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突然被抓住,莱恩的脸离他很近,黑色的长卷发落在安德尔森胸前。
“你为什么不否认。”莱恩轻轻问:“我一直在等你否认,你不是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你只要说一句你和皇室没有关系,我就相信你。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石楠山谷。虽然我不能带你出海去那些遥远的岛屿,但是我能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保证那是一个惊喜。没有贵族,没有骑士,也没有战争,十月份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紫色的石楠花,很美,真的。”
他的手指轻柔的滑过安德尔森的脸颊,似乎想通过指尖的触碰来描绘未来的甜蜜。
“你要理解我的立场。我不能凭借个人的力量改变对你的审判。”“我再问你一次,你和赛斯.埃尔伯德没有关系,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我现在奋发努力,更新冲半年榜,有希望吗TVT
——BY 突然被激励的灯泡


信任

距离橡木城不到六英里的地方,有处安静的乡间别墅。深红色的瓦楞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雪,敞开的窗户外有一个枯萎的花园。据说它春天会开满白色的风信子。
起居室的炉火燃得很旺。桌上羊皮卷旁放着一枝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白玫瑰。赛斯从地图上支起身来,远处阴霾的天空一望无际:“或许你该向我解释,为什么纵容橡木城到今天。”
“是吧?文森特.威廉子爵。”
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威廉家族,世袭子爵。现在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皇家骑士团最优秀的药师微微欠身,下巴几乎埋进领口深厚的毛边里:“对领地失查是我的责任。我请求在明日作战中全力弥补。”
赛斯望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花,没说话。
“陛下对巨龙的驯服进展不顺利,我一直在民间寻找适当的药师。正好有情报说我有位故人在橡木城,就先告辞了。”
赛斯把桌上的白玫瑰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是香薰玫瑰。威廉家族世代都会为皇家骑士团贡献一位天才的药师,这一代正好轮到文森特.威廉。他自幼被选入温泉宫学习皇家药剂学,年仅十七岁便正式被先王授予白玫瑰骑士的称号,进入皇家骑士团。
白玫瑰是威廉家族的纹章。文森特少年时代出于自己的趣味,在象征自己家族的玫瑰花上施药,可以通过花的香气或者安神定气,或者迷惑人心。
文森特在成为白玫瑰骑士的时候,赛斯刚刚向安德尔森宣誓效忠。他模糊的记得艾叶堡里女客们在餐桌上闲谈,威廉家族的少爷送了一枝催情的白玫瑰给当初给他上课的灰蓝色眼睛的女教师,迷/奸未遂,被当众折断佩剑赶回位于橡木城附近的封地。
直到五年前艾叶堡之乱后他才被柯帝士再次召回温泉宫,恢复白玫瑰骑士的称号。
“我至今,仍然爱着她啊!”文森特曾这样跟亚伯感叹:“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再试一次。做过了,有了孩子,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死心塌地的跟我了。”
银发副官精心擦拭自己的马鞭:“那个皇家女教师是个巫女,听说看上去是个年轻女人,其实已经过三十了——据说龙族的女人看不出年龄哦。”
手指用力,掌中的玫瑰散成一堆花瓣,从指缝中落到地板上。
赛斯注意力回到桌上摊开的羊皮纸地图上。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隐蔽在丘陵里的骑士小队已经部署好,或许应当速战速决。
莱恩焦躁的在狭窄的地牢里走来走去,安德尔森抱起手臂看着他:“再走也没用。我不想欺骗你。”
莱恩猛然停下来,慢慢转过身:“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是贵族。”
“私生子。”安德尔森纠正。
“兰开斯特公爵。”
“我们家族已经被柯帝士清除了。是你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你应当知道。”
“可是赛斯的信中说,你的爵位恢复了。你用什么和柯帝士做了交换?从我这里听到的情报?”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重复了无数遍,信的内容我毫不知情。”安德尔森移开捂住膝盖旧伤的手,带着铁链的手高举过头顶,直指墙壁顶端狭小的石窗:“赛斯最擅长的就是闪电突袭。他既然敢冒险潜入橡木城,你认为没有图谋吗?橡木城一直是东部平原上对皇家骑士团来说最碍眼的钉子,他这次是想拔掉它!与其浪费时间来审判我,不如去完善城市的防备。”
莱恩走到安德尔森面前,蹲下,几乎鼻尖对鼻尖:“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太不让我放心了,亲爱的。我们已经很久没做了,你背后的吻痕,是谁的?”
安德尔森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背后没有吻痕。”
莱恩手指轻轻抚摸安德尔森的脸庞:“赛斯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推开他?”
“我们从艾叶堡逃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赛斯不派人追我们?”
“简直像故意给你机会和我一起逃走一样。”
打碎的信任如同摔坏的盘子,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你今天就是来谴责我的。”
“不,”莱恩叹口气:“我是来告诉你,因为你不在,亨利三世不吃东西,咬人。”
他伸手捏了捏安德尔森的下巴:“亲爱的,其实我是爱你的。可是你伤透了我的心。”
“其实,”莱恩把熏肉和酒放在地上,站起来,耸耸肩:“其实我一个人去看过爱情湖了。我看了你,和我。我认为,或许我们应该尽早分开。”
“你看到了什么?”安德尔森警觉起来。
莱恩出门,挥挥手:“你最好不要知道。”
“哦对了,我答应了黑熊贝利,不插手对你的处置。”
你最好不要知道。
地牢的门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莱恩觉得心底哪一块地方随着这个声音痛了一下。
莱恩正好从枯萎的芦苇中钻出来时,爱情胡的对面,赛斯正向安德尔森缓缓跪下。隐藏在树林里的马车上金雀花纹章反射着月光。莱恩瞟了眼水面,水面平静如镜面。
安德尔森站在一只黑色的巨龙身上,高举一把浑身通红的三刃剑往下刺。剑身穿透过自己的胸膛,剑尖从后背露出来,大量的血不断涌出。
“你在看什么?”安德尔森问:“要去湖边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倒霉以后会嫁你吗?”
“不,亲爱的。”莱恩大笑:“我从来不看这个。我看你就够了。”
安德尔森不知道自己在地牢里关了多久。他觉得很悲哀。当他是贵族的时候,从来没有真正被当做贵族对待过,当他成为平民时,却被迫背负起先祖的罪孽,承受责罚。
其实安德尔森比谁都渴望建立一个没有贵族平民之分的平等世界。
他只是渴望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安静的治病买药,看看旧书,养一条小龙,度过余生。
很多年以后当有人提到艾叶堡,他能抬头看看天:“哦,艾叶堡啊…那里的天空特别蓝。”
食物开始几天内总是准时送到。简单的面包和水,但是和小时候见过的艾叶堡的地牢想比,并不算虐待。从某一天开始,面包变小了,水也越来越少。本该立刻进行的审判迟迟没有到来,安德尔森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腐朽。
有一天送食物的小窗口再次打开时,里面只有很小的一块发霉的面包。看守在外面说,皇家骑士团包围了橡木城,城里食物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准备突围逃跑。
“你不用上战场,只能分到这么点东西,将就吧!”
夜晚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能听见街上伤员的j□j和死者亲人的哭声。
看守突然换了一个人。新来的看守哐哐哐的敲着送食物的小窗:“要不是布莱克先生的命令,我情愿贵族们统统饿死!”
终于有一天门开了,外面的阳光刺痛了安德尔森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解开他手上的锁链,把他架出去。
“这就是那个兰开斯特公爵吗?”
“今晚突围时把他绑在队伍最前面做肉盾。贵族活该被箭射死。”另一个人说:“贝利大人说,趁着布莱克先生不在橡木城,先把他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另,写的时候觉得剧情有一点点小虐,但愿是我的错觉。
毅然扑地打滚球收藏,求留言TVT


文森特归来

橡木城的街道从未显得这样寒冷过。小牛皮短靴踩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石街两边的房屋几乎空了,有些房屋大门敞开着,冷风从门廊吹进壁炉冰冷的大厅,风里夹着几张不知从哪来来的旧信纸。
没有逃离的人们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向张望,脸上是灰白色的绝望。
间歇有士兵逐户敲门,劝人们收起东西和他们一起突围。
顺被玛瑙河一路往北,去一个叫石楠山谷的地方。据说那里自由、和平、安宁。
有人默默的背着行李随士兵一起离开。
有人装作没听见,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对着耶稣圣像念念有词。
“真是完全不一样。”安德尔森想:“把这里从希望之城变为绝望之城,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看守用匕首抵着安德尔森的背,要他走快点。室外寒冷的风像鞭子一直抽在身上,有旧伤的膝盖僵直得像要马上断掉。安德尔森只穿了很薄的衬衫,大风里走起来磕磕绊绊。
随行的士兵中有个年轻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走在安德尔森的斜后方,突然紧几步跟上来,脱下外套递给他:“穿暖和点,呆会儿被挂在城墙上更冷。”
拽住安德尔森手臂的男人很不屑:“都是要死的人了,冷不冷有什么关系?我们前线的战士穿得也是这么少,难道贵族身体就要更娇贵?”
看不清脸的年轻人提醒他:“要是布莱克先生知道今天的事情…”
“呸!”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他这种身份的人竟然也包庇贵族!要不是他代表监督者强烈反对,这个人早该在广场绞刑架上腐烂了!要不是他出卖橡木城…”
安德尔森背上被踹了一脚,踉跄两步,眼前天旋地转。
寒冷让疼痛变得麻木,视线中的街道和天空都如同怀旧画面一样不真实。
安德尔森想起莱恩的话。
“哦对了,我答应了黑熊贝利,不插手对你的处置。”。
可是他最终还是插手干预了——安德尔森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审判团还没有裁决他是皇家骑士团的奸细呢。”年轻人有些讥诮:“虽然布莱克先生前天带着一批市民突围后生死不明,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活着回来了呢?”
安德尔森觉得青年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从一些简单的对话中他明白,守城失败了,自由党人在组织市民分批出逃。赛斯没有像普通的战役那样攻城,他包围了这个城镇,切断了所有物资运送通道。粮食匮乏和饥饿使橡木城的人们由坚强变得绝望,由有序变得恐慌。真正的进攻真如安德尔森所猜,选在一个寒风大雪的夜晚。那一夜橡木城守住了,却失去了大约一半的士兵。
正是在那一夜莱恩接过决策权,开始组织市民有组织的突围撤退。
逃出去的人们沿着玛瑙河一路北上,寻找一个叫石楠山谷的地方。据说那里很安全。
“如果那夜按布莱克先生所说加强防御多好…”解押安德尔森的队伍中有人说:“娘的皇家骑士团果然选择了最恶劣的天气发动突袭!”
转了个弯,潮湿狭窄的街道到了尽头,安德尔森看到了橡木城低矮不适合防御的城墙。铁箭头和外面投掷进来的石头满地都是,城墙很多地方已经被巨石砸出了缺口。离墙不远处的空地上聚集着等待组织逃亡的难民和保护他们的士兵。
安德尔森穿着灰色破旧的衬衫,薄长裤和秋季适合的小牛皮短靴走到他们最前面,安静的站在那里。他想了想,把年轻士兵借给他的外套披在肩上。
“冷死了。”他打了个寒战,自言自语:“要我冷冰冰的去赴死,我还没这个勇气。”
解押他的看守在和士兵做交接,只有低压着帽檐的青年站在他身后。安德尔森的声音很小,可是他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他笑了笑:“你为自由党所付出的东西得到了今天这样的回报,感觉怎么样?我亲爱的安。”
安德尔森回头,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青年。身材不算太高,站立时比通常的士兵多一些散漫。褐色的宽沿呢帽有点眼熟,帽子下面是狐狸一般眯起来的眼睛。青年把手从羊皮手套里脱出来,握住安德尔森冻得发青的手指。他故意握在冻伤得最严重的关节处,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好受点。
“你是…文森特.威廉!”
文森特.威廉,贝肯斯夫人城堡里遇到的那个皇家药剂师,似乎在帮柯帝士收集民间优秀药师。他看人时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线,像一只安逸饱食的狐狸打量自己下一个猎物。当初安德尔森费尽心机才从他手下逃出来,没想到再次撞上。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康沃尔,我的朋友,安。”
安德尔森抬头专心致志的看阴霾的天空,间歇有小片小片的雪花飘落下来。
文森特也随他一起抬头望天,勾起帽檐下的嘴角:“灰蓝色,和你的眼睛颜色很接近…很漂亮的颜色。”
安德尔森假装没有听到。
他记得小时候伯爵曾在接见其他贵族时曾提到过,康沃尔大部分土地都被威廉家族所掌控。威廉家族以世代出药师著名,几乎历史上每一个皇家骑士团都有一位威廉家族的人以药师的身份加入。
文森特.威廉。
皇家骑士团。
威廉家族的继承人。
安德尔森还在理关系,文森特说:“侯爵让我来确保你的安全,可是我听到很有意思的传闻——你就是艾叶堡伯爵那个小私生子?当初上流社会关于你的传闻可是人尽皆知。”
安德尔森继续假装没听到。
难民中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像云雀鸣叫一样划开了压迫人心的恐惧。
“妈妈,为什么那位金发的哥哥站在最前面?他要保护我们吗?”
那是个粟色卷发的小孩,只到安德尔森膝盖,被厚厚的棉衣裹成一个球。
安德尔森蹲下来,远远的向小孩挥挥手,灰蓝色的眼睛笑得很温柔:“不要怕,哥哥保护你。”
守卫走过来,用短刀戳着他的背脊骨要他站起来快走。文森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城门打开了,皇家骑士团和赛斯就在外面。
安德尔森抬起眼睛对守卫笑笑:“不用催。我会走在所有人最前面——如果你真觉得侯爵在乎我的话。请在我墓碑上刻上这么一行字——”
“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他死于深爱的朋友。”
守卫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不耐烦的推搡着安德尔森,要求他和旁边拿着盾牌和剑的步兵保持同步。
城门打开的时候由于强烈的光线,安德尔森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赛斯。
橡木城外的麦田尽头蹲着一排拿着银色盾牌的步兵。每个步兵身后站着两位穿着皮甲的弓箭手。再往后是成排成排那剑的骑士,头盔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不论从装备上还是训练上,有国家支持的皇家骑士团都比自由党人优秀。安德尔森想起这么久以来莱恩为了自由党人来回奔走,突然有些心痛。
民众和国家相比,永远是站在弱者那一边。
他看到了赛斯。
骑士阵营的最前方,正中最显眼的位置,赛斯骑在一匹黑色纯种索瑟马上,背挺得笔直。不像一些骑士穿上盔甲后变得笨拙,赛斯的黑色铠甲修长贴身,让他显得英气勃勃。可能是为了更好的视野,他没有戴头盔,黑色的短发被冷风吹得凌乱。安德尔森注意到他的剑,剑柄装饰着稀有的大粒蓝宝石,能够远远的反色阳光。当赛斯举起他的时候,如同启明星一样战场上闪耀,全军都能够看到前进方向。
他左边站着银发蛮族副官亚伯,右边站着另一位冰蓝色长发的骑士。
这就意味着皇家骑士团十三位骑士,有三位参加这次的战斗。安德尔森默默计算,如果加文森特的话应当是四位。
距离很远,安德尔森看不清赛斯的表情。
但他肯定赛斯看到了自己。亚伯用马鞭指了指安德尔森,似乎在向赛斯征询什么。赛斯迟迟没有做出答复。
安德尔森惊异于他竟然没有下进攻的指令。
难民队伍在自由党人的保护下开始向城堡东侧的大路走去。
隔着遥远的,大片大片的空间,安德尔森知道赛斯在看着自己。
然后他侧身向自己的银发副官吩咐了什么,转身骑马消失在队伍中。
进攻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大家将见证灯泡非人的更新速度。在此立誓!
——空灯流远 某年某月某日


巨龙队

城门开了,又是一场秋季狩猎。
自由党人从厚重的橡木门阴影处走出来。老人和孩子挤在一起,妇人抓紧手里的包裹,壮年男子拿着匕首、剑和叉谷草的农叉走在外围。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士兵在两侧为他们护卫。
他们是面包房老板的女婿,铁匠的大儿子,洗衣房女工的爱人…他们的剑不是最锋利的,很少有人骑马,他们的衣服因为前几天的战斗而伤痕累累。
赛斯想,这将是一场简单的围剿。
他的逻辑简单得可怕。皇急骑士团保卫王和他的臣民。自由党人不忠于丹顿,因此不能列入受陛下庇护的子民。
对于叛党赛斯从未手软。
他看到了安德尔森。
他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被人用短刀抵住后背,强迫走在这一行人最前面。只穿了很薄的衬衣,脸冻成青紫色,纸片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在地上。
从那瞬间起赛斯没有移开眼睛。
他听不清银发副官在侧身向他说什么,只看到自己的少爷走在赴死的队伍最前面,神色安静柔和,每一步奇迹般的走得很稳,带着身后的人一步一步向着东边的大路靠近。
那瞬间赛斯觉得心脏的某一处被掏空了。世界突然变得死寂,只剩下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和安德尔森在雪地上坚定前行的单薄身影。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赛斯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说话的勇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最佳攻击时机已经错过了,他明白自己的士兵在疑惑,他甚至能听见他们不安的张望时盔甲碰撞的声音。站在他右边的哑巴骑士弗雷德只是沉默的望着即将发生战斗的地方。他在等赛斯发出命令,好带着自己的骑士分队策马冲锋陷阵。
副官再次询问:“侯爵,出击吗?”
如果文森特送出来的情报没有错,这是橡木城最后一批企图突围的叛党。这些难民里混杂着自由党在这里最高的骨干成员。他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名皇家骑士团的成员,每个看似忠诚的人都对他现在的位置抱有企图。放过这些难民,今天的事情迟早会传入柯帝士的耳朵里,他将面临金雀花大厅上接受处罚。
罪名是…徇私和不忠。
赛斯突然掉转马头疾驰出安德尔森视线,进攻的命令是由副官下达的。安德尔森有点不屑,杀过一次的人再杀第二次,需要落荒而逃吗?
他很快失去思考的时间。
利箭呼啸着擦过他的左边脸颊,脖子上黏糊糊的,应当沾满了血液。一被袭击队伍就乱成一团,人质的作用失去了,安德尔森夹在人群中弓起腰顺着墙根往大路方向跑。身旁不断有人倒下,战士、妇人、孩子…他跑得跌跌撞撞,无数次撞到谁,又被人撞倒。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赛斯。
赛斯伏在那匹黑色纯血索瑟马上,在混乱中急速穿行,像是在寻找什么。
安德尔森看见赛斯从马背上直起身体。
他看见赛斯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他看见赛斯撞倒两个自己的随行骑官向这边冲过来。
他看见赛斯一只手急切的比划着什么手势。
然后安德尔森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看不见从背后刺伤他的人是谁。或许是一位骑士,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步兵。他只感觉到冻得麻木的小腹处涌起一股暖流,腿突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上。捆住手腕的绳子深深勒入肉里,因此不能按住自己流血的伤口。
他面朝下倒在雪地里。
有人踩过他的背脊慌乱跑过。
最后那一刻,喉咙里涌起一阵甜腥。他已经不能分清这究竟是胸口呛出来的血,还是当年傍晚的海风吹过艾叶堡煮着黄油汤的厨房的味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赖在厨娘摇椅上看书的少年,在熊熊炉火旁昏昏欲睡。
赛斯穿着黑色束腰骑装靠在门框上,很难得的直呼他的名字:“安,醒醒。”
安德尔森想,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让人怀念的事情啊。
安,醒醒。
醒醒。
我求你醒醒。
安德尔森不是被莱恩叫醒的,是被某种啮齿动物啃手腕啃醒的。他想妈的被刺一刀都没这么痛,顺手一挥,啃他的东西就尖着嗓子叫了一声跳开了。安德尔森看见亨利三世叼着半截绳子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脑袋上顶着硕大的一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