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8章 想要移走的玉竹(二)
太皇太后见气氛被自己一句话说冷场, 叹气道:“说来陛下都外出一年,我让他回来还不肯回来,说是要给梁国一个教训。”宫妃们听太皇太后这一说, 皆心有戚戚, 那些生了孩子的宫妃还好,她们只牵挂陛下安危, 只要陛下安然无恙, 他回不回来, 都跟她们没太大关系。陛下回来也顶多去她们宫里坐坐, 看看孩子, 不会让她们侍寝。但是那些还没生子的年轻宫妃却心急如焚, 等陛下回来, 马上又有新人入宫,这宫里还有她们立足的余地吗?王贵人道:“陛下也是想给我们大家出口气, 让岛夷知道我们的厉害。”太皇太后微微颔首:“你说的也对,要是不给那些岛夷教训,他们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太皇太后特地加重念了“天高地厚”四字。众人再次心中一凛,有些伶俐的人已经有些明白太皇太后到底在说谁。玉竹是指什么她们并不知道,可宫中能被称作岛夷的人只有一位。王贵人笑着说:“若非太皇太后教导有方,也不能让陛下如此英武过人。”众人连声附和太皇太后,夸太皇太后劳苦功高,又夸陛下英明神武。太皇太后听得直笑, “打仗也不是陛下一人的功劳?这次相城攻下, 全仰仗秦将军和, 他也是国朝老将了。”跟秦宗言一起打下相城的还有独孤雄,但太皇太后避开独孤雄不谈。“听说再有几天秦将军要入京。”一名宫妃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大家都说秦将军打仗武勇,御敌时能召唤出三头六臂!”太皇太后失笑出声:“他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召唤三头六臂?”“就算秦将军是将神下凡,也要为陛下效命,陛下可是紫微星下凡!”宫妃们唧唧喳喳的笑道:“可不是!南面的仗多难打,陛下一去,大家就获胜了!”“可不是!陛下才是紫微星和将星下凡!”崔太皇太后先是含笑听着宫妃们说话,但不一会笑容又转淡,宫妃们不知哪里说话惹了太皇太后不开心,不禁面面相觑。这次太皇太后也无心打圆场,王贵人和林夫人打了几次圆场,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太皇太后说:“走了一路,倒是有些累了,大家都回去吧。”众人如蒙大赦,忙纷纷告辞离去,只有王氏留下,先扶着崔太皇太后回寝宫,然后又跪在地上给太皇太后捶腿,太皇太后笑望着王氏:“这些事都让宫侍去做,无须你亲自动手。”王氏笑道:“寻常人家的侍妾都没资格侍奉老夫人,太皇太后慈爱,让奴有侍奉您的机会,奴欢喜还来不及,哪能让宫侍们抢走这机会。”“贫嘴。”太皇太后笑骂了她一声。王贵人说:“奴说的是实话。”太皇太后叹气道:“宫里要都是你这样的人多好。”王贵人说:“宫里的姐妹各有千秋,奴哪里比得上她们。”太皇太后冷哼道:“我看你比谁都好!”王贵人心头一紧,忙给太皇太后磕头道:“奴谢过太皇太后赏赐。”太皇太后一怔,王贵人笑着说:“太皇太后夸奖奴,不是要赏赐奴宝贝吗?”太皇太后哈哈大笑,指着王贵人对身侧女官笑道:“听听这滑头,我就夸她一句,她就急着来讨赏。”女官含笑说:“王贵人兰心蕙质,怕是早猜到你准备给她赏赐。”太皇太后道:“快把我的赏赐拿来吧。”女官应声而下,片刻后端着一只颇大的锦匣过来,王贵人一怔,她本来只当太皇太后随意赏赐,可现在看起来她似乎早有准备,她手心不自觉的渗汗,脸上却一派欢喜的说:“奴只是信口胡言,没想太皇太后真给奴赏赐,太皇太后真是菩萨心肠!”太皇太后让女官扶她起身,柔声道:“你这孩子就是规矩太大,我早说过我这里不兴这套,不用跪来跪去。”王贵人诚心实意的说:“太皇太后是奴的菩萨,奴给太皇太后多磕几个头,也是给奴求福气。”太皇太后笑着轻拍她的手:“你好好听话,以后福气还更多。”王贵人连忙表忠心:“奴对太皇太后的忠心天地可鉴。”太皇太后满意的让王贵人打开锦匣,“看看喜不喜欢我的赏赐。”王贵人依言打开,里面是一只宫中制式花冠,冠上有花钗九树,王贵人心扑扑直跳起来,这是左右昭仪的花冠!魏国是异族当政,前期后宫只有皇后和夫人两个等级,余下的宫妃都是没份位的庶妃。后来才多了左右昭仪、三夫人和贵人的份位,但是贵人也是没有资格戴花冠的,这是三夫人以上的宫妃才有的资格。昭仪戴九树花冠、三夫人戴七树花冠,贵人没有资格戴花冠。太皇太后这是准备将自己提拔成昭仪?太皇太后微笑看着王贵人:“喜欢吗?”“喜欢,奴谢过太皇太后厚爱。”王贵人激动的说,心中却很明白,这花冠好拿不好戴。太皇太后让她起身,“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王贵人识趣的告退,还没走几步,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问:“我门口种的玉竹你可喜欢?”王贵人斟酌道:“奴也觉得这野草有些上不了台面。”太皇太后说:“既然如此,你替我铲了吧?”王贵人闻言脸色微变,太皇太后也不说话,只含笑望着她,王贵人硬着头皮说:“奴这就找花匠把它移走。”太皇太后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太皇太后的这句夸奖非但没有让王贵人欣喜,反而让她心中越发沉重,回到自己寝宫,她也不卸妆换衣,只坐在榻上看着太皇太后赏赐自己的九树花冠。王贵人有很多花冠,每一个都比这个制式花冠要精美新颖,可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花冠,却是很多宫妃一辈子都爬不到的顶峰。王贵人舍不得放弃,可想到得到这个花冠的条件是要对付谢知,她又觉得头疼,这跟以往私下对付谢知不同,太皇太后都明说了,她要如何才能既不得罪太皇太后,又不得陛下呢?在太皇太后说道这花是玉竹时,王氏就明白太皇太后明着说玉竹上不了台面,实则是指谢知不配入宫,玉竹的别称是葳蕤,但是她没有想到太皇太后居然让她把谢知赶出宫?王氏微微苦笑,她要有这本事赶谢知出宫,她又何必这些年跟林季华明争暗斗?女官轻手轻脚的替王贵人将头上的簪环卸下,脱下她身上的华服,再打开热水给王贵人洗脸,王贵人洗完脸,看着素颜上泛着浅浅褐斑,差点将手中的铜镜丢出去,她深吸一口气,让女官用花露调匀胡粉,仔细的给自己脸上涂了一层胡粉,确定脸上看不到一点痕迹才满意。女官又替王贵人画了长眉,然后轻声问王贵人:“贵人可有烦心事?”女官是王贵人的心腹,是从小伺候王贵人长大的贴身丫鬟,王贵人轻叹一声说:“你可知玉竹别称为何?”女官摇头道,“奴婢不知。”这种偏门的知识也只有贵人才会知道。王贵人一字一顿的说:“玉竹别称葳蕤。”女官手一顿,差点没画歪王贵人的长眉,她连忙补好长眉,才放下眉笔:“太皇太后不想谢娘子入宫?”王贵人摇头:“太皇太后一直不喜欢谢娘子,不然陛下也不会舍不得招她入宫。”他怕自己强召谢知入宫,会让谢知受委屈,王贵人冷笑,“哪家新媳妇不是婆婆面前站规矩熬出来的,偏她金贵!连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让宫妃佩戴花冠是拓跋曜定下的,自古皇后花冠有花钗十二树、内外命妇一品花钗九树、第二品花钗八树、第三品花钗七树、第四品花钗六树、第五品花钗五树,五品以下命妇才没有。偏陛下别出心栽的让后宫命妇跳着戴花冠,还只让昭仪、夫人佩戴花冠,贵人就没有?这还不是想突出谢知?要不是三夫人中有大小崔夫人,他恐怕连夫人都不让佩戴花冠。王贵人想到这些心里就憋气,她们这么战战兢兢伺候陛下,为她生儿育女,就比不上一个外面的狐媚子?“那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女官有些糊涂的问。王贵人说:“她说要把玉竹种在外面,就是想绝了她所有入宫后路。”女官暗暗奇怪,还有什么法子绝了谢小娘子所有入宫后路?只要陛下喜欢谢小娘子,还有谁能绝谢小娘子后路?王贵人若有所思:“只配养在外面?养在外面——”王贵人突然想通了,“是了!她想让谢知外嫁出京!”外嫁就不在京城,陛下就想君夺臣妻,“妻”也要在京城,在外地他怎么抢?女官迟疑道:“谢太傅怎么会让自己长孙女外嫁?”在京城长大的贵女就基本没有外嫁的,除非家中出事,或是女郎本身出了严重问题。王贵人叹气:“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不然为何她许自己昭仪之位?女官说:“可是要是让陛下知道这件事,贵人您——”王贵人苦笑,“我们不做这件事,也讨不了巧。”她在宫中小半靠的是陛下,大半靠的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要是对自己动手,陛下是绝对不会庇护自己的。“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女官问王贵人:“要奴婢给郎君、娘子传话吗?”王贵人的父亲只是从七品小官,所以母亲也无诰命在身。“你立刻给家中传话,让母亲入宫一趟。”王贵人说,想到家中现在窘境就愤恨,她都替陛下生育三个皇嗣,陛下都不曾恩惠她家族,谢知寸功未立,却全家受益,要是让谢知入宫,宫里还有别人立足的余地?王贵人轻叩扶手说:“现在急得不止我们一人。”女官应声而下,王贵人轻舒一口气,宫里多得是不想谢知入宫的人,陛下能罚一个人,还能罚所有人?她要好好想想,总要多找几个替罪羊。王贵人想着怎么对付谢知,林季华回宫后却在第一时间让侍女找个机会给谢家送口信,连王贵人都知道玉竹是葳蕤的别称,林季华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季华是宫里少数欢迎谢知入宫的宫妃,因为她能在后宫立足全仰仗谢知,但想到谢知入宫顶天只是昭仪,又替她惋惜,要不是有太皇太后,她说不定会是大魏开国以来,第一位被陛下从朱雀门迎入宫的皇后,这是何等的尊荣。林季华想到太皇太后说完玉竹后,众人若有所思的神色就头疼,平时太皇太后就算不喜谢娘子也不会如此,她这次又是为何如此心急?难道陛下快回来了?她突然想到谢娘子对后宫形容的俗语,“庙小妖风大,水浅龟鳖多。”可不就是如此,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宫中,是没有别的地方有水池。宫室占地也不广,她身为夫人居所还没有谢娘子娘家的居所大,可却有那么多女人,可不是整天勾心斗角吗?
正文 第129章 想要移走的玉竹(三)
不止林季华奇怪为何太皇太后会突然从明面上反对谢知入宫,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都很疑惑, 她婉转的劝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 等陛下回来要是知道这件事, 他会不会生气?”太皇太后淡淡道:“他会如何生气?等他回来, 那丫头说不定都嫁人有孕了, 他就算不愿意又如何?再说我又没有赶走她。”女官苦笑,陛下的妃子虽都是通过正经采选入宫的良家女, 可宫中又不是没有再嫁过的妃子?只要陛下不乐意, 就算谢娘子嫁过人又如何?崔太皇太后却没说话,她反对谢知入宫,只是不喜她的脾气性情, 可现在不仅仅是因为谢知, 更是因为谢简。她一直知道谢简是有野心的人,但这人行事一直很有分寸,就算有野心,也是安分的教导陛下,似乎远离一切朝中纷争, 可太皇太后没有想到,这次陛下亲征居然是谢简怂恿的!太皇太后冷笑,谢简怂恿陛下亲征、步六孤宗言助陛下打下相城在功成身退,这对翁婿配合倒好, 既替陛下又立下威望, 又讨了陛下欢心, 可是她让步六孤宗言的儿子娶谢知, 他们还能让陛下如此信任吗?如果步六孤宗言不肯让儿子娶谢知,这对翁婿不知还会不会如此亲密无间。拓跋曜虽已亲政四年,但他一直守着底线,朝中大部分事都是征求太皇太后同意后才处理的,培养人手也是暗中培养的,这点小手段太皇太后睁眼闭眼就放了。可等拓跋曜亲征离开,无暇顾及京中时,太皇太后才恍然惊觉拓跋曜原来成长至此,他居然也在朝中有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其中得益最多的就是谢家,不说明面上那些谢家人,就是谢简培养的弟子、同族、同乡都在朝中不知不觉见形成一股暗绳,这让太皇太后心惊,同时也越发确定不让谢知的决心。谢知尚未入宫,就能让谢简从中得到那么多好处。等她将来入宫,谢氏不是要一跃成为魏国真正大族?一如谢氏在梁国的地位。如果不是这次拓跋曜回来,朝堂会有一次大动作,崔太皇太后也不至于会急着把谢知嫁出去。可这次拓跋曜回来很有可能就要让鲜卑勋贵改姓,按照梁朝惯例给各大族分姓定族。梁国分甲乙丙丁四姓,鲜卑姓氏定姓跟他们无关,太皇太后注重的是汉族四姓。所谓的甲乙丙丁四姓是按照官职品阶划分的,并非每个等级只能有四个姓氏,但是排在最前面的四姓肯定是最尊贵的,本来太皇太后是想给谢家和秦家一个甲性,毕竟谢简是陛下的太傅,可是他现在是想将谢氏排在前四姓之列?让那些不曾南渡的士族怎么能忍?他们这些年在魏国战战兢兢的辅佐皇室,就让陈郡谢氏轻易把果子摘了?太皇太后能上位靠的也不是只靠崔家支持,而是魏国汉人高门支持,现在谢简几乎是同他们站在对立面。谢简不犯众怒才怪。就是太皇太后也不能忍,她还活着清河崔氏还能排在第一位,等她死了,有谢知在,崔氏就是谢氏的垫脚石。她又怎么能忍?谢简和步六孤宗言是朝中重臣,不是一时半会能对付的,谢知虽微不足道,却是正常布局中最关键的棋子,只要将她移开,就能破坏整个棋局。是故太皇太后才会对宫妃说不喜玉竹,要将玉竹移走。她最近接到怀荒天使密报,说步六孤宗言的儿子步六孤纮想要娶谢知,如果步六孤纮能娶了谢知,不仅能破坏谢简的布局,还能让谢家和步六孤家闹翻,甚至让陛下记恨谢简、步六孤宗言,这种一举多得的好事,她为何不做?就算陛下回来,太皇太后也不怕拓跋曜迁怒,他是自己教养大的,他的脾气她还能不了解?人是谢家嫁、秦家娶的。她还能压着两位重臣脖子嫁娶不成?他生气也是对着他们,不会对自己,实在不行让王氏给他出气,一个昭仪的份位,够王氏瞑目了。她亲侄女、太子生母也才一个夫人份位,甲等四姓中也不需要多个太原王。让鲜卑勋贵改姓,朝中阻力肯定很大,步六孤宗言要是让儿子娶谢知当儿媳妇,他跟谢简肯定会成为拓跋曜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有他们的全力支持,拓跋曜在朝中阻力也会小很多,他为大局也不会这种时刻闹情绪。国家大事总比一个女人重要,毕竟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太皇太后默默的转着手腕上的流珠,有军功有威望的拓跋曜,已经不是自己轻易可以压制的皇帝。幸好这次发现及时,也幸好谢简这老贼有得意忘形的时候。在太皇太后庆幸谢简老贼有得意忘形的时候,本该“得意忘形”的谢简却在书房大发雷霆,他发怒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被他一直看重、悉心培养的长孙谢修!已成家立业,目前都已经有儿子的谢修,生平第一次被祖父命人压在书房打板子。谢简的动作太快,待陈留接到下人通报赶来时候,谢简的板子已经打完了,谢修无力的趴在凳子上冷汗直冒。陈留心如刀割,恨恨对谢简说:“郎君有话为何不好好跟大郎说?为何要动手?这打坏了该如何是好?”她含泪给长孙擦汗,又叠声吩咐下人去喊太医。谢简冷冷的看着长孙:“你怎么不问问这孽畜做了什么!”陈留一怔,低头问谢修:“大郎你做了什么惹你祖父如此生气?”谢简很少会骂晚辈孽畜。谢修低声道:“孩儿自作主张,害祖父动怒,是孩儿做得不对,孩儿自愿领罚。”“自愿领罚?”谢简抓起手头的镇纸就要朝谢修丢去,但顾及陈留还在,他勉强对陈留笑道:“阿芬你先回去,我好好跟大郎‘谈谈’。”谢简切齿道,这模样哪里像是好好谈谈,说他准备揍死孙子陈留都信。陈留将信将疑的看着长孙,大郎到底做了什么才能郎君如此震怒?就算当年谢洵忤逆自己,谢简打他板子一半是真怒,一半还是做戏给自己看。她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知道这事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追问缘由也不急在一时,她起身委婉的劝道:“既然事情都做了,郎君也不要急着生气,跟大郎好好商量怎么善后才是。大郎还小,年少冲动,做些糊涂事也是可以谅解的。”谢简一口气堵在心里,差点把自己噎死,糊涂事?他这孙子能做什么糊涂事?他能耐大上天了!当然能耐最大的是他“孝顺”孙女!他忍着气送走妻子,回头对孙子一字一顿的说:“把你阿妹写给你的密信交出来。”谢修趴在榻上闷闷的说:“没有密信。”谢简冷笑:“也是!都让你做这种事了,她又怎么会给你写信?”这种留后患的事小狐狸怎么会做?谢修生怕阿妹回来被祖父责罚,连忙替妹妹分辨说:“不关阿菀的事,这些事都是我做的。”谢简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孙,将一面铜镜丢给谢修,谢修不明所以,谢简冷嗤道:“照照你自己,就你那样还想瞒着我做出这种事?”谢简生平最惋惜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孙子没一个像自己,最像自己的反而是孙女,也正是这份惋惜,在阿菀说出自己不嫁人后,谢简就忍不住把孙女当孙子一般培养,结果作茧自缚,反而孙女将自己一军。罪魁祸首不在跟前,谢简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长孙身上,“你给我说清楚!那死丫头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花了二十多年精心布置下的局面,几乎被孙女毁于一旦,要不是谢简涵养够深,目前又只有两个长大成人的孙子,他都想亲自下场把长孙打死。谢修说:“祖父,阿菀已经给我们做的够多了,您就不要让她站在风尖浪口跟陛下虚与委蛇了。”谢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一小半靠祖父,大部分还是靠阿菀,他们谢家靠阿菀已经得的够多了。“你在教训我?”谢简语气的寒意可以让人瞬间结冰。“孙儿不敢。”谢修连忙说:“孙儿的意思是,我长大了,以后很多事可以让我去做,不要再让阿菀去出面,她这样会遭人诟病的。”他还希望大妹以后能嫁人生子,她再这么下去,还有谁敢娶她?“所以你让她嫁秦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后果?”谢简终于忍不住怒斥孙子,“你以为秦宗言会答应?”他跟秦宗言计划这么久,就为谋划最前位四姓,清河崔氏他们比不上,但是崔氏以下就该有他们,可这一切都被长孙破坏了。他居然派人去传谢知在怀荒种种所作所为,要不是这是自己孙女,他都以为是哪个为国为民的女英雄。谢简一听谣言就不大对,派人一查发现居然是长孙在让人传播,他甚至发现孙女准备秦纮,她去一趟就把脑子长坏了?她会不明白嫁给秦纮的后果?秦家和谢家闹翻对她有什么好处?
正文 第130章 翁婿夜话(上)
谢修忙道:“秦将军已经答应这件婚事。”“答应?”谢简看着孙子,“阿菀亲自跟你说的?”谢修说:“她说等到了京城, 秦将军会亲自上门提亲。”谢简若有所思, 以秦宗言无利不早起的个性, 怎么会如此轻易答应这门亲事?难道那丫头把稻种拿出来了?光凭稻种也不够让秦宗言答应。“把给你带话的人叫来。”谢简说。谢修屡次想直起身体, 但屁股上的疼痛让他一次次的趴下, 谢简看着孙子不争气的模样,嫌弃移开目光, 让人把他抬出去, 喊太医过来给他看诊。谢修出门前对心腹僮儿吩咐了一句,半个时辰后谢修的僮儿就领来一名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谢简看到这名中年男子瞳孔微缩,“是你。”谢简见过这名中年男子, 当时他还年轻, 梁成祖也没去世,这人当年也还年轻,这一晃都已过去四十多年。若非谢简记忆力过人,他都不记得这人。“谢郎君好记性。”中年男子拱手向谢简行礼,他是暗卫, 从小就培养隐在人群中的能力,很多人见他过目即忘。谢简能时隔这么久都一眼认出自己,真不愧是谢太傅的儿子。谢郎君是谢简当年的旧称,谢太傅是他父亲的专称、谢中书是他祖父的专称。他跟谢简年纪差不多, 两人同样保养得宜, 只是比起谢简的丰神俊朗, 这人容貌要平凡许多, 他是前代甲一,也是甲一的师傅。谢简似笑非笑的说:“想不到你居然为我孙女做事?我以为你们暗卫都只辅佐皇子?”“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算暗卫?蒙姑娘不弃,愿意赡养我,我也就随甲一来这里了。”中年男子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完全略去伪帝对暗卫处的大清洗,想不到他们这些老骨头没有被成祖清扫,却死在他儿子手上。“所以阿菀能死遁是你们相助?抵御高句丽的骑兵也是你们?”谢简锐利的看着前甲一,“你们有这等本事?”梁国暗卫有多少本事,谢简心里有数,毕竟他跟他父亲都曾经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他父亲甚至是梁国唯一死后追赠九锡的大臣,谢简从来不认为他们能有正面抵御正规军的实力,不然萧赜也不会憋屈死了。“我们有多少分寸,谢郎君还不知道吗?”前甲一自嘲笑道:“那些侍卫是贵主训练出来的。”谢简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在谢简心目中孙女或许聪慧,但练兵不是聪慧就可以训练出来的,不然就没那句名将难求的话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暗卫甘愿依附。”前甲一淡淡道,他是老了,没了进取之心,只想找个地方养老,还有不少年轻暗卫还是雄心勃勃的,若非贵主让人心甘情愿折服,他们也不可能如此效忠。谢简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孙女还有练兵的能力,这是她从来没说过的,练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必定很早就开始了,谢简突然想到谢知收养的那些被抛弃的孤儿,他原本只当她是发善心,因为那些孩子长大后都陆续离开谢知的庄子。现在想想她收养了那么多孩子,从中挑选几个作为暗卫培养也没人会知道,谁会在意那些离开孩子的真正下落。她隐藏的可真深,难道这就是秦宗言答应让儿子娶孙女的主要原因?谢简心中百味杂陈,她对拓跋曜这般忌讳,为何遇到秦纮就什么都说了?“所以你们看中了秦家?”谢简还能不知道这些暗卫的心思,就算他们没有让阿菀打回梁国为萧赜报仇,也不会甘愿让阿菀嫁到寻常人家当个管理内宅的主母。秦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兵。“是贵主看上了秦家。”前甲一说:“我等唯贵主马首是瞻。”当然如果不是秦家有兵,暗卫也不会这么支持贵主嫁给秦纮。谢简听着前甲一口口声声的贵主,眉头微皱说:“她现在已经不是萧家公主。”前甲一笑道:“以前都叫习惯了。”他起身对谢简说:“谢郎君,贵主每走一步,都会考虑将来的路怎么走,您还是等她回来给你解释吧。”谢简讥笑,这丫头要有甲一说的那么深谋远虑,她会嫁给秦纮?她怕是被美色迷晕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曾觉得拓跋曜长得不精致。谢简想到秦纮那张出色的脸,心里要有多糟心就多糟心,光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她爹长得也好,最后是什么下场?母女俩一个德行!如果谢洵在这里,肯定会跟亲爹说,这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精心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谢简嘴上说着母女两人一个德行,但暗中还是助长孙一起推进谢知自己给自己编写的传说。太皇太后一说移走玉竹,他就知道很多人会拿阿菀失踪的事做文章,与其让人败坏孙女名声,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他也明白自己想让谢家站在诸姓之前的事犯了众怒,孙女这是撞倒枪口上。谢简并不在乎名声,可也不想被人这么败坏自家名声。不过这丫头倒是深的自己真传,脸皮够厚,这种传说都能编出来,她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是仙姬下凡?谢知早猜到祖父会反对自己,但没想到他会把大哥打一顿,等谢知和谢兰因低调入京,住入将军府时听到暗卫的回报时,谢知顿时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哥,害大哥平白挨了这么一顿板子,古代封建大家长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动不动就打人板子,难道他们这是要弥补小时候的伤害?暗卫说:“姑娘,谢大郎军让你不用担心,他并无大碍。”谢知叹气,她知道大哥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总觉得谢家的荣耀是靠自己得来的,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严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谢家好她才好。再说他跟二哥要没本事,她想扶也扶不起来。“阿姊!”柔娘清脆的声音伴着嗒嗒的脚步声响起,柔娘不顾仪态的飞奔到散着湿发的谢知怀里。“柔娘。”谢知许久未见柔娘,又惊又喜,拉着她说:“你怎么来了?”谢知刚洗漱完,正在让人擦干湿发。“我算日子阿姊也该来京了,又看到将军府来人,就猜你到了。”柔娘已经满八岁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谢知快有大半年没见柔娘,柔娘身量窜高不少。谢知跟柔娘比了比个头,开心的笑道:“柔娘以后一定长得高。”柔娘雄心壮志的说:“我要跟阿姊一样高。”“好,到时候我们姐妹俩就穿一样的衣服,打扮跟双胞胎一样。”谢知说。柔娘用力点头:“嗯嗯。”她要跟阿姊一样!谢知谆谆善诱:“所以阿柔要一天喝一杯牛奶知道吗?”柔娘小脸皱成一团,“知道。”她最讨厌喝牛奶,她拉着谢知的手说:“阿姊,你以后去什么地方都带着我好不好?我有听你的话,天天锻炼身体,不会拖累你的。”谢知惊讶的看着柔娘:“谁说阿柔是我的拖累?”她摸了摸柔娘的头,“阿姊这次出去只是有点事要办所以才没带你。”谢知没答应要带柔娘一起走,她将来去的地方很辛苦,为了柔娘的将来她都不能带她去。谢知从来不觉得女孩子必须要嫁人,但是对大部分古代女孩子来说,嫁人还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去了怀荒她怎么找好人家?柔娘咬咬下唇,小脸埋在谢知怀里不说话。谢知只当柔娘许久不见自己想要撒娇,就做事的时候也让柔娘黏着自己,谢兰因见柔娘亦步亦趋跟着女儿,无奈的摇头,私下对秦宗言笑道:“要不是她们年纪不对,我都当阿菀多个女儿。”秦宗言说:“阿菀是长姐,不说长姐如母吗?你对阿虎不也如是?”谢兰因闻言失笑,“你说的也是。”就在谢知和谢兰因洗漱休息时,谢简也被将军府的人隐秘接来了,本来谢知想回谢家的,但是秦纮不答应。谢家跟将军府不同,谢家后院还有陈留公主,不可避免的被皇家安插暗棋,秦纮哪里放心让谢知暴露在皇家监视下?她要回去也要等父亲明天正式入京再回去,届时没人敢对谢知动手。谢知不回谢家,只能让谢简到将军府,一路上他对亲自来接他的秦纮连个笑脸都不露,这跟他向来笑脸迎人的习惯截然不同。秦纮到也乖巧,一路对谢简毕恭毕敬,笑脸迎人,无论谢简理不理他,他对一口一个大父喊的亲近。听得谢简额头青筋直冒,毕竟秦纮这么喊自己也没错,他也可以喊自己大父,但以前秦纮都喊他谢大父,现在直接把姓氏都省略了,说他对阿菀没企图心,傻子都不信。秦宗言站在二门口迎接谢简,见儿子扶着谢简下来,上前一步给谢简行礼:“小婿见过大人。”谢简对他倒是不像秦纮那般冷淡,他对秦宗言微微颔首,秦宗言亲自引谢简去书房,谢简径直坐上上座,对秦宗言道:“你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秦纮给两人泡茶,秦宗言看了儿子一眼说:“阿狼喜欢阿菀,为阿菀都愿意自请出族。”秦纮的真心完全没有让谢简感动,他淡淡道:“所以你准备让你即将一无所有的儿子娶我孙女?”“当然不会。”秦宗言表态说:“我只有阿狼一个嫡子,阿镜也只有阿菀一个女儿,我们的家业都是他们孩子的。”谢简接过秦纮递来的茶盏放下,“说说你为何会答应两人的婚事?”虽然秦宗言跟谢简是翁婿关系,但两人更多的是合作关系,谢简太了解秦宗言,这些绝对不足以让他如此诚心答应这门亲事,所以其中肯定有更深的好处。不用秦宗言吩咐,秦纮就打开一旁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模样略奇怪的木匣,在谢简的注视下,他打开书房的门,拉了一下木匣子上的把手,一股烈焰就从木匣上方的喷口中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