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两年。
这两年期间,日子过得就真是太安逸了。顾迟大大身上没再无缘无故新添什么伤口,令狐伤也由此渐放下心来,觉得对方的身体状况是真的稳定下来了。
“你不是与小莎去楼兰?”顾迟再见到自家徒弟的身影,不由疑问。
被攻破的楼兰或许是已被迫改名换姓,苏曼莎几日前言说想回去看看,当然只是远观,顾迟答应了。
“剑宿前辈在那边,答应为弟子照看一二。”令狐伤平静回答,不知为什么,他近段时间很不想离眼前青年太远总觉得离远了会发生什么不可掌控的事情。
顾迟点点头,还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练字仍在继续,方才因疑问才稍顿了下笔。
“师父。”
闻声顾迟再顿了下笔,然后将笔放了下来,站起了身。
“这是怎么了”无怪顾迟大大要微怔住,实在是对方的动作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靠近的人把头靠在他肩上不说,还要两手抱他腰上。
令狐伤:“”不让他切实抱住、听见,就无法心安。
像被只大白团子抱住了,还抱的特别紧。顾迟大大没过多久还是给予了回应,轻拍着对方的背脊,类如安抚。
但这种宁静的氛围终究没能持续太久——
陡然,顾迟发现自家徒弟万分难得一见的,眸中出现不安神色。
顺着对方的目光,顾迟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袍,左腹位置染了大片红色。
顾迟记得这个位置,是在最后道乾的那一剑。
“师父。”令狐伤素来神情冷淡的面容之上,不安的神色愈发清晰明显。他念着这个称呼,像是在对青年说不要离开。
但为什么这次的血,止不住?


第51章 你不是在?


“天相大人,寿诞快开始了。”在门外传话的是一名着深绿长裙,外衔白衣的低位祭司。
过了半晌,在这名祭司着急着想要再开口提醒的时候,宫室内传来一记温和应声:“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不稍多时,等在门外的低位祭司就见到了从宫室内里步出的青年。正是流月城为数不多的高位祭司之一,天相祭司。
其身上服饰是除大祭司以外,众高位祭司所统一必须穿着的衣袍,和低位祭司的有所相似,但是要繁复隆重许多。
他的直属上司是知道他有一睡难醒的毛病,故特地提前派人来请。毕竟神农寿诞是流月城每年一次最为神圣的祭典,不容有失。
青年在前头走着,那名低位祭司很自觉地跟在他后头。前者没开口说话的时候,后者自然也就保持默然无声,位阶界限分明。
本来若是常时,青年该是会语意温和地与对方攀谈几许。只是这每年一次的神农寿诞提醒了他,他在这个世界里又过了一年不自觉就有些沉陷入自我的思绪当中。
他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回到?
是有将近近十年了。
顾迟回想着,同时缓步踏过砖石铺成的地面,响起的脚步声很是轻微,步调十分规律。
他在上个世界,直至最后一刻所见着的事物,是一双银灰色眼眸不同于平时无情绪波动,他那时看到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不安惊慌。
像是对方幼年时期,睡醒了见不到他时候的表情。
想到这里,顾迟声音极低地叹了一声。从伤口位置知道是道乾的那一剑,那时他就知道,他的时间回溯终是达至尽头
但在发现的同时,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只来得及抬手贴上对方脸颊,指腹在那双充斥着不安惊慌的眼眸的眼角处轻轻摩挲了一会。
顾迟其实一直在回避,或者说不敢深想一个问题。
他不敢深想,对方在未来遇见一个全无过往记忆的他时是何种心情
再一次亲眼目睹他的死亡又是什么心情。
这个问题实太过痛苦
“天相大人?”听见前方青年的叹声,跟在后头的低位祭司不由得关心询问了一下。她对她前面这位大人还算熟悉,向来是个脾性温和好说话的人,平时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沉默。
顾迟闻言顿住脚步,回过头去对在他身后同样停下脚步的微弯眉眼道:“无事,黎盺不必为我担忧。”
“是。”被顾迟称呼为‘黎盺’的低位祭司点了点头,形容规矩,一丝不苟。
之后两人到达进行神农寿诞的地点,是在靠近流月城中心神像的地方,位处一座圆台。
神农寿诞的何其庄严神圣,目前而言是没有胆敢迟到或缺席的人,所以在顾迟抵达的时候,就能见到好几列穿着相同服饰的祭司。
祭司所站的位置按身份高低排列,越往前越靠近高台者,即代表身份越高。
而能站在高台之上的只有两人,一是流月城城主,二是流月城的大祭司。但两人的位置自然还是有所区别,不能并排而立,只得城主站在最高处,大祭司是需得低上一阶。
现任的大祭司戴着遮挡双目的暗金色面具,其实造型远观之更像是一顶冠冕。身着白袍,袖口和下摆所绣是烈山部族传承而来,某种极为古老的秘纹。
这时顾迟也已经走到左边列的第一个位置。
“开始吧。”该到的人都到了,作为城主的沧澜也就发了声。
每年一次,神农寿诞开始时的祭祀对众人而言早就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了。
让众祭司进行神祈,感念神明之恩,同时也在新的一年里为族民祈福,这即是神农寿诞的第一个环节。
在这之后的庆典是流月城一年中难得热闹的时候,持续的几日,也是久困城中的族民一年中难得能感到开怀的短暂时日。
“阿晗,你今年莫不是又要躲在神殿里。”顾迟用的不是疑问语句,毕竟对方往年就都是这么干的。
白袍的祭司转过身来,右手仍持握着木质的法杖,面具遮挡了他的眼睛。此时所处位置是通往神殿方向道路的入口,与在庆典中喧闹的人群已离了很远一段距离。
独立其外,岑寂如高天孤月。
沈晗:“”
静默倒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开了口,声音十分泠然低沉:“本座已提醒过你”
“与你走的太近,当心招致他人猜忌。”没等对方再往下说,顾迟就先替他把话补完。
虽然对方的原话其实是‘后果自负’。
“城主既不反对,其他人即便要猜忌,于我也无任何影响。”
城主一脉是霸据流月城权力顶端已有数千年之久的派系,最初是因传统,后来则是因城主一脉的日益壮大,到后来其权力已是无可撼动。
然而即使如此,城主派系的人对与自己同样拥有极大权力的一众高位祭司态度还是算不得友好,尤其对紫微祭司也即是大祭司,更是处处压制。
好像不极力压制着,他们就不能心安一样。
不过天相祭司的身份位置和其他祭司多有不同,按规矩言,先是城主,而后紫微祭司,再来是七杀祭司等等
但事实上‘天相祭司’的位置却实际独立于祭司一列,并不受大祭司管制,而是直接听命于城主。
历任的天相祭司都拥有一种极为特殊能力,能可预知未来。也因为这个极特殊的能力,让他们的身份位置独立于他人。
现任城主是个明白人,也知晓自己这一脉中存在的种种弊端,但即使他是坐在城主位子上的人,一时也难以改变这沉疴旧患。
“你总说夜儿太害羞,不许他躲在神殿里,结果你自己却要躲了。”顾迟陈述着,顺带轻摇了摇头。
看了这么多年,他真是有些看不下去这两个完全不会对对方表达自身情感的人。初时他是对眼前这高居大祭司之位的人毫无了解,但十年后已能算得上熟稔。
知道了对方并不是真正冷血无情的人,至少对于他的孩子仍留有温情,处处关怀尽管大多是不留痕迹,有些则是方式奇怪地没几个人能理解,被关怀的人也不理解。
白袍祭司薄抿的双唇继续合着,面具遮挡了双目也无法窥探其眸中神色,只是沉冷地未置一词。
最终他提起法杖半转过身去,语声低沉,也无太大情绪波动: “你若是愿意,便多陪陪夜儿。”
完全背对之后:“夜儿一个人太过孤独,他很喜欢你。”
“你在夜儿面前说话要是也这么直接多好。”顾迟低咳了咳,看这父子俩相处是能急死个人。
“夜儿每年庆典都希望你能在场,但看来他今年的希望是又得落空。”趁着沈晗还没走几步,顾迟再补了一句。
果然对方微顿住脚步。
“你也知庆典里,为人父母的大多会带着自家孩子玩闹夜儿每年都是独自一人。”
但这时沈晗却回道:“你不是在?”
顾迟大大被这句问话给噎了一下,然后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沈晗既然知道他在,那就说明对方或许是在远处观望过的,并不如他一开始所表现的回了神殿。
再者就算不是亲自观望,这个举动也充分表现了对方对沈夜十足的的关注态度。
顾迟大大再掩唇低咳了咳:“你才是他的父亲,我在和你在,如何能一样。”
然而对方只语调平淡地把之前的一句话再稍微重复了一遍:“夜儿很喜欢你,你陪着他,他自然是会高兴。”
说来说去这人就是不肯在沈夜面前过多表现关怀在意,顾迟大大于是就直白道:“夜儿更喜欢你,你陪着他,他会更高兴。”
沈晗:“”
虽说一番僵持,但顾迟大大最终还是把这看起来不怎么情愿的人带到了沈夜面前
然后两人就看到年幼孩童脸上,难得出现的明快笑容。


第52章 赤红颜色


“爹爹。”说实话,幼年的沈夜现在是既高兴又有点害怕。高兴是青年竟然真的能把他的父亲带来,害怕是怕对方会询问他的术法练的如何。
但今天是神农寿诞,他的父亲总不至于在这种日子还要检查他的课业进度吧?
不是他说术法什么的真难学,学不好还要挨父亲的骂
“天相大人。”前一声说完,沈夜再侧过头对旁边的青年也喊了一声。
顾迟点了点头,发现旁边拿着法杖带着面具的人还站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便低咳了一声。
单只站着也让人觉之冷峻深沉的白袍祭司这时略微低头一望,恰恰撞见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孩童黑色瞳仁中的似亮着的微光。
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遮挡住眼睛的面具更是隔绝了他人窥探其情绪的可能,即使情绪有什么变动也无人能发现。
大约是只有一秒不到的停顿,沈晗一如既往地表现庄重冷肃:“为父一个星期前教你的术法,你学得如何了?”
“呃”被这一问,沈夜赶紧向旁边的青年投去求救的目光。他要实话回答还没练会,肯定又要被他的父亲说笨。
“咳,既是难得的庆典,该让夜儿好好玩乐一番就不提课业的事情了罢,阿晗?”准确地接收到目光,顾迟出来打个圆场,微微笑着说道。
沈晗:“”
揣摩着自己父亲的态度,沈夜觉得对方是默许了,连做几番心理准备,沈夜才敢抬手去扯一下自己父亲的白袍袖角,试探着说道:“爹爹,我想去看那边的表演”
沈晗没有作声,静合着薄抿的双唇,加之覆于双目之上的暗金色面具,整个人看起来冷厉得如同一把开了锋的霜刃。
但右手持握着法杖,他却是转身按着沈夜所指的方向走去了。
“去吧。”顾迟向那明显一副开心得不得了样子的小孩挥了挥手,微笑着向对方示意道别。
神农寿诞之日的庆典,也即是流月城中心位置活动人数最多的时候。顾迟要往建在流月城至东南方向的一处祭台,也是得经过城中心位置的一条巷道。
“快!快按住他这个怪物!”这是一道愤怒与惊惧同存的声音,或者说,说话的人是试图以愤怒掩盖他的恐惧。
神农寿诞,竟有族人在今日还
“你们谁赶紧上去,先挖掉他的眼睛。”
顾迟本来听到要把人按住那里就准备过去看看情况,现在听到那边竟然有人说要‘挖掉眼睛’,顿时身影瞬闪了两下。
“停步。”抵达现场,顾迟先挡在了被两个人按倒在地上的少年面前,收敛起眉眼常弯下的弧度,先对那听从命令准备走过来实施残忍手段的人平静说了两字。
“天相大人。”突然有这么号人物过来插手,这群少年中领头的那个人先是有些惊讶,但并无慌乱。
顾迟没应声,他倒是认得对方,城主一脉的旁系血亲。转过身,声音微沉道:“你们还不把人放开。”
“不行!不准放。”刚听见顾迟的话,领头的那名少年立即就脱口而出。
这下那两个人一时就没敢动作。高位祭司的话他们不敢不听,但领头的那名少年是城主表兄的独子,他们要是得罪了,以后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在神农寿诞之日兴事,依照城中律法,当予重罚。无故伤害同族,视情节轻重,可处鞭刑乃至极刑。”在说这话之前,顾迟已把那犹豫不决的两人用术法弹退几步,对那被迫趴倒在地上,头也低对着地面看不见面容的少年伸出手。
“他他是个怪物。”眼看着眼中的‘怪物’没人压制,领头的少年吓得抬手先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才色厉内荏地嚷嚷道:“这怪物连自己爹娘都杀,天相大人你护着他是要让他杀更多族人吗?!城主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对您有所不满。”
这种言论让顾迟略微蹙了下眉,言语一旦伤起人来,比之一把匕首刺在身上的痛感也好不了多少。即使要说童言无忌,这种言论也是太过了。
“不必拿城主压我,此事你若是想我上禀城主,我自然愿意为之。”顾迟平淡着声音回应。
不过他知道对方也就是说说,还没有闹到城主那去的胆子。毕竟这件事情怎样对方都站不住理,再者‘天相祭司’的位置还不至于会被个旁系血亲影响。
年幼但发色霜白,这是不寻常了些,但也不该被说成是怪物,至于杀了自己爹娘什么的
前因虽不太清楚,但顾迟依然见不得这一群尚算得年幼的孩子要对一个与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下手,像挖去眼睛这种手段就已是要用残忍来形容。
顾迟方才是对那名头朝地面还看不面容的少年伸出手,但对方并无搭上,只自己站了起来,一手还正捂着自己的左眼。
“你的眼睛,受伤了吗?”顾迟温声询问,正想拨开对方捂住眼睛的手为之探看一番。
不过这时顾迟就发现原本还在周围的几人都各自忙着往后退开了,眼神像是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但对方捂住眼睛的手捂得很紧,顾迟一下还没能拨开。
眼睛受伤了,一个弄不好的话,失明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顾迟自信他的医术技能是一直点亮着,治疗术法也会不少,但要是遇上病人不肯配合的情况耽误了治疗时间,像眼睛这么脆弱易伤的部位,他就不能保证一定能医好。
“别怕,我不是要伤害你。”
对事情有所误解的顾迟大大采用了下强制手段,扣住那名少年的手腕,把对方捂在左眼上的手拉开——
顿时看见一抹深郁的赤红颜色,对方的左眼是如瑰丽血玉一般的妖异瞳仁。
也在这对视的一刻,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瞬急剧的灵力碰撞。顾迟是察觉到了,然后他因所想到的事情而微愣片刻。
他好像知道他眼前的人是谁了?


第53章 并不讨厌


其实不止顾迟微愣住,与他对视之后的人面上也神色略微有异。
“你为什么可以没事?”由于顾迟没有阻拦,问话的小小少年已经重新把他的左眼捂上。
少年身上的衣袍因方才被人按倒在地面而沾上了许多灰尘,但顶着张俊秀好看的脸,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当前的处境状况,反而抬眼望着青年,目光认真地像在做什么学术研究。
和他左边眼睛对视的人,无一例外会遭受石化。他一开始捂着眼睛,便是无意伤害一个对他出示了善意的人只是对方的举措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我的灵力比你强。”顾迟大大言简意赅地回答。方才对视一瞬间灵力碰撞的结果,是他赢了,而对方的左眼要让人石化只能是在灵力高于对手的情况下。
如果说一开始看见对方披于肩后的霜白华发他还没太大在意,到刚刚看见对方的左眼时,可以说是即刻确认了身份。
未来流月城的七杀祭司,瞳。作为反派boss之一存在,未来会自愿死于主角团手中,以身殉城。
“哦,明白了。”不明白为什么青年看他的目光在刚才的一瞬间有些复杂,但瞳只是点点头,不作他问。
眼前的身影尚且年幼,肤色苍白,右边未遮挡住的眼眸无波无澜,灰黑色,像是一潭幽深古井。长相其实真该用标致来形容,俊秀非常,可知若是再年长些大概就能换以俊美这个形容词了。
“”顾迟微敛下目光,整座流月城从开始就已经注定走向悲剧的结局,他到底能够为这座神裔之城里的人做些什么呢?
即使不为系统所发布的任务,顾迟也想为流月城做点什么。因为流月城的悲剧,说到底和自家徒弟是不无关系。
最初长琴在与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一同前往不周山捉拿黑龙之时,因见黑龙的金色眼瞳,认出是昔日好友惊诧之下忘记弹奏。是否有意放过暂且不论,这一疏忽所引来的后续就直接导致了不周山天柱倾塌。
天柱倾塌,人间由此经受一场几近覆灭的灾劫。
流月城一开始正是为炼制五色石以补天才建起,以神树矩木为基,漂浮于北疆上空,是一座浮空之城。但那时炼制五色石是众神的工作,与现居于流月城中的烈山部人并无关系。
烈山部为远古部族,天生善驭灵气且岁数长久,信奉人皇神农。是因不忍生灵涂炭,才向神农自请入流月城相助。在烈山部人入住以后,神农将一滴神血封入矩木,由此烈山部人能可不饮不食而活。
虽然补天计划进展极尽艰难,人间生灵死伤惨重。但这天裂最终还是被协力奔波的众神修补完好。旧日阴影挥散,天光重新透入人间的苍茫大地,经受过灾劫无情洗礼的人界似乎终于能开始缓慢的复兴
然而现实,大抵总是难如人愿,而往往比所能承受的还更为残酷许多。
当下界人民以为灾劫已过之时,人界就开始漫溢浊气,于下界生存的生灵因此纷纷病亡。流月城高居天上,浊气比之下界稀薄许多,烈山部人居于其中才幸而避过了灭族灾难。
神农命烈山部人暂居流月城内,承诺会为之另寻适宜居所,但自此之后却再无回来。
神也会消亡,顾迟不知道神农是因神力衰竭,消亡而无法回来亦或是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遗忘放弃了信奉着他烈山部人。
但无论原因为何,那时天皇伏羲为防流月城中的一些机密外泄,就在流月城中部下结界。外界之人无法进入,城内之人无法出去数千年,烈山部人就这么被困在这座贫瘠冷寂的城中。
人间浊气在这数千年间只有增无减,长此以往,烈山部人即使高居天上也逃不过浊气侵染。越来越多的族民患上无可治愈的绝症,肢体溃烂,往往在盛年之时就痛苦死去。
但这也非是最绝望的事情,最绝望的事情该是摆在眼前却全然无解的覆灭死局。
神农滴入矩木中的那一滴神血终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烈山部人再不能不饮不食而活。他们需要食物,但这座城中没有,而伏羲部下的结界又让他们无法离开这座浮空之城
再说到浮空城,流月城之所以能漂浮与九天之上,是靠燃补天计划中所剩下的五色石。五色石也终有耗尽的一天,在无有五色石作为燃料之城的一日,这座神裔之城就将坠往下界。
所有族民都在城中饿死或是坠亡下界,这两种同样惨烈的终局种让人选,要选个好一点的顾迟表示他是选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即使流月城没有伏羲部下的结界,下界浊气漫溢,无法适应浊气的烈山部人即使能出去又如何?想要在下界寻得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成功几率接近于无。
从开始就注定走向悲剧的一座神裔之城,这个开始,却是有自家徒弟的一部分原因,或者说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顾迟想为这座神裔之城做些什么,但自从他回到这个世界,知晓自己是身处什么地方起整整十年,即便通晓未来之事也仍想不出能让流月城摆脱困局的方法。
难道就非得按照原定轨迹流月城与心魔合作,而最终要瞳、沈夜等人以性命来换得烈山部的存续不可?
顾迟这一心念间是转过许多,实际时间却只过去了短短几秒。
“怪、怪物天相大人您快些制住他。”余光瞥见的血红赤色就把这群小孩吓得不轻,他们几日前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同伴被石化了的,在与这个怪物对视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块石头。
今天他们是用了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招数才把人制住了,现在半路杀出个高位祭司来把人再又放开
他们现在走是没人拦着,但这怪物没解决,之后要是被寻上门来报复该如何?
“没事我就走了。”瞳的声音低而缓,听起来还有些慢条斯理。他也确是打算如他所说的,转身离开。
不过顾迟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还在遮着自己双目的人就先不干了,抢先开口道:“天相大人,他这怪物杀害同族,您不能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