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一个早上,他生了一场大病,做了一场陈旧的梦。他梦到了母亲在樱花树下转过身的样子。醒来以后他恍然发现,她已经离世七年了。他在黑暗中询问在身边照料自己的大姨,妈妈是什么样的呢,我已经不记得了。大姨抚摸他高烧未退的额头,带着鼻音说,美咲几乎和光长得一模一样,脸蛋也像,手指也像,而且,也总是面带微笑。
——那时的自己仍旧年少,不懂悲伤与寂寞的滋味。所以,也不懂大姨的眼泪。他只知道,梦里的母亲让他第一次有了叫做“怀念”的感觉。
想到这里,再看着母亲的字迹,森川光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会儿,令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看着石碑上的“夏美咲”,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对母亲而言最美好的事,就是她到离世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结过婚了,而且,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虽然知道夏明诚一直很花心,但夏承司从来没想过,父亲竟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他不愿意为父亲辩解,只是平静地交代:“如果你愿意回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你不再计较父亲做的错事,我们也不计较你做的错事。”
“夏先生,在这方面,你还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呢。我是森川氏的人,你认为我有哪一点像你们了?”森川光笑了一下,“今天我来见你,可不是为了来和你兄弟相认。只是想告诉你,以我外公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了解。谢谢提醒。”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小诗。”森川光把手里的外套重新披好,转身走下台阶,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十月三十日是她生日,记得要去陪她。”

其实,这一年的10月30日不仅是裴诗裴曲的生日,还是夏娜和柯泽举办婚礼的日子。想到自己的生日充斥着夏娜的喜事,裴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已经想好了,生日哪里都不去,就和去年一样,跟弟弟在家里一起吃两个人的生日蛋糕。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去订蛋糕,就接到了夏承司的电话。
“喂。”她小心翼翼地对着手机说道。
“喂,阿诗么?是我,夏承司。”
夏承司的电话好像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只要在听筒里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没法同时做别的事——除了转一转头发,挠一挠床单,揉一揉发烫的脸蛋。这一刻,听见他自报姓名,她更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成蜂蜜糖浆做的,又黏又软又烫。她不由自主把整个身体都扔到床上,把半边脸埋进被子里:“嗯,我知道…我有你电话。”
“这个月三十号你有安排吗?”
听见这个问题,她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暂时没有。”
“那你跟我去参加娜娜的婚礼吧,我没有女伴。”
“…”裴诗很想扔出“再见”两个字,但一想到可以见到他,又觉得浪费这个机会很可惜,于是硬邦邦地说道,“我不能在那待太久,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好。到时候我送你。因为第二天白天娜娜的婚礼要我过去帮忙,大概会没时间过来…”
“没事没事,我自己去就好。”以前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好?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那不行,我一定要过来的。但白天时间太赶了,我29号晚上过来接你,你在我家先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们一起去吧。”
“也可以。”
因为一直在留意他的声音,所以不论话题内容是什么,她都需要多花一两秒去反应。这一回回答了有一会儿,她才理解了话里的意思,惊讶道:“什么?到你家?!”
“放心,到时候你住我的房间,我去客房睡。”
夏承司到底是怎么了…
恋爱真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它可以让一个很聪明的人思考一个愚蠢的问题一整天,而且还非常心甘情愿。就这一通短短的电话,已经让裴诗胡思乱想了一整天,甚至连练琴的时候都会突然停下来,用力拍打自己的眼睛,像是想把无穷无尽的尴尬从脑袋里打出去。
像浆糊一样的脑袋,直到晚上才变得清醒了一些。天气预报说这个晚上会下雨,裴诗摸着黑跑到阳台上去收衣服。从晾衣架上取下一件衬衫的时候,它卡在了两个杆子中间,她用力拽了一下,就听见黑暗里响起扣子掉地的声音。她拿出手机当电筒在地上找了一会儿,却不小心踩碎了一个小东西。听见这么清脆的破碎声,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把那个东西捡起来看——那确实是刚才掉落的扣子,但扣子裂开以后,里面却是纳米技术做成的电子线路。把它翻来覆去观察了半晌,她想起了夏承司曾经跟她说过的监听器问题。
原来,森川的人把窃听器都放在了衣服扣子里,而且还是绝对密封防水的。她赶紧放下衣服,回房间把所有带扣子的衣服都拿出来检查。果然,只要是正装上的扣子,弄碎了以后里面都有同样的电子线路。她立刻开始回想和夏承司过夜的那个晚上…呼,还好,那天穿的衣服没扣子。
没过多久,电话响了起来。她心不在焉地接听了电话,那边传来裕太的声音:“诗诗,不止扣子里有,我们给你的公文包、笔头上、文件夹的扣子里也有哦。”
裴诗无语了。裕太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他怎么可以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跟她说着这么过分的事实?她闭着眼,把火气压了下去:“你让森川光接电话。”
“森川少爷说他不在。”
“…你在卖萌吗?让他接电话!”
“好、好可怕…”裕太健气十足的声音飘远了一些,随后就换成了一个温润又悦耳的声音,“小诗,你找我?”
“所以,我们的相识就是一场骗局,是么?窃听器、利用、弄断手、隐瞒身份…还有什么事,都一口气告诉我吧。”
“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究竟是怎样的组织,你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你在与外公交易的时候,应该就做好会面对这些事情的准备。”
“包括弄断我的手?”裴诗低头看着自己活动的左手手指,“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明明取得我的信任,并不需要弄断我的手,你们却还是做了多余的事,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中。”有几秒钟,电话那一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导致裴诗以为是断掉了,但他最终还是继续说道,“如果我说,是有人拜托我弄断你的手,才会完成和我的交易,你相信么?”
“哦,那个人一定很不希望我拉小提琴。”
“对。而且,这个人你并不陌生。”
像被人抽了脊骨骨髓一样,裴诗觉得背上一阵空虚:“是什么人?…不,别告诉我。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开脱,我不会相信你的。”
“你不知道也比较好。”森川光吐了一口气,“如果你知道是谁,肯定会受不了。”

转眼间就到了29号。再三确定裴曲不想参加夏娜婚礼后,裴诗决定第二天早点结束回家和他一起过生日。吃过晚饭后,裴诗在化妆镜、衣柜前、洗手间徘徊了接近两个小时,突然听见夏承司在楼下的喇叭声,她赶紧发了一个消息给他,让他到裴曲看不到的地方等自己。然后,她带着换洗的衣物和化妆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跟裴曲说道:“小曲,我去一个女朋友家里玩,明天婚礼结束后回来找你。”
“好。”裴曲弯着眼睛笑了笑,“玩开心啊。”
看见弟弟这么纯真的眼神,裴诗觉得在12点前就离开,良心很过意不去——小曲,姐姐明年一定陪你,今年就让我重色轻弟一次吧。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在拐弯处看见站在副驾门前的夏承司。他好像是刚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西装。还离他有一段距离,她已先摇摇手:“不好意思,久等了。”
看见她过来,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颇为绅士的笑意:“阿诗,好久不见。”然后搂着她的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为她拉开了车门。
她没什么反应,但直到坐进副驾,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

第八乐章II

她没什么反应,但直到坐进副驾,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不仅如此,连后腰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也隐隐发热,就好像其它肌肤都是正常的,唯独那一部分被单独分离出来一样。上一次亲吻让裴诗更加确定自己喜欢他了,但他的心思却一直令她感到难以琢磨。如果他喜欢自己,应该会对她说“当我女朋友吧”,或者“和我在一起好吗”——Andy、宾彬、森川光…她的历任男友和喜欢她的人都会这样说,他却完全没说过;如果他不喜欢自己,那这些亲昵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
车开动以后,裴诗越想头越热,旁边的人又专注于开车,一如既往不多话。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直接打开窗子吹风。空气像是快艇在海面突突迎来的海风,把她已经开始生锈的大脑吹清醒了一些,她听见他在旁边说:“车里热?”
见他伸手去开空调,她伸手拦住他:“不热,不热。”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指尖立即像被电打了一下,她猛地收回胳膊,正襟危坐。
可不论如何掩饰,她都无法令失落的心情减少一些。想当初,宾彬在餐桌上握住她的手,她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硬是用冷淡的语气和强势的眼神把对方逼得收了手。现在可好,夏承司什么话都没说,就把她吓成这个样子。裴诗啊,你也是谈过好几次恋爱的人了,怎么面对这个男人,表现就这么失常呢?拿出当初甩男人换男友的气魄来啊。
她偷偷看了一眼夏承司,发现他除了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容,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冷静自若。可正好是因为那一抹笑容,才显得非常奇怪——夏承司这人真的会让这种自然的笑容停在脸上超过三秒吗?她在脑中回放曾经在盛夏工作时几次员工的对话…
场景一:
女员工A:“我升职了,接管了新项目。不过这个项目,居然是归夏先生直属管辖…”
女员工B:“是夏承杰先生吗?听说他人很好哦,虽然是董事长的大公子,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女员工A:“不,是夏承司。”
女员工B:“什么?!跟夏承司先生!!天啊,你真的好幸福,夏承司简直就是集世界上所有优点于一身的男人。他好帅,工作能力强,家境好,重点是,他是单身!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女员工A:“哦,在和他接触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实际上,现在我看到他腿都发软。你别用那个眼神看我,这个软不是春情软,是吓尿软。和他待在一个房间里,只要想到空气里有他呼出来的二氧化碳,我就会不敢呼吸。”
场景二:
主管:“我知道你们来应聘这个职位都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多说别的,就跟你们讲一个短小的故事吧:昨天,Anne端着咖啡去了夏先生的办公室。Anne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一米七,36E,大长腿,长得像TaylorSwift。昨天下午吃饭的时候我还看到她,她对别人说‘我告诉夏先生他头发乱了,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发质真好。他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冷冰冰地瞪着我,像是在闹别扭’——遗憾的是,今天我就看不到她了。”
新来的女员工们:“…”
主管:“夏先生是冷冰冰的,但他不会闹别扭,当他这样瞪着你,你不用想太多,就一个意思:你被炒了。你们懂了么?”
新来的女员工们:“…”
场景三:
男员工:“昨天天气真糟糕,下冰雹了。”
女员工:“是的,昨天彦玲姐和裴秘书都不在,我陪夏先生去了新大楼的工地,我们就被困在那里两个小时。”
男员工:“这就是我最崇拜夏先生的地方!他特别敬业,能亲力亲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让别人去做。而且,他是我见过最不情绪化的人,这才是男人的榜样啊。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女员工沉默不语。
彦玲:“你是不是觉得和他单独相处,比被冰雹砸中还要可怕?”
女员工悲痛地点头。
彦玲:“这就对了,说明你没有撒谎。”
裴诗终于知道了,现在所有的紧张,不是因为自己缺乏经验,而是因为她和夏承司一起工作过留下了后遗症。既然遇到了困难,就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找人解救。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Tina:“跟你咨询一件事。最近我一朋友喜欢上一个男生,这男生和她接过吻,上过床…”打到这里,她觉得脸又开始发烫了,默默把“上过床”三个字删掉,继续打道,“但是,接吻后第二天他就交了女朋友。过了一段时间,他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又突然对我朋友好起来,约她出去以后还亲了她,你说这个男生到底怎么想的?”
Tina秒回了她:“这个‘三不男’,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啊。你朋友是怎么回事,他都这么混账了,怎么还要让他亲啊?她是哪里想不通了?”
她傻眼了,有些倔强地皱起眉,快速回道:“为什么说他是花花公子?”
“这男生一开始和你朋友接过吻,迅速交了女友,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喜欢的就是那个女生,根本就没把你朋友当回事。现在他分手了又来找你朋友,明显是因为周围没有人。”
“可是,他是很优秀的人,周围不会缺女生的。”
“那可能是没有像你朋友那么好的吧。你朋友漂亮么,身材好么?”
“这…跟我差不多吧。”
“那是很漂亮了啊。这不答案出来了么,他周围的女生没有既漂亮又available的。”
裴诗有点失落,打字的速度也变慢了很多:“可是,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喜欢我朋友…”
“为什么?他跟你朋友说过喜欢她了吗?”
“没有。”
“说让她当他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证据在哪里呢?”
“不知道,感觉吧。”
“诗诗,我一直觉得你是挺有品味的,你这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怎么就会对这种男人感兴趣啊?你被玩了知道吗?他下一步目标就是你的身体,等他得到满足就会拍屁股走人,赶紧远离他,懂?”
“…”
“我看这个男人虽然没品,但还算是比较有原则的,不会轻易对狩猎目标说‘喜欢’,所以,应该不会被花言巧语骗到。不要被他过于亲昵的动作迷惑了,在他做出承诺之前,你不可以和他有任何亲密接触,最多牵牵手,知道吗!”
裴诗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识破的,但现在也没有力气去解释。本来飞到天上的心情,也一下从高空中掉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眼看夏承司已经把车停在车库里了,她敷衍了Tina几句就准备下车。这时,夏承司已经下车来为她把门打开了,她踏出去,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抬起头。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一点什么。可是,直接问出“你有没有对我认真”实在很丢脸。她从来没问过这种话。
当然,夏承司完全读不懂她的情绪。他只看见她这一晚把头发烫成了卷的,穿了优雅的连衣裙,玫瑰色的嘴唇微微泛光,饱满得仿佛能掐出水来。而且,她还对着他张了张嘴。他什么也没想,拨开她脸颊上的卷发,在这空旷的车库里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阿诗,今晚你好漂亮。”
心脏又开始乱跳了。几乎快要被他的炽热眼神灼伤。她用仅剩的理智对自己洗脑:“花花公子不说‘我喜欢你’就是在玩弄你,不要让他靠近。不要让他靠近。不要让他靠近…”但是,身体不能动。
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和他接吻了。

与此同时,某家酒店的行政房间里坐着两桌人,他们都穿着正装,但左边一桌坐姿端正,像是下一秒就会挨砍一样缩着脖子;右边一桌全部戴着墨镜,看上去懒散而凶悍,每个人嘴角都微微下垂。左边一桌带头的人看上去油头粉面,眼神飘忽不定,用蹩脚的日语说道:“森川先生,拜托你们,这事别闹大了,不然,小命不保的可不光是我,连副市长也会被革职的啊…”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戴着金边墨镜,瘦得就像是只穿着发亮西装的火烈鸟。他躺坐在椅子上,双手垂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皮肤白得有些病态,一双眼睛却一直没从那咯着他肉的多余指甲上移开过:“明天我们会做得像是意外事故,你只要告诉副市长,让他装作没看到就好。”
“可是,夏氏的影响力是很大的,一下在婚礼上死掉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引起上面的注意。市长新官上任,肯定会介入这件事,一旦他开始调查,副市长根本无法包庇,我们也…”
“蠢货!”姓森川的男人大吼了一声,对方立刻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他咬着牙关,用嘴唇缝隙说话,镜片下的眼睛闪着凶光:“你不过是一个小秘书,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了?你回去问问副市长,局里头那几个人,帮你打钱出国的手下,逃出海外想揭发他的那几个家伙,这些人的死,都是我们捐赠给他的么?你以为我们在国外,就没法让上面的政府知道这件事?”
“可、可是,我们真的不能…”
“砰!”
——副市长秘书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打断了他。森川身后的高壮男人掏出手枪,朝着他身后开了一枪。他听见身后跟班倒地的声音,脸色苍白得就像死人一样。然后,那个高壮男人沉默着把枪对着他。这时,另一个男人递给森川电话,森川稍微坐起来了一些,变得格外恭敬严肃:“喂,爷爷,我是迷藏。是,光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是,保证一个不留。是…”
一通电话讲完,副市长秘书坐着的板凳上已经流满了液体,他哑口无言,发着抖连额上的冷汗都不敢擦。森川迷藏把手机递回给身后的人,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那很不舒服的手上:“我们老爷子说了。明天婚礼上,只要是姓夏的,一个都不留。”
当然,夏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尤其是夏娜,她一个晚上已经躺下又起来很多次了。最后,她放弃早睡,站在镜子前把婚纱放在身上比来比去。虽然已经试过婚纱无数次,但她还是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其实,婚礼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令人期待,马上要离开家里,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永远住在一起,她忽然间觉得压力大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努力把情绪从明天的婚礼转移到婚纱上,但再一抬头,却在镜子里看见了站在卧房门的父亲。
“爸…”她惊讶地转过身去,有些羞赧地把裙子藏在背后,“你怎么来了?”
“我的掌上明珠明天就要出嫁,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了?”
夏明诚一向严厉惯了,这个晚上变得如此温柔和蔼,夏娜反倒觉得不习惯。她走过去搀着他的胳膊,带他到床边坐下,撒娇说:“我没那个意思啦,就是觉得你好久没有专程过来看过我了…”
“那是爸爸的疏忽。娜娜,你和阿泽会幸福的。”他摸摸她的头发。穿着睡衣的他看上去不再像是一个董事长,而是一个最普通的父亲。
“其实…”她垂下头,犹豫了很久,还是气馁地说道,“我对我们的婚姻不是很有信心。”
“为什么?”
她不愿意抬头面对他,只是摇了摇垂着的脑袋。他却很快明白了,叹了一声:“娜娜,爸爸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这让你也蒙受了心理阴影。唉,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没事,爸,你不用说…”临别在即,她觉得鼻尖酸酸的,“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妈妈对你这么好,你却要背叛她…”
“我和你妈的事,说来话长了。我们的婚姻很失败,但这一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他慈爱地笑着,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凹陷下去,“因为你是我最优秀的女儿,没有人会不爱你。”
“你爱过妈妈吗?”
夏娜是这种人,从来意识不到什么时候话该说,什么时候话不该说。这种过于直接的个性经常让夏明诚感到头疼。以前,他都会找其它接口躲开,但这个晚上想到以后女儿也是别人的了,长叹一声:“以前爱过。但是,我们都是固执的人——不,她比我更固执。我和她拗了这么多年,后来终于放弃了,于是开始了现在的形式婚姻。后来有一年,我遇到了一个教会我很多东西的女人,但也没机会在一起了。”
夏娜抬头看着他,结巴地说:“难道是、是…是那个…”
“不是。这个女人在国外,你没见过。算算也过了二十多年,她应该已经嫁人了。”
“爸,你不准爱别的女人啊!你和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闹得这么僵?我看她对你挺好的啊,你不会又是在找借口吧?”
“是啊是啊,是爸爸的借口。好了女儿,咱们不谈以前的事了,明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撅着个嘴巴。”夏明诚拍拍她的背,糊里糊涂地笑了,“别多想了。早点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