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4章 风生水起(一)

谢知说:“他跟拓跋曜不一样。”“因为他不纳妾?还是不要你殉葬?”谢简扬眉, “不殉葬是因为他身份不够,他现在不纳妾也不代表他将来不纳妾。你若肯用心经营, 等你入宫,拓跋曜也未必会再纳妾。”当然前提是拓跋曜不能让孙女殉葬, 他花那么大心思养出来的孙女,不是用来给拓跋曜陪葬的。“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 无论我做什么五哥都会支持我而拓跋曜不会。”谢知想了想补充道:“五哥很尊重我,不是您以为的那种相敬如宾的尊重, 而是把我当平等地位的人看待。”祖父看起来也很尊重祖母,可谢知要的从来不是这种施舍式的尊重。她觉得五哥应该能理解, 爱一个人就该为爱人守身, 他都为自己放弃秦家宗子的地位,她还有什么好不信任他的?谢知明白祖父不想让自己嫁人,是希望自己好好辅佐谢家, 但她对谢家的感情还没到为谢家殚精竭虑、连自己都不顾的地步。不然谢知也不会这么多年连自己底牌都没有露出来, 到了秦家却把自己一部分底牌露出来。这不是女生外向,而是秦家值得她投资,谢家却没有, 他们没有兵权,且还在皇帝眼皮底下。秦家远在怀荒,手握兵权, 秦纮还愿意陪她一起做梦, 这点就足够了。谢家除了阿娘和小叔, 没人会陪自己做梦, 阿娘现在秦家人、小叔他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他们是绝对不愿意自己为谢家付出一切的。谢简也知道孙女大了,翅膀硬了,他想管也管不住,就像这次她擅自决定嫁给秦纮,嫁之前都没跟自己商量过,“随你,只要你将来不要后悔。”谢知笑道:“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我现在很开心。”人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因为他承担不起这件事不成功的后果。而对谢知来说,哪怕将来她跟秦纮感情淡了,两人分开,她也不会后悔,因为在两人情浓的时候她享受到了。感情淡了就分开,她想以秦纮的性情,两人还是可以好聚好散的。谢简神色奇异的看着孙女,半晌以后才道:“我也没有把你当孙子养。”怎么这丫头的想法就这么不像女孩子?谢知说:“难道祖父觉得我像郎君?”谢简摇头,她也不像男孩子,至少她两个哥哥也没她那么惊世骇俗的想法,就算是自己蠢儿子,大部分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没她那么跳脱。谢知笑道:“我是瑶姬弟子啊,神仙的弟子总归跟常人不一样。”谢简冷哼:“孔融还说自己是孔子再世,结果他死了。”狂士可以有,但太惊世骇俗就不容于世了。谢知说:“我也只对您这么说。”谢知对孔融并不感冒,光看他身为一州刺史,抛下子民和妻儿的行为就让谢知看不起此人。“想做就去做吧。”谢简长叹一声,他还是耿耿于怀四姓之事。谢知抿了抿说:“大父,谢家够荣华了,没必要事事占先。”谢简道:“这事关家族声誉,什么叫事事占先?”谢知无可奈何,在家族名声方面,她从来劝不好祖父,他们两人在这方面的三观是彻底对立的,谢知只能换一个话题问谢简:“大父,我这次出嫁,你准备给我多少嫁妆?”谢简举起茶盏轻啜一口问:“你想要多少?”谢知想了想说:“起码十万贯吧?您要有多余的还能多给我点。”谢简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他赶紧放下茶盏问孙女:“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我想赚钱啊。”谢知问祖父:“您喜不喜欢黄金白银?”谢简恢复面无表情:“阿堵物而已。”作为孝顺的孙女,谢知贴心的给谢简下了一个注解:“所以你不喜欢,只是不得不喜欢。”时下黄金白银并非流通货币,但依然属于贵金属,是可以用来换钱的。谢简问她:“你去哪里赚黄金白银?”谢知道:“去扶桑啊。”虽然日本很缺矿产资源,但是他们银矿很多,毕竟日本曾经是占世界三分之一银产量的的国家,他们金矿虽没银矿多,但也不是没有。“那地方有黄金白银?”谢简很怀疑,他听人说过,那地方很穷。谢知说:“有,而且还不少。那个岛国什么都缺,我想用粮食、布匹、陶瓷器能换来黄金和白银吧。”虽然谢知很不喜欢这个友邦,但是她是文明人,不会对它有不文明的举动,她只想跟他们做贸易,用他们不缺的东西来换他们稀缺的东西。“就种点地,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谢简还是很怀疑,这丫头现在说话也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谢知解下腰间的一个类似金香囊的物件递给谢简,谢简接过细看,发现这并不是一个香囊,而是一只可以开合的小金匣,他打开一看,脸色微变,里面居然一面比铜镜清晰无数倍的镜子,谢简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晰的自己,他惊讶的望着谢知:“这是什么?”谢知说:“我让人新作的镜子。”谢简轻敲镜面问:“这不是铜镜?”“不是,这是琉璃镜面。”谢知见祖父看着自己,补充说:“这片琉璃不是我的,是五哥送给的小礼物之一,他说好像是西域商人送给他的礼物。”这块镜子是谢知从两个玻璃盘上划出来的,这玻璃盘的纯度很高,看着就跟水晶一样,西域商人当水晶盘送给秦纮,秦纮转手给自己,谢知觉得这玻璃盘平整光滑,让人划成几分试着做了几面镜子,没想一次成功了,“您觉得这个镜子如何?”谢简道:“你又不会烧琉璃。”谢知是不会烧玻璃,可有人会烧,不然水晶盘怎么出来的?“我要会烧玻璃做什么?我只要会做镜子就够了。”“你想开窑烧玻璃?”谢简明白孙女的想法,她这是想烧玻璃,缺钱找人支持。谢知点头,“祖父你有兴趣吗?我将来分你二分利。”谢简呵呵一笑:“我给你十万贯钱,你分我二分利?”谢知瞪大眼睛说:“二分利还不够?您就出个钱啊。”谢简不想再见这糟心的孙女,再次端茶送客:“好了,既然要嫁人就在家好好绣嫁妆,学学什么是女德。”谢知明白祖父是答应了,起身离开,还不忘叮嘱祖父:“你要记得早点把钱给我。”谢简差点想捏碎手中茶盏。谢知刚出院门,就见陈留满脸忧色的从远处走来,谢知上前行礼:“大母。”陈留看到谢知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阿菀何时回来的?”谢知说:“我刚回来的。”陈留欣喜的摩挲着谢知柔软的小手:“阿菀都是大姑娘了。”不过大半年没见,孙女长得比之前更出挑了,难怪后宫那群乌眼鸡不肯让阿菀入宫。谢知明白陈留肯定有话跟谢简说,也不多待,陪陈留说了一会话便回自己院子。谢简见陈留脸色不好看,一面给她倒茶,一面问:“怎么了?太皇太后责骂你了?”陈留摇头:“没,太皇太后没责骂我,反而训斥了华阴。”陈留会打华阴,是因为华阴公嘲笑谢知被高句丽兵侮辱,陈留气得将华阴压着打了二十多耳光。自古打人不打脸,陈留是完全没给华阴留任何面子,华阴怎么不恨得要找陈留拼命?奈何她打不过,只能一早入宫哭诉,可太皇太后根本不会理会她,她跟陈留是姐妹,都当曾祖母的姐妹打架,还要她来调和不成?华阴要觉得吃亏就打回去,不然就受着,所以陈留入宫没吃亏。谢简问:“那你为何还不开心?”陈留忧心的说:“我担心阿菀的身份被外人知道。”谢简扬眉:“哦?你听到什么消息了?”陈留将手中的字条递给谢简,谢简接过一看:“陛下在军营险遇梁国宗女刺杀,宗人寺卿疑蕤娘为梁幽帝公主。”谢简冷笑一声,阿镜和阿菀的身世从来不是秘密,有心人稍稍探查就可知道,拓跋家后宫多得是各色公主,什么时候听过皇帝被别国公主刺杀?陛下在军营也没有遇刺,只是险些被细作烧了粮草。“郎君,你说阿菀会不会有危险?”陈留担心的问。“不会有危险的。”谢简安抚妻子说,“太皇太后不会让这件事曝光的。”崔氏最多只让阿菀离京,绝对不会杀了阿菀,她杀阿菀才傻,这不是让拓跋曜记住阿菀一辈子吗?“可是华阴她——”陈留依然忧心忡忡。“你不必在意她,崔家会看着她的。”谢简说,这件事崔家是不会出手的,四姓排名,崔氏身为拓跋曜的母族,肯定是排第一位,崔家不可能在这时候得罪拓跋曜,会出手的只有是被自己压在下面的那些家族,“这张字条是谁给你的?”陈留面露奇异之色,“是丘穆陵氏。”丘穆陵氏在宫中如鱼得水,陈留见她从来没好脸色,她没想最后居然是丘穆陵氏提醒自己。谢简说:“大约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谢简起身对陈留说:“阿芬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他要跟秦宗言聊聊,这件事是针对他们来的。平时谢简肯定让秦宗言上门,这最近这几天,秦宗言比较受人瞩目,还是自己上门更好。“好。”陈留替他换了衣服,“路上小心。”谢简接到丘穆陵氏的消息,秦家也接到了,秦宗言和秦纮早猜到这种可能,谢知的身份不难查,不过放出这消息的人肯定是不了解宫里的人,不然他们不会放出这种消息。太皇太后和陛下早知道谢知的身份,现在这时候放出阿菀的身份,对大家的目的并无益助。太皇太后不可能因为谢知是梁国公主杀了她,顶多将她关起来,等陛下回来她照样还能入宫,后宫从来不少各国的公主,届时说不定陛下还会因为谢知受委屈而倍加补偿她,只有不了解这些内幕的人才会选择在这时曝光谢知身份。

正文 第135章 风生水起(二)

“大人, 要不我明天去谢家提亲?”秦纮第一反应就是保护阿菀,他不想让她的身世曝光, 这对她来说是个伤害,哪怕谢家和宫中都不会承认她的身份。秦宗言看着傻儿子, “就算有这种流言,宫中也不会理会。”所以流言只能是流言。秦纮说:“可是阿菀会伤心的。”秦宗言暗忖:“是你这傻小子伤心。”他完全不觉得继女兼未来的儿媳妇会伤心, “等她们明天入宫后再说,谣言也没传的这么快。”秦纮也知道自己心急, “我去找阿菀。”说着他转身离开书房。“回来。”秦宗言没好气的说,“你想现在怎么进去?翻墙?”秦纮沉默, 除了翻墙他还有什么法子?秦宗言语重心长的劝儿子:“横竖不急在这一时, 你不要因小失大,让谢家人觉得你轻浮。”秦纮无奈的点头。“郎君。”秦宗言的亲卫进来禀告道:“谢太傅来了。”秦宗言立刻走出书房亲自去接岳父,秦纮的也跟在去父亲身后来接祖父。谢简不是来找他商量谢知身世的事, 而是跟他商量秦纮娶谢知后两家的对策, 秦纮自请出族恐怕还不够,秦家还需要其他的表示。这方面秦宗言早想好了,“步六孤家恢复汉姓。”他们当年是被开国太|祖赐姓才改姓步六孤, 现在陛下要鲜卑勋贵改姓,他们家可以第一个响应改姓。谢简微微颔首:“你是应该恢复汉姓。”他顿了顿看着秦纮:“秦家继承人你是否也要换一个?”秦纮都自请出族,秦宗言总要再找个继承人。“自古都是嫡长继承制, 既然阿狼不在, 那就该轮到秦绍。”秦宗言提到长子时神色淡漠, 不像在说儿子, 而是像在提起一个陌生人。秦纮低头不语,父亲和谢祖父的谈话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秦纮更倾向父亲栽培二哥,他对秦绍没意见,只是单纯觉得他不适合当家族继承人,二哥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只要父亲肯用心栽培,他将来也不会太差。秦宗言知道次子比长子好,可他又没准备把秦家交给别人,阿狼是慕容氏唯一的孩子,他欠慕容家太多,他不可能把家业给别人。秦宗言本来就偏心,一想到那孩子还是他跟阿镜的孙子,就更偏心了,谁不能从自己手里把他孙子的东西抢走。就在谢简和秦宗言商量将来的对策时,谢知也坐在房中拿了一把角梳慢慢的梳头,一名神情温顺的少女坐在她身边,谢知听说宗人寺卿去找太皇太后了,谢知讥讽一笑:“我就知道那些人按捺不住。”少女细声问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暂时不用管,反正不用半个月,这件事也就解决了。”谢知满不在乎的说,这时出手的都是小喽啰,无根无基,一心只想巴结太皇太后,不知从哪里听来这种谣言,就迫不急的的流传开来。这种谣言谢知懒得去管,谢家不承认,谁还能逼着她承认不成?最多三天,她之前布下的局面就能展开,届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跟五哥身上,也不会在乎这件被高层压下来的传闻。其实要不是这件事牵扯到阿娘,本来谢知都想把自己的身份谣言提前传出来,横竖京城的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更浑一点。谢知的行事从某种程度来说更像谢简,为了达成自己目的,她往往不择手段。但谢知比谢简有底线,她行事尽量不牵扯无辜的人,所以她大部分激进的行为只针对自己,不对针对旁人。少女低声应是。谢知又吩咐少女说:“让杨媪今晚就从宫里出来,记得什么都不要带,她损失的一切我双倍补给她。”少女道:“姑娘放心,我们有分寸的。”“那人你们准备好了?”谢知问。“准备好了。”少女说,“今天趁着运夜香时把人运进去。”谢知微微一笑,对少女道:“等这件事完结,你们要是愿意,就去梁国找三姨。”少女说:“杨媪想回梁国,我想跟姑娘一起走。”谢知一口答应:“行,你们这一批都要离开,你们想去哪里提早都跟大伯说,我们好早安排。”待她跟五哥名分一定,她就要马上嫁给五哥然后离开,谁知道拓跋曜什么时候回来。少女不确定的问谢知:“姑娘真要杨媪今晚就走?万一事情不成功——”“不成功也要走,晚一天走她就多十分危险。”谢知正色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来都是我们的事。不仅杨媪要走,宫里另外两人这两天也要离开。不要小看太皇太后和陛下,他们都不是糊涂的人,太皇太后现在一叶障目,等她清醒过来,肯定要对宫里大清洗,你们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与其被她清算,还不如现在把自己价值利用完,早点离开。”少女心中感动,知道姑娘这是为他们好,不然让杨媪跟王贵人当着陛下的面对质效果才更好,只是这样的话,杨媪就死定了,“姑娘放心,奴婢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事情没那么难。”谢知轻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们办事能力。”少女被姑娘一鼓励,信心大增,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办成功的。少女在谢知房里待到晚上,趁着黑夜,由甲一领着偷偷离开公主府,从头到尾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谢知轻舒一口气,偏头看着静静躺在妆匣中的散落的祭红珠,轻笑一声,想不到这条手串居然有这么多用。秦纮还给自己手串时,用金线将手串重新串过了,被甲一随意丢弃的祭红珠都被他找回来了,一粒不少。而现在谢知手里的手串少了两粒,谢知用金线将祭红珠重新串好,少的两粒用明珠重新补上,最后放在锦匣中,锦匣中还有一份密封好的信件,她看了手串和信件一会,合上锦匣,不再打开。谢知在串祭红珠的同时,王贵人手中也拿着一串祭红珠,王贵人轻轻的摩挲着这串珍贵的祭红珠,当年陛下给谢知烧制祭红珠时宫里有多少人羡慕,可惜除了太皇太后和谢知,陛下不肯再给别人开窑。王贵人冷笑一声,陛下当时肯定不会想到,他这份恩宠现在变成对付谢知的利器吧?王贵人没见过谢知的祭红珠,没有察觉这串祭红珠品相并不完美,又几粒有些细微的瑕疵,这种瑕疵只有真正祭红的人才能分辨出。跟祭红珠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谢知的手信,信上写的是“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谢知的字迹并不少见,她跟林季华和拓跋曜都是笔友,拓跋曜曾称赞谢知是书画双绝,不少人会慕名向谢知求字画,只能要能求到谢知跟前的人,谢知都来者不拒。就是王贵人也有谢知的字画,不过谢知向来谨慎,所写的书画都没有特殊寓意的。她一看这字就是谢知亲自写的,她暗忖不愧是太皇太后,居然连这种手稿都拿到手。她看着蚕茧纸上刺目的“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心中冷哼,你以后去对别人说这话吧。王贵人抬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宫人道:“杨媪,劳你回去告诉太皇太后,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她本以为太皇太后不会给自己任何帮助,没想她居然让人给自己送来如此珍贵的物件,有了这些东西,她何须本家相助?王贵人想到本家对自己的漠然,就恨得咬牙,曾祖父、伯祖父不帮她,她就自己来。杨媪是太皇太后宫中的老人,伺候太皇太后三十年了,在宫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王贵人以前以为她只是太皇太后宫里的老人,但不是心腹,没想她居然是太皇太后的暗子,太皇太后布置的果然够深。杨媪恭声道:“王贵人,太皇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她老人家只是让奴婢给你送了一盆牡丹过来。”王贵人微笑的说:“杨媪说得对,我都糊涂了,太皇太后不知道这件事。”她心中冷笑,祭红珠、谢知的手稿,哪一样东西是好拿的?宫中除了太皇太后,还有谁有这种手段?不过既然太皇太后不愿意,王贵人肯定不会当着太皇太后面提起,她们两人心知肚明就好。王贵人出生太原王家,她是王家嫡系嫡支的女儿,但她父祖不显,她真正的靠山是她的曾祖父和伯祖父,也就是因为她曾祖父还活着,他们家没有分家,她才能成为太原王氏的嫡系。王贵人的曾祖父是高宗时期的中书令,还当过天和帝的太傅,后来因为天和帝跟崔太皇太后闹翻,他受天和帝猜忌,又年老体弱才渐渐退出权力中心。或许年纪大了,行事方面少了进取之心,王老太爷觉得自己三朝老臣,王家弟子遍布朝中,怎么都能名列甲姓,没必要要跟人争一时之气,所以王贵人说要借家族势力对付谢知,老爷子一口拒绝。他是看谢简不顺眼,可再不顺眼他也不愿意让王家变成女人们后宅勾心斗角的棋子。他们家族那么多人,在朝中各自为官,根基已深,不是等闲人可以撼动的,要对付也要对付谢简,对付一个小女孩儿有何意义?陛下将来的宠妃可能多的数不胜数,他们一个个去对付,哪里对付的来?曾孙女自己不争气,跟陛下生了三个孩子都没抓住陛下的心,家族已经够帮她了,她还想把家族当成自己的打手?那也要等她成为了太皇太后再说。谢知再受宠,想要达到谢家在南朝的地位,他们家首先要有人,没人顶多就是显赫的外戚。谢知入不入宫,王家并不急,急的是崔家,谢家跟崔家才是真对头,这件事崔家都没动手,他们王家干嘛动手?不过王老太爷不会反对太皇太后对付谢知,陛下对谢家够宠爱了,要是太皇太后能借此让谢知离开后宫,对大家也是好事,可他不会帮太皇太后动手,顶多在必要时推一把而已。没有家族的支持,王贵人光靠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哪来对付谢知的能力?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恰好太皇太后派人送来祭红珠和谢知亲笔手信,王贵人又惊又喜,有了这两样,她还愁不能对付谢知?王贵人想到步六孤纮也是步六孤将军唯一的嫡子,继母又是谢知的姑姑,心中暗想真是便宜你了!要不是步六孤纮是最好的选择,王贵人哪里愿意谢知嫁给这样的年轻俊才?她恨不得谢知一朝跌入泥地才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能冲动。

正文 第136章 风生水起(三)

杨媪从王贵人宫里出来, 沿着游廊缓缓的往太皇太后宫殿走去,看着降落未落的夕阳,杨媪眯了眯眼睛,这样的景色她都看了三十五年, 早看腻了,本以为自己会老死在宫里, 没想自己还有出去的机会。想到她马上可以回到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她唇角不禁泛起淡淡的笑意。“杨媪, 你怎么才回来?”太皇太后宫中守门的小内侍远远见杨媪过来,连忙上前给她打招呼,“宫门快下匙了。”杨媪是太皇太后宫中老人了,虽不是太皇太后近身心腹,平时也颇得她重用, 在宫中颇得小宫女、小内侍尊敬。杨媪细语道:“我奉命去给王贵人送了一盆牡丹。”多年的宫廷生涯让杨媪养成了说话温声细语的习惯。小内侍说:“您老快回去休息吧,一会宫门就要落匙了。”“好。”杨媪和蔼的一笑, 缓步回到自己的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个不大的小房间,只够放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房间,杨媪也是在宫里待了足足十五年后才有的待遇。她十岁入宫,十五岁开始伺候太皇太后, 伺候了她三十年, 始终没有能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 不能近身侍奉她, 只能做些宫里的杂活。这并不是杨媪犯了什么错,不得太皇太后喜欢,而是她非崔家家生子,也不是幼年入宫,是十岁才入宫的,因为这个身份才没有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杨媪在宫中记录上是十岁入宫,但她当年入宫时已经有十五岁了,只是生得瘦小,才没有被人怀疑。她刚出生就被梁国暗卫处抚养,养到十五岁被派入宫廷,成为梁国安插在魏国宫廷的暗棋。她在魏宫待了三十五年,本以为自己已被梁国遗忘,会一辈子老死在魏宫,没想突然有天暗卫处的首领会突然联系自己,并且告诉她,谢家的小娘子其实是他们魏国的公主。暗棋的作用就是在主人需要的时候牺牲自己,杨媪也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但是没想贵主还会安排好自己的退路,甚至允许自己回梁国。杨媪笑着笑着,泪水从眼角渗出,她终于能回去了。“扣扣扣——”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媪突然听到轻轻扣门声,她已经换上不起眼的黑色短打,她隙开一条门缝,门缝外站着一名圆脸的小宫女,她跟杨媪换的是同样装束,杨媪将门锁上,在小宫女的带领下离开太皇太后宫中,一直走到宫门前。杨媪问小宫女:“你不走吗?”小宫女笑道:“明天姑娘入宫,我跟姑娘一起走。”她还要给杨媪善后,明天接应姑娘,今天不能走。杨媪想到谢知的身份,微微颔首道:“好,我在外面等你。”她因自己身份特殊,在宫中一直与人为善,但也不跟人深交,唯一亲近些的也就是谢知安插进来的几名暗棋。小宫女笑着说:“明天我就能给阿媪捶腿了。”杨媪笑了,两人都不是黏糊的个性,简单道别后,杨媪钻入车底,车底下装了一个落网可以让杨媪躺着,杨媪双手抓住把手,静静的听着车轮的滚动声离宫。小宫女则再次潜回太皇太后宫中,她们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探查到,宫中侍卫轮值的时间还是查探的一清二楚。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也包括谢知,谢知几乎是大半夜没睡,直到朱雀给自己传讯说杨媪已经顺利离开,谢知才放心的睡去。杨媪并不是谢知培养的暗卫,杨媪入宫时别说是她,就是她爹娘都没出生,她也算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遗产”之一。她是自己的曾祖父梁成祖那会培养的暗棋,成祖去世后这些暗棋的下落只有前任甲一才知道。甲一是皇家暗卫,只忠于皇帝,所以李太皇太后并没从暗卫首领处得到太多有价值的情报。甲一待萧赜成长后,把暗卫处的所有资料都告诉萧赜,并且让自己的徒弟,也就是现任甲一作为萧赜的暗卫。如果没有出意外,谢知是不可能得到这份财产的,可偏偏她父亲被篡位的,她那篡位的叔叔又清扫暗卫处,将所有的暗卫换成自己人,所以很多只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都落到了谢知手里。梁国在魏宫安插的暗棋不少,杨媪是其中品阶最高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能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可见太皇太后有多谨慎。谢知微微轻叹,提醒自己以后要更谨慎,至少她身边所有的重要手下,都必须要是从庄子里培养出来的孩子。这并不能保证他们百分之百忠心,但至少能保证他们背景都是清白的。第二天,谢知理所当然的再次起晚了,不过她才回来两天,陈留一早就吩咐谢知不要早起过来请安,自家人没有那么讲究。谢知醒来的时候,婉如、清扬已经备好谢知入宫的穿着,她今天要随大母入宫。不管宫里宫外的人怎么看自己,发现高句丽先锋军的功劳是落在谢知身上的,就算谢知不是武官,太皇太后也必须要给自己奖赏。谢知看着铜镜中神采奕奕的自己,微微一笑,她也不要诰命,至少太皇太后赏她钱就够了,她现在又缺钱。谢知换好衣服去找陈留时,陈留正爱不释手的捧着玻璃镜左看右看,见谢知来了,对她招手说:“阿菀,你这面镜子是从哪来得来的?”是我把秦家水晶盘都划了得来的。谢知心中暗暗说着,但嘴上还是笑道:“是一个胡地的商人送给我的,我只得了两面,您跟阿娘一人一面。”就算烧出真正的玻璃,谢知也不会大量造镜子,因为水银有毒,她不想让自己的工匠因为制作镜子过多而导致水银中毒。虽然他们都戴了自制防毒面具,可谢知并不知道这种防毒面具是否能百分之百过滤水银毒气。“只有两面?”陈留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正常,这么珍贵的镜子数量当然不会很多。谢知说:“我已经让那商人多给我找几面过来的,祖母喜欢,我下次让他找个更大的。”陈留笑道:“我要那么大的镜子做什么?”她让人把镜子收好,放在精美的锦匣中。谢知诧异的问:“祖母要把镜子送人?”她以为女人都喜欢镜子,光看阿娘这几天一直爱不释手的随身携带镜子就知道了。陈留说:“这等稀罕好物,自然要奉给太皇太后。”她爱怜的摸着谢知的小脸,“阿菀,我知道你心气高,可婚姻不是心气高就能幸福的,你入宫后也不是只有陛下宠爱就能一帆风顺的,太皇太后她年纪大了,有时候性子左,我们做晚辈的只能顺着她,哄她开心。”陈留这是在委婉的劝谢知去讨好太皇太后,她把镜子送给太皇太后主要也是想哄她开心,让谢知能顺利入宫。如果她要入宫,她肯定会讨好这老太太,可现在她都不要入宫了,这老太太喜不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谢知明白祖母这是为自己好,她乖巧道:“祖母我知道。”她看了镜子一眼说:“我以后给祖母找更大更清楚的镜子。”陈留被谢知哄得眉开眼笑,几个孩子中也就阿菀最贴心。陈留跟谢知打扮妥当,并未马上出发,而是等谢兰因来了以后,三人一起入宫。今天宫里来了很多勋贵、将领夫人,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两个处在婚嫁期的女郎,这种场合往往也是大型的相亲场合,当然相看的不是年轻男女,而是年轻男女的母亲。这种场合谢知从无例外的都是在场最出挑的人,她不是外命妇,不需要穿品阶衣服,但因为是正式场合,她还是要穿正式的深衣礼服。她个子高挑,穿这种长款的礼服也格外的出众,发髻上垂下的一对祭红耳铛更将她肌肤衬得皓白如雪。时人喜欢画浓妆,尤其是爱将自己涂抹的肤白唇红,唯独谢知反其道而行,她似乎从来不化妆,但却别人化了浓妆的人还美。谢知满了十三岁以后,拓跋曜就不怎么让她参加这种宴会了,很多人都是两年内第一次见她,看到突然长大成人的她,都有些移不开眼,如此绝色美人,难怪陛下将她娇宠成这样。等陛下回来,就算太皇太后再不喜,她也该入宫了。崔太皇太后看着夺目的谢知,脸上的笑容越发和善:“大半年不见,阿菀有出挑不少。”她笑看着谢兰因说:“果然怀荒水土养人。”谢兰因笑道:“怀荒哪里比得上京城?阿蕤能如此是母亲在京城给她底子打得好。”崔太皇太后微笑颔首,心中却极不平静。陛下还没回来,但是却已经遣驿使回来,密令织造署开始准备皇后的礼服,这种时候备下的礼服给谁准备不言而喻,太皇太后微微冷笑,看来陛下还会在梁国再待一段时间,毕竟他目前军功积累的威望,还达不到他所想的目的。王贵人看着她美得毫无瑕疵的肌肤,拧了拧手中的帕子,目光落在她手腕处,发现她手腕上居然带着一只羊脂玉镯而不是祭红手串时,眼底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恰好这时谢宁馨也注意到侄女居然没带自己从不离手的祭红手串,不禁诧异的问:“你的手串呢?”谢知说:“前段时间手串的线断了,我一时找不到凑手的金线,就让人先把珠子收起来,等过几天空了,我再把它穿起来。”谢宁馨说:“我家有金线,等回去我就让人给你送来。”谢知笑道:“不用,我已经让人去做了,明天估计就能做好了。”王贵人听得心中一凛,她要加紧行动了,不然被她发现祭红珠不见就不好了。谢知不动声色的瞄了王贵人一眼,轻摇手中纨扇,看来她也会加紧速度了,毕竟自己明天就有可能知道了嘛。谢知用纨扇遮住微笑的唇角,她也想王贵人早点动手,毕竟夜长梦多嘛,而且五哥那边也准备好了。谢知游刃有余的同贵夫人、贵女们交际,同样太皇太后的奖励也让谢知很满意,她赏了自己三百斤黄金。这种简单粗暴的赏赐最得谢知喜欢,却让很多人看着谢知的目光隐隐多了几分同情或是嘲笑。毕竟谢知这次的功劳很大,不说要如何大肆赏赐,一个诰命还是可以册封的,可太皇太后居然一件奇珍异宝都没有赏赐,直接用这些阿堵物来羞辱她,哪怕她再得陛下宠爱,又能如何?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谢知当然知道众人的想法,心中暗忖诰命有什么好的?也就一个虚名,一年的俸禄还不够她做一件礼服的。不过等到了怀荒就不需要这种不必要的交际,她做礼物的钱都可以省下来搞研究,天知道谢知有多厌恶这种虚伪的交际。谢知脸上维持着完满的笑容,随手指了一个圆脸宫女让她伺候自己去更衣,圆脸宫女恭敬的扶着谢知去后院更衣,同时轻声说道:“姑娘,事情都安排好了。”谢知用纨扇遮着直射的阳光,“一会你找个机会钻到我马车上。”“是。”宫女悄声应道。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一声童稚的声音:“你站住!”谢知回头,只见大皇子站在后院的荷花池旁,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对大皇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大王,您是在喊我吗?”名义上大皇子和太子都是太皇太后养的,只是太子是太皇太后精心教养的,大皇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乳母养大的,有了太子作对比,宫人对大皇子难免有些疏忽,谢知时常看到大皇子一个人玩耍。大皇子看着她点头说:“你过来。”谢知不明所以,提着裙摆走到大皇子身前五步远的距离站定,她弯下腰柔声问:“大王,您找我有事?池边危险,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如何?”大皇子意味不明的看了谢知一眼,突然向她伸手,谢知下意识抓住大皇子手,大皇子用力的拉了拉她,谢知不由又上前几步,但很快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她微笑地说:“大王我们还是——”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大皇子就松开她手,在谢知和圆脸宫女目瞪口呆中,转身“扑通”一声跳入荷花池。速度之快,让谢知拦都拦不住,她甚至自己都差点随大皇子一起跌入池中,还是圆脸宫女反应快,一把抓住谢知,才让她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