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大早,金燕妮就放了嗨曲音乐调动新年气氛,熬好浆糊,就去敲夏春心的房门,“心心,起床贴春联啦。”
夏春心和祁漾结婚前的春节,她没动手贴过春联,那时候在家里从早起就被伺候着护肤美甲选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大小姐就行。她和祁漾结婚后的春节,祁漾也不会熬浆糊,俩人就用胶布贴春联,贴完春联回床上继续睡回笼觉,睡醒了就腻歪着做点没羞没臊的事儿,把春节过成了度蜜月,没两天就要去超市买安全用品。
夏春心还没用这种浆糊传统方式贴春联,跃跃欲试地兴奋起床,和金燕妮把春联翻过来,用筷子在背面涂抹浆糊,而后举着春联走出别墅。
两秒后,夏春心差点口吐白沫飙脏话。
别墅门外已经被贴好春联,而春联是用胶布贴的。
祁漾是不是有病啊!!!
怎么一大早就有闲工夫来给她添堵!!!
“撕了。”夏春心说。
金燕妮失笑道:“撕春联不好吧?既然已经有人贴上了,就留着吧?”
夏春心退后,拖腔拖调地发出一个冷漠的音阶,“撕。”
旁边的别墅楼里,近来总是睡到三四点钟就醒的祁漾,坐在二楼落地窗前许久,掌心托着分不清是第几杯的热茶,缓缓饮茶,望着夏春心别墅门口几个女人撕春联那一幕。
夏春心穿得厚实,带着尖尖儿的红色毛线帽子,穿着不会摔倒的雪地靴,站在平地上伸着右手指挥着大家撕春联。
连车都砸过的夏春心,撕春联倒是也算不上什么了,但夏春心退后站着,面无表情看着那些被撕下来的春联,那气场仿佛是在砸车。
高促和谭星火留下陪祁漾过年,俩人端着饺子上楼,高促看到夫人在楼下撕春联,想笑又忍着,那是早上五点多祁总亲自去贴的春联,只能夸道:“夫人气色很好,精气神也不错。”
确实好,看着好似都恨不得自己站凳子去亲自撕春联。
三人吃过早餐后,祁萧就打来电话把祁漾骂了一顿,骂的名头说是爷爷生气了,替爷爷骂他,不听话,不孝顺,成何体统等等冠冕堂皇之词。
但是祁漾没听,在接通电话后,他就将手机倒扣在沙发上,他站在窗边优雅地拉着小提琴。
关于上次戚以蓝的事儿,高促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并没完,因为祁老太爷喜欢戚以蓝,戚以蓝今年在祁家过年,高促等祁漾一曲奏完后,提醒说:“我担心戚以蓝在老太爷面前说些想嫁给您之类的话。”
小提琴架在祁漾脖子上,印出一小块草莓印似的红,祁漾放下琴揉着脖子说:“她放屁,老太爷闻,关我何事?”
“……”高促被噎得无话可说。
谭星火到底是年轻人,大年三十不玩点什么总觉得缺了乐趣,“祁总,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整个别墅里只有他们三人,祁漾今天穿得休闲,不像在公司里那样不怒自威,思忖片刻摆手道:“斗地主吧。”
高促&谭星火:“…………”
夏春心重新贴好春联,心里终于痛快了,女人们的活动多,敷面膜看综艺,吃完午饭唱K睡午觉,很快时间就过去了。
午睡醒来夏春心提议玩麻将,别墅里又开始热火朝天地搓麻将,夏春心出手向来大方,故意输加上送红包就给出去十万,陪她过年的三人也都挺乐呵。
除夕夜天黑得早,下午四五点钟吃完饭,金燕妮安排晚上玩的,去库里取烟花仙女棒,市里面不让放烟花,这种在别墅区里玩玩手持的小烟花没问题。
夏春心在客厅穿好厚羽绒服等着放小烟花,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金燕妮出来,去地下小仓库找人,结果就看到金燕妮正从都是水的小箱子里捞烟花。
“怎么了???”
金燕妮气得要命,她身上都弄上了水,“水管漏了,全湿了,玩不了了。”
金燕妮向来是个御姐风范儿,此时造得狼狈,气得不轻,难得一见的模样把夏春心逗笑了,夏春心笑得肩膀直颤,“没事没事,燕妮姐你别弄了,先去换衣服吧。”
瑶安不让放烟花,所以也没有大年三十在外面摆摊卖烟花的,这些手持小烟花放不上,也买不到,金燕妮憋着一口闷气不开心。她知道这后半年来夏春心的心情不好,还想放烟花陪夏春心乐呵乐呵呢,结果这什么事儿啊,除夕夜还这么倒霉。
夏春心的心态倒是还行,坐在沙发里吃水果嗑瓜子,还劝着金燕妮放轻松,所有霉运在年前都过万,就预示着年后能好啊。
金燕妮摇头,气得长吁短叹,“你明天开始就本命年了,犯太岁的年啊,更说不准。”
被金燕妮这么一泄气,夏春心都没办法向着太阳生长了,而后忽然想起去年居民楼那个家里好像有剩的小烟花,抓起金燕妮起身,“走,陪我回去找找,这东西保质期时间长,没受潮就还能放。”
夏春心没什么拖延症,说走就走,金燕妮开车带她回家去取烟花仙女棒。
除夕夜回俩人新房,金燕妮开车时,回头问了句,“心心,会不会不舒服?要不然我自己上去找吧,你在车里等我?”
车里放着的是胎教音乐,夏春心摸着肚子说:“没事儿,一起上去,你不知道在哪儿。”
金燕妮不再劝,除夕夜里街上没什么人,各个门市也都关了门,像这座人挤人的城突然变空城,空城萧条寂静,只有街边挂着的一些小红灯笼有点年味儿。
金燕妮开车进小区停到楼下,俩人看到停车位里停着一辆宾利,车厢里同时静默。
夏春心仰头看楼上,家里的灯是亮着的,毫无疑问祁漾也回来了。
“要不,”金燕妮试探问,“心心你自己上去?”

39离婚以后

这间房不是她和祁漾买的, 是恋爱同居后租的, 付了五年的租金, 那时俩人有目标,说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要攒够首付的钱买房。
当时祁漾还说要写她的名字, 她被这个老实的修车工给感动了好久。
如今想来真是荒诞。
房门两边和上边也都贴了春联, 是用胶布贴的,无疑和在她别墅门口贴春联的人是同一个。
夏春心自己拿钥匙开门,声音动作不自觉放轻, 夏春心本以为今年冬天没人交暖费、这房间会很阴冷,开门一瞬间, 里面的热气却扑面而来。
接着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炒菜味道,有炖肉的浓香味, 也有葱姜蒜一起爆锅后放入海鲜辣炒的鲜味。
夏春心怔在原地。
客厅和厨房的灯光都大亮着, 客厅窗前挂了红灯笼,窗上贴了倒“福”字,很有过年的气氛,之前他们一起过年时也是这样布置的。
夏春心从玄关看不到厨房,但能听到厨房里开着吸油烟机的嗡嗡声, 能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上三菜一汤, 以及两副碗筷。
还倒了两杯红酒, 他们以前总喜欢趁过节小酌两杯。
夏春心鼻子突然酸涩。
也只不过瞬间,她就压了回去。
客厅里一尘不染,电视上在放即将春晚开播的幕后直播,她打开鞋柜拿拖鞋。
鞋柜里没有祁漾的那双蓝色拖鞋, 有的是一双黑色皮鞋。
移开视线,低头换上她的粉色拖鞋。
往里走了两步,夏春心停住。
原本墙上挂着的两个人的数张合照单人照,都清空了。
她和祁漾拍过很多照片,在家里的,在旅游时的,有她拍的祁漾睡觉的照片,有祁漾拍的她回眸笑的照片,也有他背着她由她高举自拍杆拍的照片,每个瞬间都在记忆里鲜活灿烂,照片里的人笑得眼里嘴角都是浓烈的幸福。
而此时墙上空空,只挂着一只电池没电已经停转的圆钟。
夏春心无意识地愣神地仰望着这面好似一切都不存在的墙面,墙上圆钟的秒针停在原地一下下拨动着,想要往前走一秒,但有着阻力令秒针无法向前,又退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脚步声,寻声向厨房门口望过去。
祁漾穿着短袖和休闲裤,围着挂脖子式的方格围裙,端着一盘辣炒海鲜的出来,没抬头,正用筷子夹着一小块海兔尝着味道。
他刚洗过澡,头发是湿的,休闲裤的左裤脚往上卷着,手腕上戴着她花八百块给他买的表,无名指上戴着他们的银质婚戒。
停转的秒针仿似在这一刻忽然快速后退,时间倒回,退回到了曾经的甜蜜日子里,此时的祁漾是曾经她的祁漾,温柔贴心的老公。
他以前便常是这样围着围裙,在上菜前尝一口咸淡,如果炒得咸了就放他那边不给她吃,实在太淡,就回锅再炒炒。
她有时候会黏着他,在他炒菜的时候,她跳到他后背上趴着,举着毛巾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或是故意蹲在他脚步,卷起他裤脚,在他小腿上画一圈圈的臭臭,画完大笑着跑开。
祁漾忽然停住脚步,掀眉望过去,看到夏春心正怔怔发呆地站在他面前,他眼里闪过意外的诧异。
回家的夏春心,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今天的打算是和高促谭星火斗地主到下午,之后他们俩坐飞机和高铁回家去吃年夜饭。
晚上他来这里吃晚饭,再回别墅在几十米相隔的地方陪她过除夕。
不能面对面陪她过除夕,能看着相同的夜色、离她近一些过除夕也好,总是要陪着她。
未曾设想过夏春心也会回他们的婚房。
在这五十平的房子里,他们曾度过很多温馨幸福的时光,除夕夜依偎在一起度过,畅想很多关于未来的事,她一声声叫着漾宝、叫着老公,声音里都染着蜜。
时间停止,似若空气中的所有分子都凝固,阳台五盆绿萝长得润泽浓绿,餐桌上的饭菜冒着刚出锅的热气,头顶一排三灯束束暖光落下,这时空里也忽然传来了他叫她心宝贝、她叫他漾宝的声音。
终究打断这出神对望的声音是祁漾的手机,夏春心回过神来,收回怔怔陷入过去的目光,很快恢复好情绪,若无其事转身去卧室里的阳台,仙女棒在卧室阳台右边的小箱子里。
她推门走进卧室,卧室床头上两个人结婚时拍的小清新婚纱照也已消失。
夏春心移开视线,推开阳台门翻着那些仙女棒,翻出来后,她从纸箱里抽出塑料袋来装好,转身要回去,撞上站在阳台门口的祁漾。
祁漾没接电话,手机扔在床上,他歪头看着她,“回来拿小烟花?”
夏春心对这句明知故问的话点头。
祁漾从围裙兜里拿出一只打火机来递给她,“防风的。”
夏春心低头没接,只想快点从他身边离开,可是祁漾又挡着阳台这道狭窄的门,她过不去。
她向左走要过去,祁漾的腰也向左挪了下。她往右,祁漾也往右挡着。
夏春心停了两秒,抬头向他瞪过去。
祁漾手里按着打火机,火苗在风里吹着,他垂眉看着飘荡的火苗说:“一起吃个饭再走?”
夏春心两只眼睛映出打火机的火苗,里面燃得旺,压下火苗说:“我刚吃过。”
“那你看着我吃。”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夏春心被堵得想硬闯,祁漾忽然抬眸对她笑开,“硬闯什么,现在家里没别人,不怕你前夫对你做什么坏事?”
夏春心问:“你能吗?”
祁漾反问:“你说呢?”
夏春心不想理他,只想走,祁漾却也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堵着门,像上学时胡同里的小混混,打着打火机逼着面前的小姑娘和他处对象一样。
他手指捏着火苗玩儿,不怕被烧到燎到,就这样充满耐心地等着夏春心的松口。
夏春心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能和他一直耗下去的架势,有着八匹马都不会拖得她动弹分毫的倔强。
到底是祁漾先松口,“五分钟,陪我吃五分钟?”
夏春心再忍不住露出讽笑,抬头看他,满眼都是讽刺。
祁漾话出口后,也觉出耳熟来,突然之间就没了立场再让她留下陪他五分钟。
退后两步让开,给夏春心让路。
夏春心拎着仙女棒从阳台外面走进来,她手腕忽然又被他抓住,祁漾把那只打火机塞进她手心里,边说着,“照片我带走了,如果你想要照片,我拿给你。”
分不清是打火机燃烧过烫她的手心,还是别的原因,莫名感觉掌心很烫。
夏春心摊开掌心垂眼看着,换她拨开打火机的盖子,按开打火机,她从燃烧的火苗间缓缓抬眼,“你觉得,我缺你这一个打火机?”
这句话像极了曾经祁漾的语气。
夏春心关闭打火机盖,火苗扑灭,甩手扔到床上,转身向外走。
她走了就不回头,像是前方是悬崖、后方是他,她仍然坚定选择向前迈向悬崖。
夏春心从不怕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但讨厌别人在她身上一刀一锤伤得她伤筋动骨,大步向外走。
忽然她手腕再次被握住,身体一旋,被祁漾拥进怀里。
他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令她紧紧贴着他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那里跳动的速度很重很快,听得真切清楚。
“就一会儿,”祁漾嗓音哑了,“一会儿就好。”
这声音里好似有乞求的怜悯,想让她怜悯他,给他一会儿的时间就好。
他嗓音哑得很,好像被碎片划过,可怜地流着血。
夏春心耳朵贴着他的心脏,猛然从心底冒出一个可能性,“祁漾,你……是得绝症要死了吗?”
祁漾:“……”
想好好抱抱的气氛荡然无存。
“我得绝症要死了,不该是带你去海岛度假私奔等死吗?”祁漾又恢复了他的那张破鸭嘴,“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塑料玩意。”
夏春心气得扔了手里袋子,两只手用力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
祁漾胸膛震了两下,忽而从里面发出笑声来,没放开她,还笑着调侃,“胖了这么多,力气怎么还没变大?”
这把夏春心气的,想在祁漾脑袋上放个双响炮。
夏春心一脚踩到他脚上,连踩好几脚。
她穿的是拖鞋,鞋底很软,真不疼,不过祁漾还是顺势放开了她。
夏春心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祁漾头侧歪着倚墙,望着夏春心决绝踏出卧室的背影,迷人的嗓音发出七个缓慢而温柔的字,“新年快乐,心宝贝。”
夏春心听得身影微顿,“心宝贝”这三个字,他说得自然如曾经,落入她耳里又让她一个恍惚。
这时祁漾扔在床上的手机又响,夏春心没再停留,开门离开。
祁漾看到屏幕上显示是冷谭,余光扫到她掉到地上的东西喊了她一声,夏春心已经摔门出去,他便未再喊她,去阳台接电话。
夏春心出门就后悔了,站在走廊里低头看着脚上拖鞋以及空空两手,刚才被祁漾气得她忘拿掉在地上的仙女棒,也忘换鞋就出来了。
站在走廊里犹豫了得有两分钟,心想还是不能白来这一次,拿出钥匙再次开门进去。
祁漾没在餐厅吃饭,她轻呼吸着探头往卧室看,希望祁漾在阳台上,她飞快地取完仙女棒就快走,这么想着,祁漾还真就在阳台上。
大冬天的,他也不怕冷,就穿着件短袖在阳台打电话,右手间夹着烟,烟头在夜里亮着星火。
他背对着卧室,通电话间,仰头望着天空中只剩一个很小的小月牙的月亮,风吹着他泛湿的头发,说话时有雾气从口中向下飘出,一个人在阳台上的背影萧凉冷清。
夏春心没再多看一眼,轻手轻脚捡起掉在地上的仙女棒,悄步转身离开。
在她身影离开房间的同时,祁漾掐灭烟头,开门回卧室,他通话的声音仍未停,闲散低沉的嗓音清晰地落入刚迈进客厅的夏春心耳中,“对她的感情吗,是又爱又恨吧。”
夏春心停步在原地,瞳孔因听到这四个字倏然睁大。
卧室敞着门,与客厅背景墙一墙之隔,这句话听得真切明晰,她终于彻底明白祁漾为什么对她忽冷忽热。
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又爱又恨”这四个字。
可是“恨”这个字,从何而来?
她做了什么事,让他恨她?
对她冷暴力时是恨她,对她关心时又是爱她?就这样反复折磨她?
她从来不否认哪怕离婚后她也还爱他,但爱不代表就要委曲求全,不代表就要被折磨,女人在爱别人之前,一定要先爱自己,不让自己陷入被伤害的地步。
夏春心不想让自己再陷入这漩涡中,不再深究,迈步离开。
同时祁漾听着舅舅在电话里的唠叨,他瞥眼看到阳台门未关严实,起身去关门。
里面的阳台门“咔哒”一声关上,外面的玄关门也“咔哒”一声关上。
两道门声合二为一,恍若夏春心从来没有来过。
金燕妮开车带夏春心回别墅,车里仍然是胎教音乐,却比来时多了凝重气氛,金燕妮几度想问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最后还是憋回去,以防更给夏春心添堵。
夏春心开门下车,推门回家,却意外看到客厅沙发里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盐系的白色体恤和蓝色牛仔衬衫,衬衫敞着,正在喝茶,听到声音掀眉看她,语气平和,“曲景曜的百十个微信和电话也没得到你回应,我只能亲自上门来找你了。”
“……”
夏春心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抬头对男人微笑,“过年好啊,小白。”
顿了顿,她问:“你除夕怎么过来了?”
杭笑白举步向她走来,没有“过年好”的意思,停在她面前看着她骨折的手和显怀的肚子,向来温润的男人脸上瞬间多了几分火气。
夏春心觉得头疼,从金燕妮拎进来的袋子里拿出几根仙女棒,笑问杭笑白:“要去湖边放小烟花吗?出去逛逛?你兜里有打火机吧?”
金燕妮觉得这气氛太冷了,开了句冷笑话,“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也太冷了。
杭笑白穿上外套,帮夏春心拿着仙女棒,两个人慢悠悠地散步到湖边。
已经入夜,湖边的灯光都亮着,夏春心面朝湖水而站,望着灯光和星空在湖水中映着的温柔波光。
杭笑白在她身侧,默默地陪她站了许久。
除夕夜,他终究不舍得她太孤单。
其实本来应该在这里陪着她的人是曲景曜,但她在躲着曲景曜,曲景曜也回不来。
站了半晌,杭笑白终于还是缓声问出口,“心心,离婚后,你哭过吗?”
夏春心闻言看向杭笑白,“谁让你问的?”
“曲景曜。”
夏春心满眼都是了然。
杭笑白的这句话,确实是曲景曜让他问的。
曲景曜是她的心理医生,她不想看医生。
夏春心十八岁时,和母亲一起经历了一场空难,妈妈在那时候去世,机组加旅客共八十七人,幸存者共十一人,她是十一名幸存者之一,也是空难后PTSD患者之一。
PTSD——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
她在妈妈去世后就一直没有哭过,就连在追悼会上,她都没有哭过。
曲景曜从那时起就是她的医生,哪怕在心理治疗时,夏春心也从来不哭,眼里蓄满泪,也紧咬着牙不哭。
也或许她哭过,偷偷哭过,但从不在他们面前掉一滴眼泪。
她怕坐飞机,她怕打雷的天气,她开始不停地创作《平行世界》漫画,把对那天的后悔,把对母亲的另一个期待,都画进漫画的另一个平行世界里。
直到三年前遇到祁漾,是祁漾治愈了她,她终于有所好转,渐渐不再需要看医生。
但是如今,她和治愈了她的祁漾离婚了。
妈妈是她最重要的人,妈妈去世,对她心理产生很大影响。
三年前,她父亲娶的女人生了小儿子,在她眼里,父亲是在抛弃她,她那时就复发过一次。
ptsd是会复发的,和她那么爱的祁漾离婚后,她看着洒脱坚定无所谓,曲景曜却很担心她,杭笑白也担心她。
在他们眼里,她是死过两回的人,她比普通人更坚强,但她的坚强深处一定有脆弱。
杭笑白转身看她,温柔说道:“心心,曲医生在国外没办法回来,他希望你如果心情不好,不要憋着,哭出来,会对你情况好一些。”
夏春心眸光被湖水映出波光来,耳边回荡着祁漾说过的一句又一句话,眼眶渐渐泛红。
她满目通红,眼底有泪,但她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
怀孕十八周零五天,骨折第八天,以及听到祁漾说对她又爱又恨的第一天。
灯光在湖水里荡着涟漪,风吹过,含着眼泪的夏春心笑得很美,泪珠儿在她眼里打着转儿,就是不掉下来。
她笑说:“我为什么要哭,我很好,我不需要哭。”
湖边附近的停车场,祁漾斜倚着车门,他穿过排列稀疏、冬日树叶光秃秃的树间,目不转睛地望着湖边的那一幕般配的背影。
杭笑白缓缓抬手楼上夏春心的肩膀,手掌轻柔着她头发,夏春心没有推开,没有拒绝。
过了小片刻,杭笑白递给夏春心仙女棒,两人点燃,在湖边晃着手里的烟花,夏春心的笑声随风飘开。
他和舅舅通完电话后返回卧室,看到地上的烟花棒已经消失,就知道夏春心回来过。
他在电话里说了些敏感的内容,不知道有没有被夏春心听到,立即下楼开车追过来,亲眼看到杭笑白和她一起走出别墅。
看到在情意缱绻的除夕夜里,夏春心和杭笑白一起望着湖色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