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露比说,“狐狸很快会回来的。”
“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可以让他和你亲吻。”琳迪·韦斯特安普敦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说。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可以让他摸你的胸。”她的双胞胎妹妹莉齐说。
“但不能让他深入到腰部以下。”
“对,除非你们订了婚。”
黛西被姐妹俩的对话惊呆了。她以为英国的女孩都很保守,但是她错了。韦斯特安普敦姐妹的开放程度让她瞠目结舌。
在奇布林的乡绅巴塞洛缪·本·韦斯特安普敦家做客,黛西很兴奋,她感到自己被英国的上流社会接纳了。但她还没得到国王的召见。
在布法罗帆船俱乐部受到的羞辱仍然让她怒火中烧,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但她还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每当感到痛苦时,她都会想到即将和国王跳舞的事情,如果多特·伦肖、诺拉·法奎森、乌苏拉·杜瓦看到《布法罗哨兵报》上的相关照片和报道,她们一定会妒忌她,抢着说她们原本就和她是好朋友。
起初来英国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很理想。三个月前,她和母亲、伊娃一起到了英国。列夫给了她十几个联系人,但一来她就发现,这些人根本进不了伦敦的主流社会。黛西开始后悔自己从帆船俱乐部负气出走:当时大闹一场的话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但黛西决心跻身英国的上流社会,她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结识英国的上层人物。在赛马会和歌剧表演等公众场合,她常能遇见一些达官贵人。她和遇见的富家子弟们调情,让他们知道自己富有、独身而挑起他们的好奇心。大多数英国的贵族家庭都在前些年的萧条中损失惨重,来自美国的富家女即便没她那么漂亮有魅力也会到处受到欢迎。他们喜欢她的口音,容忍她右手拿叉,对她竟然能自己开车而惊讶不已——英国只有男人能开车。许多英国女孩和黛西一样会骑马,但很少有人像她那样在马鞍上如此自如。一些年纪大的女人仍然对她心存疑惑,但黛西确信自己最终一定会赢得所有人的认可。
本·韦斯特安普敦是个轻易就能搞上手的男人。他个子很矮,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一看到漂亮女孩就两眼发直。黛西本能地知道如果让他在花园里逮住机会,肯定不是眼睛看看能完事的,两个女儿显然遗传了他好色的毛病。
韦斯特安普敦家的晚会是剑桥郡期末狂欢周的一项盛事。客人中包括昵称为菲茨的菲茨赫伯特伯爵,还有他的妻子碧公主。尽管可以被称为菲茨赫伯特伯爵夫人,但菲茨的妻子却愿意让人称呼她婚前在俄国的名字。他们的大儿子博伊·菲茨赫伯特现在就读于三一学院。
和其他一些人一样,碧公主对黛西的来头很有疑问。黛西利用女人的智慧,让许多人误以为她是个在俄国革命中丧失家产的贵族后代,顺利隐瞒了父亲原是个被警察追逃的普通工人的真相。碧却不相信。“我不记得莫斯科或圣彼得堡有哪个叫别斯科夫的贵族。”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黛西只能强迫自己微笑,似乎公主的回忆并不会对现实情况产生任何影响。
本·韦斯特安普敦家有三个女孩同黛西和伊娃年龄相仿:韦斯特安普敦姐妹和一位将军的女儿梅尔·穆雷。舞会要开上一整夜,因此所有人都会睡到中午,这样的话下午就显得无聊了。每到下午,她们会在花园或树林间闲逛。这天下午,黛西睡在林间的吊床上说:“订婚后你们都想干些什么啊?”
琳迪说:“一天到晚摸他下面。”
“直到他射为止。”她妹妹说。
胆子没她俩大的梅尔·穆雷说:“你们太淫荡了!”
这话反倒让双胞胎姐妹的劲头更足了。“还可以吸他,”琳迪说,“男人最喜欢那样了。”
“别说了,”梅尔厉声说,“你们只是在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姐妹俩调戏够了梅尔,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我很无聊,”琳迪说,“我们去找些乐子吧。”
黛西突然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我们可以穿男装参加宴会。”
她马上后悔了,这样的举动只会危及到她还不牢固的社会地位。
德国人固有的等级观念告诉伊娃这种事做不得,“黛西,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当然不,”黛西说,“这个念头太蠢了。”
双胞胎姐妹虽然继承了母亲的金发而不是父亲的黑色卷发,个性里却继承了父亲的淘气,她们很喜欢这个主意。“今晚他们都会穿燕尾服,我们可以把他们的礼服拿来穿。”琳迪说。
“是的,”她的双胞胎妹妹莉齐说,“可以在他们喝茶点时去拿。”
黛西发现要挽回已经太晚了。
梅尔·穆雷说,“我们不能穿男装去舞会!”晚宴后所有人都将参加三一学院的舞会。
“我们可以在离开前换装。”莉齐说。
因为父亲的威严,梅尔天性有些软弱,总是遵从其他女孩的决定。伊娃虽然反对,但必须遵从大多数人的意见,穿男装参加晚宴的点子就这样被通过了。
快吃晚饭时,女仆拿了两件男式的礼服到黛西和伊娃共用的卧室。女仆名叫露比,昨天她牙疼了一整天,黛西给她钱让她去看牙医,拔完牙以后,露比又容光焕发了。“小姐们,礼服送来了,”她说,“别斯科娃小姐,巴塞洛缪爵士的礼服比较小,但刚好适合你。洛特曼小姐穿安德鲁·菲茨赫伯特的礼服应该也刚刚好。”
黛西脱掉裙子,穿上衬衫,露比帮她扣上穿裙子用不到的领扣和袖扣。接着黛西又穿上了本·韦斯特安普敦的黑色缎边长裤。她把零钱塞进裤兜,把裤子吊带拉到肩膀上。扣门襟扣的时候,她不禁产生了一种冒险的感觉。
女孩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打领带,五个人的领带都打得松松垮垮。不过黛西想到了一个很棒的主意,她用眉笔在嘴巴周围画上了一圈胡子。“太厉害了,你看上去非常俊美,”伊娃说。很快,黛西在伊娃的脸上也画上了几根侧腮胡。
五个女孩在双胞胎姐妹的卧室里集中在一起。黛西像个男人一样昂首阔步走进卧室,引得其他四个女孩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
梅尔的担心仍然在黛西的脑海里回荡:“希望我们不要因为这事引来什么麻烦。”
琳迪说:“别犯傻,谁会在乎这个啊?”
黛西决定忘掉疑虑,好好开心一下。她走在前面,带着姐妹们下楼进了客厅。
她们是最先到的,客厅里什么人都没有。黛西听过博伊·菲茨赫伯特对厨子说话的腔调,她学着博伊的样子拖长调子说:“格雷姆肖,给我来杯威士忌,这里的威士忌很来劲——别给我马尿一样的香槟。”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笑声。
本和菲茨一起进来了。穿着白色背心的本让黛西想到了一只鹡鸰,一种不知廉耻的白黑杂色鸟。菲茨是个俊朗的中年人,黑色的头发当中依稀夹杂着些白发。因为战争中受了伤,他走路有点跛,一个眼睛近乎失明,但这份勇气的证明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帅气。
菲茨前后两次审视了这些女孩,他惊呼道:“哦,天哪啊!”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反感。
黛西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她把事情搞砸了吗?英国人是最正统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她会被喝令从这儿出去吗?那真是太可怕了!如果她受辱回国,多特·伦肖和诺拉·法奎森一定会看她的笑话。她宁愿死也不愿受辱回国。
本却莞尔一笑。“我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太棒了,”他说,“格雷姆肖,快来看看啊!”
年长的厨子拿着个放了香槟的冰桶进来了,他毫无热情地看了她们一眼,用略带浮夸的声调说:“巴塞洛缪爵士,这太有趣了!”
本欣喜地用好色的目光看着她们,黛西意识到——可惜已经太晚了——异性的穿着对一些男人来说可能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性自由和性开放的意愿——是种可能会引来麻烦的暗示。
晚宴人到齐以后,大多数客人像主人一样对她们的奇装异服感到好笑,但黛西感觉到其中一些人存有异议。奥尔加一见她们穿成这样脸就白了,像是感到羞耻一样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曾经貌美如花、穿着紧身胸衣的碧公主,皱着涂满香粉的眉毛,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们。但韦斯特安普敦夫人是个热爱生活的和善人,她和不拘一格的丈夫一样露出了笑容: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着,对黛西脸上那把足以乱真的胡子大加赞赏。
最后来的男孩子们都很兴奋。穆雷将军的儿子,远没有父亲那样刻板的吉米·穆雷中尉看着她们大笑出声。菲茨赫伯特家的博伊和安迪一起走进餐厅,博伊的反应最为有趣,他呆呆地看着女孩们,仿佛被催眠了一般。他想像其他男孩插科打诨地掩饰自己的失态,但显然他已经被她们迷住了。
晚宴上双胞胎姐妹学着黛西的样子,用深沉的语调学男人说话,让全桌人笑个不停。琳迪举起酒杯说:“莉齐,你觉得这杯红葡萄酒怎么样?”
莉齐回答说,“老哥,酒味有点淡。本肯定在里面注了水,你说是吗?”
晚宴上,黛西觉得博伊始终都在盯着她。他不像他父亲那么英俊,但有一双和他母亲一样俊美的蓝眼睛。黛西有些尴尬,好像博伊一直在盯着她的胸部。为了缓和气氛,她问道:“博伊,你参加考试了吗?”
“当然没有。”他说。
博伊的父亲说:“他成天开着飞机到处跑,哪里顾得上读书啊!”措辞是在批评,语调却是像在为大儿子感到自豪。
博伊假装生气了:“这是造谣。”
伊娃觉得很奇怪:“不想上学的话,你为什么要进大学呢?”
琳迪解释道:“有些男生根本不想毕业,尤其是那种不想读书的人。”
莉齐补充道:“尤其是那种又懒又有钱的家伙。”
“我怎么不读书啦!”博伊反击道,“但我不想做个只应付考试的书虫。我也不想做医生什么的维持生计。”菲茨死后,博伊将继承全英国最丰厚的一笔遗产。
有幸嫁给他的人将成为菲茨赫伯特伯爵夫人。
黛西问:“等等,你真的有自己的飞机吗?”
“当然,我有一架蜂式飞机。我在大学里加入了飞行俱乐部,我们用城外的一个小机场。”
“太棒了,请带我飞一次。”
黛西的妈妈说:“哦,不!”
博伊问黛西:“你不会紧张吧?”
“一点也不会。”
“那我带你去,”说完他转身对奥尔加说,“别斯科夫夫人,我们的飞机很安全。我保证我会把她平安带回来。”
黛西激动万分。
接着众人谈起了这个夏天最激动人心的话题:英国新国王爱德华八世,爱上了离过两次婚的美国女人沃利斯·辛普森。除了谈及辛普森夫人进入皇家盛典的名单外,伦敦的报纸什么都没提。但黛西的母亲收到了美国的报纸,上面连篇累牍都是沃利斯要和辛普森先生离婚,嫁给爱德华八世的推测。
“完全不能接受,”菲茨忧心地说,“国王是英格兰教会的领导人,他不可能娶个离婚的女人。”
饭后,女士们各自回房间,男人们留在餐厅吸烟聊天,女孩子们则紧赶慢赶着换衣服。黛西决定突出自己的女性魅力,选了条缀着小花的粉红色丝质长裙和与之相称的宽松短上衣。
伊娃穿了件黑色的无袖丝绸外套。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减轻了体重,改变了发型,在黛西的教导下学会了怎样合适地装扮自己。伊娃渐渐成了这个家的一员,奥尔加也乐于给她买衣服,黛西把她看作亲妹妹。
当众人乘上汽车和马车前往市中心时,天还没完全黑。
剑桥的街道蜿蜒曲折,剑桥大学的建筑优雅美观,黛西觉着这是她所到过的最典雅的地方。在三一学院下车以后,黛西盯着学院创办人亨利八世的铜像看了很久。走过16世纪的砖砌门房时,黛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正正方方的校园,修剪整齐的草地上有条石子路,草地中央有个构思精妙的喷泉。草地四周的经年建筑为草地上穿着燕尾服的男士和穿着华丽裙子的女士提供了古朴的背景。穿着晚礼服的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放着斟满了香槟的酒杯。黛西高兴地鼓起了掌:她最喜欢这种场合了。
黛西接连和博伊、吉米·穆雷、本跳了舞。本把她搂在怀里,右手沿着她的背摸到了她的翘屁股。她决定不做反抗。乐队模仿着演奏了一首美国的爵士乐,但曲调太高太快,他们会弹所有最新的流行曲。
天黑了,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四方形的草地。黛西得了个空去找伊娃,伊娃在这种场合一般不那么自信,有时需要她做引荐。但这次她完全不必担心,伊娃正在和一个穿着有点大的西服的帅小伙聊天。伊娃告诉黛西,小伙子名叫劳埃德·威廉姆斯。“我们正在谈德国的法西斯主义。”劳埃德说,像是觉得黛西也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似的。
“你们可真扫兴啊!”黛西说。
劳埃德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三年前希特勒掌权的时候,我正巧也在柏林。那时我没遇见伊娃,但很巧我们有一些共同的朋友。”
吉米·穆雷过来请伊娃跳舞。劳埃德显然有些失望,但他还是表现得很优雅,伸手请黛西跳舞。移至乐队旁边时,劳埃德说:“你的朋友伊娃可真有意思。”
“威廉姆斯先生,跳舞时在舞伴面前称赞别的女孩可不怎么好啊!”黛西说。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失风度。
劳埃德却被逗乐了。他笑着说:“你说得完全对。我造次了,我应该更绅士一点。”
自嘲的态度立刻让黛西喜欢上了他。这话显示了他的自信和风度。
劳埃德问她:“和伊娃一样,你也住在奇布林村吗?”
“是的。”
“那你一定是给露比·卡特尔钱,让她看牙医的那个美国女孩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露比是朋友。”
黛西很惊讶:“这里的大学生会和女仆交朋友吗?”
“你可真势利,我妈妈在成为议员前也当过女仆。”
黛西感觉自己脸红了。她最恨人势利,经常批评势利的女孩,尤其在布法罗。她觉得自己和势利这个词不沾边。“我们刚认识就不怎么合拍,对吧?”一曲将尽时,她问劳埃德。
“不是,”劳埃德说,“你觉得法西斯主义的话题无聊,但你把德国的犹太难民带进家门,还和她一起来到了英国。你说女仆和大学生不适合当朋友,却付了露比看牙医的费用。另外,今晚没有比你更耀眼的女孩了,你是这里最出彩的一个。”
“谢谢你的恭维。”
“你的法西斯朋友博伊·菲茨赫伯特过来了,要让我把他赶走吗?”黛西发觉劳埃德正找机会和博伊吵上一架。
“当然不用。”她转身对博伊露出微笑。
博伊草草地对劳埃德点了点头:“威廉姆斯,晚安。”
“晚上好,”劳埃德说,“我很失望,上周六你们法西斯党人违反承诺,在山脉路上游行了。”
“哦,是的,”博伊说,“他们有点兴奋过度了。”
“当你承诺不进行游行的时候,我还真吃了一惊。”看得出,在冷静的外表下,劳埃德异常愤怒。
博伊不想把这件事太过当真。“不好意思。”他轻描淡写地说。他转身招呼黛西:“看看这里的图书馆,”他说,“是克里斯托弗·雷恩设计的。”
“太荣幸了。”黛西挥手和劳埃德再见,让博伊挽住了她的胳膊。劳埃德目送她离去时的眼神有点失望,这让她很满足。
在四方形草地西边,有条小路通向学校尽头一座孤零零的建筑。黛西敬畏地看着建筑底楼幽深的长廊。博伊说因为附近的剑河经常泛滥,所以学校把图书馆设在了二楼。“我们去看看楼边的剑河吧,”他说,“它在晚上特别美。”
黛西已经二十岁了,尽管在男女关系上没什么经验,但她知道博伊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看晚上的河景。只是她不确定,在惊讶地看到她身着男装以后,他对哪个她更感兴趣,是男装还是女装?她觉得答案马上就快要揭晓了。
“你真的认识国王吗?”黛西在博伊带着她走过接下来的一块草坪时问。
“是的,他不算是我父亲的朋友,但到我们家来过几次。告诉你,他对我的政治观点很感兴趣。”
“我想见见他。”黛西知道自己不能显得过于主动,但这是她的唯一机会,不能轻易错失。
经过一扇门以后,他们踏上一块向河岸边防波堤下倾的草坪。“这个地方叫作后院,”博伊说,“大多数年代更久远的大学在河的另一边。”到一座小桥边时,他挽住了黛西的腰,手有意无意地往上移,直到手指碰到黛西的乳房下缘才停了下来。
在小桥的另一边,两个穿着制服的校工正在站岗,防范着可能混进来的人。一个校工轻声对博伊说:“晚上好,阿伯罗温子爵。”另一个偷偷地笑了。博伊懒洋洋地对他们点了点头。黛西知道博伊一定带很多女孩上过这座桥。
她知道博伊带她来这一定有他的目的。果不其然,他在黑暗中停住脚步,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告诉你,晚宴上你穿的那件外套真的很吸引人。”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略微有点沙哑。
“很高兴你这么想。”黛西知道博伊马上要吻她了,她感到有些兴奋,但心里还没完全做好准备。她把手掌抵在博伊的衬衫前襟上,让他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我很想出现在皇宫的聚会上,”她说,“这个好安排吗?”
“一点不难,”他说,“至少对我们家不难,对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不会难。”说着,他急切地把头靠向黛西。
她躲开了。“你能为我安排吗?你能安排我去皇宫吗?”
“当然能。”
她靠近博伊,感到他的裤子前襟已经鼓了起来。不,她琢磨着,博伊不是她属意的男孩。“能发誓吗?”她问。
“我发誓。”博伊喘着粗气说。
“谢谢你。”她让他吻了她。
星期六下午一点,南威尔士阿伯罗温威灵顿街的小房子里挤满了人。劳埃德的外祖父自豪地坐在餐桌旁。他的儿子比利·威廉姆斯坐在一边,比利是个矿工出身的郡议员。劳埃德坐在外祖父威廉姆斯老爹的另一边,他是剑桥大学的学生。同是议员的艾瑟尔不在场,在场的话,威廉姆斯王朝的成员就都齐了。没人会说出王朝这个词——这个词与他们提倡的民主格格不入,他们像教皇信仰上帝一样信仰着民主——尽管如此,劳埃德却断定外祖父一定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桌子旁还坐着比利舅舅一直以来的好友和助手汤米·格里菲斯。劳埃德对和这么多有地位的人同席落座感到非常自豪——威廉姆斯老爹是矿工工会的资深领导人;1919年,比利舅舅在军事法庭上揭露过英国对布尔什维克挑起的秘密战争;汤姆和比利舅舅曾在索姆河战役中并肩作战。和他们一起吃饭比和皇室成员一起吃更加让人兴奋。
劳埃德的外祖母卡拉·威廉姆斯做了炖牛肉和手工面包。饭后,他们开始喝茶抽烟。老爹的朋友和邻居们像平时比利在的时候一样,也都到了,他们靠在墙边抽着雪茄和手卷烟,小小的厨房里充斥着烟味和男人的气味。
比利有着五大三粗的矿工身材,但和别的矿工不同的是,他穿着淡蓝色西服、白色衬衫,戴着红色领带,衣着考究。劳埃德注意到众人都以“比利”称呼他,以强调他是他们中的一员,是因为他们的选票而当选的。他们叫劳埃德“小子”,表明他们不会因为劳埃德是个大学生就对他另眼相看。但他们称老威廉姆斯为威廉姆斯先生——他才是他们真正尊敬的人。
从打开着的后门向外看,劳埃德发现一座不断垒高的煤山已经渐渐延伸到了屋后的铁道线边。
一整个暑假,干一份报酬很低的工作,他组建了一个专门为失业矿工服务的工程队。他们的任务是装修矿工协会的图书馆。刷油漆和搭书架这样的体力活,对用德语苦读席勒、用法语苦读莫里哀的他来说,是有益的补充。劳埃德喜欢工人间的玩笑:他从艾瑟尔的身上遗传了威尔士人的幽默感。
这工作很棒,但和抗击法西斯主义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一想到博伊·菲茨赫伯特带着法西斯党徒在街上叫嚣,往教堂里投石块的同时他却缩在教堂里没敢动,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那时他走出教堂,教训他们两下那该有多好啊!那样的举动很愚蠢,但他会感觉好一些。每天临睡前他都会闪过这个念头。
同时,他也会想起黛西穿着粉红灯笼袖蚕丝外套的样子。
舞会过后,他在期末狂欢周还见过一次黛西。因为隔壁宿舍的朋友拉大提琴,他参加了国王学院举行的一场演奏会,黛西和韦斯特安普敦一家也出现在了观众席里。黛西戴着一顶翻边的草帽,看上去像个顽皮的小女孩。之后他跟着她走出礼堂,问了她一些有关他从没去过的美国的问题。他想了解罗斯福总统治下的政治体制,想知道有没有英国可以拿来借鉴的,但黛西满口都是网球、马球和帆船俱乐部的事情。尽管如此,他还是被黛西迷得神魂颠倒。他喜欢和她聊天,因为她的话中经常包含一些机敏的插科打诨。劳埃德说:“我不想占用你很久——我只是想知道些新政的事情。”黛西说:“噢,男孩,你可真会恭维女孩子。”分别时她却说:“到了伦敦给我打电话——梅菲尔区2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