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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
这束百合是白色,像雪一样纯净。一如她前一天在酒宴上接到的花束。
“希城,我来看你了。”申雅莉很随意地坐在墓碑旁,然后将头轻轻依偎在墓碑上,就像多年前,自己曾经靠在他的肩膀上。
“昨天我在两个朋友的酒宴上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你猜他是做什么的?”她笑了出来,“建筑师。你曾经嘴上说最不喜欢的建筑。”
最早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总觉得当建筑师不够酷,要当指挥建筑师的那个Boss才叫气派。她嘲笑他被父母的铜臭熏傻了,告诉他建筑师和医生一样,都是要很聪明的人才能担当的职业。他从来没有赞同过她,但也从来没有不让过她。
还记得大二的冬季,她逼他去图书馆帮自己找建筑书,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明是学金融的,她却逼他和自己一起看图纸,不认真听她自说自话,她就嚷嚷着你不爱我了。他的抱怨最多停留在眼中,偶尔生不如死地叹一口气,却从来没有真正责备过她。
“昨天丘婕问我,是不是特想你。这问题多么无聊啊。早就对你说过,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更没有资格想你。”
墓碑上,希城陈旧的黑白照片永久沉默着。可是他的脸如此年轻,散发着生命开端的光彩。
“希城,我接到花束了,这说明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就是我。既然都快结婚了,这说明我真的不会再想你了吧。”
她靠在他的墓碑上,从手袋里取出易拉罐铁环,在手里转了几圈:
“你看看,人生就这么长,转眼间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没有怎么样。现在的我已经不比当年,是很坚强的。所以,就算你如影随形,你带给我那么多沉重的东西,我也承受得住。”
她笑了笑:“人生的变化真的很大啊。还记得高中时我们的未来蓝图么?你说十多年后的我会变成一级女建筑师,每天戴着眼镜很专业地画图纸,就像科学家一样。而你会变成地产大亨,挥金如土,挥斥方遒,专门修建和炒热我设计的楼。那时我们还模拟过好多对话,好傻啊,哈哈。现在看看,十多年过去了,事情却完全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曾经和希城有很多很多的回忆。
但过去的记忆就像沙漠中的巨大石像,哪怕有再坚毅的轮廓,最终都会被荒芜的风沙模糊了容颜。
风沙的名字叫做时间。任何力量、哀求、威胁、哭泣,也留不住的,残忍的时间。
可是,时间也有带不走的东西。
或许回忆可以被遗忘。她却永远忘不了那些细小的感动。
寒冷天依偎在他胸前,仿佛会融入自己身体的,温热的体温。不经意侧头相望时,他凝视自己时温柔的眼神。坏笑着凑过去,轻含住他软软的嘴唇。他短暂惊讶后反应迅速的回吻,令自己心脏忽然抽痛的舌尖……
当被他拥抱在怀中,曾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慌意乱地意识到,她已将所有感情都给了他,一点也没留给自己。
她把易拉罐铁环套在了无名指上。
那个意识让她变成了畏惧自由的囚徒。就像是这个希城给她的铁环,轻轻地套在了手上,却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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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雅莉打开电脑,找了半天才找到微博的密码。
随着微博用户的普及,这个网络工具变成了越来越方便的平台。现在几乎是个明星都有微博,但申雅莉的微博除了手机发出去的,其他全是经纪人或几个助理发的。作为公众人物,尤其是女性,说话要特别小心,不然可能只是不带情绪地转发一条微博,或者赞同一下某个人的言论,都会被几十万人围攻。
前段时间有个性感慵懒的女星,多年来拿下多项电影大奖,被众多粉丝称为心中的“女神”,但因为转发微博时不留心说错了话,被人翻成名的艳照写真而掀起轩然大波,之后不得不一条条删掉微博再退出微博。
演艺圈就像个大染缸,进来的人就没几个能白着走出去。
申雅莉成名早,性格豪爽,并没有演艺天赋还特别拼,最终拼出影后地位,一直是圈内的励志典范。除了和包括柏天王在内的几个帅哥男演员、著名小提琴家Adonis传过一些挨不着边的花边新闻,她最大的八卦莫过于“影友会被男粉丝强吻”。所以,她是演艺圈公认的“最大一朵白莲花”。
其实,她的出道史并不是一颗无缝的蛋。
白风杰可爱的小妻子已经在婚礼上给她敲了警钟。所以,无论表面上如何大大咧咧,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小心。
登陆微博,看见关注的人里多了几个制片人和编剧,看样子是经纪人弄的。首页上一如既往挂满了浅辰的刷屏。小浅这家伙不仅是超级大明星,粉丝几千万,刷微博的能力也是放眼演艺圈无人能及的。
起源是他在国外待了空虚的三年。让很多海龟上瘾的是毒品,让浅辰上瘾的是微博。中毒的程度,严重到了连吃什么饭,喝什么水,去什么公园,看什么电影都要一一交代出来。和他神秘的新婚丈夫比,他的透明度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最令人敬佩的是,今天是婚礼后第一天,他居然还刷了四五条。以他藏不住气的性格,微博里所说的“下楼梯拧腰了”后面三个字应该也是事实。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发言,让申雅莉忍不住偷笑了很久。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在搜索栏里输入了“Dante”。第一个认证用户出现时,她还稍微担心了一下会不会是重名的其他人。可是点开人名,看见认证信息下“西班牙Fascinante建筑工程集团总建筑师”时,居然雀跃到握紧了双拳。
就是这个了。头像是Dante建筑设计师的个人Logo。标签只有简单的五个:建筑设计、典雅主义、结构表现主义、Fascinante、Open。
然后,申雅莉居然把他的微博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
他开微博有两年多了,但总共只发了五十多条,很多时候甚至一个月才发一条。里面一张个人照片都没有,全是专业领域的知识,或者建筑图片、转发微博。转发微博的时候,他的话也很少,一般就只有简单的“转发微博”,或不带感情的一句点评,例如“深交会让人忽略建筑的细节和造型”“棋盘铺地增加了空间伸展感”“女儿墙的文化细部是亮点”。
他的粉丝数量远没有申雅莉的高,但转发率却是又高又稳定,评论也是理性而有涵养。文化设计领域名人的粉丝果然比明星偶像的粉丝更冷静、更忠诚。
可是,他的微博上居然没有一条内容和本人有关。申雅莉来来回回把五十多条微博都看了两三遍,有些失望地关掉网页,才意识到这样焦躁的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
她曾经有两个最重视的东西,其一是建筑,其二是希城。这二者曾经是最让她着迷也是最矛盾的存在。她可以对一个绘制图纸的同系帅哥发花痴而气走希城,也可以因为长期啃专业书而变得格外想念希城。而Dante,他容貌神似希城,还是年轻有为的国际级建筑师。他身上确确实实聚集了她少女时所有的梦想。
可是说到底,都与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只是个有名的陌生人而已。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第三座城
翻开最新的一期《Stylishwear》,打头出现的两张海报让人眼前一亮:
左边的页面上是名模李真,一头欧洲复古男式卷发,纤长的身材被裹在一身灰色中性西装中,领结和手中的玫瑰都是亮粉色;右边的页面上是今年的新人王“李太子”,他留着空气蓬松的微卷刘海,打造出浓郁的贵家公子禁欲气息,然而,灰粉色格纹衬衫只盖住了半边身体,另外半边则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年轻肌肉。不同于李真手中的粉色玫瑰,“李太子”手中却拿着一把冰冷的手枪,下面写着品牌复古新装系列的名字——Gun N Roses。
李真的造型申雅莉之前就已经看过,原来穿这么保守是为了突出右边这号人物的性感。再看看右边“李太子”的造型,不由感慨,男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本性可不一样,是非常具有可塑性的。
啃了一口芝士洋葱乳蛋饼,申雅莉刚想翻页,就听见后面传来抱怨的声音:“唉,今天早上的雨下得真攻。”
不用回头,不用分辨声音,她都知道,是丘婕来了。
皇天三后,影后申雅莉,歌后丘婕,名模李真。李真是冰山美人,却像交际花一般好友如云。丘婕性情开朗,却深居简出,除了开演唱会宣传等工作,一般不会离开大门一步。每次去丘婕家里,都能看见她的窗帘全部拉上,房内漆黑一片,荧光屏幽幽的光照着一条黑黢黢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一身卡通睡衣,所有头发都扎在头顶,戴着五百度的近视眼镜,一动不动盯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图片。
除此之外,丘婕唯一与常人不大一样的地方,就是对事物的描述。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说,这杯水很冷,那本书很薄,这盏台灯很亮,那盘子很小,等等。但是对丘婕而言,中文非常省事,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两个词来描述:
“靠,这杯水真攻,牙都快被凉掉了!”
“咦,这本书很受,两个小时就看完了……”
“啊,这盏台灯好攻,是想刺瞎我的眼睛吗!”
“哦,这盘子超受,装两个橘子就满了啊。”
和她相处久了,申雅莉依稀能明白这两个词差别在于描绘事物的强弱程度,可一旦她加上副词又不加以说明,例如“这杯水真是腹黑鬼畜攻”“这本书很温柔人妻受”,就会变得非常难懂。有时候,丘婕看见李真甩了男人,会颤抖着说一句:“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变成黑洞受。”她脸色很难看,但李真白了她一眼,完全听不懂,所以也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恐怖。这时候申雅莉知道,她是在说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啊,太子这张照片真受!”丘婕接过杂志,“真是诱受!”
从她的表情大致猜到这话题不宜在公共场所继续,所以申雅莉吞下乳蛋饼,转移注意说道:“韩国这些年出了很多Beefcake式男艺人,但据说有一部分肌肉都是打针打来的,也不知道李太子突然变成这样,是不是真材实料。”
丘婕惊讶:“不是吧,肌肉都能打针啊?你看他一直都是瘦瘦高高的,搞不好真是……不过也可能是电脑PS的啦,我前两天才看见他来公司,变化没这么大……”
“瞎说什么,脱了衣服很有料的好不好。”
接话的不是申雅莉,而是她们俩身后一个青年的声音。丘婕一脸遭殃的表情,先行溜入了皇天集团大厅。而申雅莉还未转身,青年已经绕过来,走到她面前,笑出一口白牙:“雅莉姐,好久不见。”
除去衣着改变,眼前的人确实和杂志上差别不大。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去想象他脱掉衣服的样子,因为从两人认识开始,她已是超级巨星,他却还是个未成年人。幻想未成年人裸体的样子是犯法的,哪怕他小小年纪就接触了很多社会名流。
“李太子”真名李展松,是皇天集团董事长李言的独子,四舍五入的话比申雅莉小十岁。因为他从小就是她的粉丝,他们之间又有不可忽视的年龄差,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小朋友对待。他偶尔说一些欠虐的话,他那堆太子党兄弟们连续几次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半开玩笑说李展松暗恋她,她也没把它当回事。
直到李展松十六岁生日上,发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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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莉姐,雅莉姐!”
“美女姐姐!看过来,看过来!寿星在这里!”
“雅莉姐,太子有事要跟你说哦!”
经过李家花圃的时候,以李展松为首的“太子党”们站在喷水池旁,学着李展松叫“雅莉姐”,朝申雅莉整齐地挥手。明明是一帮十五到十七岁的小孩,却个个打扮得像是日本花样美男偶像一样。穿修身雪白西装和意式翘头白皮鞋的李太子,更是犹如少年花泽类。她一手提着生日礼物,一手提着裙摆绕花园小道走过去,老远就朝他挥了挥手:“阿松,生日快乐。”
“阿松,阿松,快点收礼物哟!”
“是啊,阿松,雅莉姐送的东西你不赶紧收下,掉了你赔不起啊。”
一帮男孩子都用手肘拱李展松。小孩就是小孩,无论怎么往贵公子的方向打扮,举止都还是很幼稚。李展松不知怎么的,反应反而比平时拘谨一些,收下礼物后迅速说了一声“谢谢”,就扭过头继续喝香槟。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申雅莉好奇地眨了眨眼:“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太子党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都笑出声来。李展松皱着说“不要笑了”。平时他要这么说,他们绝对不敢多说几句,不过这一天大概大家都喝高了,非但没听他的,反而全部凑过去,齐心协力将李展松推了出来。李展松使出全身力气抵抗,但还是输给了他们几个人,脚下一个踉跄,和申雅莉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太狠了,申雅莉差点跌倒在地。李展松吓得用手护住她,但刚好这个动作也把她抱在了怀里。
待两人站稳,李展松反倒比申雅莉还要受惊,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些。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申雅莉明白他们在开什么玩笑,也察觉了李展松的尴尬,刚想开口调和气氛,一个长相神似小栗旬的帅气男生忽然说:“雅莉姐,刚才我们在讨论太子的初夜。你知道吗,这家伙当了十六年处男。”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现,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开放吗?申雅莉顿时囧得无言以对,但还是笑着说:“唉,十六岁不是还早吗,你们替他急什么呀?”
另一个男生醉得满脸通红:“可是阿松他喜欢雅莉姐,他想把初夜奉献给你哦。”
申雅莉怔住。
这玩笑开得稍微有点过了。不过男生到他们这年纪,如果让他们在非洲大草原上裸奔,他们甚至能对狂躁的斑马发情,更不会懂什么说话的分寸,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我说,你们开玩笑也要注……”
她话未说完,李展松突然攥紧了拳头,朝着那个那个男生的面门挥过去!
男生立刻被他打飞了出去!
“你活腻了!”李展松似乎也喝高了,栗色的刘海下面,一双漂亮的眼睛变得通红,他握住申雅莉的手,把她硬生生地往前拖了一步,“你们都给我听好,这个女人以后我是要娶来做老婆的!谁要敢再这么和她说话,我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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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任何告白都没有李展松那一次令人惊讶。
她知道,他会成为自己粉丝,是因为迷上了电影处女作里自己饰演的盲人女主角。但她一直以为,他不是那种拎不清现实和影视作品的孩子,因此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如果是其他帅帅的小男生,她大概都会忍不住去调戏一下。但李董的儿子可惹不起。所以自从那次酒后告白,她和他说话的态度都很冷淡。后来他消失了整整一年,据说是忙考大学去了。结果没想到上了大学,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道当了新人偶像。
“是啊,好久不见。”申雅莉朝他礼貌地笑笑。
“听说你要去试镜《巴塞罗那的时廊》?”他走近了一些。
申雅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柏川说的电影。只是“嗯”了一声,就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他们站在皇天集团的门口,身后并不是没有空间,但现在再后退好像又显得有些刻意。
眼前的男生不再是当年那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但现在不论用“少年”还是“男人”来描述他,都仿佛不大适合。这种不上不下的独特气息,配上他那璀璨的身家背景,那种“进娱乐圈只是玩玩看看”的随性态度,竟然把全国少女到妇女都迷得晕头转向,像成群结队的蚁群嗅到巨大蛋糕山的味道。
很显然的,他比以前聪明了很多,知道自己长了一张讨女孩子喜欢的脸,也会主动地拉近物理距离以给人压迫感,激发雌性生物的被征服欲:“那现在就要上去试镜么?”
问的是很无聊的问题,但话题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他把手撑在申雅莉身后的墙壁上,勾下头凝视着她,压低了少年清亮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太好了,雅莉姐又要拍新电影了。”
这一套或许对别的女生很有用,但对申雅莉来说……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精致的眉眼有着孔雀般美丽与骄傲。是她在拍时尚大片的经典表情,数年来一直被众多女星模仿追逐。然后,她扬起嘴角,漠然地笑了,却只是轻飘飘地说道:“是啊,怎么了?”
李展松的表情顿时像被按下了“暂停”按钮。然后,他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颤了几下,眼神恍惚地看向别处:“那,那太好了。”
申雅莉眯着眼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从他胳膊下钻走,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姐姐已经很忙了,不要来添乱好吗小鬼”,进入了这个区里最高傲的皇天大厦。
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丘婕慌张地冲出来:“雅莉,你听我说,我遇到鬼了!我刚才在柏川的办公室看,看见了……”
看见申雅莉身后穷追不舍的李太子,她撬起上下唇,刚露出一排整齐的烤瓷牙,最后只是做了做嘴型。
申雅莉走进电梯,眯着眼凑过去:“什么?”
丘婕脸色苍白地靠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又清了清嗓子说:“稀饭,稀饭,我说我吃了稀饭。”
申雅莉的表情也僵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李展松被电梯门夹了一下,才按了电梯按钮:“哦,你说的人应该是Dante吧,柏天王的朋友。他只是和那人长得点像。”
“呃,是这样吗?”丘婕认真严肃地往上看了看,思索了半天说道,“好像是这样,他长得更攻。美攻。”
电梯与一排排玻璃窗擦肩而过。毫无磨损的楼壁高耸入云,与周围的楼房对比,简直像是完全和蹉跎的时光隔离开了,永远保持着盛年最完美的姿态。申雅莉此时的感受,就像那些生来就会预知自己死期的大象,即将偷偷离开象群去坟场等死。柏川的办公室就是那个坟场。她默默吐了一口气,仰头喝矿泉水以缓解因紧张而引发的口干舌燥。
“我想起来了,我们公司不是这几年才搬过来么?当时我爸说过,画设计图纸的是个有名的亚裔建筑师,只不过当时他还在国外,没有亲自监督。”李展松半天没能插入她们的话题,忽然转过身来击了击掌,“那个建筑师就是Dante!”
申雅莉差点一口水喷在电梯按钮上。
一直以来,只要进入这栋大厦,申雅莉就会觉得比平时更有安全感。不仅仅是因为皇天集团是经纪公司的龙头老大,还因为它的设计:方形水晶吊灯几乎可以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那些半透明的玻璃门后面,总是有不停歇的职员在打字、总监们和各大媒体制作商通话、艺人们点头听着经纪人的行程安排。键盘声、电话声、低声谈话声被墙壁隔开,却如同被迷雾罩住的列车轰鸣声传向走道,让这栋楼像是二十四小时不断运作的巨型机械。而大厅地面上的大理石仿佛魔镜般透亮,上面绘制着庞大的公司Logo。这个Logo与外面楼壁上的雕刻相互辉映,令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有一种忠诚的骄傲感,就像基督教徒崇敬圣经里的任一条戒律。
读大学的时候,申雅莉喜欢的是带有魔幻色彩的浪漫主义建筑,想着以后如果自己成为建筑师,要盖的楼也是浪漫而秀气的。可是,这栋大厦就像James Cameron电影的建筑版,挥发着宏伟到异样的安全感。让人觉得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待在这里面,都可以安全度过难关。更不要说是小小的经济危机、金融风暴。它提醒了她,这是Dante的风格。同时,也唤醒了她封闭了多年对建筑的热情。
进入办公室,第一个看到的是黑衬衫条纹领带的柏川。这男人太抢眼了,简直就是上帝制造出来最完美的精工品,不论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定位他——Chic。如果现代演艺圈中的明星比作波斯人,他们的演艺作品是大地山脉,那柏川就是他们心中神灵般的源头阿尔波地山。而他对面坐着的男人,一双瞳仁虽像冰一般的质地,却有着广袤而温和的包容力,就好像荷马史诗中的俄刻阿洛斯——在古希腊人的眼中,容纳了一切的溪流、河水及泉湖的大海人格化之神。
Dante和女导演容芬坐在一起。他的打扮就随性很多,雅致的白衬衫,休闲的V领格纹羊毛背心,衬衫袖子卷到一半,露出修长的手臂,手里还拿着一个剧本。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和柏川一起看过来。申雅莉避开他的视线,走进办公室对着柏川和容芬笑了:“柏天王,容导,我来……”
刚开口,就发现Dante张了张嘴,好像是打算和她说话。一时又后悔又紧张的感觉充满了身体,她赶紧继续说道:“我来试镜了,我们在哪里开始?”
“就在这里吧。”容芬起身走过来,把一张纸递给申雅莉,“雅莉,你用五分钟时间准备,然后立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