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白骨》作者:[英]R.奥斯汀·弗里曼

简介:大海中的骸骨,悬崖下的脚印,古怪的摩押文密码,被害女子枕边的细砂……所有细微的证据在桑代克医师的显微镜下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仔细聆听它们无声的歌唱,凶手便无所遁形。本书包含十四个故事:布罗茨基命案、 预谋杀人、 海上喋血的回声、 浪子恋曲、 帕西瓦尔·布兰德的分身、 失踪的受押人、 钉了鞋钉的鞋子、 陌生人的钥匙、 人类学的运用、 蓝色亮片、摩押文密码、中国富商的珍珠、铝柄匕首、深海来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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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I 布罗茨基命案
II 预谋杀人
III 海上喋血的回声
IV 浪子恋曲
V 帕西瓦尔·布兰德的分身
VI 失踪的受押人
VII 钉了鞋钉的鞋子
VIII 陌生人的钥匙
IX 人类学的运用
X 蓝色亮片
XI 摩押文密码
XII 中国富商的珍珠
XIII 铝柄匕首
XIV 深海来的信息
I 布罗茨基命案
1.犯罪经过
关于"良知",人们做了许多无意义的讨论。一方面大家认为良知让人自责一一或如某些极端的日耳曼学者更喜欢说的"悔恨再三";另一方面则又认为所谓"随遇而安的良知"是令人快乐或痛苦的决定性因素。
当然,"随遇而安的良知"虽有几分道理,但仍解释不了所有的问题。在最令人难安的情况下,某个铁石心肠的良知也许觉得轻松自在;然而在相同的情况下,较为脆弱的良知则会极度地"悔恨再三"。况且,很可能某些幸运的家伙根本没有良知可言。这种负面的天赋令他们不会有丝毫的不安情绪,也不会有一般民众精神上的起伏挣扎。
赛拉斯·席克勒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总是和气地打躬作揖,那张圆脸总是堆满笑容。从没有人会以为他是罪犯,尤其他那虔城可敬的女管家,她总觉得主人非常和蔼可亲,常听见他在屋里愉快地哼唱歌曲,用餐时也总是一副热忱感谢的模样。
然而,赛拉斯的确是靠着偷窃这门手艺换取舒适、简单的生活。
这是个危险而不稳定的行业。不过.若是经过审慎的安排与计划倒也还好。而且,赛拉斯的判断力极佳。他总是独来独往,因此不怕被共犯出卖,也不用担心情妇之流一时冲动向苏格兰场告发。此外,赛拉斯与大多数的罪犯不同,他既不贪心也不浪费。他想掠夺的并不多,并且总是小心计划,秘密进行。事成之后,则将所得审慎地投资在"每周物产"上。
赛拉斯早年从事钻石业,后来仍偶尔接接生意.但是并不固定。在钻石买卖这一行,他曾被怀疑从事不法交易,一两个不懂事的钻石商还过分地散布流言说他销赃。然而,赛拉斯只是亲切地一笑,依然我行我素。他很有把握,那些阿姆斯特丹的客户肯定不会多问。
这就是赛拉斯·席克勒。这个十月的傍晚,他在屋后的花园散步,全然一派典型的普通中产阶级模样。他穿着旅行服准备前往欧洲大陆做短途旅行,他的行李袋已经收拾好放在客厅沙发上。他在背心内层口袋放了一包钻石一一这是他正正当当从南安普敦买来的;另一包较为贵重的钻石则藏在右脚靴子靴跟的洞里。再过一个半小时,赛拉斯就要出发赶火车,然后再转车到目的地。出发前这段时间,他实在无事可做,只能在屋后日渐萧索的花同里散步,一边思考这笔生意成交后该怎么投资。女管家已离家前往威汉姆进行每周例行的采购,大概十一点才会回来。赛拉斯独自在房舍四周走动,觉得有点儿沉闷无聊。
正准备进屋,赛拉斯听见花园外边的荒芜小径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是停下来听了一会儿。这附近并没有别的住家,而且那是一条死路,路的末端只能连到屋后远处的荒地。来者会是访客吗?不太可能,赛拉斯·席克勒很少有访客光临。此时,脚步声向这边而来,声音在坚硬的石子路上显得越来越大了。
赛拉斯缓步走到大门口.好奇地倚着门往外看。眼前一线火光照亮了一位男子的脸庞,显然那人正在点烟,接着这位陌生人移开嘴上的香烟,吐了-口烟雾,问道一一
"请问这条路是不是通到巴珊大车站? "
席克勒说:"我不知道,不过,再过去一点.有条小路可以通到那里去。 "
陌生人皱皱眉头说:"小路!我已经受够了这些小路了,我从市中心来到卡特利,就是想穿过这里走到火车站的。一开始,我沿着大马路走,后来有个笨蛋告诉我如何抄近道,害得我迷了路,在黑暗里乱走乱撞了半小时。" 语毕,他还加了一句:"而且,我的视力又不好。"
席克勒问:"你要乘几点的火车? "
对方答道:"七点五十八分。"
席克勒说:"我也正要去乘那班火车。不过.一小时后才会出发。车站距离这里只有四分之三英里。进来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走过去,这样你就绝对不会迷路了。"
"你真好心。"陌生人说。一面从眼镜后头打量着这幢昏暗的房子。"不过.我想......"
赛拉斯打开大门,和蔼地说:"在这里等车,跟你在车站等车没什么两样。"陌生人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扔掉香烟,跟着赛拉斯朝屋子的大门走去。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一团快要熄灭的昏暗的炉火。不过,赛拉斯先进门之后,随即拿了根火柴,点亮一盏从天花饭上垂下来的煤油吊灯。随着火光跳跃,小小的室内也跟着大放光明,两位男子互相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老天!他是布罗茨基。"席克勒看清这位客人时,暗自想着,"显然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当然喽,过了这么多年,加上视力不好,他一定认不出我。"接着他大声说道:"先生,请坐。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些小点心打发时间呢?"
布罗茨基咕哝着表示接受。当主人转身打开橱柜时.布罗茨基先将帽子一一一顶硬里的灰色毡帽一一放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再把手提袋放在桌子的边缘,雨伞则放在袋子上头,然后坐进一把小扶手椅。
席克勒在桌上摆了瓶威士忌、几个珍藏的星星图案平底杯,还有一个分酒器,然后说道:"吃块饼干吗?"
"好啊,谢谢。"布罗茨基说."你知道的,待会儿要乘火车,加上刚才又迷了好久的路。"
"是啊,"赛拉斯附和道,"千万不要空着肚子上路。希望你不介意吃燕麦饼,我找得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为了让主人放心,布罗茨基赶紧表示他特别喜欢吃燕麦饼于,又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刻意地吃得很香。
平时布罗茨基吃东西总是从容不迫,此时却显得有些狼吞虎咽,由于他觉得自己嘴里嚼着东西,不太方便开口说话,因此多半都是赛拉斯在讲,这项任务一度令这位温和的主人觉得有点儿尴尬。照常理说,他们本来应该聊聊客人要去哪里,或是要去做些什么事等等,但这却正是席克勒要刻意回避的话题。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而且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提起这些事情。
布罗茨基是个小有名气的钻石商人,而且生意做得挺大。他买进的多是未经加工的钻石,同行也都知道当他的钻石累积到一定数量之后,便会亲自带货到阿姆斯特丹加工。因此,席克勒知道,布罗茨基这趟旅行也是例行公事;想必在他颇不起眼的衣衫隐蔽处,藏着某个可能价值数千英镑的纸袋。
布罗茨基仍旧坐在桌子一侧,乏味地嚼着饼干,不太开口。席克勒坐在对面,紧张地说着话,甚至有时候还有点不知所云;他注视着眼前的这位客人,兴致越来越高昂。宝石一一特别是钻石一一曾是席克勒最在行的东西。他完全平碰银器这类硬邦邦的金属制品;至于黄金,除了金币之外,他也很少碰。但是,说到宝石,在处理这种东西时,可以一口气将寄售的货品全都藏在靴子的鞋跟里,随身携带而没有安全上的顾虑,所以这玩意儿就成为他最大宗的买卖。现在有个男子坐在正对面,他的口袋里放了一包钻石。那包东西比起席克勒手上最值钱的货,大概还多上好几倍;这些宝石的大概价值一一他的思绪停了下来,同时说话的速度也开始加快,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当他说话时,潜意识中的另一串词语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冒出来自动连成语句,于是思绪能够在两条平行的道路上持续运转。
席克勒说:"傍晚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是吗? "
布罗茨基答道:"的确。 "
接着他又继续慢慢地咀嚼饼干.鼻子上还不时发出呼吸声。
"至少值五千英镑。"赛拉斯的潜意识又继续思考着, "也许有六七千英镑,也许有一万英镑。"他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并努力将念头集中在某些有趣的话题上。赛拉斯察觉自己涌出一般陌生的情绪,并且颇为不安。
他问道:"你对园艺感不感兴趣?" 除了宝石和"每周物产"之外,赛拉斯最感兴趣的就是倒挂金钟形的晚樱科植物了。
布罗茨基轻声笑了笑,淡淡地说:"离我最近的要算是哈顿公园了一一" 他突然停住,接着才说,"你知道的,我是个伦敦人一一"
赛拉斯注意到刚才突然的停顿,也很快地明白其中的原因。倘若一个人身怀价值连城的宝物,不欲为外人所知,就得小心自己的言行。
"难怪了,"赛拉斯心不在焉地回答,"伦敦人大都对园艺不感兴趣。" 接着,他又不知不觉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就算对方身上的东西值个五千英镑好了,如果把五千英镑投资在每周物产上的话,能够买些什么呢?他上回投资房子,花了两百五十英镑,出租之后,每周有十先令四便士的租金进账。据此算来,五千镑可以买进二十倍的房子,每周大约可收到十镑左右,相当于一天一镑八先令,一年五百二十镑,这样便可以不愁吃穿;如果再加上自己已有的财物,就算得上富有了。有了这笔收入.他就可以金盆洗手,轻轻松松地过下半辈子了。
赛拉斯偷瞒了一眼桌对面的这位客人,不久.当他觉察到自己内心那股明显的躁动,便很快将视线转开。必须停止这种妄想!对这位他素来敬重的人下手? 这实在太疯狂了。当然,上次是发生了韦布里奇警员丧生那件小憾事,不过那是无法预料且不可避免的,而且毕竟那全是警察自己招惹的。还有,爱普森的那个老管家也是,当然了,如果在当时那种狂乱的状态下,那个老蠢蛋懂得呼救就没事了一一好吧,那的确是个意外,非常令人遗憾,对此赛拉斯感到无比难过。但是,蓄意谋杀? 为了抢劫而杀害对方? 这根本是疯子的行径嘛。
当然喽,如果赛拉斯是那种冷血的家伙,那么眼前就是他千载难逢的良机了。一大批可以掠夺的宝物,空荡荡的屋子,邻近地区偏僻荒凉,房子离大马路和其他住户有一段距离。还有,时间已晚,天色已暗......但是,当然了,还得考虑尸体,这向来是最困难的问题。该如何处理尸体呢? 此时,他听见一列上行快车驶过屋后那片荒地上的转弯处。随着车声,赛拉斯涌起另一股思绪,他的眼神再度落在沉默寡言毫无戒备的布罗茨基身上,后者正心事重重地坐着啜饮威士忌。过了许久,赛拉斯努力移开自己的视线,并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看了看壁炉上面的钟,然后在残余的炉大前伸手取暖。接着,赛拉斯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波动,告诫他离开这间屋子。尽管他并不冷,反而有点热.但却还是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于是他转过头,往门口望去。
"好像有一阵令人不舒服的风。" 赛拉斯说,并又轻轻打了一个寒战,"不知道我有没有把门关好。"赛拉斯缓步穿过客厅,敞开大门,望着外面黑漆漆的花园。 →股难耐的强烈欲望迫使他走到户外,冷却一下心中那些疯狂的念头。
"不知道现在上路好不好?" 他边说边期盼地望了一眼灰蒙蒙的暗淡天空。
布罗茨基站起身子,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问道:"你家的时钟准不准? "
赛拉斯不太情愿地表示时钟是准的。
布罗茨基问:"到火车站大概要多久? "
"哦,大概要二卡五分钟到半小时吧!" 赛拉斯不由自主地稍稍夸张了一点距离,如此答道。
"那么," 布罗茨基说."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而且在这里等候,要比在火车站闲逛舒服得多了。我想,应该没有必要提前出门吧。"
"没必要,当然没有必要。"赛拉斯表示同意。
此时,他心头涌起一股遗憾与得意交杂的奇特情绪。赛拉斯在门边驻足许久,做梦似地看着外面的夜色。然后,他轻轻关上门,而且仿佛出于无意识,他无声无息地把门锁上了。
赛拉斯回到座位上,面对沉默寡言的布罗茨基,他试着开启话匣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零零碎碎,没头没脑。他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热,神经紧绷,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还有一个尖锐的声音隐约在耳畔响起。他也发觉自己以一种既新奇丑恐惧的心情,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眼前的客人。他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但是,不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丑身不由己、更加虎视眈眈地望着对方。血腥与暴力仿佛主宰着他,丑恶的细节点一点在他脑中汇集为想象中的谋杀,又形成一连串清晰、条理分明的步骤。
赛拉斯不自在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不过注意力仍集中在客人身上。他无法继续与这位身怀珍贵宝石的客人对坐下去,因为心中那股交织着恐惧和兴奋的冲动越来越难以抑制。如果继续坐在原地,那股冲动必定会战胜他,后果便不堪设想了......一想到这里,赛拉斯怀着一丝恐惧,从吓人的念头中退缩了一下,但是,他仍觉得手痒,很想把对方的钻石弄到手。毕竟,赛拉斯是个天生的罪犯,犯罪是他的天性,他是一头掠夺成性的野兽,而且他从来就没赚过钱,向来就是以偷窃一一必要时还使用暴力一一来维生的。因此,那些唾手可得的宝物也就成了他觊觎的对象。那种机不可失、不愿让钻否从手中溜走的感觉,在他心中益发强烈,不可抑制。
但赛拉斯还是尽量避开这种诱惑。他决定暂时离开布罗茨基一下,等到真的克制不了了再说。
"对不起。" 赛拉斯说,"我进去换双较厚较暖和的靴子。天气已经放晴了好一段日子了,可说不定也会开始变冷,而且,出门在外.,脚弄湿了实在很不舒服。 "
"是啊,而且走起路来也比较危险。" 布罗茨基表示同意。
赛拉斯走进紧邻客厅的厨房,厨房里点着一盏小油灯,在灯光下他看见那双坚固、于净、适合在乡间步行的靴子就放在那里。于是坐下来准备换上。当然,换上那双靴子并不是他的本意,因为脚上的那双鞋子里已经藏了一些钻石。但是,他还是改变主意换上了锥子,这也算是有助于打发时间。他做了个深呼吸,无论如何,离开客厅令他松了一口气。他心想,如果离开客厅远一点,也许那个诱惑就会消失。布罗茨基会继续赶路一一但愿他能自己上路一一至少.这样一来就可以度过危险期,下手的机会就消失了。而那些宝石......
赛拉斯一边慢慢地把鞋带松开,一边抬头望着客厅。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见布罗茨基坐在桌前,背对着厨房的门。布罗茨基已经吃完饼干,此刻正沉静地卷着烟卷。赛拉斯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脱去脚上的靴子,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定睛凝视着布罗茨基的背影。之后,赛拉斯松开另一只靴子的鞋带,仍望着不知情的客人,接着脱去靴子,轻放在地板上。
布罗茨基平静地卷好烟,舔一舔卷烟纸,收起烟草袋,然后拍去膝盖上的烟草碎屑,再摸摸口袋找火柴。突然,赛拉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沿着走道偷偷摸摸地往客厅走去。他只穿着袜子,因此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像猫似的偷偷前进,嘴巴微张,轻轻呼吸着,直到客厅门边才停住。赛拉斯涨红的脸暗了下来,睁大的双眼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充血的耳朵嗡嗡作响。
布罗茨基划亮一根火柴一一赛拉斯注意到那是根木制的短火柴棒一一点燃了烟,再吹熄火柴,扔进壁炉里。然后,他将火柴盒放回口袋,开始抽起烟来。
赛拉斯悄无声息地慢慢潜进客厅,他轻手轻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布罗茨基的坐椅背后才停节来。他离布罗茨基非常近.近到必须别过头呼吸以免吹乱对方的头发 。因此,约有半分钟的时间,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像是一尊象征谋杀的雕像,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望着这位毫不知情的钻石商人。赛拉斯张着嘴快速地呼吸着,手指则像一头大型水蛙的触角般缓缓蠕动。接着,就像先前一样无声无息地,赛拉斯退到门边,然后迅速回到厨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下手了! 布罗茨基的性命危在旦夕.要置他于死地实在是太容易了。说真的,刚才赛拉斯站在布罗茨基的背后时,要是刚好手边有个下手的武器,比如一把椰头,甚至一块石头的话......
赛拉斯环视厨房,一根铁条让他眼睛一亮,那是工人修葺温室时留下来的。铁条长约一英尺直径约四分之三英寸,是从某个方形支柱上切下来的,所以形状有点奇怪。要是一分钟之前,这个东西在他手上就好了......
他捡起铁条在手上掂了掂,并在头部周围试着挥舞了几下。真是个致命的武器,而且不会发出声音,很适合那个闪过他脑际的念头。呸,最好还是放下铁条吧。
但赛拉斯没有放下铁条,他走到门边,并再度注视着布罗茨基,布罗茨基仍然背对着厨房坐在那儿,若有所思地吸着烟。
突然间,赛拉斯一转念,他的面孔涨得通红,膀子上的血管突起,还沉下脸露出狰狞之色。他拿出手表,仔细地看了一眼,再把表收好。接着,他迅速而安静地大步溜过走近进入客厅。
赛拉斯距猎物的椅子仅一步之遥,他停下脚步,不慌不忙地瞄准。尽管铁条举得很高,但移动时还是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因而当铁条嗖嗖地划过空中时,布罗茨基立刻转过身来。这一转身影响了凶手瞄准的角度,铁条擦过被害人的头部,仅仅造成一处轻伤。布罗茨基发出颤抖的微弱叫声,跳了起来,带着临死的恐惧顽强地抓着攻击者的双臂。
接着便是一场搏斗,两个人死命地紧紧抱住对方,纠缠在一起,前后来回地摇晃扭打着。椅子倒了,桌上的一只空杯子被扫了下来,布罗茨基的眼镜也被踩碎了。一声声可怜又恐惧的哀鸣传入夜色之中,尽管此时赛拉斯已经杀红了眼,但他还是深恐屋外路过的行人会听到声音。于是,赛拉斯使尽力气做最后一击。他将布罗茨基压在桌上,然后扯下桌布的一角,往被害者脸上扑去,当对方再度发出尖叫时,就将桌布塞进对方的嘴巴里。双方僵持了足足有两分钟之久,两人几乎都没有移动,仿佛是某个悲剧画面似的。直到被害人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抖动也消逝了之后,赛拉斯才松开手,让垮下来的尸体轻轻滑到地板上。
结束了。不论好或坏,人已经杀死了。赛拉斯站起束,气喘吁吁地边擦着脸上的汗边看时钟。差一分钟七点,整件事只用三分多钟就完成了。在他的谋划中,运货的火车将会在七点二十分经过附近.而这里距离铁轨只有三百码远。不过,还是得把握时间才行。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唯有想到布罗茨基的叫声可能会被听到时,心情才会有些波动。要是没有人听见叫声的话,一切就太完美了。
他弯下腰,轻轻地将死者口中的桌布取出来.接着仔细地搜索死者的口袋。赛拉斯很快就找到他要的东西。而且,当他捏着纸袋,碰触到里面那些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小硬物时原来那股轻微的悔意马上就被这阵暗喜淹没了。
接着,他例行公事般利落地展开善后工作,同时不忘注意时间。桌布上留下几滴较大的血滴,死者头部所在的地毯上也有一小处血迹。赛拉斯从厨房里取来一些水,一把指甲刷和一块干布,然后将桌布上的血迹刷洗干净,同时也没忘记处理桌布下可能沾到的部分。此外,地毯上的斑点也弄干净了,他将打湿的部分擦干,然后在死者的头部下面垫了一张纸,以免地毯再次被弄脏。接着,他把桌布弄平,椅子扶正,再将破碎的眼镜放在桌上,并拾起那支在打斗中被踩熄的香烟,把它扔到壁炉里。赛拉斯将地上的玻璃片扫进簸箕,部分碎片来自玻璃杯,其他则是碎裂的眼镜片。他将所有的玻璃片移到一张纸上,仔细地检查,将认得出是镜片的大块驶璃挑出来,把它和一撮玻璃碎片一同放在另一张纸上,再将其余的玻璃片放回簸箕。然后,赛拉斯匆忙套上靴子,将玻漓碎片倒在屋后的垃圾堆中。
接着就是处理尸体了。赛拉斯匆忙地从绳索盒里剪下一段绳索一一他是个有条不紊的人,不像别人总是用那些零零星星的绳子一一先把死者的手提袋和雨伞绑好。再把东西放在肩上。然后,他把装有碎破璃的纸张折好,连同眼镜一起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最后再把尸体扛在肩上。布罗茨基个于瘦小,体重不超过九英石(英制重量单位,一英石相当于十四磅或六点三五千克),体格高大健壮的赛拉斯将他扛起来不成问题。
此时天色相当昏暗,赛拉斯从后门望向那片由屋后延伸到铁轨的荒地。他顶多只能看见二十码远。他仔细地倾听,确定四周没有声音之后,很快地带上身后的栅栏门,迅速而谨慎地走在高低不平的草地上。这段路程并未如预期般安静无声,因为虽然地表有一层荒芜的草皮,但下面却是一层厚厚的碎石子,这让他的脚步声无法消音; 此外,随之摆动的手提袋和雨伞也发出恼人的噪声。这些不便对赛拉斯所造成的妨碍,远超过肩上那具沉重的尸体。
房子离铁道约有三百码,平常走起来只要三四分钟,但是现在身上扛着这么多东西,加上不时停下来听听四周的动静,他花了六分钟才走到那道有三条横杆的栅栏。他在隔开荒地和铁道的栅栏前停了一会儿,再度仔细地四下聆听,并且谨慎察看潦黑的四周。在这块荒地上,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提醒他要加快脚步才行。
赛拉斯轻松地把尸体抬过栅栏的另一边之后,又扛着尸体走了几码,来到铁轨转弯处。他将尸体正面朝下放好,让颈部靠近铁轨,然后拿出小刀,割断绑住雨伞和手提袋的绳子,把雨伞和手提袋扔到尸体旁边的铁轨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绳索放在口袋里,不过却漏掉了割绳结时摔在地上的一小段绳子。
此时,装载着货物的火车已经驶近,急促的蒸汽机声和叮叮当当的火车声清晰可闻。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损毁的眼镜和那包碎玻璃,先将眼镜丢在死者头上,再把倒在手上的碎玻璃撒在眼镜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