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她的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来我们家度过的那个周末,”他说,“我想当时我肯定讨人厌极了,但你对我非常好。”
弗立克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是个乖孩子。”
“我爱上你了,实际上。”
她真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开,但他可能明天就会死掉,她不能给他留下这么一个残酷的印象。“我很荣幸。”她说,尽量保持一种和蔼说笑的语气。
这样也没用,他是认真的:“我想……你能……给我一个吻吗,就算祝我好运?”
她犹豫了。哦,管他的呢,她想。她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她让这个吻持续了一小会儿,然后放开。布莱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快乐惊呆了。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活着回来,布莱恩。”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她回到珀西的房间,他桌上有一摞书,摊放着各种照片。“都完事儿了?”他问。
她点点头说:“不过他不是干特工的料,珀西。”
珀西耸耸肩,说:“他很勇敢,他的法语跟巴黎人说的一样,枪法也不错。”
“要在两年前,你会把他送回到部队里去。”
“没错。但我星期天要把他送往桑迪。”在坦普斯福德简易机场附近的桑迪村一座乡间大房子里,布莱恩要穿上法式服装,拿到伪造的证件,用它通过盖世太保的检查站,也用于购买食品。珀西站起来,走向门口。“我送他出去,你可以趁这工夫看看那些档案,好吗?”他指着桌上的照片,“是军情六处手头所有的德国军官照片。如果你在圣-塞西勒广场看到的那个人恰好在里头,我就能知道他是谁了。”说完他走出门去。
弗立克随手从书堆里抄起一本。这是一册军校毕业纪念册,里面是几百张邮票大小的照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桌上有十几本这样的册子,还有好几百张零散照片。
她可不想花整晚时间看这些档案照,不过她应该能把范围缩小一点儿。广场上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他应该在二十二岁前后毕业,推算下去,应该就是1926年。这些年鉴都没有那么老。
她把注意力转向那些零散照片。她翻看着,一边回忆起那个人的全部细节。他个子很高,穿着得体,照片上不会有这些特征。他的头发很密,很黑。她注意到,尽管他脸刮得很干净,但看上去他会留出很长的胡子。她记得那双黑眼睛,线条清晰的眉毛、直挺的鼻梁和方下巴……说他是个令女人一见倾心的偶像人物,并不为过。
这些零散照片是在各种不同场合拍下的,有些是新闻照片,都是些军官们与希特勒握手、视察部队或观看坦克和飞机的场景。少数是由间谍拍下的,都是从人群里、从车上或透过窗户偷拍的,上面的军官们在购物,跟孩子说话,招呼出租车,点烟斗。
她以最快的速度浏览着,把它们一张张扔到一边,遇到深色头发的就放慢一些。没有一个像广场看到的男人那么漂亮。她扫过了一张穿警服的男人照片,然后立刻又拿了回来。那身制服一开始让她大意了,仔细再看,她认出就是那个人。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后贴着一张打印的纸片,上面写着:
法兰克,迪特尔?沃尔夫冈,时而称“法兰基”;1904年6月3日生于科隆;学历:柏林洪堡大学及科因警校;婚姻:1930年与沃特劳德?洛薇结婚,一儿一女;主管:科隆警察局刑事调查部,至1940年;少校,情报部,非洲军团,至?(不明)
隆美尔手下情报人员中的出名人物,据称此人是审讯高手,残忍的施刑者。
想到自己曾如此接近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弗立克不禁浑身发抖。饶有经验的警探把他的才能和技巧用在军事情报方面,这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他在科隆已有妻小,看来这并没妨碍他在法国也找个情人。
珀西回来了,她把照片递过去:“就是这个人。”
“迪特尔?法兰克!”珀西说,“我们了解他。真有意思。从你在广场上无意听到的那些话推断,隆美尔可能派给他某种反抵抗组织的工作。”他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了几个字,“我得让军情六处知道这件事,照片是向他们借的。”
有人敲门,珀西的秘书探头进来说:“有人要见你,斯威特上校。”那姑娘带着一种媚态。慈父般的珀西从不会引得秘书们表现成这样,因此弗立克猜到来客一定是个迷人的男士。“一个美国人。”姑娘补充了一句。这就明白了,弗立克想。美国人是最富有魅力的,至少女秘书们这么认为。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珀西问。果园宫的地址一般来说是保密的。
“他去了巴克尔大街46号,是那里的人送他过来的。”
“他们不该这么做。看来这人游说功夫不浅,他是谁?”
“钱塞勒少校。”
珀西看了看弗立克。她不认识名叫钱塞勒的人,然后她就想到了早上在蒙蒂的总部遇到的那个少校,傲慢自大,对她又如此粗鲁。“噢,上帝,是他,”她反感地说,“他要干吗?”
“让他进来。”珀西说。
保罗?钱塞勒进了屋,他走路一瘸一拐,这一点弗立克早上没注意到,或许一天下来情况变得更糟了。他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美国人面孔,鼻子挺大,下巴前凸,就算原来英俊漂亮,现在也被一只残缺的左耳破了相,那耳朵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基本上只有耳垂了。弗立克估计他是打仗时受的伤。钱塞勒举手敬礼,说:“晚上好,上校,晚上好,少校。”
珀西说:“我们特别行动处不太讲究敬礼,钱塞勒。请坐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钱塞勒拉过一把椅子,摘下他的军帽。“很高兴赶上你们二位都在。”他说,“一整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早上的那次谈话。”他自谦地笑了笑,“但是,我得承认,我也花了一部分时间仔细想了一下我那些武断的措辞,要是当时我能考虑到就好了。”
弗立克忍不住笑了,她也是这么做的。钱塞勒接着说:“斯威特上校,你暗示说,军情六处可能没把袭击电话交换站的所有情况都讲出来,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克拉莱特少校尽管对我很无礼,但并不意味着她在事实上撒了谎。”
弗立克差不多已经原谅了他,但现在她又火了起来。“无礼?我?”
珀西说:“闭嘴,弗立克。”
她不说话了。
“所以我就派人去拿你的报告,上校。当然,这一请求是以蒙蒂办公室的名义下达的,而非以我个人的名义,于是急救护士队的司机就把报告急速送到了我们总部。”
他是做事严肃的那一类型,知道如何巧妙操控军事机器,弗立克心想,这人尽管狂妄傲慢,但不失为一个有用的同盟。
“我读了报告,发现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情报有误。”
“这可是军情六处提供的!”弗立克愤怒地说。
“是的,这我注意到了,”钱塞勒带着一丝嘲讽说,“显然,军情六处要掩盖自己的无能。我自己并不是一个职业军人,但我父亲是,因此我很熟悉部队间的这种官僚欺诈行为。”
“对了,”珀西想了想说,“你是不是钱塞勒将军的儿子?”
“正是。”
“说下去。”
“如果你们的上司今早参加了会议,以特别行动处的角度汇报情况,军情六处就不会得逞。他临到开会的头一分钟被叫走,这巧合简直太不寻常了。”
珀西有些怀疑,说:“他是被首相召见才缺席的,我认为军情六处安排不了这种事。”
“丘吉尔没来参加,唐宁街的助理主持的会议。这是在军情六处鼓动下才作出的安排。”
“哼,见他的鬼!”弗立克气愤地说,“这帮卑鄙小人!”
珀西说:“他们为欺骗自己的同事绞尽脑汁,要是这种聪明劲儿用在搜集情报上就好了。”
钱塞勒说:“我也仔细看了你的计划,克拉莱特少校。化装成清洁工偷偷进入城堡当然很冒险,但这办法可行。”
这是不是说她的计划会被重审?弗立克不太敢问这句话。
珀西冷静地看了钱塞勒一眼。“既然这样,你准备做些什么呢?”
“事有凑巧,我今晚跟我父亲一块吃的晚饭。我把整个事情跟他讲了,我问他,一个将军的助手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我们当时是在萨伏伊饭店。”
“那么他是怎么说的?”弗立克迫不及待地问。她才不管他们去的是什么饭店呢。
“他说我应该去找蒙蒂,告诉他,我们犯了一个错误。”他做了一个鬼脸,“跟哪个将军打交道都不容易,他们从来不喜欢重新考虑已经做过的决定。不过有时候的确需要这么做。”
“那你会去吗?”弗立克满心希望地问。
“我已经去了。”
珀西吃惊地说:“你可真会抓紧时间,一点儿也不耽误啊!”
弗立克简直大气不敢喘,这简直不太可能。经过了一整天的失望,她竟然会得到自己期盼的第二次机会。
钱塞勒说:“总体来说,蒙蒂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不错。”
弗立克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天哪,他对我的计划到底说了什么?”
“他同意了。”
“感谢上帝!”她一下跳了起来,再也坐不住了,“又给了一次机会!”
珀西说:“真是太好了。”
钱塞勒摆了摆手提醒他们:“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你们或许不太喜欢。他让我来负责指挥行动。”
“你?”弗立克说。
“为什么?”珀西说。
“将军发布命令,谁还敢盘问为什么。我很抱歉,这事让你们很失望。蒙蒂信任我,不管你们信任不信任。”
珀西耸了耸肩膀。
弗立克说:“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时间有约束。我不能告诉你们什么时候进攻,实际上具体日期还没有最终决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要尽快完成这项使命。如果你们下周一前不能到达目标,那大概就太迟了。”
“下周一!”弗立克说。
“对,”保罗?钱塞勒说,“我们还有整整一周。”
第三天 1944年5月30日,星期二
11
弗立克在黎明时分离开伦敦,开的是一辆文森特彗星牌摩托车,它有一个非常强大的500毫升引擎。路上空寂无人。汽油供应实行严格配给制,驾车者可能会由于没必要的旅程而被关进监狱。她开得非常快,这很危险,但很让人兴奋,单为了这份快感就值得冒险。
她对这次任务的感觉也是这样,又恐惧,又渴望。头天晚上他跟珀西和保罗待到很晚,一边喝茶一边做计划。他们决定小组需要六名妇女,这是一个班次的清洁工人数。应该有一名炸药专家,还得有名电话机械师决定安放炸药的确切位置,确保能够炸毁交换站。她想要一名射击能手和两名敢打敢冲的士兵。加上她自己,一共就是六个人了。
她只有一天时间找到这些人。小组需要进行两天最低限度的训练——哪怕不学别的,也要学会跳降落伞,训练定在周三和周四。他们要在周五被空投到兰斯附近,周六晚上或周日进入城堡。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以备调整误差。
她从伦敦大桥过河,摩托车呼啸着经过伯蒙德塞和罗斯海斯,码头被炸弹炸毁,房屋也被炸得破烂不堪,随后她开上了旧肯特路,这是历代朝圣者前往坎特伯雷的必经之路。离开郊区后她加大油门,任摩托车随意驰骋,刹那之间所有烦恼都随风吹到了脑后。
她在六点之前就赶到了索默斯霍尔姆,这是考菲尔德男爵的乡间别墅。弗立克知道,男爵本人威廉?考菲尔德此时正在意大利作战,与第八军一道进攻罗马。他的妹妹戴安娜?考菲尔德阁下是目前住在这里的唯一一位家族成员。巨大别墅的几十间客房和佣人房已经成了伤兵休养所。
弗立克慢了下来,摩托车以步行速度开上了一条上百年的菩提树夹围的林荫道,前面是一座硕大的粉红色花岗岩建筑,拱柱、台榭、山墙和屋顶,还有无数的窗户和烟囱,林林总总,尽收眼底。她把车停在砾石铺就的前院,旁边是一辆救护车和散乱停放的几辆吉普车。
在大厅里,护士们四处忙着端茶倒水。士兵都躺在这里静养,但早晨还是要叫醒他们。弗立克向人打听管家莱利夫人在哪儿,有人告诉她说她在地下室。弗立克找到她时,她正忧心忡忡地盯着锅炉,旁边站着两个穿工装裤的男人。
“你好,妈。”弗立克说。
母亲使劲拥抱着她。她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矮些,也像她那么纤瘦,不过跟弗立克一样,她比看上去更结实。母亲的拥抱让弗立克出不来气。她挣脱出来,连喘带笑地说:“妈,你快把我憋死了!”
“我要不是亲眼见到你,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母亲说。她的口音仍然带着一丝爱尔兰腔,她是在四十五年以前随父母离开科克的。
“锅炉出问题了?”
“锅炉从来没有烧过这么多热水。这些护士都有洁癖,强迫那些可怜的战士每天洗澡。去我厨房吧,我给你弄点早餐。”
弗立克的时间很紧,但她告诉自己,自己应该跟母亲多待一会儿,再说她也得吃点儿什么。她跟着妈妈上楼,进了佣人住宿区。
弗立克就是在这幢房子里长大的。她曾在佣人的大厅里玩耍,在林子里疯跑,上的是一英里外的乡村小学,后来上了寄宿学校和大学,假期也要回到这儿。她在这儿格外受宠。按说像她母亲这样的职位,一有了孩子就不得不放弃工作,她妈妈却没被解雇,部分是因为男爵不那么守旧,但主要还是他害怕失去一个这么出色的管家。弗立克的父亲是一个仆役长,可在她六岁的时候他就死了。每年二月,弗立克和妈妈都要陪着这家人去他们的尼斯别墅,弗立克就是在那儿学会说法语的。
老男爵,也就是威廉和戴安娜的父亲,曾非常喜欢弗立克,鼓励她学习,就连学费也是他负担的。弗立克获得助学金进入剑桥让他非常高兴。战争开始不久他就去世了,弗立克十分悲伤,就像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现在这家人只占据这幢房子的一小部分,原来仆役长的餐具室现在成了厨房。弗立克的母亲烧上一壶水。“一片吐司就行了,妈。”弗立克说。
母亲没理会她,开始炸培根片。“看来你还挺好的,”她说,“你那帅气的丈夫怎么样?”
“米歇尔还活着。”弗立克说。她在餐桌前坐下。培根的香味诱得她口水大增。
“活着?听上去显然是不太好,受伤了吗?”
“他屁股上挨了一枪,但要不了命。”
“你早就看清他了,对吧。”
弗立克笑了说:“妈,行了!我不想说这个。”
“不说不行,他是不是改了拈花惹草的毛病?这大概不算军事秘密吧。”
弗立克一直惊叹她母亲十分准确的直觉,这可真了不得。“我希望他改邪归正了。”
“嗯,你说的改邪归正有没有具体所指?”
弗立克没有直接回答:“你注意到没有,妈,男人有时候好像看不到一个女孩到底有多蠢。”
妈妈厌恶地哼了一声:“这种事就这样。我估计,那女孩一定很漂亮。”
“嗯。”
“年轻吗?”
“十九。”
“你把这事儿跟他说清楚了?”
“嗯,他答应改过。”
“你要是不总在外面跑,他或许能够说到做到。”
“我希望吧。”
妈妈显得有些不高兴地说:“那么,你还要回去对吧。”
“无可奉告。”
“你还做得不够吗?”
“我们还没打赢战争,这么说吧,我还没有打赢。”
妈妈把盛着培根和几只鸡蛋的碟子放在弗立克面前,这有可能是一个星期的粮食配给。抗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弗立克把它压了下去。还是欣然接受馈赠吧,再说,她已经忍不住要狼吞虎咽一番了。“谢谢,妈,”她说,“你把我宠坏了。”
她母亲满意地笑了,弗立克大嚼起来。她边吃边自嘲地想,不论自己怎么刻意回避,妈妈已经毫不费力弄清了她想知道的一切。“你真该去军事情报部门工作,”弗立克说,嘴里塞满了煎蛋,“你当审讯官最合适了,把我都掏干净了。”
“我是你母亲,我有权知道。”
的确没太大关系,妈不会再提起这些事儿的。
母亲呷了一口茶,看着弗立克吃饭。“你就想着靠你自己打赢战争,是吧,”她的话里既有溺爱又有挖苦,“你打小就是个独立的孩子,独立得都有点儿过头。”
“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一直有人照顾我。你忙的时候,也总是有五六个佣人围着我转。”
“我想可能因为我一直鼓励你尽早自立吧,因为你没有父亲。每次你想让我给你干什么,比如装自行车链、缝个扣子什么的,我都会说,‘自己试着干吧,不行的话我再帮你。’十有八九你都是自己弄成的。”
弗立克吃完了培根,用一块面包擦净盘子。“很多事情都是马克帮我弄的。”马克是弗立克的哥哥,比她大一岁。
她母亲的脸僵住了。“这倒是真的。”她说。
弗立克内心叹息一声,妈妈跟马克两年前大吵了一次。他在一家剧院当舞台监督,跟一个名叫斯蒂夫的人住在一起。很早以前妈就知道马克“不是结婚成家的料”,但马克一时兴起,过分坦白地告诉妈妈,说他爱斯蒂夫,两人像夫妻一般过日子。这对妈妈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打那时起她就不跟儿子说话了。
弗立克说:“马克是爱你的,妈。”
“现在算是吧。”
“我真希望你能愿意见他。”
“没问题。”妈妈拿起弗立克的空盘子,放到水池里洗净。
弗立克不满地摇了摇头说:“妈,你也太倔了。”
“你的倔脾气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弗立克苦笑了一下。经常有人说她太倔强,珀西就说她倔得像头骡子。她也努力让自己随和一些。“好吧,我看你也拿你自己没办法。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争,尤其是刚吃下这么一顿丰盛的早餐。”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尽快和解。
看来今天做不到了,她站了起来。
妈妈笑着说:“见到你就好。我一直担心你。”
“我来这儿还有别的理由,我要跟戴安娜谈谈。”
“谈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恐怕你不是要带她跟你去法国吧。”
“妈,嘘!谁提过去法国的事儿了吗?”
“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她枪打得很好。”
“无可奉告。”
“她会拖累你,让你送命的!她不懂什么是纪律,她哪里知道这些啊!打小她受的就不是这样的教育。当然了,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可是你要是指望她能干什么,那就太傻了。”
“对,这些我知道。”弗立克不耐烦地说。决定已下,她不想跟妈妈再探讨这个问题。
“她做过几个跟战争有关的工作,哪个都没干好。”
“这我知道。”但戴安娜是个神枪手,弗立克没时间挑三拣四,只能有什么就用什么。她主要担心的倒是戴安娜可能会拒绝。组织不能强迫任何人从事秘密任务,这是一种全然志愿性的工作。“现在戴安娜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估计她在林子里,”妈妈说,“她一早就出去打兔子了。”
“我猜她就是。”戴安娜喜欢所有猎杀性运动:猎狐、猎鹿、追野兔、射松鸡,甚至包括钓鱼。如果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她就会去打兔子。
“听枪声就能找到她。”
弗立克亲了亲母亲的脸颊。“谢谢你的早餐。”说着,她朝门口走去。
“别跑到她枪口那头去。”妈妈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弗立克从员工出口出去,经过厨房外的花园,走进房子后面的林子里。树上长出的新叶让林子郁郁葱葱,荨麻已长到齐腰高。弗立克穿的是长筒摩托皮靴和皮裤,擦过低矮的杂草、树丛。她想,吸引戴安娜的最好办法就是发出挑战。
她往林子里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才听到了枪声。她站住脚,听了听方向,然后喊道:“戴安娜!”没人应声。
她朝枪声的方向走去,一分钟左右就喊上几声。最后她听到了回应:“这边,乱嚷嚷什么,你这个傻瓜!”
“我就过来,放下枪。”
她在一块空地上找到戴安娜,她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棵橡树,抽着烟。猎枪放在她的膝上,枪膛大开着,准备重新装弹,她的身边放着半打死兔子。“嗨,是你呀!”她说,“你把兔子全给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