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雨会下得这么快。
刚到转车的公交站,一场暴风雨就夹着阴沉的云朵,把整座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淋成了灰色。人群熙熙攘攘地站在小小的车站中,斜飞的雨水还是吧不少人弄得浑身湿透。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趟巴士,安安又进步过哪些争先恐后的人,只好在车站等待下一班车的到来。
有一批人从巴士上下来后,安安被几个人推搡到了路边,差一点摔跤。她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胸前的紫水晶项链,但顺着领口摸了一圈,都只摸到链子而没有摸到坠子。
迅速吧项链逃出来转了一圈,还是一样。
安安的脸色开始发白。
——难道,是刚才下车的时候被挤掉了?
浑身的血液都急速往下流,安安不经思考就冲到了大雨中,顺着巴士经过的地方一路上往回找。

  因为雨下得很大,路人的影子也不甚清楚。安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脸上的妆都被冲得一点不剩。但她像是毫无感觉一样,拖着装满水的高跟鞋在一道道水湾中行走,在车站附近转了几十圈。
这几年来,每当她看见这颗紫色的水晶,都会想起法瑟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睛。
只要看着它,就像与他隔着时间与空间互相凝望一样。
每当她想法瑟想到受不了的时候,这条项链,他戴了几百年的项链都可以给他一些安慰。是它在悄悄告诉她:你爱的人还爱着你,他只是没法和你相见而已。
可是,现在她连这条项链都失去了。

  安安强忍着嚎啕大哭的欲望,努力维系着最后一丝理性寻找项链,可是找得越久就越绝望,路上根本什么都没有。
车站前的人几乎都在看着她,也有人大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但均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上班高峰期过了,雨还没有停。
安安狼狈地坐在车站里,头靠在身后香水广告的玻璃窗上,发上的雨水顺着玻璃蜿蜒下来,滴落满地。
黑色的高脚路灯弯着头,露出莹莹的淡紫色灯光,在这存在感甚微的灯光下,模糊不清的雨水也变得分明,像是灯柱的泪水一样成丝形往下坠。哗哗的声音显得整个世界更加宁静了,一时间很难分清那样的嘈杂声究竟是雨声,槐树摇晃绿叶的摩擦声,还是远处立交桥上飞速开过的车声......偶尔改过这片嘈杂的,只有苍穹中闷闷的轰雷。
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双腿笔直修长,除了西裤边缘和皮鞋上有一些雨水,衣衫整齐像从干洗店刚来出来一样。寻常人看到这样身材的人都会忍不住抬头看一下,但安安却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男人收了伞,朝安安伸出了手:“是在找这个么?”
看着他手心的紫水晶,安安猛地瞪大眼,像抢劫一样夺走了它:“是、是的!谢谢你”
她紧紧闭着眼,把它放在胸前,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这期间男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她的面前。
这时安安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穿着黑色西装的金发男人。
紫水晶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法瑟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晶,转眼朝她淡淡一笑:“找了这么久,就这么扔了?”
她依旧只是看着他发愣。
“安安,你看到我就是这个反应么?”法瑟拾起水晶,故作失望地调侃道。
不管是不是假的,就算是会让她立刻毙命的幻影也好——安安立刻站起来,冲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
“为什么你会、你会......”
话说不完整,她已钻入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这大概是安安最奇怪的地方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她曾经因为想念他而难过得睡不着觉,也曾因为想起最后的见面压抑到无法呼吸。她却不曾流泪。
但她的一生中没有哪一刻会哭成现在这样,直到心连着背脊和头皮都在发痛,知道哽咽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还是紧紧抱住他大哭着。双手都在发抖,就算他回应了同样紧紧的拥抱,也不足以让她放松。

  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失去了效用。
之前的拥抱把他撞到了雨中。倾盆大雨淋到他们的身上,把两个人都彻头彻尾地浇透。他捧着她的头,长驱直入地与她深吻,专注得眉都微微皱了起来。
然后,他得到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热情回应。
两个人在雨中缠绵而深情地接吻,但无论吻多久,好像都无法发泄压抑太久的痛与思念。

  但就算已经吻到了这个人的唇,安安还是没有办法止住眼泪。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明明已经作好准备这一辈子都不再与他见面了。
她也想好要听他的话,和其他爱她的男人在一起,过着么有她的幸福日子。
她已经决定要将这个叫法瑟的男人藏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也不告诉任何人......

  这样的冲锋太令人措手不及,最后长长的吻也因为她的抽泣而停了下来,法瑟抱住她,低低的嗓音混着雨声在她耳边响起:
“安安,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好,好......”她的声音已经快要消失在他的胸前。

  从安安回来以后,周围的人就总说她特别理性,就算面对爱情也一样。

  实际上——
能如此理性,是因为那个令自己崩溃的人没有出现。

  Chapter 40 最后的女神

  “法、瑟、陛、下!”
听见这个陈虎,法瑟心中大叫不好。每次她这么叫自己都有些XX(字看不清),这下......
光是接吻已经不够了。法瑟提议让她回去换一套衣服以后……两人刚一进安安家门后就激烈地做了起来,一直从玄关做到了客厅,再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
每次体力接近极限的时候,法瑟象征着生命的金发和充满力量的腰腹中会让她想起过去,那些他曾经银发重病的样子,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就算肉体已经筋疲力尽,还是会逼迫自己向法瑟索取,一次次麻痹地到达高潮。所以,真正停下来的时候,安安反倒变成了瘫痪的那一个。
当她从不知几时陷入的睡眠状态中清醒时,浑身上下似乎只有脖子能转动了。她听见法瑟在窗子旁边和贝伦希德打电话,那边不满的斥责声连她都能听到。
贝伦希德身边有人所以一直在说中文,法瑟却用神族语回应她,听上去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带她过来。”
“我们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等她!她的生日聚会本人却没来,你让我怎么做人!”贝伦希德自从当了BOSS,底气更足了,骂起自己的哥哥就像在骂员工。
“是是是,听你的。”
看见法瑟那样唯命是从的模样,安安裹着被子嘿嘿笑了起来。这两声没逃过法瑟的耳朵,他转过身来,一边听着妹妹的教训一边大步跨回床上,垂下头就用双唇压住了安安的唇。
“法瑟殿下,你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自私的男人。”贝伦希德滔滔不绝。
“是陛下。”法瑟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继位了。”
“……”
像是察觉不到贝伦希德无声地沉默,法瑟的睫毛微微颤动,捧着安安的脸想再吻得深一些,但安安却推开了他,一脸严肃地指了指手机。
对她而言,贝伦希德殿下是不可亵渎的。
法瑟比较听老婆的话,耐着性子听完了贝伦希德的不满,总算挂了电话重新搂住了安安:“贝伦的个性真适合当老板,我保证她公司的人都很怕她。”
安安完全使不出一点力气,自私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前,抬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殿下都在这里的,难道你真的收到我的信了?”
“信,什么信?”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信,难道她回来以后有什么细节改变了,导致法瑟知道了人界的事?
“以后再告诉你。”法瑟将她抱在怀中,脸颊贴在她的发间,“安安,祭祀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这一次我原谅你,以后不准再犯。”
“还好,贝伦还活着,不然不知道你得有多恨我。”
安安哼了一声,但其实心里根本没有一点闷气,反倒觉得空落落的。法瑟似乎发现了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指一根根细细地亲吻:
“安安,生日快乐。”
安安没有回话,只是在他的颈间蹭了蹭。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法瑟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将她融化。
“你。”
法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搂在怀中:“我早就是你的了,想一想还要别的么?”
“你。”
法瑟轻笑了一下:“安安,你是在叫我献身么。”
“对。”
话音刚落,安安就把他推到在床上,然后俯下身啃他的耳朵,伸手解他刚刚才扣好的衬衫扣子,亲吻他的锁骨。
被如此主动地对待,法瑟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轻轻挑逗着安安的舌尖,更加主动地抚摸她后背的肌肤。但是两人亲了没多久,安安突然像落地重石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法瑟疑惑。
“没力气了。”安安一脸不甘,“不然一定让你臣服在我的身下。”
法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我来吧。”
他翻身换了两个人的位置,手指顺着她的腰部往下滑。安安觉得自己处于劣势了,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刚一抬头就看见法瑟凝视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静静望着猎物的狼王。安安吓得立刻收了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小时后,贝伦希德又一个电话打来,法瑟再次惨遭劈头盖脸的痛骂。
两个人这才匆匆穿好衣服,赶去生日聚会……

  ……
一年后的同一天。
阿斯加德,是耀神殿。
法瑟马上要为自己的妻子庆祝生日,神殿内菜香四溢,觥筹交错,阿斯加德所有的重要的神袛都来到了这里。
莱斯威跟一群年轻的美女有说有笑,银白刘海下的碧蓝眼睛却突然揪了起来,他回过头,看较了眯眼瞅着他的尤茵。她的手正用力拧着他的胳膊,但是整个人清丽如同盛开的黑牡丹。
“陛下说你提前来了,是在忙什么呢?”
陛下?
莱斯威凭直觉都猜得到,肯定是法瑟想和顾安安独处,但尤茵一去安安一般都无视法瑟,所以法瑟又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把她打发掉。他想了想,终于笑盈盈地说:“我们在谈论西芙殿下和提尔殿下的女儿。”
“他们生孩子了?”尤茵果然顺利被转移视线,“肯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嗯,她的名字叫斯薇,有一头和她非木一项的灿烂的金发。”
“灿烂的金发啊。”克瓦希尔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淫笑,“叔叔喜欢金发。”
“你够了!”尤茵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斯薇的出生,安安也听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改变影响了时空中的某个点,例如她父母在进行生子大业的时刻晚上了几秒钟,总之,斯薇出生以后的发色和以前不一样。
这样的斯薇不会再与法瑟在帝都大道相遇,外形也不同,想来应该也有一个全新不同的人生吧。
但是,莱斯威对法瑟的怨念仿佛是超越了时间空间的——
“斯薇真是个动听的名字,老婆,以后我们生了孩子,也给他们取好听的名字。”
那叫什么?”
“女儿你来取,儿子就叫维希尔好了。”莱斯威一脸笑意。
一个女武神刚把及腰的金色大波浪长发剪掉,穿着一身简练的军装和其他女武神站在门外等候她们的将领。
很显然,这个女武神的眼神比其他人都要女性化一些,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目不斜视肃穆地眺望着远方。这样的新兵在她的同类里自然是不受待见的,所以直到她们的将军到场以后都没有人和她说话。
终于,骑着金龙前来的两位将军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贝尔希德穿着轻巧却严禁的黑色军装。从滑翔而落的龙背上跳下来,引起了非武神的女人们一片尖叫。女武神们向她投去的视线充满了敬佩之情。她一如既往以标准的军人姿势往里面走,直到经过那个才剪发的女武神身边,她忽然诧异的回过头:“萝塔?”
对方对高高在上的贝伦希德的招呼显然没反映过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才语无伦次地点点头:“是的,是我,贝伦希德殿下。”
贝伦希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抛了个媚眼:“你短发也蛮好看的嘛。”
说完,连萝塔脸红的缓冲时候都没给,就大步朝星耀神殿里走去。而紧随而去的,是一脸不悦扫过萝塔的梅勒。
尽管他的眼神很不友善,但萝塔老毛病还是犯了,禁不住朝着这两个人的背影看去——
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当初贝伦希德刚和顾安安一起回到阿斯加德,梅勒在听到消息的当日就缴械投降,立刻回来向法瑟领罪,并且重新匍匐在贝伦希德的脚下。
可惜的是,贝伦希德好象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一颗心都挂在安安的身上。
这样高大而强悍的男人,竟会在贝伦希德面前焦急、脸红、心慌、愁眉不展……这一点真是迷煞了不少少女心。
可怜的梅勒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公主的心?
艾尔夫海姆。
盛夏的阳光穿过重重森林,让被植物保卫的水晶棺材反射着剔透的光。
瘦高清俊的男人缓缓走向水晶棺材,把手中盛放的羽萱花放在旁边,隔着厚厚水晶棺面,看向里面仿佛在沉睡的妻子。
“今天是顾安安的生日,所以放假了。”男人紫色的瞳仁有别于他哥哥的淡淡却有着法瑟没有的感性和柔和。“你相信吗,法瑟竟然会把女友的生日定为神族的假日,这样昏庸的事真不像是他做的。但是这对我来说很好,因为一年里,我又多了一天能陪在你的身边。”
冰冷的透明大盒子里,女子紧紧闭着眼,双手握着永不凋零的鲜花放在小腹上,她的长发像是银灰色的丝绒一样散开,面容沉静而美丽,就像在做一个无穷无尽的美梦。

  鲜花从翠绿的叶片中飘落,旋舞在充溢着清香的空气中。
男人将双手贴在棺材上,闭上眼,将唇落在上面。
他维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就像隔着这片透明冰冷的水晶,也能吻到里面的爱人。

  这一刻,精灵世界的山林中尽是茂盛的绿树,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可从树叶稀疏的地方管中窥豹地呈现着浓郁的绿。阳光如此明亮,把夏季的胜景活生生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四季极不分明的艾尔夫海姆也时常会有黄金的叶片出现,当它们从枝头翩翩而落,很快就会被淘气的精灵捡走。但近处的一些植物又生长很慢,才刚冒出新嫩的枝叶,让人觉得身处春季。
在这个四季与时间都模糊的空间里,他很享受和妻子独处的甜蜜时光。

  很多时候,如果不曾得到过,也就不会期望。当一个人对爱人没有期盼的时候,就很容易满足。
在她离去的漫长人生里,他会感激命运,曾经让他遇到了她。

  ……

  阿斯加德。
一阵风带着大海潮湿的气息,婆娑了满城羽萱花树发光的绿叶,市场里的新鲜水果颜色浓烈得像是要滴出油来,各个种族的行人在街道上逛街买东西。上空不时有金色的凤凰啼叫着飞过,带过一片片金色的光影。
帝都大道上,羽萱花银白交错的花瓣已在空中舞蹈。
一群银铠士兵的跟随下,法瑟难得脱下了正装,换上白色的衬衫站在道路的一头。他是如此年轻英俊,微卷的金发在大白天仿佛都在发光,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神族的新王。
路过的行人不时会在他面前停下,向他行礼。他点头示意,却有些心不在焉。

  法瑟抬头,下意识接了一下飘落的花瓣。
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当你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会非常清楚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只要足够勇敢,耐得住寂寞,离了谁都能好好地活着。
但是……

  “瑟瑟!”
听见这个声音,法瑟迅速回过头,朝着声音的主任看去。
帝都大道对面的树下,一名黑发女子朝他挥了挥手,在与他目光相交后快速跑了过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秘密了吧!”按按握住他的手,朝他好奇地眨着眼,“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哦!”
“什么秘密?”他装傻。
“你答应过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现我和贝伦希德殿下的!喂,你不会忘了吧?”看着安安的脸渐渐暗下来,法瑟笑着,故作迷惑地想了一会儿:“嗯……什么事?”
“法、瑟、陛、下!”
听见这个称呼,法瑟心中大叫不好。每次她这么叫自己都有些惊慌,这下……
果然,安安扑了过来,双手拍在他脸上就胡乱揉捏起来:“太任性!太任性!快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今天我就把你推到在树下当众欺负你!”
法瑟被他折磨了半天也没还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直到她累了,干脆一下把他推到树上,抓住他的领口说:“你说不说?”
后面的银铠士兵们警惕起来,都握紧了武器。但安安迅速立起耳朵,回头横眉冷目:“不要动手,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的。这是我和陛下的私人恩怨。”
“你们先退下吧。”法瑟挥挥手,把士兵们打发了。回头看向不依不饶的安安,“好吧,我告诉你就是——那天我突然想看看你的父母,没想到到了人界却看见我妹妹的消息,结果就顺藤摸瓜找到了你。”
“你撒谎!”
“为什么说我撒谎?”
“因为……因为……”
安安无法说出理由。
因为在她回来之前,法瑟完全不想听见任何和人类有关的消息。他禁闭了人界的消息一百年,尤其是在她才死没多久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起来到人界。她回来之后对人界的影响非常微小,更别说是遥不可及的神界。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微米的变化真会推波助澜造成历史巨大的改变。但无论怎么推理,都觉得法瑟发现得太蹊跷。好奇心几乎让她休克,但法瑟每次给她的理由都不一样。
她又不愿意让这个时代的法瑟知道太多,毕竟那一百年的记忆对他们而言都实在太沉重了。就算现在已经没事,回想起法瑟双目失明身体瘫痪却依然目送自己离去的情景,她都会觉得很难过。每次想到自己一走,那个时代的法瑟很快就会在病魔的摧残下死去,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到现在,就算会宠坏这个男人也好,她不忍心让他知道太多。
最终,她编了一个很恶劣的理由:
“因为你撒谎我看得出来!”
“安安,等你不对我撒谎了,我才会告诉你实话。”法瑟淡淡地反击,毫不客气,“你撒谎我也看得出来。”
他当然知道安安是为什么才瞒着他。
可是,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有着未来的记忆。因为现在他们的感情很好,他很怕自己稍微做错一点事,她就会离他而去。何况安安似乎不喜欢那个银发、病弱又冷酷的自己。所以,这类敏感话师他都是能避就避。如果有一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或许会告诉她。因为她喜欢孩子,如果有了后代,他才算是彻底绑住她了。到时候就算她知道了一切,也不会离开他了吧?
实际上,未来的法瑟确实已经死了,但他给她的紫水晶把未来的记忆又带回了这里。只要安安一亲吻它,记忆就会自动回到同时空的他身上。
亲吻是他为水晶下的秘咒。原以为安安回来立刻就会去亲项链,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才亲。她要再晚一点,他就又要得竭心癌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安安的脸,提醒她有多粗枝大叶。
这其实已经比他想得乐观得多。他甚至猜过,安安回来就把水晶丢了,然后他们会在平行的世界各过各的,永不相交。
但他在给她水晶的时候,还是忍住没告诉她事实。他很怕她会因为同情自己而勉强做不乐意的事,很所自己又会不小心带给她不幸的命运。
已经重新在一起一年了,但眼前的一切对他百言依然很不真实。
百年的悔恨让他几乎忘记了幸福的感觉,这一刻,就连他在未来死去的记忆都如此清晰起来——
那是安安从欧夏部落离开后的第二年深秋。
科末初冬的季节,眼见就要迎来又一个生日,他已躺在床上病倒完会不能下床。看不见,动不了,听力也变得模糊,只知道温度降低了,侍女们为他加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大祭司们天天来为他祈福。费丽嘉、洛基和奥汀都赶回来了,母后哭得嗓子沙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跟他说话时还是那样温柔,没带半点悲伤的情绪。
明明病痛已经几乎杀死了他的肉身,他的思绪却很麻木。
没错,在安安面前,他可以假装冷血无情以极权者的姿态俯瞰世界。他可以说自己毫无悔恨地做错事,目的就是达成自己的心愿。但是,他确实发动了战争,杀了人,甚至牺牲神族孩子们的未来,仅仅是为了一己私利。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错了。
比起奥汀,他是个完全不合格的帝王。奥汀曾经在失去费丽嘉的百年里保持着理智,统治着神族世界直到末日到来。可是他,他失去了安安几年就丧心病狂地开始南征——只是因为听说那里有可以让她活过来的方法。
面对子民们无条件的信任,他怎么可能不内疚?
面对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欧夏人,他怎么可能不惭愧?
他连死去的那一刻手中都沾满了鲜血。
那一刻,他多希望安安能在身边,握着他的手,好让他死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
那一刻,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很懦弱,因为他开始后悔当初逞能放她离去,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恐怖而孤单的死亡。
神族死后都会有思念体。
但他的思念体一定没有出现。因为,就算他在停止呼吸的前一秒依然想着她,她却已不在他的世界里。
当思念体找不到自己思念的人时,也会随着他的生命安静地消逝。
这一段记忆,他真的不愿意让她知道。
……
安安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变成神族,因此,即使他们已经结婚,她也没有办法成为神后。而作为神族历史上伟大的王,法瑟面前的道路还很长很长,她作为人类的寿命却又那么短。
他们走不到终点就会面临分离,此后他将会面对千年的孤寂。
但是他已不再勉强她。相对于寿命无限而目光空洞的女神,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努力而拥有理想的安安。
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一定要让她更加喜欢自己。如果在她人类寿命结束之前能答应变成女神,哪怕已是白白苍苍的模样,他也会以立神后为由为她开创新的纪元,让她成为神赐纪元最后一个女神。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这一日。
或许明天就是这一日。
但是这些都只是形式上的东西。
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一寸寸在神圣之都阿斯加德扩散。法瑟微卷的头发在光芒中如金子般闪耀,羽萱花瓣落在他的发梢,一时间很难分清那些光泽是属于他的头发,还是纯白的花瓣。
眼前的帝都大道宽阔而漫长,也在晨曦中被一寸寸染金。
想起了在漆黑的夜晚被思念折磨的百年时光。想起了知道她还活着,自己却又不得不与她错过的那个下雨天。
想起了在热带树林中看见她消失在金光中的那一瞬。
想起了自己和她骑着龙在浩瀚的天宇中飞翔的一晚。
想起了她推着自己,静静走在艾尔夫海姆林荫路间的雪夜。
想起自己闭上眼的瞬间,这一切都在他脑中重演……
法瑟伸手牵住了了安安的手,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在她抬头的同时,他们的金龙也从英灵殿上方飞起,扑翼越过广袤的空中海洋,并肩在天空与大海之间自由自在地翱翔。
这时,通信器响了起来。
法瑟接了线,听了那边的报告后说:“来自人界的信?”他下意识看了看安安,安安的脸色果然大变。
——糟糕,她忘记前两天法瑟重新打开了人界的通道,少数在人界工作的神族真的会把信寄到阿斯加德!
“两百封!这么多?”
法瑟又看了一眼安安,结果对方却抢过他的通信器,搂着他的脖子说:“瑟瑟,我生日啊,你不准和别人通话。”
“好。”
法瑟收了线,又一次看向安安。
也不知是否他的眼神太炽热,安安的脸竟慢慢变红:“有……有什么事吗?”
“没事。”法瑟微微一笑,连眼角都变得温柔起来。
看见他的笑容,安安的脸红的更彻底了:“那,那我们回神殿吧。不然过一会儿贝伦希德殿下又会催我们了。”
“好。”
“法瑟陛下,你到底有什么事,看得我浑身发毛。”
法瑟没有回答她,只是闭着眼,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真的没事。”
或许你不知道想用一切去换回一个人笑容的感觉,以后我会努力让你去了解,真正的了解。
安安,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Afterword小纸片的祝福

  2010年8月14日,我一冲动写下了《最后的女神》的草稿。2010年的平安夜正式开始连载,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终于把这部长篇小说写完了。算一算,从2009年7月开始写《奥汀的祝福》,这个系列也有两年时间了,时间过得真快。
一些看过姐妹篇《奥汀的祝福》的读者应该知道,这本书的时间,背景是发生在《奥汀》后的几百年。弗丽嘉、奥汀和洛基这三个角色也在这个故事里有了新的结局,连带他们的后代也有了自己的故事。作为作者,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圆满。说到这三个人,还真是非常怀念,毕竟他们的故事也曾经在读者间掀起腥风血雨啊。
这两本书虽然是同一个系列,但带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
因为奥汀三人是北欧神话的核心人物,很多剧情都是按神话原著来写的,所以可以瞎编的空间小一些,但剧情总体也要磅礴一些。而《最后的女神》,最初设定其实是个非常轻松欢快的故事,整个故事发生在阿斯加德的和平年代,也不打算描写任何战争,但很显然,我对写这类欢乐故事一向很不擅长,一到关键时刻总是会手痒痒虐一把……
开始拟《最后的女神》的提纲后,初版的设定是安安到了神界以后发现法瑟是个很伟大的领袖,渐渐对他产生崇拜之情再爱上他,再被欺骗。但和朋友聊天后发觉两人一开始敌对的关系也蛮不错的,而且既然安安年纪不大,这种欢喜冤家的剧情我写得不多。
就算有点敌对,上册里安安和法瑟的剧情也是比较轻松的。可自从贝伦希德死后,安安进入了撒伽的躯体。整个故事基调都变了。其实下册的风格才是我喜欢的,这种有情人波折重重的爱,不才是真爱吗(纸,你变态)?
和以往一样,这部小说很多灵感来源都是源自生活。
例如上册安安的红旗袍,许多读者都以为我是看多了漫画得来的创意。实际上,它的灵感来自欧洲服务器的网络游戏《AION》。明明是欧洲的服务器啊,一进去在天族主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欧洲前凸后翘的金发玩家穿红旗袍,甚至还有黑人穿红旗袍……嘿嘿,说到这里,大家在国服应该很少看见玩家把人物皮肤弄得黑黑的吧?欧服里只要是黑人都会用黑人人物噢,感觉还奇妙。许多胖的玩家也会把人物弄得胖一下,姑娘们都是巨乳。好像那种高大的英雄壮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欧服男玩家选人物都高壮得吓死人。国服里小人特别多,理由是“人物小的话,PK时跑快一点玩家鼠标就点不到”……总之,连在游戏上都能发现文化差异,感觉真是很奇妙。
说到文化差异,就想说说《最后的女神》后期的剧情。
从小到大,无论是看课本还是亚洲其他国家作家写的书,大部分挂念都是“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剥削我们的原材料与劳动力”,就连我父亲都说“‘世界工厂’这个称号中国背太久了。总不能一直把成品留给别人,污染留给自己吧”。所以我一直认为西方人都是又聪明又奸诈的。
但到了欧洲,我发现西方人的思想却和我们完全不同。因为中国的经济蓬勃发展,不论是在英国还是在德国,只要学经济,中国就一定是个非常值得大家研究的课题。还记得大二的时候,英国的教授对我们说的一句话让我一直印象深刻:“中国主宰着生产市场,他们如果停止输送劳动力,停止制造商品,那我们基本上就完蛋了。听上去很可怕,对不对?”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种威胁是相互的,站在不同国家的角度上看事情也不一样。这一回来德国进行半年的短期学习,我发现德国人和英国人的观点差别又更大,人们都直接诚实到让人有些囧,热情也好讨厌也好都是写在脸上的,也不爱笑,严肃得不得了。这一点,和彬彬有礼面带微笑但爱恨相当不分明的英国人相比真是截然不同。整个欧洲比中国大不了多少,国与国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中国两个省之间的距离,但文化差异居然可以这么大。
以前有读者对我说:“小纸,你到过这么多国家,写了那么多过于国际经济的随笔,为什么不能把这些东西融入到小说里去呢?”于是我发现自己写的小说还真的都是以爱情为主,很少有其他题材。
所以这一篇《最后的女神》,我第一次尝试写更多的元素。上面的内容相信大家在小说里多少能看到一些新闻或历史中出现过的内容,例如阿西尔部落的外交独立原型取自于中国,学费和税收的高涨原型取自于英国,法瑟的婚礼原型取自于威廉和凯特的婚礼(最后我忍不住恶搞了,对不起这对璧人),安安在战场上脱衣服取自于越南和中国对战时,女人把衣服脱掉以混乱士兵等等。同时,还有一些特别想表达的东西,如贝伦希德的遭遇带给了她的成熟与对周围人的珍惜,法瑟经历过安安之死后肩负责任,阿西尔部落站在殖民者的角度对落后部落的侵略……
最想表达的,是一个人对于“自我”的意识。
其实这个故事中间部分很压抑,和刚开始差别巨大。其实,一个人生来或许是乐观的,但在人生中多少会经历一些巨大的波折让我们迷茫,或者失去梦想,麻木地活着,就像第二部初期的安安一样。
但是,如果把心胸打开,看看任何事物好的一面,会发现任何痛苦都可以被以遗忘,因为让我们痛苦的人,正好是我们自己。等重新找回自己,会更懂得去珍惜那些不曾被我们看到的事物。
有一个奋斗目标对于正在面临进入社会的我,以及很多正在为未来迷茫着的年轻人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吧?
当然,鉴于我描写感情一向色彩浓烈,很可能读者在看书的时候会被那些虐来虐去的剧情夺走了注意力……
说到感情浓烈这一方面,终于忍不住要说说我的男主角了。
有的读者问:小纸,你最喜欢自己写的哪个男主角呀?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拍胸回答说:法瑟、洛基!
至于这两个人更喜欢哪一个,真是非常难以抉择。我会比较心疼洛基,他的个性似乎也更张扬一些,但瑟瑟同学可真是让我操心的一个家伙。写《最后的女神》的这一年,尤其是完结的这几天,我常常晚上睡觉时想到他都会小小伤感一下。尽管他的结局很幸福,但他的个性其实比他老爸闷骚多了,经常自虐还虐别人,到最后弄得自己和爱人都两败俱伤,实在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有个可爱地读者为他、奥汀还有洛基列出了一个公式:
奥汀=冰山+温柔=闷骚
洛基=热情+疯狂=妖孽
法瑟=冰山+疯狂=渣!
这个概括真是让我笑了好久,确实很精准。法瑟是洛基的孩子,本质上和洛基是很像的,但他又是跟着奥汀长大,多少会受到奥汀的影响养成比较冷漠的性格,所以综合一下就变成了冰山又疯狂的一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写到“Chapter38终点的谎言”这一章,法瑟把安安送走,流泪说着“安安,再见了”这一句时,我在阴森森的夜晚一个人哭起鼻子来,哭了好一会儿又继续爬起来用冷漠的表情把后来的几句话打完,打完了以后又继续趴着哭……
记得是谁说的来着,女性最难嫁的职业里,第一名就是作家!
我觉得这种疯狂的姑娘别说嫁人了,就是家人都会被吓着吧!瀑布汗……(纸,你下次别搞笑了,你一搞笑让我们彻底失去了看书的情绪啊,纸!纸:我没有在搞笑!)
大概是因为这本书和三角恋《奥汀》不同,是一对一的爱情,我能花更多心思和笔墨去描写两个主角,矛盾也在他们的羁绊上,所以对安安和法瑟,我都有很深的感情。
至于安安这个丫头嘛,她的个性和思想改变分很多个阶段。重读《最后的女神》全文作最后调整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我最喜欢她的阶段居然是Chapter39里放弃了功夫开始当普通上班族的时候。
不知道大家是否和我有同感呢?
虽然后来又被出现的法瑟打回原形变得有些笨,但总觉得上班的安安比以前成熟理智多了。例如像她和小柔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哭的情节,这完完全全不在我的小说提纲之中。半夜三更写一写就变成这样了。人家常说“小说人物经常会不受作者控制,自己发展剧情”,看样子是真的。
作者给了他们一个躯壳,他们却有了自己地灵魂,就像在我们身边一样。
写到这里差不多该收笔了。
最后,谢谢你看完这个故事。
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我能有幸为你讲下一个故事。
——天籁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