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司你真是个混账东西!闷骚,讨厌!!
真是太过分了,明明做了比喜欢还要多的事,明明之前说喜欢我很多年了,但现在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到底是想怎样啊?有本事就什么都不要做啊,做了再玩冷暴力,这样算什么…
夏承司,你真不是个东西…
一整个白天,裴诗埋进枕头里的脑袋,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这个晚上,裴诗做了一场绮丽的梦。
梦中她穿过了无数个春秋四季,越过了短暂凛冽的寒冬,最终停在了夏季的长河里。她手里拿着一本魔法诗集,不论她读到哪里,世界都会变成诗歌描写的那样:当她读到济慈的诗,她聆听着流荡的鸟鸣,跟随一只细脚的红雀,跳向深深的幽径,穿过扁桃花丛和肉桂树,拥抱了葳蕤的绿叶世界;当她读到顾城的诗,昼夜不断交替犹如双色的斑马条纹,犹如光亮甲壳虫的车辆穿梭在时光的隧道中;当她读到阿多尼斯的诗,她来到了绝望的城市,人们为谱写王座之歌,在其中相互厮杀吞食,用死者的鲜血作为墨水…最后,她读着费特的诗歌,看天上的星星都在空中连成一片,相互爱慕着,燃烧为火焰,化作成流星,飞行着坠落在黑色的大地。
她又站在了那片夏季的长河中。流星滑落的声音规则地响起,在她身边划下无数条银色的光线。这一刻,魔法的诗集变成了一把会发光的小提琴,它和流星一样,照亮夏夜的河水。她把小提琴架在肩头。那一刻,在遥远的国度,蔼利亚出现在了上帝的面前,乞求他令雨水降落。当她开始演奏,当第一个音符响起,也是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刻,她在水中踮起了脚尖…
这个夜晚,伦敦的雨比前一夜的稀疏,雨滴却大了很多。裴诗被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声吵醒,从睡梦中穿梭回现实。
梦如雾般散去,她始终不能相信它就这样结束了。她呆呆地看着窗外,意识到外面街道还是处于一片黑暗中,可是,世界却突然变得美丽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夜都烟消云散了。胸腔的心跳是如此平稳强烈,好像早已被另一种饱胀的情绪填满。
虽然母亲抛弃了他们,但她给了自己生命;虽然父亲离开很早,但他教会了她小提琴,教会了她如何去爱;虽然夏承司没有和她在一起,但他为了她的梦想付出了那么多,他令她懂得了什么叫不用言说的关怀…他们留给自己的,都是最美的记忆。
梦已经散去了,但伴随着她整个梦境的雨声没有停。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在桌子上看见了护士留下的笔和纸,然后拿起那张纸,在上面快速画了空白五线谱。她闭着眼睛,聆听着窗外的雨声。果然,大自然的音乐永远是最美的…
如果有一首曲子,它的开头就像这场雨一样,能轻松自然地进入我们的回忆与梦境中…
过了几分钟,她想象着大提琴模拟雨声的规律拨弦声,还有雨水般潮湿细腻的小提琴主旋律,在五线谱上画下了密密麻麻的小蝌蚪。以前从来没写过这样复杂的协奏曲,因此写完第一行,她决定把行距留得很大,这样方便以后修改。但在这之前,她先在这张纸的最上方写下一行字“The1stmovement”。
——裴诗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夏梦”。第一乐章,优雅的行板。
接下来的几天里,伦敦一直是阴雨天。裴诗在住院修养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会写曲子。护士见劝她休息无用,干脆出去帮她买了几个空白五线谱本子。这下她更加没节制了,写得更多更快。她不仅谱写了小提琴的部分,还把其它弦乐器的部分也写了下来。因为留下大段空白待改,一个本子很快就用完了。虽然她身边没有乐器,但是,许多乐器轮流交叠的声音一直在耳边没有停过。有的时候,她做梦都会梦到这些曲子,甚至会在梦中把谱子写完,然后起来又会大肆作曲一番。
她有的时候会打电话给周派德,为他哼唱自己的曲子,周派德一边抱怨她五音不全,一边又点评说:“旋律还可以听,等你草稿写得差不多了,就拿谱子给我看看。”她有时候还会发邮件给Ricci夫人,问她许多关于弦乐队配合以及作曲的问题,对方给了她很多中肯的意见。
因为没有好好休息,她的病好得并不快,但过了一周,她总算可以健健康康地出院了。走在伦敦的街头,她时而与大量的外国人擦身而过,时而走到寂静无人的小巷,但灵魂却不再是孤立的,世界披上了生命的衣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新生的海鸥,像张开折扇一样打开自己的翅膀,在自由的天空里飞翔。
她去见了Ricci夫人——
“Thisconcertowillserveasaninspirationforalotofcomposersinthefuture.”看过“夏梦”的草稿,Ricci夫人把它放下来,“You’llfinallymakeit,Shi.”
她也去见了周老师——
“贝多芬,莫扎特,巴赫,你最喜欢谁?”
“周老师喜欢谁呢?”
“莫扎特。”
“我喜欢巴赫。”
“看出来了。你写的曲子全是小调的。”周派德将枯瘦的十指交握在桌子上,一脸庄严地看着她,“不过,小调总是有些忧伤。”
“艺术本身就是忧伤的。”
周派德思索了五六秒,嘴角露出了笑容:“说得没错。”
她每天都会打电话给裴曲。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她回去了,但她总是将回去的时间延后。她甚至还开始接了临时工:去古典乐团帮小提琴大师伴奏,去交响乐团充当背景流,去歌剧院为著名的歌唱家们演奏插曲…周派德时不时会去听她的演奏,但即便是在她充当群众演奏者的情况下,他也对他十分苛刻:“这些都不是你的个人秀,哪怕你因为过度投入犯了一点错误,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在西方,你就算拉曲子变成了羊癫疯状,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奇怪。可一旦你回国,想要做到如此收放自如就很困难。这刚好是你训练的时候,别以为机会多就浪费了。”
她经常在为小提琴大师伴奏的时候,认真观察他们的技巧,并在每场音乐会结束后都步行回家,反复思索演奏的细节。有一天,她在牛津街路过一家甜品店。商店早已打烊,但橱窗里的灯依然全部亮着。甜品店因此变得像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展览着里面五颜六色的糕点,灯光在它们身上浅浅地落下一层金色的流沙。
裴诗并没有靠过去看那些糕点。因为在那个橱窗门前,一个头戴礼帽、拿着拐杖的英国老绅士和自己的太太正站在那里,点评着橱窗里的甜点。他们的背影略微佝偻,但是看上去非常幸福。
裴诗完全被这一幕夺走了注意。他们的一生中,见证了伦敦多少的改变?当他们日渐年老,这里的喧闹已覆盖了当年的娴雅,一切都已不一样。可是,这位老绅士却依然可以穿着最好的衣服,挽着最爱人的手,去甜品店挑选她喜欢的点心。她看见了商店里的鲜花与气球,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天堂,承载着两个老人相伴一生的童心。
第二天,周派德拿着小提琴,把她新写的片段演奏了四五遍。最后他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缓缓说道:“你新写的这一小段曲子,总是会让我想到去世十年的妻子。”
“我很荣幸。”裴诗微微一笑,“因为我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去写的。”
这一天与周派德学习交流结束,裴诗从他家里出来,准备过马路回家,发现路边有一辆发亮的黑色宾利。伦敦的名车很多,这本不应该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她刚一路过,后坐的车窗就摇了下来。不经意回头一看,她竟看见了森川光的脸。然后,她僵在路边。
“嗨,小诗。”森川光还是彬彬有礼一如往日,“你在英国待的时间也挺长了。什么时候回家?”
在伦敦看见森川光的感觉真是非常微妙,裴诗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断手的夜晚,心里的恐惧感渐渐令她觉得手臂又有些疼了起来。她仍旧站在远远的地方,没打算靠近:“我暂时不想回去。”
“先上车说吧。”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根本没向他汇报过自己的行踪,他却像是在她身上装了GPS导航一样,瞬间找到她的定位,就算逃跑也没有用吧。因此,她只犹豫了一下,就上了车。他静静地看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向司机报了自己在海德公园的住址。她赶紧补充道:“等等,我住在King’sCross…”
司机听不懂中文。她原想用英语再说一次,森川光摸了摸右手大拇指上的铑戒指,已先说道:“今晚我们住你那里?”
裴诗瞬间哑口无言。她看了看森川光的表情,他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还是一副静雅又随和的模样。可是,他以前却从来没有给过她这种难题。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一让再让。她挣扎了很久,还是开门见山地说:“让我自己回去不行吗?”
他却答非所问:“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觉得这问题简直荒谬极了。在她离开之前,他们才闹成那样,他现在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问这种问题?可不回答的话,恐怕又没办法自己回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自己身上,简直像是火焰一样烧得她焦躁不安。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有想到你,但并没有想你。”
“这就够了。我很想你。”
下一刻,她放在一旁的手就被他握住。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头去。也是同一秒内,嘴唇被一双炽热的唇覆住。她倒吸一口气,震惊地往后退缩,后脑勺却撞在了车窗玻璃上!这个声音一点也不轻,但坐在前排的司机和组员都像是石头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反应。她甚至连推拒的时间都还没有,他就已经用手扣住她的头,侧过头以方便撬开她的唇,毫不客气地深吻下去。
“不…光,放,唔…放开…唔嗯…”
她根本没有机会说话,对方已经换着角度强行逼她接受这个吻。这个时刻,她甚至不敢咬他,因为现在的森川光令她害怕极了。他的热情就像火一样极具摧毁力。
“小诗,你听好。”他贴着她的嘴唇,喘着气,轻声说道,“这段时间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尤其是今天晚上。”
“什…什么意思?”
森川光拨开她挡着脸颊的头发,轻轻笑了:“要我说出来么?”
第四乐章II
轿车狭小的空间里,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史前的寂静。细想了森川光的话,她的脸色渐渐发白:“不行,我做不到。”
“你是我女朋友,为什么做不到?”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他没有感到丝毫意外。裴诗听出来了,他并不好奇答案,只是想告诉她自己是她男朋友的事实。即便是提出了问题,也仿佛只是出于一种基于绅士风度的仪式化尊重。
裴诗原本想说,自己并没有准备好。但一想到他知道自己与夏承司有过一夜,她就开始感到头皮发麻。如果说没准备好,他会不会把那件事拿出来当反例呢?想了许久,她只能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我不方便。”
他愣住了,然后坐直了身子呵呵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如此悦耳,车外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这令他看上去比平时难以猜测得多。最后,他再度握住她的手,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尽管逃过了这一劫,但他根本没有半点想要让她走的意思。她还是硬着头皮把他带回家了。她住的是一体式单人公寓,卧室厨房洗手间加起来总共不到四十平,已经小到多一个人就会觉得特别乱的程度。原本以为带他到这里,他会因为不适应环境而离开,但没想到他竟大大方方地在窄小的沙发上坐下来了,甚至还用一种非常客气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在期待主人茶水招待一样。
她又一次急中生智,奔进厨房,拉开冰箱就是一阵抱怨:“唉,真糟糕,家里没有什么饮料和食物,我去帮你买一点吧。你想喝什么?”
“Innocent,菠萝、芒果、橙子味的。”他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买吧。反正待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可以顺便买一点菜回来做饭。”
“好…好啊。”其实刚才这么说,只是想让他觉得不方便而已,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给出这种答案。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没法赶他走了。
“小诗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
“没有。”
“那今天晚上尝尝我的手艺吧。你做一道,我做两道,可以吗?”
“嗯…好。”
她闷闷不乐地和他去超市买了食材与饮料,回来的时候果然刚好到了做饭的时间。他认真地把手洗得很干净,卷起袖子准备做握寿司:“这个超市太小了,很多东西都没买全。希望做出来味道不要差太多。”
“没事,我相信光。”
这句话一直是她的口头禅。此时,她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两个人却都呆住了。很长时间里,厨房中都只有一片沉默。随后,她在厨房里来回行走,拖鞋擦着地板、拉开塑料袋的声音就像是被拆分开的部件,回荡在小小的寂静空间。当她拧开水龙头想要洗菜的时候,森川光把一个东西从她头上套了下来,围在她的胸前。
“穿上这个吧,不容易弄脏。”
他从身后为她套上了一条粉红色的围裙,剪去了标牌,然后在她的后腰处帮她系好。她低头看了那条围裙半晌,又回头看看他。他从塑料袋里拿出另一条深蓝色的围裙,动作迅速地为自己穿上,然后抬头朝她笑了笑。
他什么时候偷偷买了这两条围裙?刚才在超市竟然没看到。若是换在以前,她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凑过去换着法子调戏他,说“森川少爷真会选”“组长原来对围裙有幻想”“这算是情侣围裙吗”这类会让他感到害羞的话。可是,这一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说一声“谢谢”,就转过身去继续洗菜了。
她不知道,水声哗啦啦响了多久,他就在身后看了自己多久。后来菜都差不多洗完了,忽然有一双臂膀从后面将她抱住。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也没有转过头去。
“我知道我吓到你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疲惫极了,“对不起。”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摇摇头:“没事。”
“在我们家这样的背景中,所有人都习惯不择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坚决不能这样对你。小诗,从记事以来,我就一直和外公待在一起,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得到裴诗点头的反应后,他又继续说道,“当和他相处习惯了以后,这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什么令我感到害怕的事。可是,这段时间我开始感到害怕了。”
“为什么呢?”
“怕会失去你。”说完这句话,他紧紧地把她抱住,“只要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我,我就觉得很害怕。你来伦敦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坐立不安,只要一想到你会和别的男人走掉,我就…”
森川光虽然外表温和,但骨子里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人。裴诗一直知道这一点。他可以对别人像施舍一样露出神灵般的微笑,却永远不会让别人施舍自己。他更不会让人看见他的嫉妒与愤怒。所以,当他知道她和夏承司过夜以后,他即便失败,退出的姿态也很优雅。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甚至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夏承司。此刻能说到这个份上,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她没想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个男人,他已经有了一切。可是,我是一切就是你。”
不,不是这样的。
夏承司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他的生长环境并不幸福。别人看见的不过是表象而已…只是,这些原本的想法,都在听见后面那句话后烟消云散。作为一个孤儿,她最大的软肋,大概就是被人需要。一旦有人这样依赖她,她就完全不会再计较任何事。
“当时伤你手的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会爱上你,就算把自己的两只手都弄断,也不会去动你。就像现在一样,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保护的人。”他把头埋入她的肩窝,深深呼吸着,“小诗,我不会再向你隐瞒任何事,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厨房的水一直没有关,水将两个人的呼吸藏在了它的喘息声中。
最终,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天后,裴诗还是回国了。
和森川光虽然仍旧有些芥蒂,但也算是已经重归于好。一来她不方便让他一直在那等着,二来是她接到了柯泽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用很消沉的口气告诉她,裴曲在国内已经彻底把夏娜搞臭了,而且现在在法庭上,就是一副恨不得把她逼到大牢里的架势。裴诗说,一切等她回国再处理。可是,柯泽却告诉她,这通电话是夏承司让自己打的。
“我两天后回国,你让夏承司自己联系我。”她如此回复。
然后,她刚下飞机没多久,就接到了夏承司的电话。因为还和森川光在一起,她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匆匆忙忙地让森川光送自己回家了。
裴曲还没回来,到家以后,她给夏承司回了电话。
“喂。”
电话那一头,夏承司的声音低低的,却混合了年轻与男人味两种气息。太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刚接通电话的刹那,她紧张得几乎话都说不清楚:“你好,夏先生。”
“我想和你说一下我妹妹的事。”
“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他大概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好说话,他隔了很长时间,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庭外和解可以么。”
“可以。不过我有要求。”
“好。我答应你。”
裴诗有些错愕:“…你难道不好奇是什么要求吗?”
“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虽然他说话的腔调还是冷漠的,但说出来的话,却令她完全感觉不到在和对方谈判的气氛。她勾了勾嘴角,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像个坏人:“可能是很过分的要求哦。”
“我也会答应你。”他顿了顿,“我本来就欠了你。”
——我本来就欠了你。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磨尖的冰刃,狠狠刺进了心里。
很多女人最想从一个富裕男人那里得到的感情,莫过于愧疚。因为当他说出这一句话,也就象征着她接下来几十年内都不必担心金钱问题。可是,对裴诗而言,这句话就像是一封死亡判决书,把所有她设想的、微小的可能性都击碎了。她多么希望他没有说过这句话。
挂掉电话后没多久,有人用钥匙打开门进来。裴曲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抬眼却看见了正在发呆的裴诗。他高兴极了,像个小孩一样,扑过去抱住她:“姐!你回来了!!”
“嗯。”她依然在出神。
“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现在病好了吗?回来有没有觉得很累?对了,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已经开始给别人当钢琴老师了,这个时薪虽然没有在酒店高,但还是蛮稳定的…”他眨巴着大眼睛看她,整个就像只乖巧的小绵羊,“啊,忘记了,现在我去给你倒茶,然后回来给你按摩按摩…”
“不必了。”她拉住他的胳膊,“小曲,我们和夏娜庭外和解吧。”
“啊?”裴曲先是一呆,而后果决地抿了抿嘴,“不。坚决不。”
裴诗叹了一声,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对着裴曲:“你看。网上的人把夏娜说成了什么样。从来没有哪个古典音乐家会毁成这个样子。不管你现在是否要继续,夏娜的音乐生涯已经彻底完了。她或许曾经卑鄙无耻过,她也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是,如果你不能让夏氏整个家族都消失在世界上,就不要做得这么绝。否则,我们、我们的后代都会一直在仇恨中度过。”
裴曲不可置信地说道:“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你就这样原谅她了?”
“我没有打算原谅她,但报复的行为可以停止了。我不希望你变得和我以前一样,生活中除了仇恨什么也没有。”
裴曲垂下小小的脑袋,默不作声。裴诗叹了一声,拉过他的手,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小曲,就这样吧。”
周五,夏娜窃曲案以庭外和解告一段落。周六上午,裴诗刚一下公交车,就看见了站在海洋公园门口的人影。他穿着黑色T恤,戴着墨镜,牛仔裤的裤脚被扎在了黑色皮革短靴里——夏承司的天赋技能是,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能让人第一眼看到那两条大长腿。就在裴诗下车到走向他的过程中,她已经看见有好几个小女生借拍全景的机会偷拍他了。
然后,他抬头看见了她,朝她挥了挥手。而凑巧的是,她这一天穿了黑色T恤和牛仔背带裙。两人居然不约而同穿了情侣衫,站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尴尬。裴诗抬头看了他一眼,尽管是对着他的墨镜,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不好意思,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