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正裁布,头也不抬,语气平淡至极:“以后,我不想再跟你讲一句话。”
周洛心口被冷箭刺穿,他顿时成了个傻子,呆呆站在她跟前,而她根本不愿抬头再多看他一眼。
“哼,谁稀罕?”他冷笑一声,逞强着不忘再来一句毒的,“留着跟别的男人说吧。”
南雅置若罔闻。
周洛恨恨离去。
走出店里,却觉得心都碎了。
他跳下山涧,沿着清水河边的稻田一路狂走,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阳光和溪水混在一起白花花的。他一身热汗,又烦又燥,走到半路开始痛恨自己身上那件T恤。
他一把将T恤脱下来摔进水里:
“都怪你!”
他愤怒地叫:“本来没事的,都怪你!——谁让你破掉的!——我根本不想说那些话!都怪你!”
眼见溪水把它冲到老远开外,他想着衣服被南雅摁在缝纫机上穿针引线的画面,又舍不得,慌忙追去把湿淋淋的衣服捡回。
周洛在水里好几个趔趄,脚踢到石头,痛得龇牙咧嘴。他勉强把衣服抓回来,捂着脚坐到溪边,胡乱把T恤重新套上。冰凉的衣服贴着肌肤,山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羞愤,不甘,痛恨,各种汹涌的情绪被风一扫而空,少年的心漏了一个大洞,空了。
想着音响店相遇的默契眼神,修单放机的友好,拿玩偶给他看的亲近,全和打碎的镜子一样,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得清清楚楚,以后不想跟他讲一句话。
要是刚才返回店里道歉就好了,要是不说那些混账话就好了。可现在肯定来不及了。
扑面的难过情绪把他席卷。
他心灰意冷,倒在草地上,把T恤掀起来遮住了头。
……
周洛坐在山上,俯瞰着小碗一样的清水镇,红色的白色的房子掩映在茂密的树林里;梯田一块一块,黄的是稻米,绿的是油菜;银色的像碎镜子一样的是鱼塘。
他沿着环山公路走了一下午,渐渐没劲,于是往山下走,走过一条条青石板铺的小巷,路过一家家开满繁花的院子。神不知鬼不觉,又来到那条溪水淌过的小巷。
他走到了南雅家附近。
南雅家静悄悄的,当初的凤凰花树下落了一地红色花瓣。
天气依然燥热,树却知道秋天要来了。
那天晚上,周洛做了个梦。
梦见天黑了,他在山上走,台阶错落,曲曲折折。某个瞬间,他在朦胧的夜色里看到南雅。
她一身霜色旗袍,懒懒地斜倚在红砖墙上,歪着头,一双桃花眼若含春水,眉眼深深看着他,冲他弯唇一笑。
月色如水。
红砖墙顶堆满白色的泡桐花,她倚着墙,身体呈现着最慵懒放松的姿态,轻轻吸一口手里的烟,深深吸气,柔软的胸脯起伏着,渐渐,殷红双唇呼出一团烟雾,青烟后,那双眼睛温柔而魅惑。
周洛呆滞掉,那股心脏被攫住的窒息感又来了。
她朝他走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他迎上去接住。她绵软的身体瞬间充盈他的怀抱。
那感觉颠倒神魂,他再也控制不住,扯开她的旗袍,看见月光下,她的身体白得发光。
周洛在深夜醒来,内裤里大片大片的濡湿。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沮丧,难过,羞耻,恨不得把床踹翻。
他该怎么办?
梦里的那个人再也不要理他了。
他不是故意的,可她也不明白。
他和她的处境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在月光下,他在树荫里,夜幕下,她哪里能看得见黑暗中贪恋着她的少年。
……
放假这两天,陈钧好几次来找周洛玩,一会儿说去鱼塘抓鱼来烤,一会儿说去地里偷玉米棒子偷地瓜去烤,周洛只埋头做卷子,一律拒绝。倒是陈钧第一次过来时,周洛塞给他二十根冰棍然后不由分说推出了门去。陈钧抱着一堆冰棍站在门口莫名其妙。
周洛正认真解着数学题,窗前闪过一片阴影,罩在他试卷上迟迟不散,抬头一看,张青李站在窗外。周洛解题到一半,脑子正快速转着,想也不想低下头继续写。
张青李忍不住开口:“你在躲我?”
“没有。”周洛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不躲我陈钧找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出来玩。”张青李的声音隐隐带有抱怨。
“要复习。”周洛头也不抬。
“刚月考完就复习不像你,——陈钧说的。”
周洛顿了一下,抬起头,手习惯性地转起了笔:“你看我现在干嘛?”
“……”
“你要进来检查我的卷子么?”周洛问。
张青李看一眼他桌上高高的一摞试卷,摇了摇头。
周洛又低下头继续运算了。
气氛尴尬,张青李找八卦讲:“诶,你知道么,胡秀婶又住院了。”
“哦……怎么了?”
“好像警察在调查当年南雅他爸死掉的事,不知怎么被镇上的人知道了,就有人说闲话,胡秀婶子在街上听到人指指点点,又气病了。”
“哦。”周洛说。
这下气氛更不对。
张青李又站了一会儿,让声音轻松了点:“周洛,那天的事就当没发生,我们就和以前一样。”
周洛顿了一下,一秒后,“嗯”一声,继续做题。
张青李也松了口气。觉得那天自己太主动,不知羞;可很快她又感到烦恼,周洛似乎一直都这样,她问他题目他会耐心解答,说到好玩的事也会笑,和大家都是同学,但也不和谁有多深的交情;那件事后,仍没有半点亲近,对她的态度也没有改变。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姜冰冰还没跑上露台,声音就传来:“陈钧叫我来请人了,青李你干嘛呢,我们等了快半小时啦!”她跑到窗边,口无遮拦道:“怎么那么久,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在亲嘴呢。”
张青李急眼,用力瞪了姜冰冰一下。
周洛跟没听见似的。
姜冰冰吐舌头,笑笑:“周洛去吗?”
“哪里?”
“打桌球呀。——”姜冰冰纳闷,“青李你没跟他说啊,你上来这么久都讲了些什么?”
“不去。那桌球店脏死了。”周洛说。
“新开了一家,在旗袍店斜对面。很干净的,桌子杆子都很新。”姜冰冰说,“陈钧派我们两个来请你,这还请不动呀。”
只消“旗袍店”三字,周洛脑子里的数学公式几何图形轰然炸成碎片。他起先没做声,待有条不紊地写完最后几个演算步骤了,才扔下笔,道,“去去去,行了吧。一遍遍来催,烦死你们了。”

第8章

周洛和张青李姜冰冰到桌球店时,几个同学已经开局。
陈钧正等对手击球,瞧见周洛进来,不怀好意地笑:“看来,只有美女才请得动你。”
周洛没接,看看四周,说:“这地方挺新啊,刚开张就被你找着了。”
陈钧说:“我姐夫发现的。”
周洛一听便皱眉。那天要不是江智的出现搅乱他判断,他或许不会做出那种混账事。但这只是借口,错在自身。
此刻再想江智和南雅,周洛曾一眼以为他俩暗通款曲,可要是再来一个人一眼看见周洛抚摸南雅的背,只怕也这么想。
眼见哪里为实?
姜冰冰在身后叫他:“周洛,我们三个打吧,我和青李不太会,分一组。”
周洛原本心思就不在打球上,也不介意,拿了球杆,说:“我打小号球。”
周洛打球又快又准,姜冰冰和张青李则慢慢吞吞瞄半天;周洛也不催她们,他正好得闲,瞥几眼街道斜对面的旗袍店。可惜柜台在视线死角,周洛只能看到一面墙壁上挂着的漂亮衣裳和旗袍,半天都不见南雅的影子,直到有顾客看上门口的连衣裙,南雅这才走出来。
周洛隔着一条街望她的侧影,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耳旁一阵响亮的口哨声。
他的同学们也看见了南雅,这年纪正是最浑的时候,有人朝街那边吹了声口哨,一起哄,其他人跟着轻浮起来,接二连三地吹。
还不无调戏地叫唤:“哎~南小姐!”
街上路人纷纷观望。
周洛冷眼看着。
南雅至始至终没回头,耳聋似的,也不曾往这儿看一眼,又进店去了。
姜冰冰不耻:“注意文明行不行,耍什么流氓!”
带头那男生不乐意:“打个招呼怎么是耍流氓了?”
姜冰冰翻白眼:“打招呼?人家认识你吗?理都懒得理你。”
“那都装的,没听过风流娘儿们爱装纯吗——唉哟卧槽——”他脑袋被陈钧手里的球杆狠狠挥了一杆,痛得抱头跳脚;陈钧傻了眼,回头看撞了自己的周洛。
周洛伏在球桌边瞄准球,扭头看一下,淡淡道:“不好意思,地方窄,撞到了。”说完击球,一球入网。
陈钧大方给那同学道歉,后者吃了哑巴亏,只能作罢。
张青李看见全经过,以为周洛给姜冰冰出气;再一想也是姜冰冰开口,周洛才过来,心瞬间就凉透了。
周洛打完一球见她没反应,拿球杆敲一下她手边的桌沿,道:“发什么呆,到你了。”
张青李回神:“哦。”
周洛很让着她们,他打完一杆了,张青李和姜冰冰两人分别有一次机会打大号球,可即使放水到这个地步,小号球很快只剩一个,大号球却还有五个。
周洛继续放水,说:“我去买冰棍,回来前你们俩打多少算多少。”走到门口,才想起回头问:“你们要吃什么?”
张青李问:“你去哪家小卖部?”
周洛瞥开眼,往旗袍店的那个方向指了一下:“近的那个。”
“苦咖啡。”
“绿豆冰。”
周洛走出桌球店,吸着一口气跑过街道,去了路对面。他硬着头皮,快步走过南雅的店,余光扫一眼,店里没客人,南雅低头坐在柜台前,像在看什么。没看外边,也就不知道此刻他经过。
周洛走过她的店,一阵失落。
要不返回去吧,一口气冲进去给她道歉,道歉就好了。
周洛握了握拳,转身冲回去,刚到门口迎头撞见店里有人,周洛受了惊,想也不想,又麻溜地一转身跑开。
想起那人有点儿像林方路,又凑去店旁,
“真不好意思,我们只是问了问胡秀婶过去的事,也不知怎么被别人知道,说了闲话,搞得胡秀婶又住院了。”
南雅说:“这也不是你们的错。医生说我阿姨受了点惊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林方路问:“惊吓?——对了,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吗?”
南雅说:“记得啊。我早上起来去上学,看见爸爸穿着单衣倒在雪里。他前一晚喝了太多酒,估计是出去上厕所,一绊倒就不省人事了。——那时还做过笔录呢。”
林方路道:“嗯。胡秀婶说,那晚她重感冒,吃了感冒药,睡得很沉,就没注意身边的人一直没回来。”
南雅似乎愣了愣:“感冒?”
林方路问:“没有感冒吗?”
南雅疑惑道:“我印象里好像没有。”
周洛听他们俩讲的都是公事,又怕对面同学看见了不好,便很快离开了。
……
张青李并不爱打台球,只想借机和周洛待一会儿。他一走,她自然就垮了半分精神。
姜冰冰笑她:“干嘛不跟他一起去?”
张青李白她一眼算是回答。
她有点心乱,问:“姜,你和周洛中学就同班了?”
“啊。”
“他——”张青李也没想好自己要问什么。
姜冰冰却明白得很:“他没喜欢过什么人,反正我没看出来。喜欢他的女生都是暗恋,他也不知道。——或许也是装不知道呢。——你这样暗恋没用,不如挑明了追。周洛肯定能考去很好的学校,再不追,以后想都没机会了。”
张青李想到那天在溪边他那索然无味的眼神,有点急:“那怎么办?我不知道他对什么样的女生感兴趣。”
这下轮到姜冰冰犯难。她蹙眉望着远方想了会儿,眼神慢慢聚焦,看见南雅送着客人走到门边。
那个女人真美啊,从头到脚都美。
“我觉得她好有味道。”张青李说。
姜冰冰也感叹:“镇上的男的,都对她这样的女的感兴趣。”
这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一下。
……
周洛拎着一袋零食往回走,看见张青李和姜冰冰迎面走来,眼看要在南雅的服装面门口碰头。
周洛愣了一下,停住,隔着旗袍店的店面,低声问:“你们怎么跑来了?”
张青李说:“这里衣服好看,想来买衣服。”
周洛再度一愣,想着该怎么应对。
姜冰冰拉着张青李走过旗袍店,到他跟前来,问:“这是你买的?”
“嗯。”周洛有点魂不守舍,虽然看不见,但店里的南雅肯定听得到外边的对话。
他把塑料袋递给姜冰冰,后者接过来和张青李分食。
“你不要么?”
“不要。”周洛说,背后隐隐冒汗,“那——你们去买衣服吧。”
姜冰冰看一眼张青李,忙拉住周洛:“别走啊,你帮我们参考参考,多个人多点意见。”
……
周洛尾随两人,慢慢踱进店。
柜台后边,南雅抬头看向两位少女顾客,笑容淡淡:“慢慢看。”说完,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枉费周洛一进门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她却根本不瞧他一眼,甚至眼风都不往他这方向扫一下。果然绝情。
张青李和姜冰冰挑选着衣服,似乎对很多件都爱不释手。
“之前怎么都没来过?”姜冰冰小声和张青李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对呀。”
张青李对南雅说:“南雅姐,你店里的衣服每件都好看。”
南雅听言,抬头笑了笑:“谢谢。”
“都不知道选哪件了。”
“可以都试一下。”南雅说,“衣服要穿在身上看的。”
姜冰冰觉得旗袍好看,推荐张青李试旗袍,可张青李不好意思,只看时装:“我想试下这件短裙。”
“可以。”南雅起身过来,“上边那件衬衫是一套的,要一起试么?”
“好。”
南雅取下短裙递给张青李,又踮起脚去取挂在高处的衬衫。她的身体自然舒展开,牵动旗袍服服帖帖,妙曼几笔勾勒出身体曲线。
少男少女目光集于一处。
姜冰冰推推张青李,一副“看到了吧”的表情。
张青李微叹,接过南雅取下的衬衫,却犹豫不决。南雅看出她的心思,问:“想试别的?”
张青李不太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没关系。你再看看。”说着把衣服挂回远处。
两个少女欢快地跑去看旗袍。
周洛抽空直视南雅,可她表情淡得和空气有一拼,挂好衣服,转身就走。
周洛抿紧唇,一口气憋着在胸口直打转。
张青李选了件粉色的旗袍,和姜冰冰钻进试衣间。
外面只剩周洛和南雅。
南雅坐在柜台边,低着头裁布。
周洛横竖是拿她没办法,咬咬牙走过去,低声服软:“喂,你别生气了。”
南雅没反应。
周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转过身去,有些难为情,红着脸闭了闭眼,说:“我错了,——对不起。”
依然没反应。
周洛急了,转过头一看,顿时一愣。
南雅仍在裁布,耳朵里塞了单放机的耳机。
周洛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喂!”
他上前一步扯下她的耳机,喧闹的音乐撒出来。
南雅抬头,眼神清冷。
同时,身旁传来换衣间开门的声音。

第9章

周洛迅速收回手,后退一步。
换衣间门开,姜冰冰先跑出来,手臂展开做一个夸张的引导动作,兴奋道:“当当当当——”
张青李含着胸,满面羞红,有些缩手缩脚地走出来。
少女青涩美好,粉色旗袍上开满桃花,异常青春娇美。
周洛呆了呆,怅然若失,旗袍上的桃花,一针一线,绣工精细,可他只想到那双桃花般的眼睛,那似乎淡淡含笑又似乎脉脉含情的眼睛。
为什么离得这么近,却隔得那么远?
南雅起身给张青李整理衣服。
“周洛,青李这身好看吗?”姜冰冰叫他,周洛回过神来,敷衍道,“还行。”
不及南雅,远不及。
张青李脸上的红晕淡了下去,姜冰冰不依不饶,道:“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什么叫还行?”
“你太拘束,不够坦荡。你看看她。”周洛说着,明目张胆地指了南雅一下。
到了这份上,南雅竟还是不看他,只顾给张青李理旗袍。
周洛顿时心灰意冷,说:“你们慢慢选,我走了。”
姜冰冰来不及挽留,周洛迅速出了小店,像多待一秒他就会死一样。
张青李有些尴尬地扯着衣服,小声问:“是不是不好看?”
姜冰冰说:“我觉得很好看啊。刚才就不该叫他,男生都不耐烦逛街,你看我们选衣服换衣服的,他都没事干。是吧?”姜冰冰对南雅眨眨眼。
南雅淡笑一下,说:“我看他一个人站在这儿,也很无聊。”
张青李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穿着旗袍在镜子前转了很久,很喜欢但又觉得不敢穿出去,最终买了衬衫和短裙。
可到了傍晚,南雅准备关门时,张青李又来了,要买那件旗袍。
张青李不好意思地笑:“还是很喜欢,以后总有机会穿的。”
南雅把旗袍取下来叠好,装进纸袋。
张青李站在一旁观察,觉得她每个动作都淡雅从容,不禁道:“南雅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穿旗袍?”
“喜欢。”南雅说。
“喜欢?”这个答案真让张青李意外,说,“我以为你会不喜欢。”
南雅抬眸看她一眼。
张青李说:“因为——镇上的人好像觉得这样不好,所以不喜欢你。”
南雅略微笑笑:“他们讨厌的不是旗袍,是我。旗袍只是给我贴的一个标签,没有这个,也会贴上别的。”
张青李还在揣摩这话的意思,南雅把纸袋子递给她,莞尔一笑:“我要去接小孩了,不留你了。”
张青李拎着纸袋被“赶”出门,心想,真是一个连卖衣服都卖得很有个性的女人呀。
转念再又一想,这附近做生意的,她家境最好,明明可以当阔太太,还出来做事。张青李想,自己以后也这么个性就好了。
……
自出了南雅的店,周洛沮丧到不行。
南雅决然将他拒之门外,他完全没办法了。无助的情绪一直延续,随着他上完一堂又一堂的课,做完一套又一套的卷子,大有将情伤发泄在学业上的自我折磨感。月考分数下来,周洛考了个历史最高,超出第二名一百五十分。周家父母早已习惯,但还是奖励周洛五十块钱。周洛拿着钱心里也没半点痛快。
他每天一放学就守着音像店,但南雅一直不再来。
只要他在,店里就无时无刻不悲伤地循环着《偏偏喜欢你》,一副要死要活的凄惨样。偏偏这份凄惨没人懂,来往的人们依然哈哈大笑,谈天说地。
每到傍晚,附近的大人孩子都会搬着小板凳聚到小卖部门口看电视,宛湾和南雅从来不来,因为她们家有电视。
周洛想,要是她们家的电视被偷了就好了,想完又觉得无稽。就算偷了,南雅也会重新买一个。
这期间,周洛听到过一次南雅的消息。
有晚下雨,周洛去接林桂香,两人撑着伞往家走时,林桂香说起白天发生的一件蹊跷事。
傍晚一群妇人坐在小卖部门口闲聊,化肥店的老板娘说了南雅的闲话,是要不得的那种,说看见农具店的男人陪老婆去买衣服,南雅趁女人看衣服的空当偷偷摸了那男人。正绘声绘色讲着,被前来买橘子的南雅撞了个正着。南雅也没说什么,买了橘子就走了。估计也是在乎流言的,走的时候手抖,橘子滚一地,狼狈地捡了走了。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后来来看电视的人多了,就准备散开。结果说闲话的老板娘起身时也不知怎么搞的,下半身的裙子全被拉下来,光着两条腿,傻了眼站在一群大人小孩面前。
周洛哼出一声笑,痛快道:“活该。”
林桂香瞪他一眼:“她丢脸丢大了。——也是奇怪,她的裙子怎么无缘无故被扯下来?”
周洛眉毛挑得老高。
要是有人借着捡橘子,把谁的裙子勾在椅子的钉子上,简直轻而易举。
周洛更想见南雅了,可见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以为和南雅再不会有交集。可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事了。
那天,周洛吃完晚饭,提着饭盒去小卖部送饭,他脑子里塞满物理公式和化学分子,想着解题方法,没注意脚下,到小卖部门口踢到一个软咚咚的小东西。
周洛吓一跳,魂魄回归,低头一看,穿着小旗袍的宛湾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周洛赶紧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