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牧皱起眉头:“我的确扔下这份契约离开了,但是我留下了初步方案,想必你们枕焰山也收到过我留下的那封信。”
元陇点头:“没错,是收到了。不过那又如何,傅公子你留下的也只是个粗坯,如何叫人信得过。”
傅时牧道:“所以你们中止了契约?”
元陇道:“是,我们中止了契约,不过还是没能防的了白姑娘你膨胀的好奇心。”
小白冷笑:“说话少他妈拐弯抹角!”
“姑娘果然直爽,”元陇不在意的微笑,“白姑娘你总不能否认曾暗中调查雇主的身份吧?这么做应该是不被规矩允许的吧?”
小白面色一变,正要说话,被傅时牧抢道:“你又怎么知道她暗中调查过你的真实身份?”
元陇眉峰微挑,阴测测道:“这你就不必打听了,各行有各路,见不得人的消息门路被开了天窗,你叫人家以后怎么混?”
傅时牧淡笑:“恐怕给你们消息的,也是后来利用你们的那个幕后人吧。”
元陇神情丝毫不变,咧嘴道:“听不懂,嘿嘿,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傅时牧大笑,琥珀般清亮的眸中全是跳荡的火光,似是能燃尽一切的业火。
花晏看着他变化不定的神色,心中暗暗打着突。
“依你的话,合该是我傅时牧欠你们山庄的了?你们做的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不帮也就不帮了,还容不得小爷金盆洗手?”傅时牧冷哼,风灌满他的长衫,看上去竟带着迫人的凛凛之势。
“容得,容得。”元陇笑得散漫,“不过欠下的就该还,还干净了,你弃暗投明谁也不能拦着,你说是不?”
“你想怎么办?”傅时牧淡淡道。
元陇慢慢道:“留下两条胳膊,我们自然会放你走。”
一旁始终沉默的花晏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喂,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听到花晏开口的刹那,傅时牧微微垂下眼,冷风吹过他空握的拳头,沁凉入心。
56. “耽误了这么半天,一会儿行僵粉的毒发作了,我们若还没有走出去,恐怕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傅时牧加快了脚步,心中默默估摸着时间。说是半时辰后发作,适才一番折腾也不知道还剩多久。
花晏不解:“你不是说行僵粉是阿横拿来捉弄人的玩意吗?”
傅时牧的声音很平静:“阿横玩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花晏脖子一梗:“这叫捉弄?”
傅时牧淡淡道:“你以为呢?同样一件事情重复做太多遍,就会厌倦。可如果你停下不做,你的脑袋就会在你没提防的时候被挂到你的裤腰带上,所以即便你重复做到吐,做到发疯发狂,你也不能停下。可是怎么样才能不生厌倦呢?再冷血的杀手都会有倦怠的一天啊…”
花晏一怔:“杀手?阿横不是药师吗?”
“我还是卖桃酥的呢。”
“如果可以,你能再做一次给我吃么?我只咬过两口,还是隔夜的。”
“会的。”傅时牧眸中颜色一黯,随即又道:“的是先出了这地道。一旦行僵粉的毒发作了,我会在瞬间昏厥,浑身硬得像石头,一个时辰后还不服解药,我身上每一寸血肉,甚至五脏都会冷硬僵化,再过一会儿一个傅时牧样貌的石雕就制成了。”
花晏登时大呼:“这什么鬼玩意?拿这东西捉弄人很好玩?除了毛骨悚然我感觉不到一丁点有趣!”
傅时牧苦思了一阵,总结道:“我觉得,毒发的时候摆一个帅气潇洒的姿势,一定会大大增加观赏性的。”
花晏更气了:“谁要观赏你啊!”
傅时牧浅叹,说:“也是,万一我倒下了,这黑黢黢的你也看不见我,到时你只能自求多福了,不过离出口不算远了,你一个人应该…”
“如果毒发了我就用剑割破你的喉咙,吸干你的血!”花晏冷冷打断道。
“看不出你这么重口味。”傅时牧头皮一麻。
“这样就有两座石雕了,至于石化姿势是各自发挥,还是协同创作,要不要现在商量商量?”
她哼哼着说,听起来没心没肺的。
可是傅时牧知道,只有最坚定的决心,才能开出举重若轻的玩笑。
傅时牧感到心头像被坠了百斤生铁,扯得他一阵绞痛,他蓦地站住,快速回过身来。
花晏一头撞到他胸前,她揉着被碰的酸疼的鼻子无奈道:“真的现在就商量?好吧。”她很平静,平静的仰头看他,就像在看自己的宿命。
傅时牧没有回答,他轻举起花晏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将她微蜷的手指抚平。
花晏有些迷糊:“怎么了?”
“地道出去就是药师山,山上遍布着数不清品类的草药和毒药。行僵粉的解药很单一,就是灰槿草这一味草药。”傅时牧干燥温暖的手掌覆着花晏的掌心,“一旦我倒下,你要努力找到出口,我这条命可就指你了。说好了做桃酥给你,至少活着才能兑现。”傅时牧想说得轻松些,可掌下的手蓦地一颤,他的声音便也跟着颤了颤。
“好。”花晏狠狠点头,虽然她知道他看不见。
“记住,灰槿草并不是灰色的,与寻常草颜色一般,草茎带细密的绒刺,嫩叶叶梢是圆的,长成的老叶会变尖,叶缘也会生出细小的齿状。这草很矮,不会过膝…我是指我的膝盖。”傅时牧一边说,一边伸指在花晏掌心慢慢描摹着草叶的形状。
他说得很快,也只说了一遍,交代完了也不停留,继续拉着花晏往地道出口走去。一路上花晏始终默不作声,心下一遍遍重复着傅时牧的描述。
记不清大概过了多久,就听傅时牧轻轻呼出一口气,欣喜道:“看到出口了。”
花晏一愣,侧身探头,看到前方十来丈的地方隐约可见灰蒙蒙的光亮,只是十分微弱,并不耀眼。
可花晏却觉得那黯淡的光能照进自己的心里去,她兴奋的抓起傅时牧的手就往前跑。
“别急着冲出去,想杀我们的人想必已经发现我们没死,正想方设法找我们呢。”傅时牧虽然这么嘱咐了,但他知道除非对方发现了地道入口,不然一时半会是无法在这迷宫一样的山上发现他们的。但发现地道入口显然更不可能,毕竟机关已被砸坏,想再触发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
傅时牧看着花晏的背影,眼中渐渐全是不声不响的笑意。
“就是想冲出去,也不太可能啊。”跑到出口处,花晏看着盘根错节的藤蔓蕨叶,抽出了赤焰剑。
“我来吧。”傅时牧接过短剑,砍落堵在洞口的枯枝藤蔓,这才发现出口处并不是平地,而是相当陡的一段斜坡,坡上全是带刺的灌木和过膝的杂草。傅时牧踩着一处突起的石头,跃身出了地道,斩落了不少挡道的灌木,然后转身朝花晏伸出手:“上来吧。”
将花晏拉上来后,傅时牧道:“跟在我身后,小心灌木丛,这些植物的刺都是带毒的,虽然不致命,但被扎一下免不了会红肿一大片。”
“哦。”花晏也没啰嗦,十分顺从的跟在傅时牧后面。好在斜坡虽陡,但没爬一会儿地势便平了许多,也好走了许多。
“有看到灰槿草吗?”花晏提醒着傅时牧。
“没有,这种草是不长在向阳处的。”傅时牧道。
“你刚才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一点?”花晏哼道。
“…忘了。”
“竟然忘了!不然我真要满山坡爬着挖草根了!”花晏不满的伸出手指,狠狠的朝傅时牧戳去。
然后傅时牧就被她戳的脸朝下直直摔了下去。
傅时牧倒下的时候,手里仍维持着砍荆棘的动作,虽然谈不上帅气潇洒,但隐约可见如行云流水般的招式走向。不过后来用傅时牧的话来说,就是可惜了他恰到好处毫无雕琢的姿势。
因为他是脸朝下昏倒的。
花晏在眨眼后反应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去抓傅时牧的衣服,她整个人被傅时牧带的向下倒去。
“该死!”眼见自己就要把傅时牧惨压到下面,花晏下意识右膝嗵一声跪了下去,靠膝盖的力量稳住了自己下跌的趋势。
花晏死死拽着傅时牧衣服,看着傅时牧离地不到寸许的脸,喘着气道:“啧啧,你真应该感谢我。”
将傅时牧翻过身来,花晏一屁股坐在他身侧,右膝处又肿又痛,她也懒得看。花晏抬头看看西沉的日头,苦着眉头叹气:“总不能这么坐在斜坡上吧。”她垂眼去看毒发的傅时牧,蓦地发现他的唇角依稀凝结着淡淡的微笑,温柔如午后煦暖的阳光。
昏倒的前一刻,他便是带着这笑意一路披荆斩棘,无声的护着身后的人。
花晏怔了片刻,然后狠狠咬了咬下唇,从傅时牧手里拿回赤焰短剑,寻了一根坚实的长木用剑削去尖刺。她站起身朝四下眺望了片刻,决定先找一个能安置他的地方,毕竟他们还在一个微微有些陡的斜坡上,随时都有滚落的可能。
花晏解下自己的发带,将自己的左臂与傅时牧的左手手腕绑在一起,右手抓住他的右臂,试图将他拽过来负到背上。只是毕竟没有多大臂力,拽了一会儿就胳膊发软。花晏没办法,只得将傅时牧侧翻过来,然后自己再侧卧过去将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
“亲自投怀送抱的,真是便宜你小子了。”花晏嘟囔了一句,一手撑地坐起,深深吸足一口气,猛地将傅时牧拉到了自己背上,继而撑着长木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傅时牧身形瘦高,上半身被花晏背着,两条腿仍然拖在地上。不过花晏才顾不了那么多,能背着他走已经很不容易了。
“真的是很不容易了!本姑娘完全可以拖着你走的。”花晏侧了侧脸,狠狠瞪了眼傅时牧。傅时牧的头安静的搭在花晏单薄的肩上,唇角淡笑依旧。
花晏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悲伤,“喂,你不是最喜欢揶揄我么,怎么现在没声儿了?”
傅时牧还是笑着,薄薄的眼皮微垂着似闭非闭的。
“臭小子。”花晏不再看他,双手握着长木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没什么臂力,全身大部分力量都靠那只长木支着,根本无法空出一只手去斩开身前的灌木丛,只能硬着头皮捡灌木稀疏的地方走。只是饶是如此,她的双腿仍被坚硬的刺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带刺的灌木像挥舞着镰刀的魔鬼,可花晏却丝毫不敢停下。她背着的那个人只剩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能活,她不敢也舍不得为自己留出片刻休息的时间。
“嗷,本姑娘的腿要被毒刺扎成猪肘了。”花晏低声哀嚎。
“万一留下各种可怖的疤痕,你是不是要考虑对我负责呢?”顿了顿,花晏又自言自语的哼了一声,“哼哼,不回答?虽然我没问你,但也猜到那个叫什么小白的要跟我抢。好啦好啦,我是喜欢你,我承认了,你得意去吧。”
她很期待傅时牧搭理她一下,哪怕是拿她调笑也行。可是直到她的声音被山风吹散,也没人搭理她。
“你看我难得允许你臭屁一下嘴巴贱一下,结果你倒不吭声了。”
“你不知道,那次我中了小丁的迷香,昏迷中我梦到你抱着我。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你的脸突然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妈呀真是吓我一跳…”花晏一个人哼着说着,嗓子又干又涩,可她又不得不靠东拉西扯来让自己不注意腿上的肿痛感。
“傅时牧,其实就算我再也没希望找到真凶,我还是感激你,很感激很感激。我也知道喜欢你就像在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只能走下去,即便只有我一个人。”花晏垂眼看着脚下的荆棘,淡淡的笑了。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脚下成片的灌木丛终于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杂草和蜿蜒的爬藤,地势也平坦了起来,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块突出在山腰上的平地,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块嵌在山腰上的巨大山岩,露出的岩面部分十分平坦,倒是一块不错的休憩之地。
一步步岩石台上,花晏腿肚子发颤,终于没撑住,脚一软坐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来请假…废柴匪最近在旅途奔波中加上月底回国的一些琐事近期会更的慢些咯
本来打算提前发新文用新文的存稿顶一段日子但素存稿实在太瘦不忍心再剥削它了…嘤嘤
57.傅时牧看上去开心不少,“走吧裘大庄主,我想有些事我的确需要和你谈谈。”话没说完,傅时牧的双臂便被左右两个高大的喽啰狠狠抓住。
小白终于看不下去,哇哇大叫道:“浑球,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被一个不怎么样的女人甩了你就任人宰割了?!”
傅时牧眉梢轻挑:“你怎知我这就是任人宰割了?”
裘不归拍了拍手,笑道:“感人的戏码就演到这吧,把傅公子带下去。”
两名喽啰应声去架傅时牧,错眼间,一道红光撕裂了长风,接着便见几道细细的血柱喷出,继而是痛不欲生的嘶喊。
众人朝傅时牧看去,却见他身侧一名喽啰四根手指齐根而断,几乎快痛晕过去,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另一名接着一声惨呼,那只抓着傅时牧胳膊的手齐腕折断,露出森森白骨。
小白一脚踹开那个被自己折断手腕的人,瞥了眼正在拭剑的花晏,哼道:“你还算有良心,不枉浑球为了你去找死。”
花晏擦剑的手明显一滞,然后丢掉手里染血的手帕,淡淡道:“我还没向他讨旧账,轮不到别人抢在我前面。”
裘不归神色不善的紧抿着唇,他微微后仰,手掌扬了扬,片刻后,数十打手齐齐抄家伙围了上去。
“老子原也不想见血,但你们两个姑娘家的,既然有失厚道在先,也别怪我裘某不客气了。”裘不归铁青着脸大声道:“都给我抓了,丢进地牢。”
数十名打手得令后扑了上来,小白一个擒拿夺了一名喽啰的长刀,眨眼间便放倒两名打手。
花晏手腕反转,短剑一横,剑尖直指裘不归心口,尚未跃起,便感到手腕剧痛。她猛地回头,看到傅时牧正紧紧攥着自己右腕。
“放手!”花晏心急大呼。
“你去送死的话,我也没有跟他们走的必要了。”傅时牧决绝的抓着她的手腕,攥得她生疼。
“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裘不归我是一定要杀的。”花晏银牙一咬,正要拔出手臂,却见傅时牧身后一喽啰挥着长刀便朝他刺了过来。
花晏猛地推开傅时牧,短剑一横,长刀登时被劈为两截,赤焰去势不减,一剑将那喽啰的左肩扎了个对穿。
“花小妞,不孬嘛。”小白冲过来一脚把那喽啰踹了老远,回过头冲花晏扬了扬嘴角。
花晏正要回嘴,蓦地感到脖颈剧痛,头脑晕眩的向后倒去,一阵天旋地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傅时牧从后面抱住昏迷的花晏,温柔的吻了吻她的耳根,低声叹道:“傻姑娘,我不跟着这群人走,如何去会会你那个大军师呢?”傅时牧打横里抱起花晏,刚一转身,就见李草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
傅时牧的眼神越过李草的肩,看到十几个躺倒地上的喽啰,脑袋上都有一个扁扁的血洞。
“老大,小晏就交给你了。”傅时牧看着李草道。
李草笑,“我都在这等着你把人给我呢,你还这么舍不得放手。”
傅时牧苦笑着将花晏交给李草后,又将她掉在地上的短剑拾起,归入剑鞘放进她怀中。
李草横抱着花晏正要离开,忽然转过身冲傅时牧叵测的笑笑:“我救你的心上人,你拿什么回报我?”
傅时牧叹道:“你是我老大,我是你下属,还需要怎么回报?”
李草满意的点点头,“老子就知道你逃不出我手心,哈哈。”
傅时牧看着李草的身影潇洒的消失在夜幕中,转过身拍了拍一直努力护着他的小白,“别打了。”
小白愣愣的收手,拍了拍傅时牧的脑门:“你傻了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傅时牧绕过小白,朝裘不归走去。
裘不归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嘿笑道:“老子最是喜欢把脑袋送上门的人了。”
元陇悄然退步,冲两侧的人比了一个“杀”的手势,便退至人后,几个身手敏捷的打手悄无声息的绕到傅时牧身后,冲着他的后背扬到便砍。
小白一扭头,心中灌铅似一沉,脱口大叫:“浑球小心!”
远远的,她看着长刀似是将她的目光斜斜切割开来,熊熊火把燃烧着一股凛人的杀气,如一只勾起的钳子般扼着小白的喉咙。
长刀带着张牙舞爪的杀气劈落,傅时牧却没有转身,他依旧从容的向前走着。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躲的,总之那一刀莫名其妙的就走空了。
后来小白问他,你这浑球分明没有武功,哪学来的精妙步伐躲开人家的杀招的。
傅时牧干笑了一声,说有屁个精妙步伐,那些人早中了我的迷香产生了幻觉,砍的不过是空气罢了。
于是傅时牧就这么轻易的穿过丛生的刀光,在裘不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五指微动,指尖小巧的银刀就贴上了裘不归的脖子。
傅时牧冷笑一声,“带我去见纪怀宿。”——
我是**的分割线——
傅时牧一动不动的看着透过窗栏洒进囚室的朦胧月影,黯淡的月光从狭窄的木栏中挤进来,连傅时牧的身影都似是跟着窄了几分。
小白已经打了一个盹儿了,她睁眼,见傅时牧还是保持着她睡过去前的姿势,不由道:“你就不能坐一会儿吗?”
“这儿空气好。”傅时牧道。
小白白了他一眼,“我一个姑娘家的都无所谓这种囚牢的味道。”
傅时牧背影微微抖动,似是在笑,“这时候你记起自己是姑娘了?”
“滚!”小白毫不客气骂了一句,“你怎么就不看在老娘陪着你进牢房的份儿上说几句好话?我完全可以丢下你自己逃之夭夭的。”
傅时牧想了想,回过身,抱拳深深作了一个揖。抬起头的时候,微弱的火光印在他郑重其事的脸上,看在小白眼里带着无以言说的萧肃。
“你你你干嘛。道儿上可不兴这种文绉绉的方式。”小白抓起旁边的瓷碗,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冰水。
傅时牧并没有解释,他微微后仰,靠在斑驳的石墙上,脸上的神情隐在一片灰色的暗影之中。
小白低着头,过了一会儿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对我太歉疚。”
傅时牧心里苦涩。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就因为小白这么一句话而没心没肺。
“那个…”小白犹豫了一下,道:“花晏说你答应阿横会照顾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傅时牧的脸隐匿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小白道:“如果你因为承诺而把所有事都揽了下来,老娘可不买你的帐。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穿牢笼,脱身去找花晏,把全部真相告诉她!”
傅时牧侧了侧头,淡淡的看着小白,他知道这牢笼根本困不住她,所以才无所谓小白跟着自己进来。
傅时牧伸开五指,看着指尖灰败的月光,缓缓道:“你为之卷了一晚上烟卷的那个游侠,其实是老大。”
小白不可思议的半张着嘴巴,喉咙中像被扎了个草人一样发不出声。
“我…他…”小白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受,到底是震惊还是迷惑,抑或是恍然,还掺杂了些么点失落。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老大的形象和那个干瘪的猥琐男重合在一起。不能否认的是,小白内心对老大是有隐隐的崇拜感,就像任何一个女人会不由崇拜那些能力和权力都让人瞻仰的男人,尤其像小白这种鲜少有男人赢得过她的女人。
“老大既然愿意卖小晏一个人情,说明他迟早会对小晏坦白身份。如果你真的把真相都告诉了小晏,你想连累多少人?”傅时牧声音很冷,像一把沁凉的小刀在刮着小白的心尖。
“你是说花晏会利用老大的那个人情来报复?”
“我不知道。”傅时牧垂下头,“可这种事,任何人都不会闭起眼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更何况我并不希望她心软。”
小白睨了他一眼,“这样你就会好受?那是不是你被她一剑了结了,你心里会更舒服些?”
傅时牧笑了,那笑容像荒凉又破碎的梦境,“我说不是,你信吗?我倒更愿意用余生守着她。”
“哎,”小白长叹一声,“如果她真的能原谅呢,那我也不为难你了。”
“嗯?”傅时牧目露询问。
小白坐起身,直直的看着傅时牧,“浑球,算老娘开恩,那句誓言你就忘了吧。”
傅时牧嘴角淡起一抹笑,他的目光落在哔剥燃烧的干柴上,忽道:“你听了很久吧。”
小白一愣,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悠然的轻笑。
“还好,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你在表露心迹。”纪怀宿抱着宽大的衣袖,微微扬着下巴,永远是那副岿然不动的叵测神情。
傅时牧转过身:“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