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拿了一杯香槟,两人一道坐了下来。她问他待在战壕里是什么滋味,这也是人们常常提及的话题。通常他会回答那里的生活十分艰苦,但战士们斗志高昂,最终会获得胜利。出于某种原因,他跟莫妮卡说了实情。“最糟糕的是,一切都毫无意义,”他说,“整整两年,我们在同一个不过数米的战壕里进进退退,我不觉得最高指挥部现在的做法,或者说他们做的任何事,能改变这种现状。我们饥寒交迫,染上咳嗽、足疾和胃病,无事可做——这一切全都徒劳无益。”
“这跟我们在报纸上看到的完全两样,”她说,“真是让人难过。”她同情地捏了捏他的手臂。这番碰触就像一丝温暖的电流。两年来没有任何家人之外的女人碰过他。他突然想到,如果能把莫妮卡搂在怀里,让她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吻着她的嘴唇,那该多好啊。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坦诚地回应着他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觉,她一定猜出他在想什么了。女人都很善于揣摩男人的心思,对此他早有领教。他有些窘迫,但她显然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个念头又让他心猿意马了。
有人朝他们这边走来,沃尔特烦躁地抬头看了看,猜想这人一定是要跟莫妮卡跳舞,随即他便认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我的上帝!”他脱口而出。他想起了那人的名字——就像所有优秀的外交家那样,沃尔特善于记人,能够过目不忘。他用英语说:“这不是格斯?杜瓦吗?”
格斯用德语回答:“是的,我们可以说德语。你好吗?”
沃尔特站起来跟他握手:“让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女男爵莫妮卡?冯?德?赫尔巴德,这位是格斯?杜瓦,伍德罗?威尔逊总统的顾问。”
“见到你真高兴,杜瓦先生。”她说,“还是让你们两个单独聊聊吧。”
沃尔特带着遗憾和些许愧疚望着她离去。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忘了自己是个已婚男人。
他看着格斯。在泰-格温初次见面时,他就喜欢上了这个美国人。格斯长得有点怪,细长的身子上有个大大的脑袋,但他很聪明,而且思维敏锐。刚走出哈佛校门时,格斯还带着些讨人喜欢的害羞劲儿,但在白宫工作的这两年,让他有了些许自信。美国人常穿的休闲外套让他显得十分潇洒。沃尔特说:“很高兴见到你。眼下真是没什么人来这儿度假了。”
“这倒算不上真正的休假。”格斯说。
沃尔特等着格斯说下去,见他没有继续,便催促道:“不算休假,那算什么呢?”
“更像把我的脚趾探到水里,试试水温能否让总统游泳。”
这么说是公事了。“我理解。”
“关键问题是……”格斯又犹豫了一下,沃尔特耐心地等待着。最后,格斯压低声音说:“威尔逊总统希望德国与协约国进行和平谈判。”
沃尔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但他表示怀疑地扬了扬眉毛:“他派你来跟我说这些?”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总统不能冒险被公开回绝,这会让他显得软弱。当然,他可以通知我们在柏林的大使,让他跟你们的外交部长谈这件事。但那样一来,一切都太正式了,早晚会被泄露。所以他找了一个资历最浅的顾问,就是我,来柏林接触那些我在1914年建立的关系。”
沃尔特点了点头。外交领域里不少事情都是以这种方式完成的。“如果我们拒绝,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且,就算消息走漏出去,也不过是某个职位较低的年轻人的自发行为。”
这很有道理,沃尔特开始有些兴奋:“威尔逊先生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格斯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德皇给协约国写信,暗示召开一个和平会议,那么威尔逊总统会公开支持这一提案。”
沃尔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这次意外的私人谈话可能带来震惊世界的后果。难道战壕里的噩梦真的会因此而结束吗?他真的会再次见到茉黛,只要再等上几个月,而不是几年?他告诉自己不要得意忘形。这种非官方的外交试探常常毫无结果。但他仍禁不住热情地说:“这件事很了不起,格斯。你确定威尔逊真要这么做?”
“确凿无疑。这是他在大选获胜后对我说的第一件事。”
“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不希望美国被拖入战争。虽然最后我们很可能还是会被拖下水。他希望和平。此外,他想要建立一个新的国际体系,以确保不再发生这类战争。”
“我赞成,”沃尔特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跟你的父亲谈一谈。”
“他大概不会喜欢这个提议。”
“尽量去说服他。”
“我会尽我所能。可以在美国大使馆找到你吗?”
“不。这是一次私人访问。我住在阿德隆酒店。”
“明白了,格斯。”沃尔特笑着说。阿德隆是城里最好的酒店,曾一度被称为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他很怀念逝去的那些和平岁月。“要是我们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那样,往那儿一坐,只等着侍者腾出空来,再要一瓶香槟,那该多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种日子了。”
格斯用就事论事的语气说:“不,我认为这种日子已一去不返,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看不到了。”
沃尔特的妹妹葛丽泰出现了。她的金色卷发随着头部的摆动迷人地微颤着。“两位男士,是什么让你俩看起来惨兮兮的?”她快活地说,“杜瓦先生,跟我跳舞去吧!”
格斯高兴起来:“荣幸之至!”
她把他带走了。
沃尔特又回到人堆里,和朋友、熟人闲聊的时候,他仍在想着格斯的建议,怎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跟父亲谈话时,他不能显得特别热心。这样会适得其反。沃尔特只能扮演一个中立的使者的角色。
客人们走后,母亲在沙龙一角找见了他。这个房间的装饰风格是仍受老派德国人喜欢的洛可可式——华丽的镜子镶了边,桌腿弯曲细长,大吊灯挂在天花板上。“莫妮卡?冯?德?赫尔巴德这姑娘真不错。”她说。
“她很迷人。”沃尔特表示赞同。
他母亲没戴任何珠宝首饰。她现在担任黄金收集委员会主席,把自己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拿去卖了,只留下一枚结婚戒指。“我应该再邀请她来,下次让她带着父母。她父亲是冯?德?赫尔巴德侯爵。”
“是的,我知道。”
“他们家很有名望。属于乌拉德尔,一个古老的贵族。”
沃尔特朝门口走去:“你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家吗?”
“快了。沃尔特,坐下跟我说会儿话。”
沃尔特急于脱身的意图太明显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个把钟头,好好琢磨一下格斯的消息。但他觉得不该对自己深爱的母亲如此无礼,便马上弥补道:“我很高兴,母亲。”他给她搬来一把椅子,“我还以为你想休息一下,如果不是,那我很乐意陪你聊天。”他坐在她对面,“聚会很棒。谢谢你的费心安排。”
她点了点头,表示领情,但随即换了话题:“你的堂弟罗伯特现在杳无音信,”她说,“他在勃鲁西洛夫进攻时失踪了。”
“我知道。他可能被俄国人俘虏了。”
“他也可能已经死了。你父亲都六十岁了。你可能不久就要成为冯?乌尔里希伯爵了。”
沃尔特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吸引力。眼下,贵族头衔越发无足轻重了。也许他会为伯爵身份感到自豪,但在战后的世界,这或许会成为一项不利条件。
反正他现在还没有爵位。“我们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确认罗伯特已经死了。”
“当然。但你必须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你应该结婚。”
“噢!”沃尔特吃了一惊。他想,我早该料到这个。
“你必须有一个继承人,等你死后承接这个爵位。而且,你也有可能会战死,老天保佑……”她的喉咙像被卡住了,停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慢慢恢复镇静。“尽管我每天都在祈祷上苍保佑你,但如果你能尽快当上父亲,有个儿子,就再好不过了。”
她害怕失去他,而他也一样害怕失去她。他深情地看着她。她像葛丽泰一样有一头金发,十分漂亮,也许当年她也那样快活,充满生机。的确,现在她也是,聚会和香槟就能让她兴奋得明眸闪烁,双颊红润。不过,近来连爬几级楼梯都会让她大口喘气。她需要好好休息,需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避免操劳。因为战争,这一切她都做不到。并非只有战士受苦罹难,沃尔特忧心忡忡地想。
“请考虑一下莫妮卡。”母亲说。
他真想把茉黛的事情告诉她。“莫妮卡挺讨人喜欢的,母亲,不过我并不爱她。我对她一点儿也不了解。”
“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战争时期就不要太挑剔了。再跟她见上一面。你还有十天假期。每天都跟她见面,最后一天就向她求婚。”
“那感情呢?有可能她不想嫁给我。”
“她喜欢你。”母亲把目光转向别处,“她父母怎么说,她就会怎么做。”
沃尔特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两位做母亲的已经决定了?”
“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从现在起的三个月内,你都可以结婚。你父亲能保证让你获得特批休假,先办婚礼,再度蜜月。”
“他是这么说的?”通常情况下,父亲对有背景的士兵享受特殊待遇很不满。
“他明白继承人和爵位的事情十分重要。”
父亲听从别人的话了。花了多久?他从不轻易妥协让步的。
沃尔特极力克制着,不让椅子上的自己显露不安。眼下的处境很尴尬。他已经跟茉黛结婚了,装不出愿意和莫妮卡结婚的样子,但他又解释不了这一切。“母亲,我实在不愿让你失望,但我不会向莫妮卡?冯?德?赫尔巴德求婚的。”
“这是为什么?”她哭了起来。
他感觉糟糕极了:“我真的希望自己能让你满意。”
她使劲看着他:“你的堂兄弟罗伯特从来没结过婚,他有他的原因,我们谁都不觉得惊讶。我希望你没有那样的问题……”
提及罗伯特是同性恋,让沃尔特感到尴尬:“哎呀,母亲,求你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方面我不像罗伯特,放心吧。”
她扭过头去:“很抱歉我提到这个。但究竟是什么问题呢?你都三十岁了!”
“很难找到合适的女孩。”
“没有那么难。”
“我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你开始拿我取笑了。”她生气地说。
沃尔特听到门外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片刻之后,他的父亲走了进来,搓着冷冰冰双手。“要下雪了。”他说。他吻了一下他的妻子,然后朝沃尔特点了点头。“聚会办得很成功吧?我实在抽不出空,整个下午都在开会。”
“棒极了。”沃尔特说,“母亲凭空变出一堆好吃的点心,巴黎之花香槟绝对一流。”
“你们喝的是哪个年份的?”
“1899年的。”
“应该喝1892年的。”
“那种已经所剩不多了。”
“哦。”
“我跟格斯?杜瓦的谈话非常有意思。”
“我记得这个人,他父亲跟威尔逊总统关系很近。”
“现在他的关系更亲近,格斯在白宫工作。”
“他都说了些什么?”
母亲站了起来:“你们两个接着谈吧。”
他们都站了起来。
“好好考虑我说的话,亲爱的。”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管家端着托盘进来,上面的一只高脚杯里浅浅地斟了金黄色的白兰地。奥托接过酒杯。“你要来一杯吗?”他对沃尔特说。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喝了不少香槟了。”
奥托喝完白兰地,向炉火那边伸展双腿:“看来,小杜瓦带来了某些信息?”
“是严格保密的。”
“当然。”
沃尔特对他父亲没有太多感情。两人的分歧过于明显,父亲刻板冷酷,从不轻易妥协。而且他度量小,思想过时,不讲道理,还坚持不肯改掉这些毛病,冥顽不灵,却还沾沾自喜,这些都让沃尔特反感。弥漫在整个欧洲的父辈的愚蠢,最终导致了索姆河的大屠杀。这是沃尔特无法原谅的。
尽管如此,他跟父亲说话时态度还是温和的。他希望这场谈话尽可能亲切,通情达理。“美国总统不想卷入战争。”他说。
“好。”
“其实,他希望我们讲和。”
“哈!”这是嘲弄的笑声,“想如此轻易地打败我们。这个人实在是厚颜无耻。”
沃尔特为这种不加思索的轻蔑感到沮丧,但他坚持说下去,措辞谨慎:“我们的敌人声称,是德国军国主义和侵略行为导致了这场战争,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当然不是,”奥托说,“我们两方面都受到威胁:俄国在我们的东部边境集结,法国在西部调动兵力。施里芬计划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跟平常一样,奥托说起话来,就好像沃尔特仍是十二岁的小孩子。
沃尔特耐心地回答:“不错。你说过,这是我们的一场防御战,是对无法容忍的威胁作出的回应。我们必须保护自己。”
如果说奥托听到沃尔特重复这类为战争辩护的陈词滥调而感到惊讶的话,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说得很对。”他说。
“我们也是这样做的,”沃尔特亮出了自己的王牌,“现在我们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他父亲吃了一惊:“你是指什么?”
“威胁已经消除。俄国军队被摧毁,沙皇政权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我们已经征服了比利时,侵入了法国,把法国和它的英国盟友打得不能动弹。我们已经完成了既定任务,保全了德国。”
“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时至今日,我们还要求什么呢?”
“一次全面胜利!”
沃尔特坐在椅子里俯身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为什么?”
“我们的敌人必须为他们的侵略付出代价!必须作出赔偿,比如调整边界,作出割地性的让步。”
“这不是我们原来的战争目标,对吧?”
可奥托什么都想要。“不是,但我们花了这么多财力物力,牺牲了那么多优秀的德国年轻人的生命,就必须有所回报。”
这种论点站不住脚,但沃尔特知道最好别去强迫父亲改变主意。反正他已经阐明德国达到了战争目的。现在他改变了策略。“你肯定我们能获得全面胜利吗?”
“是的!”
“早在二月,我们向法国凡尔登要塞就发动了全面进攻。但没能夺下来。俄国人袭击了我们的东部地区,而英国将全部重心放在了索姆河的进攻上。双方花费了巨大努力都未能结束僵持局面。”他停了下来,等待回应。
奥托勉强地说:“目前为止,的确是这样。”
“事实上,最高统帅部也承认了这一点。自从八月冯?法尔肯海被解职、鲁登道夫当上参谋长以来,我们改变了战术,从进攻转为深度防御。你觉得防御能导向全面的胜利吗?”
“无限制潜艇战!”奥托说,“协约国正在接受美国的供应,我们的港口则被英国海军封锁。必须切断他们的生命线——然后,他们就会投降。”
沃尔特没料到话题转到了这里,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他就必须把话说下去。他咬着牙,尽可能温和地说:“这样就肯定会把美国拉进战争。”
“你知道美国军队有多少人?”
“只有大约十万,不过……”
“说对了。他们甚至连墨西哥都打不赢!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奥托从来没有去过美国。他这代人里没多少人去过。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美国是个大国,拥有巨大的财富,”沃尔特心里万般无奈,但仍然不改恳谈的语气,继续维持着一场亲切讨论的假象,“他们可以扩充自己的军队。”
“但不会很快。这至少会耽误他们一年时间。到那个时候,英国和法国已经投降了。”
沃尔特点点头。“我们之前有过这样的讨论,父亲,”他用调和的语气说道,“与军事战略有关联的人也都一次次讨论过。双方各持己见。”
奥托很难否认这一点,因此他只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沃尔特说:“说到底,肯定不是由我来决定德国如何对华盛顿的这一非正式接触作出回应。”
奥托心领神会:“当然,也不是由我。”
“威尔逊说,如果德国正式向协约国提出和平谈判,他将公开支持这一建议。我们有责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我们的君主。”
“的确,”奥托说,“必须由皇帝来作决定。”
沃尔特在一张没有信头的普通白纸上给茉黛写了一封信。
我最亲爱的:
德国时值严冬,我的心也一样冰冷。
他用英语写信,既没有在信的起首写下地址,也没有写她的名字。
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你的爱,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你。
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信件有可能被好奇的警察拆看,他必须确保茉黛和他自己的身份不会因此暴露。
我是与自己相爱的女人分离的一百万人中的一个,北风呼啸,让我们心寒齿冷。
他让这封信看上去出自一位因战争与家人分离的士兵之手。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寒风萧瑟的世界,看来对你也一样,但最难忍受的,是我们两人的分离。
他希望能把一切都告诉她,包括自己在战地情报处的工作,母亲想让他娶莫妮卡,柏林的食品短缺,甚至是他正在读的书——一部名叫《布登勃洛克一家》的家族传奇。但他担心提及细节会为他或她带来危险。
我不能说太多,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忠实于你的……
他停下来,内疚地想起自己要吻莫妮卡的那种冲动。但他并没有屈从它。
忠实于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时对彼此所作的神圣承诺。
他只能这样绕着圈子提及他们的婚姻。他不想让她那边的什么人偶然读到,了解了真相。
我每天都在盼望着再次相聚的时刻,期待着我们凝视彼此,互道一句:“你好,我亲爱的。”
在此之前,请常常想着我。
他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把信装进信封,放进夹克内侧胸前的口袋。
德国和英国之间已经断了邮政往来。
他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戴上帽子,穿了一件厚重的毛领大衣,走到寒风瑟瑟的柏林大街上。
他在阿德隆酒店的酒吧里见到了格斯?杜瓦。酒店还残留着战前优雅的样子,侍者穿着晚礼服,一个弦乐四重奏乐队正在演奏,但这里没有进口饮品,没有苏格兰威士忌,没有白兰地,也没有英国杜松子酒,他们只得点了荷兰杜松子酒。
“怎么样?”格斯急切地问,“我的消息有了什么反应?”
沃尔特满心希望,但他知道实在没有太多乐观的理由,因此他想克制一下自己的兴奋情绪。他为格斯带来的消息是正面的,但仅此而已。“德皇正在给总统写信。”他说。
“好啊!他会说什么呢?”
“我看到了草稿。我觉得不太像是要和解的语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沃尔特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然后引述道:“‘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已经肆虐了两年半的时间。在这场冲突中,德国及其盟友证明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力量。我们难以撼动的阵线抵御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最近的事态表明,战争的持续无法破坏我们的抵抗力量……’诸如此类的话还有不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最后说到了实质问题。”沃尔特回忆着后半部分,“‘考虑到我们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如果势在必行,我们会将这场强加给我们的战争坚持到最后,但同时,我们也被停止流血、结束战争的愿望鼓舞’,接下来是重点了,‘我们建议,即使是现在也可以展开和平谈判’。”
格斯一下子高兴起来:“太好了,他同意了!”
“请小点声!”沃尔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但似乎没人注意他们这里。弦乐四重奏的乐声压住了他们的谈话。
“抱歉。”格斯说。
“但你说对了。”沃尔特笑着,稍稍显露出他的乐观,“虽然语气傲慢、强硬,居高临下,但他提出了和平谈判。”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沃尔特警告似的举起手:“有件事情我必须坦言相告。皇帝身边反对和谈的大人物对这一建议不屑一顾,他们的支持不过是给你们总统一点面子,他们认为协约国肯定会拒绝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