半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大半都是西装革履或者是衣着正装的陌生人。
“哎,你们也太糊涂了,于董动手术这么大的事情先前怎么不和董事会知会一声,好歹先选个代理董事长出来过渡下,现在好了,不知道谁走漏风声说于董已经在弥留之际,昨天开始股价一开盘就跌停,看现在抛售的趋势,起码要暴跌好多天,公司的资产每天都要蒸发上千万。”唉声叹气的是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衣着光鲜不过愁容满面的很,旁边那些相对年轻点的中年人都是一脸肃穆的不敢乱插话。
“我爸做手术前再三问过主治医生,说有六七成的把握,只要能够从手术床上顺利熬过来就能度过这一关的。谁能想得到手术都顺利结束了,突然间就身体状况恶化到昏迷不醒。”应答的是昨天见过一面的年轻妇人,旁边紧挨着的是她的姐姐,面容憔悴。
程悠站在边上听了几句就明白过来病情突然恶化的老人家是他们口中的董事长,她又看了眼面前乌泱泱过来探望的人群,估计都是集团里面要紧的领导班子,眼前的阵仗远远超过她的想象,程悠手心都跟着冰凉起来。
“氧合怎么样了?”和程悠一起过来的那个医生挤到里面询问起来。
“血透和抗感染治疗都上了,所有的指标都好转,就是氧合还是很低。”沙哑的声线随后响起。
程悠心头一沉,那是顾屿江的声音。
“我们是信赖你的口碑才同意你帮我爸动的手术,本来好端端的人手术后居然出现肺部感染呼吸衰竭,我爸其余毛病不少,可是进来前拍的片子都清楚的,肺部没有任何毛病的,怎么好端端的就肺部感染了?”侧边挤出来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突然揪着顾屿江的领口大声质问起来。
“妹夫,你少说几句,顾医生心里也不好受,而且爸这毛病其余医院都不肯收了,顾医生出于好心才帮爸动的手术,咱们再耐心等等看,也许明天爸就会好点了呢。”年纪大点的那位妇人虽然眼圈鼻翼都已经红通通的,不过还是劝说她自己的妹夫起来。
“他心里不好受就没事了吗?问题现在让他给病因和治疗方案都给不出!还专家副高我看都是庸医!我爸要是出点闪失,我和你说,我绝对让你立马撤职吃牢饭!”那人依旧情绪激动地大喊起来,说时不管不顾的朝顾屿江动手起来。
顾屿江没有还手,也许是没防备也许是故意没还手,那人一动手,边上的医护人员和旁边过来探望的人群全都剑拔弩张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被人群的背影阻挡着,程悠站在外面甚至看不到顾屿江的背影。
良久后,等到人群逐渐散开,程悠着急的去找顾屿江,怎么都没找到他。她担心得厉害,询问其中一个留在边上的医护人员,也不知道那个医护人员是不是出于保护顾屿江的立场,含糊应道不清楚他去哪里了。
程悠又着急的跑回到顾屿江平时在的诊室那边,也没看到他,她甚至连他的停车位那边都去找了一圈,都没有。而他的车子还停在那里。
他还在医院里。
她不是不知道顾屿江的医德和责任心,也正是因为如此,出了意外他心头才会更加的内疚自责。
他会去哪里了?
程悠拿出手机,头一回主动去拨他的电话,无人接听。
程悠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在医院里乱找,毫无头绪。她实在没有办法又跑回到停车场那边,也不知道顾屿江是从哪边过来的,这会正往他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
顾屿江心头乱的很。他本来以为自己掌握的学识乃至这么多年的临床经验足够应付目前已知的病症,他虽然自信但是不盲目,对未知的病症向来报以敬畏之心。
然而眼前他却是头一回连患者病情迅速恶化的病因都查不出来,更何况是治疗方案了。
这种实实在在的无力感,几年前他遇到过一次,没想到那么快又重新上演了。
他头一回开始质疑起他自己的医术和这么多年临床的意义了。
“顾屿江!”程悠莫名舒了口气,小跑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
“我说过,我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顾屿江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时准备去开车门。
“顾屿江!”程悠看到他的精神状况比昨天更糟,脸色青压压的,嗓音暗哑,她不放心他就这样离开,用力拽着他的右手不让他去开车门,而他直接大力去掰她的手腕,近乎一个个手指头把她撬起。
程悠再怎么用力当然也敌不过他,然而她一只手的手指快要被他全部掰开,她另外一只手又重新拽了回来。
他还是在做无用功。
他像是突然厌倦了和她继续耗下去,还有一只手突然转为握着程悠的手腕。他本来以为她吃痛会立马松手,没想到她丁点不受影响。
他是下了决心不想再看到她,尤其是他眼前这样落魄的时候,他手上的力道继续加重,“你松不松手?”
程悠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拧断,她还是固执的没有怯退,“我不能让你现在这样去开车。”
随着顾屿江腕间的臂力再度加重,程悠疼得脸色都发白起来。
“你到底要怎么着?”顾屿江耐心全失,甚至不惜冷嘲热讽起来,“我之前对你说的做我女朋友那句话是逗你玩的,难不成你当真了?”
“你说什么?”程悠果然如他预料,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眸间瞬间黯然下去。
“我再重复一遍,那句话只是我的玩笑话而已,没想到你居然会蠢到当真,现在这么好骗的人还真是不多了。就你这样的姿色和身材,平时又都在男人堆里混着,胸本来就小还动过手术,天晓得以后会不会随时复发全侧切除,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女汉子。”顾屿江冰冷出声,那些最恶毒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冒出来。
“你说得都是真的?”程悠的声音发抖得厉害。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胸部动过手术觉得低人一等或者自卑,可是当听到这些话语真真切切地从顾屿江嘴里说出来,她头一回觉得自惭形秽。
她甚至不敢昂首挺胸地出现在顾屿江面前,就怕他会透过她的衣物看到她里面丑陋的伤口切面。
“当然。”
随着他冰冷的两个字应出口,程悠果然如他预料立马松手。
他刚摆脱她的纠缠就坐进车内,砰得一声重重关上车门,甚至都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重踩油门开了出去。
第44章
顾屿江从医院里开出去, 漫无目的的兜风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直到同事打来电话。
“肺里全是渗出近乎白肺, 人是已经没用了。”
“我现在立马回来!”顾屿江说时立马调头,他这几天下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对方家属不死心不让我们拔掉管子, 我们也就按照他们的意思, 其实到这种地步过度治疗, 病人反而解脱不了。”同事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 “不过你——还是先不要过来吧,这里有其他同事在还能处理的过来,你放心好了。”同事出于好意提醒起来。
顾屿江自然听得懂同事的话外之音, 下午9号床的家属和公司员工就已经来了一拨,想必这个时候同事正为他惹出的麻烦焦头烂额,而他却只能当个懦夫远离舆论漩涡中心。
一旦他回去院里,以9号床家属的作风, 势必会更加将医院闹得鸡犬不宁。
“我手机开机着, 如果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我会第一时间回院里的。”
“嗯, 你都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赶紧回家里去睡一觉。反正从手术室到病房, 全程都有录像监控, 我已经和主任再三看过你手术的整个过程, 找不出一处毛病。这种重症肺炎迅速转白肺的案例, 我们比你多上十几年的从医经历都没见过, 也许是未知病症的其中一种,全院之前都没碰到过这样的病例,你要是因此有心理负担,让我们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同事在电话那边安慰起来。
挂完电话后,顾屿江继续漫无目的地开车。
白肺,肺炎,氧合,手术后除了肺功能其余指标都在好转。
他的手术包括后续治疗一切正常。
一定是哪里出了遗漏。
他隐约觉得答案已经近在咫尺,可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屏障一时半会就是想不出来全部问题的原因所在。
他越想脑袋越痛,偏偏程悠黯然的眼神时不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顾屿江左手按在太阳穴上面,走神地差点撞到拐角视线盲区冒出来的电瓶车,幸亏他反应及时急刹车,车头和电瓶车差一点就要险险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