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轻声说:“上帝啊。”
他四处张望。他需要一根大头针,或者曲别针,或者缝衣针,一样可以用来撬开锁的东西。他小心地走到厨房,小心地拉开一个抽屉:烤肉签,太粗;钢丝刷的毛,太细;切菜刀,太宽……在水槽旁的一个小盘子里,他发现了索尼娅的一个发卡。
他回到公文包旁,把发夹的一端戳进了其中一个锁的钥匙孔。他试探着转动发卡,感觉到某种有弹性的阻力,然后用力一拧。
发卡断了。
沃尔夫再次轻声咒骂了一声。
他条件反射式地瞥了下腕表。上次史密斯在索尼娅身上五分钟就完事了。我应该告诉她把时间拖长一些的,沃尔夫想。
他捡起那把他用来从里面打开橱柜门的有弹性的小刀。他轻轻地把小刀伸进公文包的其中一个搭扣里。他往下一压,刀弯了。
他只要几秒就能把锁弄坏,但他不想这么做,因为到时候史密斯会知道包被打开过了。沃尔夫并不怕史密斯,但他不希望少校发现索尼娅引诱他的真实原因,如果包里装着有价值的材料,沃尔夫想用常规的方式打开它。
但如果他打不开公文包,史密斯就毫无用处。
他如果把锁弄坏了会怎么样?史密斯和索尼娅完事后,穿上裤子,拿起公文包,会发现它被打开过了。他会为难索尼娅,船屋会暴露,除非沃尔夫把史密斯杀了。杀掉史密斯会有什么后果?又一个英国士兵被谋杀,这次发生在开罗。会有一场可怕的搜捕行动。他们会把谋杀和沃尔夫联系起来吗?史密斯有没有和人说起过索尼娅?有没有人在恰恰夜总会见到他们在一起?调查问话会把英国人引到船屋来吗?
太冒险了,但最糟糕的是沃尔夫将会失去情报来源,再次回到起点。
与此同时,他的同胞正在沙漠里战斗,他们需要情报。
沃尔夫静静地站在起居室中间,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刚才他想到了什么东西,正是他需要的答案,但现在那个念头溜出了他的脑海。在帘子的另一面,史密斯含混不清地呻吟着。沃尔夫心想不知道他的裤子脱下来了没有——
他的裤子脱下来,就是这个。
他的裤子口袋里应该有公文包的钥匙。
沃尔夫透过帘子缝偷看。史密斯和索尼娅躺在床上。她仰面躺着,闭着眼睛。他用手肘撑着身子躺在她身旁,正在抚摸她。她背部拱起,显得很享受这种抚摸。沃尔夫看着他们的时候,史密斯翻身半压在她身上,把脸凑到她的乳房上。
史密斯还穿着他的短裤。
沃尔夫把头伸进帘子,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想吸引索尼娅的注意力。他想:看着我,女人!
史密斯把头从一侧乳房移到另一侧。索尼娅睁开了眼睛。她瞥了眼史密斯的头顶,抚摸着他擦了发蜡的头发,对上了沃尔夫的视线。
他无声地做着口形:把他裤子脱掉。
她没看明白,皱着眉头。
沃尔夫钻进帘子,做着脱裤子的动作。
索尼娅恍然大悟,眉头舒展开来。
沃尔夫退到外面,把帘子合起来,只留下一条可供窥视的细缝。
他看见索尼娅的手伸到史密斯的短裤上,和前裆的扣子奋力纠缠起来。史密斯呻吟起来。索尼娅翻了个白眼,对他容易上当的激情颇为不屑。沃尔夫想,但愿她有这个头脑把短裤往这边扔。
过了一分钟,史密斯对她笨拙的摸索变得不耐烦了,翻身坐起来自己把裤子脱掉了。他把短裤扔过床尾,又转向索尼娅。
床尾离帘子大概有五英尺。
沃尔夫放低身子,趴在地板上。他用手分开帘子,像印度人做瑜伽一样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他听见史密斯说:“哦,天哪,你太美了。”
沃尔夫够到了短裤。他用一只手小心地翻动着布料,直到看见一个口袋。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索钥匙形状的东西。
口袋是空的。
床上传来阵阵响动。史密斯咕哝着抱怨着什么,索尼娅说:“别动,躺下来。”
沃尔夫想,真是个好姑娘。
他翻着短裤,直到看见另一个口袋。他摸了摸。这个也是空的。
也许还有其他口袋。沃尔夫动作鲁莽起来。他摸索着布料,搜寻可能是金属物的硬块。一个也没有。他把短裤拎起来——
裤子下面躺着一串钥匙。
沃尔夫如释重负,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钥匙一定是在史密斯把短裤扔到地板上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沃尔夫拿起钥匙和短裤,开始一寸一寸地朝帘子外面退去。
这时他听见甲板上传来脚步声。
史密斯高声说:“老天啊,那是谁?!”
“安静点!”索尼娅说,“邮递员罢了。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样……”
“哦,喜欢。”
沃尔夫退出了帘子,抬头一看,邮递员正把一封信放在舱室旁舷梯的最上面一级。让沃尔夫害怕的是,邮递员看见了他,还喊了一声“早上好”。
沃尔夫不出声,把一个手指放到唇边,然后把脸颊贴在手上做出睡觉的样子,然后指了指卧室。
“打扰了。”邮递员悄声说。
沃尔夫挥挥手让他走。
卧室那边没有动静。
邮递员的问候让史密斯起疑了吗?也许没有,沃尔夫想,既然舱门开着,表明有人在家,邮递员即使看不见人也可能会说早上好的。
隔壁房间又响起了做爱的声响,沃尔夫的呼吸畅快起来。
他从那串钥匙中挑出最小的,插进公文包上的锁试了试。
锁开了。
他打开搭扣,掀开盖子。里面有个硬纸板文件夹,装着一沓文件。沃尔夫想:拜托,可别又是菜单。他打开文件夹,看了看最上面一页。
他读了起来:
阿伯丁行动
1.盟军将在六月五日拂晓发动大规模反击。
2.反击力量分为两路……
沃尔夫抬起头来。“上帝啊!”他低声说,“就是这个!”
他侧耳倾听。现在卧室里的动静更大了。他能听见床里弹簧的响声,他觉得船本身也开始轻轻摇晃了。时间不多了。
史密斯手里的这份报告很详尽。沃尔夫不确定英军的命令具体是怎么层层下达的,但可以推测出,详细的作战计划是由里奇将军在沙漠里的指挥部制订的,然后送到开罗的总司令部,让奥金莱克批准。比较重要的战斗计划会在晨会上拿来讨论,这些会议史密斯少校显然参加了不少。沃尔夫不禁又一次好奇起来,不知史密斯每天下午回去的那栋在沙里·苏雷曼帕夏地区的没有标志的楼里到底是什么部门。随后他把这个念头放到一边,他需要做笔记。
他四处搜寻铅笔和纸,心想,我应该事先找好的。他在抽屉里找到一个记事本和一支红铅笔。他坐在公文包旁继续读文件。
盟军的主要力量被包围在一个他们叫作“大釜”的区域。六月五日的反击是计划用来突破包围的。反击将在五点二十分开始,四个炮兵军团将炮击隆美尔东翼所在的阿斯拉岭。炮兵用来削弱对手,使对手无暇应付第十印度旅的步兵的先锋袭击。等意大利人在阿斯拉岭的防线被突破时,第二十二装甲旅的坦克将冲过缺口,占领西迪·穆夫塔地区,同时第九印度旅将紧随其后,巩固战局。
与此同时,第三十二陆军坦克旅将在步兵的支援下袭击隆美尔北翼所在的西德拉岭。
当他读到报告末尾时,沃尔夫意识到他太过入迷,以至于他虽然听见了史密斯少校逐渐到达高潮的声音,却没往心里去。现在床咯吱一声,一双脚踩到了地面上。
沃尔夫紧张起来。
索尼娅说:“亲爱的,倒点香槟吧。”
“等一下——”
“我现在就要。”
“亲爱的,不穿裤子感觉有点蠢——”
沃尔夫想:老天,他要他的裤子。
索尼娅说:“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和我喝一杯再穿衣服吧。”
“你开口,我自当从命。”
沃尔夫放松下来。他想,她抱怨归抱怨,还是按我想的做了!
他快速地浏览完剩下的文件,下定决心现在不要被发现。史密斯是个美妙的发现,如果在鹅第一次下金蛋时就把它杀掉,那就成悲剧了。他留意到袭击要动用四百辆坦克,其中三百三十辆都在东路,只有七十辆在北路;梅瑟维将军和布里格斯将军会组建一个联合司令部;奥金莱克有些暴躁地要求进行彻底侦察,步兵和坦克密切合作。
他奋笔疾书时,酒瓶软木塞弹出来的响声传来。他舔舔嘴唇,心想,我可以用这声音提醒自己。他心想不知道史密斯喝一杯香槟要多长时间。他决定不冒任何风险。
他把文件放回文件夹,文件夹放回包里,合上包盖,锁上锁。他把那串钥匙放进短裤的一个口袋里。他站起来透过帘子的缝窥视。
史密斯穿着他军队发的内衣坐在床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香烟,看起来颇为自得。香烟一定是放在他衬衣口袋里的。如果是放在短裤口袋里就尴尬了。
这时沃尔夫处在史密斯的视野之内。他把脸从帘子的缝隙旁移开,等着。他听见索尼娅说:“请再给我倒一点儿吧。”他又从帘子缝隙看过去。史密斯接过她的杯子,转身去拿酒瓶。他现在背对着沃尔夫了。沃尔夫把短裤从帘子当中推过去,放在地板上。索尼娅看见了他,扬起眉毛示警。沃尔夫缩回胳膊。史密斯把酒杯递给索尼娅。
沃尔夫钻进橱柜,关上门,放松地坐下来。他想不知要等多久史密斯才会离开。他不在乎,他满心喜悦。他挖到金子了。
半个小时后,他从小孔看见史密斯走进起居室,他的衣服已经穿回身上了。直到这时沃尔夫才觉得橱柜里狭窄难耐。索尼娅跟在史密斯身后,说:“你一定得这么快走吗?”
“恐怕是的。”他说,“这个时间对我来说有些尴尬,你知道吗,”他迟疑了一下,“说老实话,我其实不该把这个公文包带着到处走。正午到这里来对我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你知道吗,我必须直接从总司令部到办公室去。不过我今天没这么干——我实在害怕来晚了错过你。我对办公室的人说我在总司令部吃午饭,对总司令部的人说我在办公室吃午饭。不过,下次我会到办公室放下公文包再到这里来,如果你觉得不要紧的话,我的小乖乖。”
沃尔夫想,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索尼娅,说句话!
她说:“哦,但是,桑迪,我的管家每天下午过来打扫,我们就不能单独在一起了。”
史密斯皱起了眉头。“该死,那么我们只能晚上见面了。”
“但是我得工作——而且表演结束后我还得留在夜总会和客人聊天。我不能天天待在你那一桌,人们会说闲话的。”
橱柜里又闷又热。沃尔夫汗流浃背。
史密斯说:“你不能告诉清洁工不要来吗?”
“可是亲爱的,我自己没法打扫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从何下手。”
沃尔夫看见她露出笑容,她拉起史密斯的手放在两腿之间。“哦,桑迪,说你会正午过来。”
这大大超出了史密斯可以抵御的程度。“没问题,亲爱的。”他说。
他们接了吻,之后史密斯终于走了。
沃尔夫听着他的脚步声经过甲板,沿着踏板下去,这才从橱柜里钻出来。
他伸展着酸痛的四肢时,索尼娅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疼吗?”她假装同情地说。
“疼得值得。”沃尔夫说,“你太棒了。”
“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比我想到的还要好。”
索尼娅洗澡时,沃尔夫切了面包和香肠当午饭。吃过午饭之后,他找出那本英文小说和密钥,开始起草给隆美尔的讯息。索尼娅和一群埃及朋友到赛马场去,沃尔夫给了她五十英镑用来下注。
傍晚时,她到恰恰夜总会去,沃尔夫坐在家里喝着威士忌,读着阿拉伯语诗歌。快到午夜时,他打开了无线电。
零点整时,他敲出他的呼号,斯芬克斯。几秒钟之后,隆美尔设在沙漠里的霍希无线电通信车上的监听岗回复了。沃尔夫发送了一串字母V让对方得以准确调频,然后询问对方他的信号强度如何。句子发送到一半时他敲错了一处,于是在重新开始前发了一串字母E表示错误。他们回复说他的信号已经达到最大强度了,发来GA,表示让他继续。他发了个KA,表示这是信息的开头,然后他开始用密码发送:阿伯丁行动……
在最后他加上AR表示信息结束,然后加上K表示完毕。他们发来一串字母R,这是表示“你的信息已被收到并解读”。
沃尔夫把无线电、那本关键的书和密钥收起来,然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总的来说,他觉得自己干得出色极了。
十
六月四日早晨七点,间谍发来的信号只是隆美尔的情报官冯·梅勒辛办公桌上那二三十份报告的其中之一。监听部门还送来了其他几份报告:步兵被清楚地监听到和坦克部队联络;战地司令部以低级别的密码发送的指令已被连夜破解;其他一些敌方广播,虽然无法解密,但其位置和频率也能对敌人的意图提供暗示。除了无线电侦察结果,战地情报部门也发来报告。他们主要是通过俘虏的武器、死去敌人的制服、审讯囚犯获得信息,有时也穿过沙漠直接观察对手。航空侦察方面,有一份来自战斗阵形专家的报告,还有一份几乎毫无用处的总结——柏林方面对于盟军动向和实力的评估。
和所有战地情报官员一样,冯·梅勒辛对间谍报告不屑一顾。这些报告通常基于外交传闻、新闻报道,甚至纯粹的猜测,错误和正确的时候一样多,所以没什么用处。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份看起来不一样。
那些普通水平的秘密特工也许会汇报:“第九印度旅被告知近期将参与一场重大战斗”,或者“盟军计划六月初在‘大釜’地区突围”,或者“谣传奥金莱克总指挥官一职将被撤换”,但这份报告里面没有任何不确定的成分。
这个呼号为斯芬克斯的间谍,以“阿伯丁行动”作为信息开头。他给出了袭击的日期、参与的部队及其具体分工、他们将要袭击的地点,还有指挥官的战术思想。
冯·梅勒辛不太相信,但他很感兴趣。
他帐篷里的温度计读数超过100华氏度时,他开始了他例行的晨间讨论。他亲自用战地电话——偶尔也用无线电——和各分部的情报官、负责航空侦察的空军联络官、霍希通信车的联络人,以及几个旅的情报官通话。他对所有人都提到了第九和第十印度旅,第二十二装甲旅,还有第三十二陆军坦克旅。他告诉他们留心这几个旅。对那个间谍提到的会反攻的地区,他也让他们监视战斗准备的情况。他们还将观察敌军的侦察人员:如果间谍是对的,盟军对于他们计划袭击的地方会加强航空侦察,也就是阿斯拉岭、西德拉岭和西迪·穆夫塔地区。为了达到削弱对手的目的,可能增加对这些地区的轰炸。这么做太容易泄露真实意图,所以大多数指挥官都会拒绝这个诱惑。为了制造假象,也可能减少对这些地区的轰炸,这也可能是个信号。
在谈话中,战地情报官们也会对他们前一夜的报告进行更新。谈话结束后,冯·梅勒辛写了一份给隆美尔的报告,然后送到指挥车去。他和总参谋长讨论了一下,后者随后把报告呈送给隆美尔。
上午的讨论很简短,因为隆美尔的重大决定和当天的命令都是前一晚指定或发出的。此外,隆美尔上午也通常不在思考状态。他渴望行动。他在沙漠里四处奔走,乘着他的参谋车或斯托奇飞机从一处前线到另一处前线,发出新命令,和士兵们开玩笑,指挥小规模的战斗。虽然他持续地暴露在敌军的炮火下,但1914年之后他就没受过伤。冯·梅勒辛今天和他同行,借此机会亲自了解前线的战况,评估那些给他发来一手资料的情报官的表现:有的过于谨慎,略去了所有未获证实的数据;而其他的则夸大其词,借此为他们的部门获得额外的供给和支援。 傍晚早些时候,当温度计读数终于开始下降时,有更多的报告被送达,更多的谈话需要进行。冯·梅勒辛从大量的细节中筛选出了和斯芬克斯预测的反击有关的信息。
占领阿斯拉岭的意大利公羊坦克装甲部队汇报敌军航空活动增加。冯·梅勒辛问他们增加的是轰炸还是侦察,他们说是侦察,事实上轰炸有所减少。
空军汇报说无人区内有活动迹象,有可能是先遣部队在划定集合地点。
无线电拦截到一段用低级别密码加密的错乱的信息,印度旅请求紧急确认上午的××(命令?),特别提到了炮击某处的时间安排。冯·梅勒辛知道,在英军战术中,炮击往往在袭击之前进行。
证据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了。
冯·梅勒辛查了一下他关于第三十二陆军坦克旅的索引卡片,发现他们最近被观察到在瑞杰岭出现,而如果要进攻西德拉岭,从那里出击是合情合理的。
情报人员的工作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基于不充分的信息预测敌人的动向。他们观察征兆,运用直觉,然后赌上一把。
冯·梅勒辛决定把赌注压在斯芬克斯身上。
晚上六点半时,他拿着报告到指挥车去。隆美尔和他的总参谋长拜尔莱因和凯塞林在一起。他们正围着一大张营地桌子看作战地图。一名副官坐在一旁准备记笔记。隆美尔已经把他的帽子摘掉了,他光秃秃的大脑袋对于他的小个子来说显得有些太大了。他看起来疲惫而消瘦。冯·梅勒辛知道,他为反复发作的胃病所苦,经常好几天吃不下饭。他以往胖乎乎的脸颊凹陷了下去,耳朵看起来比平时更凸出了,但那双狭缝似的黑眼睛仍然十分明亮,充满热情和对胜利的渴望。
冯·梅勒辛立正后郑重地呈上报告,然后对着地图解释了他的结论。他说完后,凯塞林说:“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间谍的报告?”
“不,元帅。”冯·梅勒辛坚定地说,“有迹象可与之印证。”
“你可以为任何事找到与之印证的迹象。”凯塞林说。
冯·梅勒辛可以从眼角的余光看到隆美尔生气了。
凯塞林说:“我们实在无法根据某个不三不四的开罗秘密特工提供的情报策划战斗。”
隆美尔说:“我倾向于相信这份报告。”
冯·梅勒辛看着这两个男人。说来也怪,这两个人权力相当,而在军队里往往是等级森严的。凯塞林是南方战区总司令,级别比隆美尔高,但隆美尔并不听令于他,这是希特勒别出心裁的结果。两个人在柏林都有靠山:凯塞林一手创建了纳粹空军,是戈林的爱将;而隆美尔声望甚隆,可以确定戈培尔会支持他。凯塞林很受意大利人欢迎,而隆美尔总是对他们出言不逊。归根结底,凯塞林权力更大,作为空军元帅,他可以直接向希特勒汇报,而隆美尔要通过约德尔,但这张王牌凯塞林也不能用得太频繁。所以两个人常常争吵,虽然在沙漠里最后往往是隆美尔说了算,但冯·梅勒辛知道,凯塞林在欧洲那边一直谋划着要把隆美尔踢走。
隆美尔转向地图。“那让我们准备好对付兵分两路的袭击吧。先考虑比较弱的,北面那路。西德拉岭由配备反坦克炮的第二十一装甲师防守。这里,在英军前进的道路上,有一片雷区。装甲师可以把英军诱入雷区,然后用反坦克武器摧毁他们。如果那个间谍是对的,英国人只派了七十辆坦克来进攻,第二十一装甲师应该能很快把它们了结,然后腾出手来参加当天的另一场行动。”
他伸出粗壮的食指在地图上往下一划。“现在来考虑第二路。攻击的主力,目标是我们的东翼。这里由意大利军队防守。袭击是由一支印度旅牵头。我了解那些印度人,也了解我们这些意大利人,预计袭击会成功。所以我将下令进行有力的还击。”
“第一,意大利人会从西面反击;第二,把袭击西德拉岭的那路敌人击退以后,装甲师会转而从北面进攻印度人;第三,我们的工程兵今晚会在比尔·艾哈迈特的雷区中清理出一道缺口,这样第十五装甲师可以绕到南面,从缺口出来,从英军后方发动攻击。”
冯·梅勒辛一直在观察和聆听,这时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典型的隆美尔风格的计划,结合了迅速转移兵力来使效果最大化,环绕敌人移动,让一支劲旅出人意料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登场——敌人的后方。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进攻的盟军军队将被包围、孤立,而后消灭。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
如果那个间谍是对的。
凯塞林对隆美尔说:“我觉得你可能会犯下大错。”
“这么想是你的权利。”隆美尔冷静地说。
冯·梅勒辛一点儿也冷静不下来。如果事情发展与预期相违,柏林方面很快会听说隆美尔是如何不恰当地听信于拙劣的情报,而冯·梅勒辛会因为提供情报而被指责。隆美尔对于连累他的下属态度是毫不留情的。
隆美尔看着做记录的副官。“这些就是我明天的命令了。”他挑衅地怒视着凯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