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巡逻兵这时跳上养鱼舱,船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费怕丢开上尉来对付第四个巡逻兵。此时的上尉即使能打开保险,也因双眼看不清而无法开火。第四个卫兵手持警棍,向费伯猛击过去。费伯闪向右边,警棍没有击中他的头,而是击中了左臂。费伯的左臂顿时失去了知觉,他用手侧面猛击卫兵的脖子,这一掌击得又准又狠。卫兵经受住了,这实在令人惊奇,只见他抬起警棍,再次出击。费伯向他逼近,与此同时,那受击的左臂已恢复了知觉,他感到一阵阵剧痛。他抓住卫兵的脸,反复推来扭去,只听咯噔一声猛响,竟把士兵的脖子扭断了。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到警棍再次猛地落下的响声,这一次,棍子落在费伯的头上,他身子滚开了,晕头转向。
上尉咚咚地向他逼来,但走路仍然踉踉跄跄。费伯对他猛推,他一个趔趄跌倒在船舷上缘,帽子飞了,人也落在河里,扑通一声,巨大的浪花四溅。
从橡树往下爬的下士,离地面还有6英尺就跳了下来。费伯从被刺死的卫兵身上拔出匕首,纵身跳上河岸。沃森还没有死,但也活不了多久,因为血正从他受伤的脖子里向外涌。
费伯和下士面对着面。下士有枪。
下士受了惊吓,这是可以理解的:就在他从橡树上往下爬的几秒钟里,那人就干掉了他的三个伙伴,而且还把第四个推进了河里。
费伯打量了那支枪。枪实在旧得不像样子——简直就像博物馆的陈列品。下士要是相信这支枪还真的能够打响,他可能早就开了火。
下士向前跨了一步,费伯发现了对他有利的因素:对方的右腿有点跛——可能是他在下树时弄伤了的。费伯从侧面迎上去,这样下士若是转身把枪口对准他,就不得不把重心落在受伤的右腿上。费伯用脚尖抵住一块石头,然后用力踢起了石头,乘着下士的注意力集中在石头上,他动手了。
下士抠动了扳机,什么动静也没有,那支破枪卡了壳;即使打响了,也打不到费伯身上。下士的眼睛在盯着石头,跛了的腿使他东倒西歪。费伯已经下手了。
他的匕首捅进了下士的脖子。
需要对付的只有上尉了。
他用目光搜寻,就看到上尉远在河那边拼命往岸上爬。他找了块石头扔了过去,正好击中上尉的头部。但是上尉仍然在奋力往上爬,爬上岸以后就开始逃跑。
费伯急忙奔到岸边,一头钻进了水里,几下子就游过河爬上对岸。上尉已经跑了100码左右,还继续在跑。但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费伯越追越近,渐渐听到那人痛苦的喘气声。上尉越跑越慢,终于在一片灌木丛里倒了下来。费伯跑了上去,把他的身子翻过来。
上尉说:“你是……是个魔鬼。”
“因为你已经看到了我的面孔。”费伯一面说一面杀了他。

 

第十二章

 

东普鲁士的森林里,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架飞机降落在拉斯登堡那儿被雨水淋湿的跑道上。这是一架Ju52三引擎运输机;机翼上印有十字型标记。飞机上走下一个身材矮小、五官突出的人:大鼻子、大嘴巴、大耳朵。他急急忙忙地走过柏油跑道,上了已经在等候他的梅塞德斯小汽车。
汽车在阴暗潮湿的林中行驶,陆军元帅欧文·隆美尔脱下帽子,用手神经质地理了理渐渐稀疏的头发。他心中清楚:几个星期以后,另外一个人将同样行驶在这条林阴道上,那人的公文包里装着一枚炸弹——要炸的对象就是元首本人。那时战争一定还在继续,而德国的新领导——甚至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将可以处于适当的强硬地位上与盟军谈判。
汽车行驶了10英里就到达“狼穴”——这儿是希特勒和他的将军们的指挥部。将军们聚集在他的周围,他们一天比一天神经过敏,惶惶不可终日。
外面,毛毛细雨下个不停;院子里,高大的针叶松上雨水渐浙沥沥地落下来。汽车开到希特勒私人宫邸门口,隆美尔戴上帽子,走下车。党卫军卫队长拉膝休怕不声不响地接过了隆美尔的手枪。
会议即将在水泥地下室举行,这里潮湿阴冷,空气也不流通。隆美尔走下台阶,来到地下室,只见里面已有十几个人在等着这次中午的会议。其中有希姆莱、戈林、冯·里宾特洛甫以及凯特尔。隆美尔对大家点点头,就在一张硬椅子上坐下来,等着开会。
希特勒走进会议室,大家都站了起来。他身穿灰色紧身短上衣,下着黑裤子。隆美尔看到:他越来越弓腰曲背了。他一直走到地下室的另一头,那儿的水泥墙上钉着一幅巨大的西北欧地图。他面带倦容,显得烦躁不安,说话却开门见山。
“盟军将要入侵欧洲,时间就在今年。英军和美军将从英国出动,在法国登陆。在他们的入侵进入高潮时,就要消灭他们,这一点决没有讨论的余地。”
他对着部下打量了一番,仿佛是要看一看谁敢与他争辩。会场上一片寂静。隆美尔在打冷颤。地下室内冷若僵尸。
“问题是,他们登陆的地点是在哪儿?冯·罗纳——由你向大家报告。”
已经有效地取代了卡纳里斯地位的亚历克西斯·冯·罗纳上校立即站起身来。他在战争爆发时不过是个上尉,靠着一份报告而飞黄腾达。那份报告论述的是法军的弱点,立论出色,人们说这份报告对德军取胜起了决定作用。1942年,他升任了军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倒台以后,他又并吞了德国的反间谍机关。隆美尔有所耳闻:此人很自负,说话直言不讳,但很能干。
冯·罗纳说:“我们的情报来自多方面,但绝不是十分全面。盟军这一次入侵,代号为‘霸王’。在英国集结的部队分布情况如下,”说到这里,他拿起指示棒,穿过会议室走到墙边的地图那儿,“第一,在南海岸一带;第二,在这儿,称为东英吉利亚地带;第三,在苏格兰。迄今集结部队最多的地方是东英吉利亚。我们认为,人侵将兵分三路:第一路,在诺曼底登陆,进行牵制性的进攻;第二路,越过多弗海峡向加来海岸进攻,这是主攻方向;第三路,这是侧翼进攻,即从苏格兰渡过北海到达挪威。我们各方面的情报都证实了这个预测。”说完他就坐下来。
希特勒问:“大家的意见呢?”
隆美尔是B集团军司令,控制着法国北海岸一带。他说:“我能举出一例加以证实:迄今遭到轰炸最严重的地方是在加来海峡。”
戈林提了个问题:“冯·罗纳,你的预测所依据的情报来自哪些方面?”
冯·罗纳又站起来。“来自三个方面:空中侦察、对敌方无线电的监听和特工报告。”他说完就坐下了。
希特勒双手交叠,保护性地放在身前,这是一种神经质的习惯动作,也是一种象征,表明他就要讲话:“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如果我是温斯顿·丘吉尔,我会怎么考虑。我面临的是两种选择:要么是塞纳河以东,要么是塞纳河以西。东边有个有利因素,距离比较近。但是若论距离,在现代化战争中只有两种:战斗机航程以内和战斗机航程以外。而上述两种选择均在战斗机航程以内。因此,距离就不属于应考虑的问题。
“西面有个大港口——瑟港,东面却没有。尤其重要的是,东面有比西面更严密的防御。敌人也有空中侦察。
“因此,我会选择从西面出击。做出这种选择以后,我会采取什么行动呢?我要设法让德国人以为我从东面出击!这样,往诺曼底派一架轰炸机,往加来海峡就派两架;我要把塞纳河上的桥梁统统炸毁;我要播出导致误解的无线电报,发出假情报;在军队部署上,要让敌人得出错误结论。我要欺骗像隆美尔和冯·罗纳这样一群笨蛋,也希望能骗过元首本人!”
沉默了好半天以后,戈林首先发言:“我的元首,我认为,你把丘吉尔与你相提并论,说他和你一样胆识过人,这也把他的形象拔得太高了。”
令人不快的地下室里,先前的紧张气氛有了明显的缓和。戈林的话说得恰如其分,用恭维的方式表明了不同的意见。其他人都支持他的意见,每个人在论点上都显得更有力量——盟军将会选择短距离的水路,这是为了进攻的速度;选择较近的沿海线,作掩护的战斗机往返和加油也可以缩短时间;东南面登陆更加方便,因为那里有较多的港口和海湾;再说,那些情报也不大可能全是错的。
希特勒听了半个小时以后,就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下来。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叠发黄的文件,对大家挥动着说:“1941年,我就印发了《建设海岸防线》的指示。在这份文件里,我就预见到:盟军的登陆地点将会果断地选择在诺曼底和布列塔尼的凸出部分,因为那里有良好的港口,是理想的登陆地。我当时有这样的预见凭的是我的洞察能力,现在仍然有这种直觉!”他的下唇泛起了一些白沫。
冯·罗纳大胆陈辞(隆美尔思忖着:他比我有胆量):“我的元首,我们的情报工作当然还在继续。你一定知道,我们还有一条特别的侦察线。我在最近几个星期,已经派遣一名密使潜入了英国,叫他与代号叫‘针’的特工取得联系。”
希特勒两眼泛着光彩。“啊,这个人我认识。快接着说下去。”
“我们给‘针’下达的命令是:了解巴顿将军的美国第一集团军驻扎在东英吉利亚的军事力量。如果对方的力量是言过其实,我们一定要重新考虑我们的预测。但是,如果他报告的情况和我们目前的估计相当,那么加来海峡就是进攻的目标,这几乎无庸置疑了。”
戈林看看冯·罗纳。“这个‘针’是什么人?”
希特勒回答了这个问题:“卡纳里斯吸收的特工中,这是惟一像样的,因为那是在我的指示下吸收的。我了解他的家庭——都是坚强正直、忠心耿耿的德国人。‘针’很有才华,有才华啊!他的报告我全都看过。他已在伦敦待了——”
冯·罗纳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元首——”
希特勒对他怒目而视,问道:“怎么回事?”
冯·罗纳顾虑重重地问道:“那你相信‘针’的情报?”
希特勒点点头:“那人会发现实情。”

 


第十三章

 

费伯身子靠在树上,浑身哆嗦,又在呕吐。过了一会他便考虑要不要把五具尸体埋起来。
他估计:埋这些尸体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要看把尸体埋到什么程度。在这段时间里,他有被捕的可能。
他要权衡一下:为了推迟人们发现死者的时间,他就要冒险埋尸,冒这个险可能赢得多少宝贵的时间呢?五个人失踪,他们很快就会知道,那么9点左右将会有一次搜查。如果他们的搜查以常规巡逻的方式进行,那么路线是清楚的。搜查的第一步就是派个人沿途查看一遍。如果不埋尸体,搜查的人便会看到尸体而发出警报。如果尸体埋了,那搜查的人就要回去报告,接着会有一次全面搜查,有警犬、有警察四处寻找。要找到埋了的尸体可能要费一天时间。到了那时,费伯可能已回到伦敦。在他们寻找凶手时,他已经脱离了这一带——这一点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决定再冒一个小时的险。
他把年老的上尉横搭在肩上,游过河以后就把尸体胡乱地扔在一片灌木丛后面;接着他把船舱里的两具尸体拖来,堆在上尉的尸体上;最后把沃森和下士的尸体也堆了上去。
他要挖一个大坑,可是没有铁锹。在树林里几码远的地方有一小片空地,土很松软,而且地势稍稍下陷,这给他提供了方便。他到船上的厨房里取了一只带柄的平底锅,开始挖坑。
这片空地的表层几英尺都是腐烂的落叶,挖起来毫不费力。落叶下面的泥土挖起来就很吃力。挖了半个小时,才挖了不过18英寸,可是不挖又不行。
他搬过一具一具的尸体往坑里扔,接着便脱下满是泥污和血迹的衣服,扔在尸体上。他把松土掩盖在墓坑上,还从附近的灌木和树枝上扯了树叶铺在上面。这样的伪装逃过初次表面的搜查应该不成问题。
河岸附近的泥土,有些溅上了沃森的血,他用脚把那些土踢翻过来;被匕首刺死的士兵的血溅在船上,费伯找到一块布,把甲板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收拾停当,他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扯起了帆,小船开走了。
他既不钓鱼,也不观鸟,那种渲染性的伪装本来很使他感到惬意,此刻他已没有那份闲情了。他要扬足风帆,尽快让自己远离那片墓地。他还要抛开水路,尽快改乘速度更快的交通工具。他一面驾船,一面在思考:要么乘火车,要么偷一辆小汽车,两者各有利弊。如果能偷到小汽车,速度会更快;但是,偷汽车与地方军巡逻人员失踪无论有没有联系,他们可能很快就会着手搜查。找个火车站可能要多费一些时间,但似乎更为安全。如果他谨慎从事,这大半天内不至于引起怀疑。
怎么样处理这条船,他颇费斟酌。把船凿沉水底,这倒是理想的办法,但沉船过程中,他可能被人发现。如果把船停泊在某个码头,或者干脆就停在河边,那警方很快就会发现,并由此而联想到凶手。那样做也无异于把自己的行动路线告诉了警方。他有点举棋不定。
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地。他带的是英格兰水路交通图,上面虽然绘出了所有的桥梁、港口和水闸,可是并没有标出铁路交通线。他估计,再走一两个小时的路可以找到几个村庄,但是有村庄的地方不一定就有火车站。
运河此时正从一座铁路桥下流过,那两道难题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他带着指南针,取出胶卷、钱包和匕首,其余的东西将随船沉入水底。
河岸用来拖船的牵道两侧有树木笼罩,附近不见有道路。他扯下风帆,把桅杆底座拆开以后,杆子就放倒在甲板上。接着,他拔掉了龙骨上的桶口塞,牵着缆绳上了岸。
桥下的船悠悠荡荡,河水渐渐流进了船里。费伯紧拉绳索,使船正好在砖桥拱洞下固定下来,就见到船已在下沉。先沉的是后甲板,接着船头也沉下去,最后船舱顶全为河水淹没。先还看到冒出的水泡,后来什么也看不到了。漫不经心地一眼看去,连水中船的轮廓也看不到,因为那一片水域正好笼罩在桥的阴影中。费伯把缆绳扔入水中。
铁路是东北一西南走向。费伯爬到了岸上就往西南的伦敦方向走。这是一条双轨线路,可能是乡村的支线,火车班次不是很多,但每一站都会停。
阳光越来越强烈,他走着走着就感到发热。他把血迹斑斑的黑色衣服埋掉以后,换上的上装颜色鲜艳,而且是双排纽扣,下面的法兰绒裤子也很厚。他脱下了上装,搭在肩上。
走了40分钟以后,远方有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传来,他便躲进了铁路边的灌木丛里。一台陈旧的蒸汽机车拖着一列煤车向东北方向缓慢行驶,冒出了滚滚浓烟。如果火车往西南方向开,他就能爬上去。能那么干吗?那将免得他走许多路。不过从另一方面想,上了车,身子准弄得很脏,下车后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招来麻烦。不能那么干,走路更加安全。
在平坦的乡间,铁路像一支箭直射向远方。费伯从一个农夫旁边走过,那人正驾着拖拉机耕地。避开这位农夫的耳目根本不可能。那农夫向他挥挥手,但并没有停下活儿。他离费伯毕竟很远,不可能看清他的面孔。
他走了大约10英里以后,看到前面有个火车站,距他还有半英里。他只能看到高耸的站台和一组信号灯。他走出了铁路线,抄田野近道,紧挨着树林一边走,一直走到了公路上。
没过几分钟,他就进了村子。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村子,因为看不到任何标记。尽管人侵的威胁已经化为记忆,道路和地名的标牌正重新竖起,这个村庄还是置若罔闻。
村子里有邮局、谷物商店,还有一家叫做“布尔”的小酒店。他从战争纪念碑走过,见到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向他道了声“早上好”,态度很友好。小车站懒洋洋地沐浴着春天的阳光。费伯进了车站。
费伯站在布告牌前,上面贴有火车时刻表。这时他听到身后售票小窗口那儿传出了人声:“我要是你,根本就不会看那样的东西。那是从《福尔赛世家》①以来最伟大的小说。”

①《福尔赛世家》(TheForsyteSaga):英国小说家高尔斯华绥(Galsworthy,18671933)的长篇小说。

费伯早已知道那份时刻表是过时的,但是他需要弄清楚是否有火车开往伦敦。有这样的班次。他问道:“开往利物浦大街的火车,下一趟在什么时候?”
售票员不无嘲笑地答道:“如果你运气好,今天某个时候就开。”
“说什么我也买张票。麻烦您,一张单程的。”
“5先令4便士。据说意大利的火车运行很准时。”售票员说。
“现在也没那回事。”费伯说。“不管怎么说,我宁可要乱糟糟的火车,要我们的政治生活。”
那人面色紧张,扫了他一眼。“你说得当然很对。要不要在‘布尔’酒店里等一等?这样火车来了你会听到——要么到时候我派人叫你。”
费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面孔,答道:“不用了,多谢,我还想节省一点。”他拿着票,上了站台。
过了几分钟,那位职员尾随而来,在阳光下的长凳上坐下来,就坐在他的身旁,问道:“你有急事吗?”
费怕连连摇头,回答说:“今天这一天已经给报销了。我起来得迟,和老板发生了争执。我搭的那辆卡车又出了故障。”
“这年头这种事常有的。啊,总算好了,”职员看看手表,“今天早上开出的车是正点。他们说,车子开过去肯定会开回来。说不定你会走运。”那人回票房去了。
费伯果然走运。火车在20分钟后到站。车子很挤,有农夫,一家子、商人和士兵。费伯在地板上找了个位置,靠近窗口。火车开动以后,他拾起一份两天前的旧报纸,借了一支铅笔,做纵横填字谜。他很自豪,因为他用英文做这个游戏颇有能力——这是对你能不能流畅地运用外语的一种严格的测试。不一会儿,火车的行驶让他迷迷糊糊,他入了梦境。
他做的是个令人感到亲切的梦,梦见他回伦敦的情景。
他从法国人境英国,带的是比利时护照。护照上的名字是简·万·格尔德,身份是菲利普公司的代表(如果海关检查他的箱子发现无线电台,可以用这个身份来解释)。当时他的英语说起来很流畅,但并不口语化。海关并没有因此而为难他,因为他属于同盟者。他乘的是开往伦敦的火车。那时候,火车上的空位置很多,而且还供应你一顿饭。费怕吃了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感到很高兴。有一个从加的夫来的学生,是学历史的,费怕就和他谈起欧洲的政局。梦中的一切就像真的一样。火车到了滑铁卢车站以后,梦却有了变化,变成了一场噩梦。
从检票处那儿开始出现了麻烦。任何梦都有荒诞不经、逻辑离奇的地方,他的梦也不例外。他的护照是伪造的,没有人查问;他的车票完全是真实的,却有人查问。检票员说:“这是德国反间谍机关的票。”
“不是,这不是。”费伯回答,那口音是德国口音,不仅音重。还有几分滑稽。他本来会发英语中优雅的辅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发不出来?“票是在多佛尔gekauft①。”糟糕,砸锅了。

①德语,意为“买”。

那位检票员这时已成了伦敦警察,头上还戴着钢盔。对于费伯突然冒出了一个德语词汇,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反而挺有礼貌地对他笑笑,说道:“先生,我只是想检查你的Klamotte②。”

②德语,意为“箱子”。

车站上很拥挤。费伯恩忖着:如果他钻到人群里,就有可能逃走。他丢下了无线电台,在人群中往前挤。突然间,他想起来:他的裤子丢在火车上,袜子上还有十字符号。他本想一看到商店就得买一条裤子,免得人们看到一个不穿裤子,却穿着有纳粹标记的袜子的人在到处跑。可是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在说话:“我曾看见过你的面孔。”一面说,一面绊了他。砰咚一声,他跌倒了,就倒在他睡觉的火车车厢的地板上。
他眨眨眼睛,打了呵欠,对周围打量了一番。他有点头痛。但一时间,心里还感到一阵舒畅,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梦。接着,他觉得挺有意思——带十字的袜子,竟有这种荒唐可笑的事,天啦!
在他身边一位穿工装裤的人说:“你睡了个好觉。”
费伯猛然警觉地抬起了头。他一向担心自己睡觉说梦话而露了马脚。他说:“我做了个梦,梦中都是些不愉快的事。”那人听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黑夜渐渐来临,他的确已经睡了很长时间。车厢的灯突然亮了,那是一只蓝色的灯泡。有人放下了窗帘,乘客的面孔都显得苍白,而且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椭圆形。那位工人又开口大谈起来。他对费伯说:“刚才热闹了一阵子,你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