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鼍刖惊诧非常,双手按向头颅,只觉得头顶炙热非常,似乎有一物要冲破头皮钻将出来一般!
他惊惶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小落,正要询问,却只见鲜艳的喜帕翩然落地,微笑的小落如同烟雾一般消逝在眼前!
“小落!”鼍刖惊骇之下高声呼叫,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四周哪里有什么喜堂,有的还是那间简朴的枯竹水榭,旖旎风光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和梦里相同的唯有一点——小落已经不知去向。
而盘腿榻上闭目打坐的却不再是鸡皮鹤发的老妪,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容颜如玉,不似真人,额头上密布细碎裂纹,似乎随时都会裂成千万微尘一般!
鼍刖面对眼前的变故,心头蓦然生出一丝难言的惧意,只是惶恐地四下环顾,寻找小落的踪影,哪里还管妖王蛟戮是否盘踞在外,刚撩起水榭的帷幕,就觉得头顶一阵剧痛,热气上冲,伸手一摸,却发现头顶多出一物,居然是一只锋利尖锐的长角!
他居然会长角!
鼍刖不可置信地握住长角,下意识地撕开水榭的帷幕,眼前的一切如同钢刀一样插入他心头!
他看到在漂浮着妖怪残肢的水域中,身形庞大的妖王蛟戮张开血盆大口,将一个绿色的身影吸进腹中!
“小落!!!”鼍刖发疯一般冲了出去,身形如电,激起十丈高的水花!
妖王蛟戮正为吞噬仙草之精狂喜不已,就见一道飞射而来的水墙中红光大盛,到得近处才发觉那是一双血红的怒目!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鼍刖亲眼目睹妖王蛟戮吞噬小落,此番生死相搏比之当日势力之争更加凶险,拳脚兵刃相斗,每每兵器相抗,火星四溅,遮天蔽日。
一个自恃灵珠庇护,下手狠辣;一个痛失所爱,如癫似狂。
数百回合下来,各有损伤,却相持不下,到后来索性各自现出本相,纠缠撕咬。蛟戮日子有功,早化身巨蛟,身长百丈,力大无穷。鼍刖虽不及其庞大,但机敏矫健,更多出头顶尖角相助,不落下风。
大泽之中浊浪滔天,呼啸之声震天动地,众妖死里逃生,逃避岸边,个个战战兢兢,唯恐殃及池鱼。
蛟戮久战不下,心中颇为焦躁,心想既然已吞噬仙草之精,本当化身成龙才对,非但无神迹出现,反而对战那低微的鼍怪还倍感吃力,越是犯嘀咕,越觉得腹内如火如荼,难受非常!
稍有迟疑,顿时空门大开,被鼍刖头顶长角直穿胸口!
蛟戮吃痛,挣扎之际力大无穷,长尾摆处劲风凄厉,鼍刖躲闪不及正中腰腹,被扫得飞摔出去,砸在泽畔的山崖之上!
此伤虽重,鼍刖也顾不了许多,只想击杀蛟戮,可以来得及救出被吞的小落,翻身又要扑出,却见那妖王蛟戮嘶吼呼啸,在水中挣扎沉浮,似乎濒临死亡!
鼍刖摇身一变,恢复人形,手中多了一把威力无匹的断山锏,虽腹背俱有重伤,浑身浴血,也无损胸中的杀戮之意。
蛟戮将鼍刖扫飞,正要合身扑出将其绞杀,却觉得腹中难受异常,似乎五脏六腑都被熔为一炉,当真是五内如焚!狂啸呼叫之余,一物自腹中射出,却是那颗天界灵珠,此刻早化为血红,掉入水中,顿时水面如沸,卷起一道庞大的水龙卷直飞天际,就连那水中的枯竹水榭也被刮得支离破碎。只听一声巨响,那灵珠发出一阵耀眼的血光,碎为微尘,在泥水中消逝无形…
妖王蛟戮痛失灵珠,自知无回天之力,已存玉石俱焚之念,将心一横,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岸上的鼍刖。
鼍刖见其来势凶猛,闪身躲过,手中断山锏脱手而出,势如闪电!
妖王蛟戮只觉喉头一凉,鼍刖的断山锏已穿喉而过,将他死死钉在山崖之上!
蛟戮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声震九霄,庞大的身躯重重摔打地面,地动山摇,最后口中喷出一黑色血浆,终于不再动弹…
鼍刖眼见血浆中并无他物,又见先前灵珠的威力,自知小落不可能复生,一颗心不由得就此沉了下去,百骸之中再无力气,腹背创口血如泉涌,身子晃了晃,单膝跪地方才稳住身形,心中悲痛,却是欲哭无泪…
四周尘埃落定,众小妖唯唯诺诺地靠将过来,远远拜服于地,七嘴八舌地奉承阿谀。嘈杂一片,鼍刖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心中空无一物,保持那样的姿势怔怔发呆…
啪嗒,啪嗒…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渐渐来到鼍刖面前。
鼍刖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赤脚着地,手上抱着一个被布蒙着的事物,身上胡乱裹着一件不合身的衣衫,看图案花色,正是那水榭中老妪所着服饰。
水榭已碎,老妪自然无幸,何以衣服会穿在这女童身上…
只是那又与他何干呢?
答应要永远陪他的人不在了,再也听不到她的笛声了…
“你想活下去么?”女童开了口,言语之中无半点孩童的天真烂漫。
鼍刖吸了吸鼻子,除了蛟戮尸身的血腥味外,只闻得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血还在汩汩向外流,大概过不了多久也就和蛟戮一般。其实那样也不错,至少可以不用再去争斗求存了…
“你想活么?”女童继续问道,鼍刖本不想理会,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继而发现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女童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人的气息,或者说什么也没有,只是听得见她的呼吸声,看得到她的人,却根本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你…是什么?”若是平日,鼍刖必然会对这样未知之物有所忌讳,此刻已了无生念,也就直接开口问道。
“你可以叫我鱼姬,至于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让你继续活下去,不至于伤重丧命。”女童蹲下身来,把手里的事物小心放在地上,揭开包裹, 却是一盆白色的植株,虽然茂盛,却无半点生机。“把这草吃下去,你就不会死。”
鼍刖的目光落在那盆白色的幽草上,片刻之间突然面露惊诧,双手捧起那花盆,颤声道:“小落…这是小落…”
自称鱼姬的女童稚气面容微带悲悯之色,“小落已经不在了,这只是她留下的法身,过不了多久也会枯萎,可以救你性命,相信她也会开心。”
“你胡说!”鼍虽早知小落无幸,从旁人口里说出来,却难以接受。心神激荡之下,创口更是血流如注…
鱼姬见他这般伤心情状,虽然不忍,还是以实相告:“若非小落预先服下‘天人五衰’这一仙家剧毒,再引得妖王吞噬,就此毁去妖王腹中的天界灵珠,以你重伤初愈的状况,如何一举击杀妖王蛟戮?…”
鼍刖闻言心中悲凉,沉默片刻涩声问道:“你既然知道得如此详细,莫非…你就是水榭中那老妇人?”
鱼姬默然颔首。不料鼍刖右臂一伸,扣在鱼姬手腕,“我听小落说你也曾服过‘天人五衰’,既然你可存活至今,为何不救她?”
鱼姬面色凄然,低声道:“非是我不救,而是当时元神外化,全力抵抗妖王来袭,已是强弩之末,小落知道妖王厉害,事先散去九成灵力助你炼就龙身,再服‘天人五衰’与妖王同归于尽,灵力一散,元神即散,就算不服‘天人五衰’,也是救不回来…”
鼍刖脑海激荡,如五雷轰顶,蓦然想起梦境中那杯连绵不绝的清冽酒浆,而后所获的神角居然是小落以性命相赠,心中更是悲痛,缓缓松开手掌跌坐于地,喃喃念道:“原来吞小落的不是蛟戮…而是我自己…”
鱼姬默默摇头,这般情状确实难以宽慰,只得柔声道:“事以至此,你再伤心难过也无补于事,不如先疗伤,再完成小落留下的心愿。”
鼍刖原本心中混沌难开,听得鱼姬的言语,突然抬起头来,“小落的心愿?”
鱼姬见他悲恸之中稍有振作,心中宽慰,“以你二人的情谊,应当知道她的心愿为何。”
鼍刖思索良久,豁然开朗,左臂环抱花盆,勉力站起身来,自地上拔出那血迹斑斑的断山锏,步履蹒跚地走向泽畔那棵有着茂密树冠的大树。走过拜服于地的群妖身边时,众小妖诚惶诚恐地让开道来,目送这五百里修罗泽的新妖王。
鼍刖走到树下,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伴随一阵地动山摇,硕长突兀的断山锏已插入地面,众妖为其气势所慑,纷纷拜服于地,鸦雀无声。
鼍刖环顾四周,朗声喝道:“从今以后,这五百里修罗泽不得再有恃强凌弱、层层倾轧之事,如有违背,本王的断山锏绝不相饶!”
群妖面面相觑,沉默良久,蓦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鱼姬立于妖群之外,默默看着鼍刖抱着花盆,缓缓靠在树下,满布血污伤痕的脸上缓缓出现两道白痕,却是泪水洗涤而成,带着些许暗红,滴落怀中幽草上,隐隐染作粉色。
鱼姬心知其生性倔强,事已至此,恐怕也无回天之力,看着周围的群妖渐渐散去,也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唯有默默转身离去…
鼍刖轻抚幽草,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大乱已定,和风送暖,耳畔似乎又听到那熟悉的草笛声…
明颜听鱼姬讲完一千年前的旧事,转头看看那风化的断山锏后流淌而出的幽泉,心想原来这就是妖王鼍刖的眼泪所化,心中不由感慨良多,“掌柜的,那棵树在哪里?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我想去看看当年小落和鼍刖的那棵树。”
鱼姬心中悲戚,摇头叹道:“千年光阴,沧海桑田,哪里还会留下?倘若当年鼍刖肯生存下去,说不定还会留在这里守护那片修罗泽…”
明颜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掌柜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还在这里!”
“什么?”鱼姬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莽莽荒原之中只有她与明颜两人,夜风抚动遍野幽草,星光寂寥。
“掌柜的,你听啊。”明颜将手围在耳畔,面带微笑。
鱼姬屏息静气,强压下心中伤楚,侧耳倾听,只听得泉眼流水潺潺,茫然之际,忽而风起,隐隐传来“呜哩呜哩”的草笛声,和流水声相应和。往日故地重游鱼姬心中悲切,从未有这等心境,而今听明颜一提,豁然开朗,颤声道:“这是…”
“掌柜的,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鱼姬含笑,面庞犹带点点星光。
冬至。
汴京入夜,虽无朔雪风寒,然更深露重,街上早没了行人。
鱼姬待明颜放下门扉,关好店铺,便吩咐她下去休息,自个儿移过柜台灯笼,摘下纱笼,用银簪子挑了挑灯芯,那火苗晃了晃,燃得越发旺盛,店堂里顿时亮了几分。
明颜知道鱼姬还要拨动算盘清一清白天的账目,于是伸伸懒腰穿过回廊,行到半路就听得院中藏酒的角落窸窣作响,心想莫不是那痞懒狐狸又遁将回来打那酒水的主意?
正要高声呼叫“抓贼”,却听后院外面一阵人声噪杂脚步零碎,更夹杂咣咣作响的铜锣之声,寒夜之中分外刺耳,听得仔细,喊的也是“抓贼”二字!
明颜不觉哑然失笑,心想这臭狐狸倒是越活越回去,正要开口奚落一番,就听有人急促拍击后院柴门,呼喝之声很不耐烦。
“还不去开门?”鱼姬不知何时已放下账本立于她身后,却是换了一袭睡裳,发丝披散肩头,一副已然就寝的模样。
“哦。”明颜心中嘀咕,一面回应,一面走到门口拉开门上的木栓,门刚开出一条缝,就挤进几条大汉,手持钢刀火把,看那身打扮,却是衙门的差人。
最先进门的那个衙差好生无理,口里喝斥:“闪开,闪开…”顺手一推,明颜一时没有防备,差点摔着,心头蓦然火起,正要上前质问,就见门外陆陆续续拥进来十来个衙差,都是钢刀在手,举高火把四处游走寻觅,似乎在找什么人。
院落本不小,但一下子窜这么多人进来,依然拥挤不堪,加上火把密集,钢刀雪亮,晃得院内亮如白昼!
适才推搡明颜的衙差想来早习惯官爷的架子,见鱼姬立于一边未有举动,就粗声喝问道:“你俩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明颜又好气又好笑,一旁接口道:“这可是我们自家的院子,你们半夜三更闯进来,倒还理直气壮了?!”
那衙差被抢白一番,好不着恼,高声吼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等乃是奉上命捉拿要犯,你二人在此诸多阻扰,可是想要包庇要犯?”言语呼喝之间似要上前动粗。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在其背后拍了拍,衙差气焰嚣张,猛地转过头去,“拍你娘的——”谁知看清身后之人,顿时矮了三分,即将爆出口的浑话也立刻吞了下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头儿,您老这边请呐…”
鱼姬不觉哑然失笑,“好大的官威啊,龙捕头。”
来人哈哈大笑,火光照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来,正是这倾城鱼馆的常客,京城第一名捕龙涯。
龙涯带笑抱拳,“见笑见笑…”一面走上前来,顺便一脚踢在先前那衙差屁股上。
那衙差吃痛,识相地闪到一边,满腹委屈,心想不知为何马屁总拍在马蹄子上,讨不了好处。
鱼姬迎了上去,侧身道了个万福,含笑问道:“不知有何大事,惊动了龙捕头?”
言语之间听得邻家人声鼎沸,响过几声瓦罐碎裂之声,想来这条巷子中的人家都让衙差吵了个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适才丞相官邸闹飞贼,有人见贼人逃到这片区就不见了踪影,而今只是例行检查。”龙涯见鱼姬身着寝妆,青丝披散,浑然不似日间长袖善舞的精明模样,在这深宵寒露中显得温婉羸弱,楚楚可怜,不由心生怜惜,柔声道:“平日里都是在堂里留恋,不想鱼馆的后门开在这巷子里,都怪这班兄弟鲁莽,惊扰了掌柜的。这天寒地冻的,掌柜的不妨先回房休息。”
鱼姬何等伶俐的人儿,掩口一笑,“无妨无妨,不知道我等可以帮上什么忙?”
龙涯转头问询,适才闪到一边的那个衙差慌忙贴上前去,“这院子里都看过,唯有那角落里那几口大缸…”
众人目光均投向角落,果然那几口大缸口大肚圆,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龙涯下意识地朝前走了几步,正想揭开上面的木盖,明颜唯恐三皮躲在里面,慌忙上前一步拦住,“且慢…”
龙涯转眼看了看明颜,捉狭一笑,“怎么?莫非明颜妹子偷偷藏了个小情人在里面不成?”
明颜脸上一红,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应对。
鱼姬哑然失笑,徐步上前,“龙捕头休要拿我这妹子寻开心,其实是因为那缸子里封存的是新窖的离喉烧,明日正午才到开封的时间,时辰不到走了酒气,下次龙捕头来可就拿不出好酒款待了…”
龙涯哈哈大笑,连声称是,四下看看,见手下众人并无所获,于是拱手道:“看来是无事,我等也要再去下条街查问,深夜相扰还请见谅,掌柜的也请安歇,明日再来贵店叨扰。”说罢示意手下离去。
众人纷纷退出院外,明颜松了口气,听众人走得远了,方才关上院门,走到缸边拍拍木盖,“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木盖应声而开,只是钻出来的并非三皮,而是一夜行装扮的蒙面男子。
“你是何人?”明颜失望之余颇为恼怒,言语之间自然不会客气。
那男子看看两人,片刻之后摘下蒙面的黑布,虽是个二十四五的青年男子,眉宇之间却有些沧桑。“在下风麒麟,多谢两位代为隐瞒,后会有期!”说罢自缸中翻出,正要提气跃出墙外,就听耳边风声呼啸,却是一颗小石子擦脸而过,落在地上。
风麒麟立住身形,转过身来,只见鱼姬坐在酒缸之上,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中一件墨色玉佩,喃喃称赞:“果然是块宝玉。”
风麒麟大吃一惊,伸手探入怀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贴身收藏之物果然已经落到对方手上!
“你是何人?”风麒麟眉头微皱,心想自己纵横江湖多年,少遇敌手,能够片刻之间自怀中窃取宝玉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鱼姬淡淡一笑,“这块宝玉甚是难得,拿来挂在店里倒也大方得体。明颜,送客。”
“啊,合着你还想黑吃黑啊?”那风麒麟面色不太好看,明颜在一边早已经憋不住笑,心想此番这小贼可是倒了大霉。
第十四章 诡异宝玉
“那倒不至于,你这玉何处得来?如实相告或许还可以考虑还给你。”鱼姬仔细端详手中宝玉,脸色却渐渐凝重。
风麒麟别无他法,只得如实相告:“此玉乃是自奸相蔡京府中盗出,烦请姑娘归还。”
鱼姬冷笑一声,“好个蔡京,凡夫俗子居然取得这等仙家灵物,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明颜闻言奇道:“不知这玉是何来历?”
鱼姬摇头叹息,“此玉色泽如墨,触手生香,本是昆仑山上玉精血气结晶,寻常便是只有米粒大小的一颗,长期佩戴也可益寿延年。此玉佩浑然一体,历经雕琢,也足有巴掌大,可见玉胚更是难得,若是玉精被剥取如此厉害,只怕性命不保…”
风麒麟听鱼姬款款而谈,说起这宝玉来历,大有欷歔怜惜之意,心头暂且一宽,上前抱拳道:“姑娘既知这宝玉来历,烦请赐还,也好让在下赶回昆仑,若是侥幸救得挚友性命,他日自当上门拜谢。”
“你那朋友就是这宝玉之精?”鱼姬沉声问道,双目炯炯,却见风麒麟面色坦然,并非信口胡诌。
那男子点头称是,面露悲戚之色,“他的名字叫墨珈…”
风麒麟本是江湖中名声大噪的绿林大盗,走南闯北四处做下不少案子,由于对象多是权贵巨富,是以早惊动了官府,数年之间高居悬赏榜首位。
整件事情应当从去年暮春时分说起,那时风麒麟被京城第一名捕龙涯千里追缉,大战数百回合未分胜负,但龙涯刑部令牌在手,可调动当地官衙协助,时间一长,风麒麟也觉难缠。
为了结束这样的僵持局面,风麒麟取道西南,一味朝那密林之地出逃,终于在贵州的苗岭地界甩开紧咬不放的龙涯。
虽已脱险,但风麒麟仍恐官府耳目众多露了痕迹,索性遁迹西北边陲,一路优哉游哉,全当游历散心,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作打算。
一路信马由缰,不知不觉来到昆仑山地界。
昆仑乃是上古仙山,聚天地之灵气,集乾坤之造化,山中颇多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精灵神怪。
山中更是盛产宝玉,其中上上绝品玉色如墨,触手生香,凡人若是有幸得之,贴身收藏,则可病邪不侵延年益寿。只是玉脉深藏山中,少有人取得,索得米粒大小的一颗,已是天大的运气!
虽然只是细小如米粒,由山下专门收纳玉石的玉商转手而出,也值黄金万两。然而宝玉难求,也只是有价无市而已。
不过昆仑山中宝玉尚有羊脂、青白、烟青、翠青、糖玉之类的上品,上佳玉胚得能工巧匠精心琢磨,制成的精雕美玉价值连城。
是以无数玉商玉贩云集昆仑,只需出低微酬劳,就可雇得当地乡民入山发掘。
然而宝玉往往深藏山腹,包裹于花岗岩壁之中,若非觅得玉脉,非人力可能挖掘。不少人入得山腹之中交织参差的溶洞,倘若运气尚佳,也有可能取得岩壁浅藏的玉石。
只是万千溶洞峰回路转,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再走得深入一些,空间狭窄,转身不易,明明前方尚有甬道,却无法深入。如若不慎,卡在石壁之间动弹不得,无外力相助,往往就此窒息而亡…
这采玉的行当自有风险,然民生艰难,也有不少人为一家老小铤而走险,其中辛酸非旁人所能知晓。
入山采玉风险极大,倘若一家之中主要劳力折损山中,玉商赔付苦主的安家银钱自然不少,因此精明的玉商更愿意雇佣十余岁的孤儿入山采玉,孩童身形尚未长成,动作灵活,便是略为狭窄的洞穴也可以挤得进去。
待取得上好玉片,也可以欺其年幼,压低价钱。
退一万步,就算出不来,孤儿无依无靠,也省下不少抚恤费用。
无良奸商的如意算盘昭然若揭,只可惜昆仑地处吐蕃、大宋交界,时有战乱冲突,留下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他们来说世道艰难,谋生更为不易,也只得任由奸商差遣。
山腹之中地貌险峻,许多采玉孩童三餐不继,体力亏损,稍有不慎就摔落深渊,枉自丢了性命,此举犹如祭祀山神一般,所以世人也把这类采玉孩童称作“玉贡子”。
虽时有玉贡子殒命深山不见回返,仍有不少无依无靠的孩童前仆后继,际遇无奈也是时事造就…
却说风麒麟在昆仑山下的小镇觅了一客栈住下,傍晚时分正于店堂用饭,就听外面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于是走到门口去一看,只见外面的街上人潮拥挤,却是簇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衣衫褴褛,神情有些慌张,面对众人热情,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