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拯位于九龙御座之上,神情莫变。
庞晋川幽幽的双眸猛地跳动起一抹火光,一拜:“臣随皇上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微臣自是不愿皇上为难,自甘暂除尚书之职以待水落石出之日。”
顾弘然欲要出列,他身前的顾老爷回过头,拉住他宽大的袍袖:“不可。”
此刻,竟无一个朝臣替他说话。
庞晋川默然的解下头上的乌纱帽,放于身前右侧,赵拯握紧九龙宝座:“除庞晋川吏部尚书之职,押诏狱。择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堂会审。”
当朝副一品,吏部尚书,庞国公落马,朝局波澜诡异变化之中。
下了朝,顾弘然随顾老爷一起回府的路上,顾弘然问:“父亲当时为何拉儿子?”
顾老爷摇头晃脑,一一与众大臣打过招呼后,平静问:“你可知当今圣上最忌什么?”
“党争。”顾弘然回道。
当年,先皇过于宠爱雍王,乃至给了雍王迟迟不就藩的机会,多年来雍王在朝之上形成庞大的党派,以致如今的霍乱。
顾老爷点点头,老神道:“牧之不争就是争。只要他一口否定这三条罪责,便是铁证如山也无用。”
顾弘然这才了然,顾老爷已蹬上了回复的软轿,他忽的抬起头看向广阔的苍穹。
远处的光亮已经破晓而出,湛蓝的天似水洗过一般,万里无云。他对顾弘然道:“若是你妹妹真的死了,牧之会再娶顾家女吗?”
顾弘然刚毅的双眸猛地一恸:“牧之情深。”
“是吗?”顾老爷未再言,只那老态龙钟的神态反映出淡淡的疲倦,他长叹道:“那就保佑你妹妹平平安安回来…老父我,甚为喜欢——”弘然行军打仗是好手,可他不懂的朝政。
而庞晋川终是摸透了新皇的脾胃,拿捏住了分寸。齐广荣只看到皇上对庞晋川的忌惮却未曾看出皇上的喜恶。
此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四月二十五日,三堂会审,庞晋川一口否定未延误战机,草菅人命,贪污军饷。
御史台胡本大怒,慷慨激昂写了一篇九百多字的奏折,呈交皇帝,皇帝震怒,驳斥庞晋川,并剥夺爵位。
四月二十七日,会审仍无进展,群臣群起攻击,一时之间皇帝御书房内皆是弹劾庞晋川的奏折。皇帝,皆未批改,着太监总管江道平发回内阁,内阁一一批复。
赵拯拿着齐广荣的批复,叹了一口气:“众怒难消。”
太监总管江道平递上茶,笑眯眯道:“皇上说的是,御史大夫胡大人一呼百应。”
赵拯沉默了许久。
御史台胡本真有如此号召百官之权?
赵拯望着奏折上苍劲有力的笔墨,随手一扔,厌恶答道:“非也,幕后有人。”
何人?时值庞晋川位列百官之首吏部尚书,能有能力将他一把拉下的…
除了当今首辅,还能有谁?
到了五月初一,胡本底下一个小御史参行贿受贿,私通雍王。
朝堂哗然。
五月初五,庞晋川出狱。同日,胡本入狱。
五月初六,皇帝下旨着庞晋川入内阁,位列次辅。
副一品的仙鹤祥云光袍换成正一品的华修鸟补服。
华修,在东方,青水西,型状如鹤,一足,有红色的纹和白喙,兆火鸟也。
自此内阁,非首辅齐广荣一人独大。
此刻,御书房内耳房内,安静的很。
时值午后,赵拯的头疼病又犯了,庞晋川已经在此候了有半个时辰。
进入五月,天气逐渐回暖,却也透着一股凉意。
他穿的极少,但朱红色的朝服却将他衬的面若冠玉。有送茶的宫女刚递上茶,偷偷觑了他一眼,顿时心跳如麻。
庞晋川打开精致的官窑茶碗,里头是茉莉清茶。他微抿上一口,放在案桌之上,又重新阖眼静默。
江道平快步走来:“庞大人,皇上有请。”
庞晋川慢慢站起身,弹品官服上的褶皱,看了一眼江道平身上压袍所用的玲珑玉佩,嘴角微微抿起,一语双关:“如此,多谢公公了。”
“大人慢走。”江道平笑道,待他走后,小宫女也将他刚喝过的茉莉茶端下。
正要往里间走,身后忽听大总管道:“给咱家停住了。”
小宫女不解,江道平摩擦着鼻尖,扫着拂尘打开茶碗,见淡色的茶汤上飘着几片白茉莉花片,面色便拉了下来:“新来的吧。”
“回公公的话,奴婢新来的。”
江道平对左右两边太监尖声道:“庞大人只喝普洱茶,不喝花茶,你在御前当差难道这还记不清楚!”
小宫女猛然一跪,瑟瑟发抖哭道:“公公饶命,可庞大人刚才从未讲过,也喝了一口!”
“那是庞大人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江道平拂尘一扫,两边太监连忙将宫女押下。
江道平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身上的玉佩,又慢悠悠的往御书房走去。
庞大人的眼光是极好的。
御书房内,庞晋川踱步进去。
赵拯头上压着冰块,东倒西歪的坐于御座之上。
庞晋川往前走了几步,正待撩开官袍行礼,赵拯已经按住:“起吧,这封奏折你看下。”他手一挥,旁边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送了过去。
庞晋川一目十行飞快看了一眼。
赵拯j□j道:“湖前知州呈上,亦要开辟通商口岸,求与南泽一样的海关关税,你看如何?”
庞晋川敛目,恭敬道:“湖前与南泽为临省,皆有港口,加之近来洋人与我朝交易日趋紧密,先皇时期开设的南泽通商口岸已然不够满足需求…”庞晋川一顿,赵拯问:“你还有何补充的,但说无妨。”
“臣以为,雍王谋反,国库银两虚耗在上何其多,此为开港的第二条件。”庞晋川道完,仔细注意他脸上的神态。
赵拯舒了一口气,从宽大的龙袍袖口之中掏出一枚奏折,丢到案桌之上,手指向他。
小太监连忙呈上。
“这是首辅呈上的奏折,他觉不妥。。”
庞晋川沉默了下,打开奏折,稍末问:“皇上的意思是?”
赵拯击案:“你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齐广荣这个老匹夫,竟敢搬出先皇来压制他!即便他批复湖前开设通商口岸,可若内阁票拟不过,亦是不成。
庞晋川迅速的抓住赵拯话中的意思,当下便问:“皇上是要将此事交由微臣处理?”
“是。”赵拯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全权负责湖前开港之事。”
“微臣定当竭力。”庞晋川递还给走着,撩袍一拜。
赵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庞晋川,朕与将昭阳郡主指与你如何?”
“微臣不敢。”庞晋川还未起身。
赵拯道:“顾夫人已死,你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岂能无妻?”
庞晋川看向他,回道:“糟糠之妻,微臣不敢弃。顾氏与臣成婚九载,生育二子,她因臣被逆贼所绑,臣实在于心不忍。”
“可顾氏已死。”赵拯有些不耐烦。
庞晋川再拜:“一日未见尸首,臣定不放弃。”
赵拯眼睛危险一眯,紧盯住他:“好好好!庞卿,朕再给你三月的时间,你若再找不回顾氏,那昭阳郡主就聘于你为妻!”
庞晋川再要言,赵拯挥手:“退下吧。”
“臣告退。”他俯身,倒退出殿,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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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庞国公府。
小儿半夜睡醒,跑到朱归院。
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只点着一盏灰暗的灯,庭中草木已是欣欣向荣,与她离开的那天并无什么两样。
小儿一人独自站在朱归院中,夜风阵阵,他叫了一声太太。
无人应答。
“娘。”
一只白猫喵了一声串走。
“小儿。”幽暗的走廊角落里,忽传来庞晋川的声音。
“父亲你在哪儿?”小儿摩挲着过去问。
“这儿,过来。”庞晋川唤道。小儿走过去后,他一把搂起他的小身子,紧紧裹在怀中。
“爹爹。”小儿低唤,声音有些哽咽。
“做噩梦了吗?”庞晋川轻声问。
小儿点头:“儿子梦见娘从城楼上掉下来了,爹爹也不理我。”他显得有些委屈,极力的扑在庞晋川的怀里不肯放。
庞晋川将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一把将他搂起,低声安抚:“走,陪爹爹喝一杯。”
“乔姨娘生了个小弟弟,爹爹会不疼长汀了吗?”他问。
庞晋川紧紧搂着妻子留下的唯一孩子,心被揪的紧紧的,他说:“不会。”
朱归院的主卧里,摆好了一个小圆桌,圆桌上四副碗筷齐整摆放。
庞晋川居中,旁边依次留着两副,小儿坐在他旁边,也放着一副。
他给小儿倒了一杯酒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朝他笑了笑:“喝吧。”
小儿皱了眉:“娘说小孩子不许喝酒。”
“你娘不在这儿。”庞晋川自己昂头喝了一杯,看着旁边的空碗筷嘶哑道。
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肚里那孩子如果还在的话都快五个多月了吧,不知道还欺负她娘不?
庞晋川嘴角苦涩难耐,昂头又喝下一杯,随后在她的杯中也倒了一杯清酒:“你也喝吧。”
这世间的事儿,这般的巧。有她在,也觉好;没她在时,才知离不了。
顾容昐,你如今到底在哪儿!是生是死!
庞晋川酒量不大好,几杯酒下肚,眼角已有些迷离。
他怔怔的望着她的酒杯,忽似看见她巧目盼兮朝他低声道:“您少喝一些,醉酒伤身。”庞晋川忽连动都不敢动了,只恐她又消失。
“回到我身边来。”庞晋川说。
容昐只是看着他笑,摇摇头。
庞晋川按捺不住,触手摸去,只一瞬间镜花水月恍然如梦…
原来仅是酒醉了。庞晋川扶额,推开酒杯。
“爹爹,爹爹,娘会回来吗?”小儿问。
庞晋川回过神看他,心头空虚一片,他摸了摸他松软的青丝,点头:“会。你在这儿,你娘她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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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心神不定
乘船十日,容昐周朝峥等人才到达南泽。
时值五月初,南泽的气温已是温热,只需一件薄薄的春衫便可。容昐晕船,下船后吐得昏天黑地,进入周家修养了四五日后,才好转。
周家是南泽的大户,听闻祖上在和光帝一朝曾做至兵部尚书,到周朝峥的父亲周定涯虽不再为官,但周家生意却遍布全国,故以周家依然枝繁叶茂。
而周朝峥的母亲终究没能熬过,在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后病逝,阖府哀悼。
容昐没让长沣去灵堂,说到底他们只是暂时寄住在周府,然而在他们和周朝峥一起踏入周府的那一刻起,质疑他们母子两人的声音就不曾断过。
瓜田李下,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容昐能做的就是在周朝峥忙的没空时,偶然和乳母一起照看他三岁的儿子。
周实崇是周朝峥和亡妻所生嫡子,生的粉嫩玉团,他和他父亲长得极像,嘴角边总是挂着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喜欢迈着小短腿跟在长沣后面叫:“大哥哥,大哥哥…”
容昐每每看着他,就会想起小儿来。
小儿三岁时,也是这般的可爱,庞晋川那时简直把他捧在了手掌心呵护备至,不似今日这般严厉。想着,容昐归京的想法愈加盛了起来,小儿该想她了吧。
翌日,容昐换了一件素色小坎肩,简单的梳了妇人的发鬓便带着长沣出门。
从后门出时,她遇到周朝峥。
几个主事的管事和他倚在门廊后商讨着什么。
周朝峥身穿缟服,面色苍白,疲倦,俊朗的面孔上带着一丝落魄,下颌新长出的胡须泛着青色,和几日前所见竟似两人一般。他微蹙眉,侧耳倾听,偶有两个管事争吵起来,他便不耐烦的出声示意,便这般说了许久也未定论。
容昐听了一会儿,是关于当下亲友来吊唁时安排的住所出了差错。
周朝峥也注意到她这边,示意让管事的先下去。几人也穿着素服,见着容昐微微颔首,神色颇为暧昧。
“周叔。”长沣朝他扑过去,周朝峥将他抱起,多日来的愁眉苦脸这才微展一些,他亲了亲长沣的小脸,问:“和你娘去哪儿?”
长沣被他的络腮胡蹭着发痒,咯咯笑道:“娘要带我去找爹爹。”长沣见过实崇喊周朝峥爹爹后有样学样的对庞晋川换了称呼。
容昐曾想,长沣虽然不说,但渴望得到他父亲宠爱的心思绝对不减。
周朝峥望向她,微微点了个头打招呼,容昐回笑行了个万福,招手让长沣下来。
周朝峥才刚把长沣放下,长沣就跑过来扑到容昐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容昐粉脸微羞,瞪去:“莫要调皮了。”
惹得长沣笑的不止,她颇是无奈的对周朝峥抱歉一笑:“这些日子叨唠了,我身子安好,也不便再多加打扰。”
经过几日的休息,她的面色的确好了许多,周朝峥几不可查扫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嘴角挽起一丝淡淡的笑。
他问长沣:“长沣要见爹爹了高兴吗?”
长沣肯定点头,脸上神采奕奕:“嗯!”周朝峥摸了摸他的头,便不再说些什么,只嘱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容昐再是一俯:“多谢,公子辛苦了。”低下头便牵着长沣的小手从他身边走过,出了门。
她身上有一股极其香甜好闻的味道,不浓郁,不妖娆,就是这般淡淡的却深入鼻尖,仿佛能安抚人心一般,周朝峥搓了搓鼻尖,低头自顾自的笑了笑,玉色的面庞上泛起柔和的神色,便也进了内堂去。
南泽,水乡,极大。
与京都不同的繁华景色,该地民风较其他州更为开放,男女大防也低,路上无论是寒家女子还是富人家的小姐都可抛头露面行于街道。
长沣的眼睛更是不够用了,滑溜溜直转动,一会儿被迎面走来的金发碧眼的洋人所吸引,一会儿又专注的盯着洋人的奇巧淫技,他看的最多的还是写实的西洋画。
容昐心想,也许可以给他找一位洋人画师了。
走到宽广的街道上,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她的心情舒畅不已。
她刚才细听了几个洋人的对话,发觉,除了及个别单词的发音生涩外,大致意思都是听得懂的。
能在这里接触到自己所熟悉的事物,这让容昐有些小小的激动。
“娘!”长沣忽然指着前头大叫。
容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阔的朱红色大门上安放着一幅牌匾,上头规矩严肃的写着:知州府衙。
到了!
容昐喘了一口气,安抚着小腹里的宝贝,这孩子难得会动。
长沣伸出小手指,摸摸,昂着头天真问:“娘,妹妹不乖了吗?”
容昐忍俊不禁:“小礼物很乖,没有吵到娘。”她给孩子取了一个乳名,叫小礼物,老天恩赐她的小礼物,不管这世道多复杂多变,她始终都守在自己身边。
小礼物和长沣长汀都不同,多数时候她很安静,有时候偶然想跟她打招呼的时候,都只是轻轻的波动,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由此可见,小礼物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容昐停歇了一下,又重新牵起长沣的手,走上前去。
朱色大门口,把守着两个粗壮的衙差,他们头戴深蓝色差帽,身穿同色的粗布衙衣,腰间挎刀,面容严肃。
容昐上前,朝二人行了个万福,道:“二位大哥,我乃京都庞国公府夫人。需见知州大人有事相商。”
两衙差面面相觑,忽哈哈大笑,左边高瘦的汉子,指着她呵令:“哪来的疯婆子,胆敢冒充次辅大人的夫人。”
容昐和长沣对视一眼,长沣从脖间掏出黄牛的项链递给容昐。
逃命的一路上,许多贵重的东西都已丢失,如今能证明身份的也就这黄牛项链了。
容昐伸出给他们看,道:“这是庞家荣宝斋之物,里头清楚记着是公府夫人定制给公府大公子,这能证明我母子二人身份。”
高瘦衙差接过,放在眼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扔回去给她,满不在乎道:“不过是稍精致的配件而已。再说,顾夫人早已在雍王叛乱中身亡了。”
“怎么可能!”容昐激动上前:“还望二位大哥前去通报知州大人,我定能解释清楚,他日大恩定当感谢。”
“是啊,大叔,求求你叫知州大人出来。”长沣也跟上去,可怜兮兮的对衙差道。
另一粗黑的汉子横眉怒目:“呔——哪来的黄口小儿!知州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快走,快走,否则法棍侍候。”
容昐被他推了一下,身子稍稍不稳,连退了数步。
长沣赶忙扶住她,另一高瘦的衙役拦住道:“她有孕在身,你我不便动手。”粗黑汉子才没冲上来,他又道:“且与你们实话实说吧,顾夫人早就死了,只庞次辅不信还漫天找人。连圣上都说三月后,要亲自给次辅大人赐婚昭阳郡主。以后莫要再来衙门行骗了,这几日里就你们这样的母子我们知州大人都接见过四五回了不止。”
容昐身子一晃,顿觉头晕眼花。
凭什么!
“我真是顾夫人,你们前去禀告知州大人。”容昐求道。
高瘦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若是顾夫人,我还是庞大人了。去去去,再说便打死你们母子二人。”
“娘!”
另一粗黑汉子要来抓长沣,容昐连忙将长沣护在身后,气的浑身发抖,瞪去。
她久居上位,气势不怒自威,那汉子被她一瞪,一时竟觉得心下撼动,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一会儿,他回过神凶神恶煞驱赶:“快滚,再不滚老子打死你们!”
容昐又气又怒,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带着长沣先离去。
待她走了,高瘦男子才望着她的身影问汉子:“你怎么就被一妇人瞪怕了。”
汉子摸摸鼻尖,尴尬道:“倒也不知为何,此女眼神竟与咱们知州大人有些相似,我一时就忘了。”
“哈哈…”高瘦男子大笑出声,汉子越发恼羞成怒,两人又相互咒骂开了。
却说容昐一路心神不定回到周府。
耳边一直萦绕着那汉子的话。
庞晋川要娶昭阳郡主了,她死了?
她想来想去,只觉内力火烧火燎,心下又存了个疑影,想着用其他什么途径再去见南泽知州或者直接回京看看。
她才刚回到周府,就差点被提着四五个大白灯笼的小厮撞到。
容昐看清了,是周朝峥贴身小厮周大,她问:“怎么就你一人提着?”
周大委屈道:“府里乱成一团了,咱们公子没当过家,现在是大姑奶奶回来管着。那位又是个美人灯笼,她自己府里的事儿都还是旁人管着呢,如今遇到这么大阵仗哪里知晓?”周大口中的大姑奶奶是周朝峥父亲的亲妹妹周爱莲。
却虽说是亲姑侄两,但周爱莲也仅比周朝峥大七八岁,容昐前些日子远远见过一面,倒却是长得漂亮,只是脾气有些急不大好。
容昐问:“你也来帮忙了,那你家公子谁侍候?”
周大指着灵堂,抱怨着:“他自顾不暇,也不计较谁侍候了。”
容昐望去,只见灵堂之上,周朝峥领着一群人跪在左侧,神情哀荣。
周大道:“今儿个一整天都没用过膳,处理完事儿就在哪儿跪着,这样下去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容昐听着,心下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周朝峥让他帮忙替自己查,于是便低下头对长沣问:“你随周大给周公子送糕点去,可以吗?”
长沣点点头:“好,娘。”
容昐放开他的手,长沣就牵住周大,容昐又交代道:“娘在屋里等你,送完就回来。”
“嗯。”
看着长沣离去,容昐只身一人往西苑的厢房走去。
她脱了比甲后,小腹越发隆起里,容昐呆呆的看着镜中自己臃肿的身材,坐在炕上。
除了生长汀,后面两胎都怀的有些吃力。
总归是怨怼庞晋川的。
她想着,肚皮忽滑动了一下,痒痒的。
容昐轻轻的按住滑动的那一处小肚,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小礼物,我是娘亲。”
小礼物没动,好像又睡着了。
容昐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轻轻的来回抚摸她的存在:“这么调皮呀,和娘打完招呼就不理娘了?”
小礼物没动,大概真是累了。
容昐脱下鞋,双脚因为怀孕的缘故已经肿胀了许多,加之今天又走了一些路,比平常更累。她靠在引枕之上,拉过一个毛毯盖住隆起的小腹,就要歇息时,忽听的外头长沣在喊:“娘,娘,您出来。”
长沣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
容昐从炕上爬起:“怎么回事?”她刚拉开门,只见周朝峥也在,他牵着长沣的手,站在树下。
容昐穿的单薄,连忙回屋,将比甲套上,这才出来。
“顾夫人,此番前来,有事来求你。”周朝峥诚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