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德尔森无动于衷,他慢慢闭起眼睛,视野逐渐狭小,直到只能容下旁边青年消瘦的侧影。
灰蓝色的眼睛像初冬的天空,干净,透明,藏着看不见的阴霾。低头采草药的时候,一缕浅金色的头发不小心搭落在光洁的前额上,让人很想替他拂起来。
单薄的身子和大路两边广阔的原野形成强烈对比。
膝盖的旧伤一直没完全好,明明痛得要命,偏偏把背挺得笔直强撑着走了七天,脸白得都看不到血色,每天还照常给自己清理伤口换药,倔强的不露一点弱势。
明明一副冷得想骂娘的表情,却紧闭着嘴唇一句话不说,停车休息时还伸出冻僵的手扶西西莉亚下马,礼貌体贴,很有绅士风度。
莱恩一向不会管情人的过去,可是他很想知道哪个该死的教他宝贝安这一套的,看得他心痛。
莱恩知道沿着玛瑙河逆流而上,从艾叶堡低矮的海边山地走向渐渐开阔的平原意味着什么。
自由党人的本部。
这么多年来尽管安德尔森多次要求,莱恩从来不同意在他身上打上自由党人的烙印。
他有这个权利,可是不想这么做。
越是重要的人越要放在远处。
作为自由党内三种最高权力之一,莱恩知道不仅是保皇党的贵族,就连自由党人内部都有人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多年来他在外面跟各种女人调情,在敌人面前做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却把最在乎的人放在遥远的滨海小镇。
实在想得狠了,就赶回来一趟,趁着黑夜用钥匙打开门,吻吻熟睡的人,又匆匆离开。
莱恩有时候会嘲笑自己,玩过无数女人,追个男人竟然这么小心翼翼。
尽量让他少接触自由党的核心秘密。
尽量让他安全。
而这次,迫不得已,他要把宝贝安带回自由党人在东部平原康沃尔的最大支部。
如果在自由党的五大支部中选,他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位于康沃尔黑熊贝利支部。可是拖着这副身体,别无选择。
莱恩吹了声口哨:“亲爱的,对不起。”
安德尔森没有听见。
他一直在想和赛斯的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的最高利益。”
“我至始至终,没有背叛过您。”
其实他很想听听赛斯能编造出什么样的理由,可惜时间不允许。
这么多年来他渴望赛斯给他一个解释,而不是另一个欺骗的谎言。
直到西西莉亚拍拍他的肩,安德尔森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康沃尔境内的一个小镇的旅店里。西西莉亚要了里外两间的房间,莱恩睡外间的床,安德尔森外间睡地板,她一个人抱住竖琴坐在里间窗户边,水银般的长发垂到木地板上,手指依次划过四十七根琴弦。清澈的琴声在晚风中传得很远。
“你在这里出生的?”安德尔森问。
西西莉亚弹出个颤音,偏过头:“你怎么知道?”
安德尔森想说小时候艾叶堡每年都有很多外地来的游吟歌者带着自己的戏班来为父亲表演,因此熟悉各地的民谣。他想了想:“我听过这支曲子。这是康沃尔特有的独唱琴歌,不过是二十年前流行的,现在已经听不到了。所以我推测你在这里出生,小时候听过。”
他回忆片刻:“没记错的话,这支曲子有歌词…只有三句——”
凯尔特森林里有龙在沉睡
等待兰开斯特家族的鲜血
和骨灰
“因为有个叫贝蒂的预言者预言说它预示着兰开斯特家族一位直系血脉会为唤醒龙族而死亡,先王爱德华二十年前为了柯帝士王子,下令禁止人们唱这支谣曲。我也只听过一次。”
“安德列王过虑了,龙族不会因为这些糜烂的贵族而觉醒的。”西西莉亚猛的停下拨琴弦的手,站起来往门边走,走了两步疑惑的回头:“你直呼柯帝士的名字,而不是叫他柯帝士王子或者陛下。”
安德尔森愣了愣,这个女人观察很敏锐。
“因为我从来不认可他是丹顿合格的统治者。”
西西莉亚似乎认可的这个答案,她答了一句“我也是”后就径自出门。过了一会儿莱恩醒了,从被子里掏出一个东西:“亲爱的,这是什么?我们爱情的结晶吗?”
“龙蛋。”安德尔森面无表情的追加一句:“亨利三世怕冷,我就放你被子里了。”
“可是我也很冷啊,这是蛋冻得像石头一样!”
安德尔森无动于衷:“你不会冷的,你在发烧。”
莱恩后知后觉的发现安德尔森给小龙取的名字,并且呲之以鼻,翻身抱着蛋接着睡。安德尔森合衣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半夜觉得浑身暖和,发现莱恩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下来了,抱着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摸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安德尔森想起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就调整了一下姿势,放弃反抗,闭上眼睛重新睡觉。
第二天新来正看在莱恩坐在床边扣衬衣扣子,神清气爽波浪形的长发已经重新上过发蜡了:“亲爱的,接我们的人到了。”
他把安德尔森从地板上抱起来,套上整洁的衣服,推出门洗漱。
窗外楼下停着一辆宽敞气派的四轮马车,车夫穿着挺括的制服。
“你的伤好了?”
莱恩走到门口,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眨眨眼睛:“我从来没有受伤。”
安德尔森喊:“等等”。
莱恩疑惑的扬扬眉毛。
“谢谢。你是因为想救我才受伤的,要是没有我,你早就从赛斯那里逃出去了。”安德尔森说得飞快,然后犹豫片刻:“作为朋友,我警告你,不能太逞强。”
莱恩笑了,他单手撑住门框,摇摇头:“亲爱的,你永远不懂该怎么正确的哄人。你应该作为‘情人’警告我,而不是‘朋友’。你没发现我们早已不是那层关系了吗?”
安德尔森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莱恩弄下楼,车夫礼貌的打开车厢门,说:“我代表黑熊贝利前来迎接审判者布莱克先生。欢迎您来康沃尔视察。愿您身体安康。”
莱恩关上车门后嘟嚷了一声:“身体安康?那个老头巴不得我下地狱。”
竖琴歌女已经收拾好行李默默的坐在马车一角了。安德尔森想知道两个小丑、打杂的比尔和那辆敞棚马车去哪里了,没有人提,所以他也没有问。
和莱恩认识的这五年里,他学会了不该问的时候保持沉默。
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比如昨天夜里,有人从床上下来,坐在地板上,弯腰吻吻和衣而睡的人。安德尔森一向睡得比较死,而且睡相不安分。莱恩吻吻手脚张开趴在地上睡得像章鱼的人的侧脸,又拉开衬衫想吻吻细腰,突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从衬衫掀起的部分起,一直延伸到腰线尽头长裤遮挡的地方,若有若无的吻痕如同枯萎的夏日玫瑰,痕迹残存。
莱恩保持这个姿势很久,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于放下衬衣,从背后覆上地板上睡得浑身冰凉的人,闭上眼睛。
这是在安德尔森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换新工作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什么都得重新学,而且必须很快独当一面…压力很大,所以更新缓慢,在此向大家表示歉意,并奉上鄙人家虎皮鹦鹉照片一张以赔罪。
未找到正常虎皮鹦鹉挠头视频,因此无法和鄙人家鸟做对比,哪位大人见到过,请告诉我。
爱情湖
马车沿着大路轻快前行。一路上莱恩哼哼小曲,讲两三个黄色笑话,完全看不出重伤未愈的样子。从掀起的帘子看出去,安德尔森发现他们所到的地方越来越繁华。红色屋顶的房子开始密集起来,路边平坦的田地里小麦已经收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橡树。偶尔有几个小孩提着篮子在路边寻找秋天剩下的橡子。
莱恩兴致勃勃的提议:“你知道康沃尔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爱情湖。”安德尔森第一次来康沃尔平原,专注于窗外的景致:“据说站在湖边可以看到这辈子和自己最终在一起的人。好像湖上有龙族的魔法。”
莱恩笑嘻嘻的凑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安德尔森把人按回座位上,想了想把手伸进莱恩外套里,摸到衬衣上那排铜扣,歪歪嘴角笑笑。莱恩突然不哼唧了,他愣了愣,突然眯起眼睛,伸手解安德尔森的领口。
“你身上有伤。”
莱恩哑着嗓子笑:“难得你这么主动,不好好表现怎么行?”
安德尔森手指放在唇边摇一摇:“是啊,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别说话。”
莱恩果然不说话了。
安德尔森已经成功的解开衬衣纽扣,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赞叹这个流氓身材真好,然后用力把胸前的绷带一勒——
车夫放慢马速回头问:“布莱克先生,没事吧?我听见您在惨叫?”
安德尔森手捂住莱恩的嘴,仔细检查的绷带状况,理好,对外面喊:“没事,你听错了。”
“别动,只是把绷带绑紧点。行动起来方便些。”
莱恩横躺在马车长条座椅上,苦笑。安德尔森突然想起坐在旁边的旁边还坐、着、人——他尴尬的对西西莉亚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只是开玩笑。”
那个女人一直望着窗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片刻后说:“没关系,习惯了。布莱克先生和男人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安德尔森看莱恩,莱恩突然入迷的看窗外。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解释。”
马车行驶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在一座城镇外停了下来。简单石砌的城墙,和艾叶堡的塔楼高墙相比简直是小儿科。没有严格的警备制度,似乎只要城门一打,任何人都能够进入。城堡外是大片大片初冬的麦地,收割后留下的麦秆安静的立在月光里。安德尔森知道这是手工业者们聚居的地方。和城堡不一样,城镇只有简单的军事装备,很容易被外来入侵者攻陷。所以它们一处于拥有这片土地的贵族直接保护范围内。和城堡不同,这种自发形成的城镇有一定的自主权,由居民自主选举管理者和仲裁会处理居民间的内部纷争。只要每年向领地贵族上缴固定的农产品和税,一般不会受到干预。
只是即使在商业发达的沿海枫叶郡也很少看到这么大的城镇。马车还在远处时就能望见月光下高耸的钟楼和教堂,红两色的房顶像儿童积木一样重重叠叠,整洁漂亮。
在保皇党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动作,莱恩等人胆子真不小。
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家族叫什么呢…
威廉,威廉家族——安德尔森回想。
停下片刻后,城门打开,马车终于驶进了不算宽敞的街道。这里的房屋都精致漂亮,只是因为深夜,除了通宵的小酒吧,店铺都关门了,静谧得只听得见自己车轮响。安德尔森看到了铁匠铺、花店、酿酒屋、面包房…种类比贵族城堡还要丰富,几乎是个自给自足的世界。
莱恩哼了一声:“贝利把这里打理得不错。”
想必黑熊贝利就是这个城镇的实际管理者了。可能还会有个仲裁会来支持他做出的决定,安德尔森想。
“支持?”莱恩大笑道:“仲裁会就是找他麻烦的,他巴不得把这个东西废掉。宝贝你太天真了,要是一个人做出决定还需要一个固定团体来支持,我们自由党人的政权和兰开斯特家族的专制有什么区别?我们的每项决议必需由仲裁委员会、监察者和管理者同时通过能生效。管理者是由仲裁委员会投票选出的,仲裁委员会是由居民投票选出的,决定权最终在谁手上亲爱的这么说你就清楚了。”
三权分立,安德尔森明白了。
马车在一处庄严的府邸停下,即使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敞开的大门上雕繁复的藤蔓花纹,顺着大理石的台阶往内,能看见门里垂着厚重的红色天鹅绒帘幕。
“我早就警告这个老头子要节俭。”莱恩下车时嘀咕了一句。他推开车门的时候脸很白,身子晃了晃。安德尔森担心马车上颠簸久了伤口裂开了,伸手要去扶他。他回头,拨开遮住脸的波浪形的黑发,眨眨眼睛:“记住,我没有受伤哦。”
马车外大理石台阶上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络腮胡,身材高大魁梧,四肢强壮有力,笑起来声音洪亮,隔着半英里外都能听见。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走路是给人一种笨拙感,难怪被取了黑熊这个外号。
他一见面就和莱恩握手拥抱。
安德尔森以随行者的身份被先带入安排好的房间。
女宾住左边男宾住右边。跟着女仆走进这座府邸深暗走廊时他听见莱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跟贝利说:“准备了三个房间?哦不,你太奢侈了,我和我的仆人安住一间就可以了。什么,两张床的单人间没有了?妙极了,一张床就够了…”
听到仆人两个字安德尔森默默磨牙。
提灯引路的女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有着一头浅棕色长发。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很是激动:“你是布莱克先生的贴身男仆?”
安德尔森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监督者布莱克先生,没想到他这么平易近人!”女孩提着灯在前面转了一圈,裙踞转开一朵花。
“以后处久了,你会发现她天天平易近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士。”
女孩突然提起灯对着安德尔森的脸看,咦了一声:“男仆先生长得也很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
强光刺入眼,安德尔森拿手遮住眼睛。淡金色头发几天没有修剪,凌乱的遮了光洁的前额,原本秀气的脸由于长途奔波而变得没有血色。衣服虽然整理过,不过领口一片血色始终没有洗掉。用莱恩的话说就是,宝贝,你最近展现了一种狂野的美。
安德尔森只好把这句赞扬当做安慰。
女孩突然变得喋喋不休起来:“从很远的地方来吗?我们这里叫橡木城,是康沃尔平原上最繁华的三个城镇之一哦!既然来了就要去爱情泉湖看看,就在城的西边…”
黑色的马车低调的在大路上疾驰。赶车人是个挺拔英俊的银发青年,技术高超,这样的速度下车内的小桌上的红茶竟然一点都没有从茶具里溢出来。车内没点灯,月光落在靠窗坐的男人身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男人手撑着头,疲惫的闭着眼睛,也不理会车窗外的风把桌上印着金雀花徽记的信笺和文书垂落到地上。
天气略微寒冷,车内却没有点炭火盆。
男人只是靠窗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人的心脏只有两个心房,一半盛满喜悦,一半盛满悲伤。
他记得那一刻,过分的喜悦中,他看见安德尔森的匕首直直的刺进自己的心脏。
那一刻他没有反抗。
这种疼痛让他从五年的噩梦中惊醒过来——那个当初人偶般没有生气的身体,他的少爷,还活着。
然后他看见安德尔森惊惶的抱着受伤的男人往外拖。男人衣服上满是红色的血。
赛斯握住还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靠着墙慢慢滑下,他想自己的衣服上应当也满是鲜血。
片刻听到响动的侍卫长赶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侯爵,侯爵——您流血了!快叫药师,剩下的人追刺客!侯爵您说什么?”
“不准追。放他们出去。”
少爷的剑还是当初少年时代软弱的剑,虽然准确的刺进心脏,可是终究没有深入下去,赛斯想,或许这么多年来有人像自己当初那样把他保护得很好,才能保住他那份软弱,或者说善良。
少爷,你不必弄脏自己的手,所有的鲜血都应当由我来承担。
这次任务所以已经部署好了,他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副官,出身索瑟擅于拷问的蛮族青年亚伯。
马车慢慢听下来,青年恭敬的拉开车厢的门:“侯爵,爱情湖到了。”
“谢谢你,亚伯。”
莱恩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安德尔森于是按照女仆说的地点去了爱情湖。
湖隐藏在一片芦苇和沼泽中。冬天了,芦苇大部分枯萎,安德尔森才得以顺利找到这个隐秘的湖泊。
湖水在月光下如同纯净的水银,然而却没有月亮的倒影。
也没有自己的倒影。
安德尔森想起爱情湖的传说。传说这是曾经统治过这片土地的龙族的遗迹,上面有龙族女巫施用的魔法,可以看到自己爱情最终的归属。每个人只能看一次,只有第一次眼看到的才是真实。
安德尔森在湖边慢慢蹲下,把手伸向湖面。
水银般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安德尔森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逐渐清晰。
他留了浅金色的长发,发梢在背后整齐的束起来。松松散散的穿着晨起的睡衣坐在床边,敞开的胸口布满了玫瑰色的吻痕。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被子很乱,床单上有血迹和白浊。手腕上有绳索的勒痕。
他的脸色苍白而绝望。
这是一场强行侵犯,而他被绑住手脚,不能反抗。
水面又映出男人笔直挺拔的腿。
赛斯走进画面。
他仿佛没有看到床上的痕迹,把衬衫放在床头,然后单膝跪下,语气平板的问了什么。安德尔森摇摇头否认了。赛斯站起来解开他的睡衣,开始为他换上一件浆洗好的新衬衣。之后再换鞋裤,套上外套,又仔细理好礼服的褶皱。
换衣服的时候,安德尔森昨夜欢爱的痕迹一览无遗。
换完衣服,赛斯犹豫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安德尔森不耐烦的挥手才鞠躬退出去。
水面波纹平静下来,画面渐渐消失。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茫然而绝望的灰蓝色眼眸上,仿佛丧失了最后一点活着的希望。
安德尔森在湖边站了很久。
然后对着湖面说:“不对,你给我看错了。我要看的是我的爱情。”
发现自己竟然正对着一个湖说话,他又摇摇头尴尬的笑笑。
回过神来,发现湖对岸站着一个披斗篷的男人,隔着湖面安静的打量着他。
月光下看不清楚脸,只觉得非常熟悉。
隔着宽广的湖面,目光至死追踪一个人。
对岸的人举起手指指自己心口,比了个手势,仿佛那里很痛。然后缓缓的,单膝跪下。
安德尔森一时不知道那是谁,就挥了挥手。
湖那边的人一直沉默的单膝跪着,右手搭在左肩上。
直到背后有人问:“宝贝,你在跟谁打招呼?”
莱恩艰难的从枯萎的芦苇丛里钻出来,黑色卷发上擦着一根枯草。
“不认识,一个奇怪的人。”安德尔森耸耸肩;“我以为他在跟我打招呼,或许不是。”
与贝利谈完安斯艾尔王子的事情已经深夜了,安不在房间里,女仆说他去了爱情湖。莱恩赶到湖边,正看见他的安隔着湖面看着对岸的男人。片刻男人缓缓跪下,安德尔森向他挥手致意。
莱恩向湖那边望去,慢慢的眯起眼睛。
他看到停在隐藏在远处的黑色马车,马车上纹章在月亮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从纹章装饰的位置和大致形状判断,应该是皇家骑士团特有的金雀花徽记。
“你在看什么?”安德尔森问:“要去湖边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倒霉以后会嫁你吗?”
“不,亲爱的。”莱恩大笑:“我从来不看这个。我看你就够了。”
马车沿着大路轻快前行。一路上莱恩哼哼小曲,讲两三个黄色笑话,完全看不出重伤未愈的样子。从掀起的帘子看出去,安德尔森发现他们所到的地方越来越繁华。红色屋顶的房子开始密集起来,路边平坦的田地里小麦已经收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橡树。偶尔有几个小孩提着篮子在路边寻找秋天剩下的橡子。
莱恩兴致勃勃的提议:“你知道康沃尔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爱情湖。”安德尔森第一次来康沃尔平原,专注于窗外的景致:“据说站在湖边可以看到这辈子和自己最终在一起的人。好像湖上有龙族的魔法。”
莱恩笑嘻嘻的凑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安德尔森把人按回座位上,想了想把手伸进莱恩外套里,摸到衬衣上那排铜扣,歪歪嘴角笑笑。莱恩突然不哼唧了,他愣了愣,突然眯起眼睛,伸手解安德尔森的领口。
“你身上有伤。”
莱恩哑着嗓子笑:“难得你这么主动,不好好表现怎么行?”
安德尔森手指放在唇边摇一摇:“是啊,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别说话。”
莱恩果然不说话了。
安德尔森已经成功的解开衬衣纽扣,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赞叹这个流氓身材真好,然后用力把胸前的绷带一勒——
车夫放慢马速回头问:“布莱克先生,没事吧?我听见您在惨叫?”
安德尔森手捂住莱恩的嘴,仔细检查的绷带状况,理好,对外面喊:“没事,你听错了。”
“别动,只是把绷带绑紧点。行动起来方便些。”
莱恩横躺在马车长条座椅上,苦笑。安德尔森突然想起坐在旁边的旁边还坐、着、人——他尴尬的对西西莉亚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只是开玩笑。”
那个女人一直望着窗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片刻后说:“没关系,习惯了。布莱克先生和男人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