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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还是检查了一下她的脉搏和瞳孔,又摸了一下她的骨头——颈椎,脊柱,大腿,全断了。
许沁起身,对身边的民警说:“死了。”
对方叹了口气:“这么年轻——”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惊喊:“宋队!”
两人循声望去,肇事的那辆法拉利撞得稀巴烂,外壳扭成奇形怪状,底朝天翻倒在河里。肇事司机卡在驾驶室内,倒栽葱一样沉在水中。
消防员还来不及布置工具,但那稀烂的跑车正一点点往湖里沉。
宋焰顾不上了,已纵身越过护城河栏,几大步跑下河堤,跳进河里,钻进变形的驾驶室内。
下沉的废铁发出剧烈的一声咔擦,卡在了他肩膀之上——他用自己的身体生生顶住了驾驶舱。
周围人看得心惊胆战。
身边的民警哆嗦一下,连连发出啧啧声:“我去帮忙!”
许沁抿紧唇,果断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走向另一处伤者——骑摩托车被撞飞的民工。他戴着工地上的安全帽,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像是没了意识,可四肢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仿佛陷入梦魇。
许沁过去他身边看了一圈,除了关节处擦伤,身上没有别的明显外伤。
民工忽然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似乎清醒了一些,可眼睛无法完全睁开。
许沁问:“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民工眯着眼,咕哝:“医生,我飞到地上,撞到头——”话没说完,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许沁把他的头盔摘下来,发现撞裂了,检查他的头部也没有外伤,一时看不出他情况如何。
小南收起血压计:“血压偏高。”
许沁:“你跟陆医生送他去医院。”
“知道了。”
把昏迷的民工送上担架时,许沁瞟了一眼河里。
宋焰整个人卡在车中,扛着那辆破车。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橙色的救援服和侧影——他一肩撑着车架,一手托着昏迷司机的头,不让他的头沉进水中。
驾驶舱内还有一位消防员一同顶着,在帮他分担;指导员和其余队员则在研究现场,制定救人计划,布置工具。
许沁再一次迅速收回目光,
被撞的那辆轿车停在路边。车前盖撞裂,车身压缩了一截,司机在车里哀嚎,他的腿部卡住了,一时半会儿移不出来。
两三个消防员正在锯车门。许沁过去检查,司机手骨折了,但其他地方没有明显外伤。胸腔肋骨没有骨折,腹部摁压无疼痛,没有大碍。
许沁提醒了一下消防员,注意大腿动脉的位置,切割车身时不要伤到动脉,又留了个同事在那里,便离开了。
这下她才看到,死掉的那个女孩还躺在路上。秋风萧瑟,吹着她惨白的四肢。
警察们忙着调查身份,维护周围治安,没人顾得上她。一旁围观的路人拿着手机拍照,或许想分享朋友圈发微博。
许沁冷淡地注视一眼那些个路人,那群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不妥,弱弱地收了手机。
许沁绷着脸,从车上扯了块白布下来,盖住了那个女孩。
警察还没核出身份,此刻,这无名氏远在他处的家人或许还不知她已经离世,还在各自忙碌。
许沁走到河边,几个消防员试图把废车从河里掀到堤坝上,但车已从驾驶舱折成两截,车内破碎的框架形成了一个杠杆,推动车身会导致卡在其中的司机被压成肉酱。
动哪儿都有危险,最后商量,只能在河里把车锯开。
现场布置完毕,杨驰给水里的宋焰塞上耳塞,自己也塞上耳塞和宋焰一起扛车。
电锯发动,异常刺耳。许沁塞上耳塞,却抵不住那声音跟钻子一样往脑袋里钻,让人神经刺痛。
她略痛苦地皱起眉,淌水去倒置的车边。她摸索着钻到反置的车底下,透过碎掉的挡风玻璃检查昏迷的伤者。她瞥一眼宋焰,他站在水里,肩上抬着扭曲的钢架,他咬着下颌,脸上全是汗。
许沁:“把他的手递过来。”
宋焰右手拖着车架,左手拖着伤者的头,没有空余的手。杨驰也挡在他身后,没有可施展的空间。
许沁见状,自己伸长手去够伤者的手。手往里头伸,脸便不自觉贴到了车窗的碎玻璃。
一双白白净净的手还在空气里抓腾着,他低着头颅,隐忍地说了句:“收回去。”
她把手收回去。
宋焰把伤者的头靠在自己腿上,用胯部抵着,又艰难地弯了一下腰,摸索着伤者的手臂,把他的手从背后捞出来,递给许沁。
许沁接过伤者的手,简单清理出一块干净的皮肤,消毒,插针,输液。
贴医用胶带的间隙,许沁迅速抬眸看了宋焰一眼,宋焰正看着她,微拧着眉,眼神难测。
目光才撞上,他便移开。
两人再无眼神交集。
宋焰顶在车内,托着伤者的身体;许沁弓着腰蹲在车架下,一手高举吊瓶,一手拉着伤者的手腕。
外头的钢筋锯断声震耳欲聋,伴随着车身骨架间或的抖动。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近在咫尺,却一言不发,只时不时跟着摇晃的车身晃动一下。
不知熬了多久,仿佛迟迟没有进展。锯子,钳子,各种工具轮番上阵,是缓慢而焦灼的推进,是漫长而难忍的煎熬。
车身锯断的那一刻来得毫无预兆,哐当一声,车体从中间炸开!锯车的队员们迅速躲避,车头车尾各自迅猛下沉。驾驶室突然往上翘,咔擦掰断了倒置的车窗骨架。疲累的许沁正斜靠在倒置的车窗上,猝不及防,眼看车架要勾住她的衣服把她整个人掀起来!
宋焰一个侧身挤过去,推开许沁。许沁猛地被推出车外,跌坐到水里。针管被扯断,伤者早被弹出。
而宋焰刚好挡在那截车骨前,车身翘起,断裂的车骨在宋焰背上刷拉一划,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钢筋划破了防护服。
宋焰的脸几近扭曲地抽搐了一下,唇色瞬间白了,额头密汗直冒。
许沁听着声音不妙,要看看究竟。宋焰没给她看背后,冷道:“还不重新换针?”
许沁没执意上前,她手里还拿着吊瓶,瓶上针管断裂。
此刻救伤者要紧。
肇事者立刻被人抬出去。许沁也飞快爬到岸上,换了针管重新输液。她处理完毕,跟着同事把人送上担架,正要往车上抬时,她无意间看到刚才那截车骨上鲜血淋淋。
许沁心中一凛,转头四处搜索。消防员准备收工,宋焰正往消防车上走,她朝他冲过去。
宋焰余光感觉到许沁的靠近,但来不及作反应,她已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一推,他背后衣服被割开,背上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子。
许沁目光骇然,不由分说:“去医院。”
宋焰打开她的手:“正要去。”
医院有很多,不是非要去她那儿。
许沁微恼地盯着他看了一秒,他表情闲散又不屑,没有半分把她当回事儿的样子。
许沁点头:“好。”
说完要走,听见索俊惊呼:“宋焰,你这背后怎么回事?赶紧跟救护车走!”边说边冲救护车招手,“这边有伤者。”
宋焰一脸不耐烦,拉了扶手要上消防车:“路上经过陆军医院。”
“救护车在这儿呢!”索俊连推带搡,“上车,你要耽误那个病人吗?啊?”
肇事的伤者刚被抬上救护车,司机听到这边的呼喊,探头等着。
宋焰咬了一下牙,也没办法,大步跑过去跳上车。
许沁正帮李医生给伤者做急救,没看他。车开动的时候,许沁吩咐小东:“你过去给那位消防员处理一下。”
小东听言过去给宋焰止血。
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移动病床刚推下救护车,等在医院的伤者父母和亲戚一股脑儿全涌上来,痛哭的,关切的。
许沁拨开众人:“你们让一下。”
伤者的母亲看见儿子惨状,哭得不能自已;叔叔阿姨们则拉着医生哭求:“一定要救救他啊。他才二十三岁。”
许沁和几个医生推着病床:“你们先让一下!”
病床推进医院大门时,磕到石子,病床颠簸了一下,伤者母亲激动地扑上来:“小心我的儿子!”
这一撞,撞到了病床边的小东和许沁。
许沁整个人失了重心,扑向病床,手无意识地抓向床沿以求平衡。可这一眼,她看见了危险。刚才的推搡之中,病人手上的钢针和留置针已经断开,回血的针头暴露在空气里,就在她手即将要抓向的位置。
糟了。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却又极其短暂,短得她想躲开那枚针,可身体已来不及。
第14章
许沁身体不受控制,眼看要碰上那根尖针,突然,身后一只大手抓住她,极其有力地把她扯了回去。
她的心脏在半秒间骤升骤降。
而身旁的护士小东无人管护,被伤者家属推搡着扑上了那根针。小东的手啪的一声摁在床沿上,抓住了那枚暴露的针头。
小东凄惨地尖叫一声,迅速抽回手,一滴鲜血从她指尖冒出来。
家属们见状,全都吓了一跳。
移动病床已被轮班的医护人员接走,许沁抓住值班护士,叮嘱一句:“过会儿把这位病人的血液化验结果给我一份。”
说完回头看小东,小东还盯着自己的手指傻站在原地,许沁迅速把她拉到身边:“赶紧清洗了去感染科报伤,然后到留观室等着。”
家属们不停给小东道歉,说对不起。小东脸上抽了两下,想说没关系,可又害怕又委屈又生气,什么也说不出来,红着眼睛走了。
突发事件告一段落。许沁回头,透过移开的人群看到宋焰的眼睛。刚才是他拉了她。
宋焰没所谓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许沁追过去,从身后抓住他的袖子。
宋焰停下,似乎叹了口气,才回头,表情依然不太客气,说话也还是讽刺:“又要报答救命之恩?”
许沁摇摇头,指一下他的背后:“我给你处理吧,别的医生都在忙。”
宋焰:“意思是我没得挑?”
许沁:“上次你救我,我也没挑。”
……
手术间里,许沁坐在椅子上,随手拉过置物架,戴上口罩,说:“把上衣脱了。”
回头看,宋焰站在她面前,双目直视她,他利落地脱下防护服,里头一件军绿色的薄t恤,湿漉漉地贴着身子。他随手撕扯下来,甩到一旁。
一旁的小北和小西齐齐看呆了眼,脸蹭地就红了。许沁早早戴上了口罩,倒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长长的睫毛扑眨了一两下。
男人裸露着湿漉的上身,身躯高大,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而性感,几滴水珠从他脖子上滑落,一溜儿地划过胸膛、腹肌、人鱼线,隐进长裤子里不见了。
许沁不免仓促地上下扫一眼,移开眼神。
宋焰极轻地扯一下唇角,转身趴在床上,做个配合的伤者。
小北和小西还在一旁脸红耳热,许沁沉默而训诫的眼神已扫过去,盯了她俩一下。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小北过来协助许沁给宋焰清理伤口,小西在一旁记录。
许沁拿医用尺量了一下创处:“脊柱右侧3厘米处,长13,最宽处2.5。”
小西埋头书写。
“割裂伤,伤口内有油漆碎片,铁屑,水草……”
小西听着都疼,忍不住抬起头问:“怎么弄的?”
许沁没回答,脑子里一晃而过宋焰把她推开的场景,断裂的车架在他背后划下这样一道骇人的伤口。
而刚才在医院门口,他眼疾手快,把她从那枚针头前救下……
想到此处,许沁不经意瞟一眼宋焰,他背身趴在床上,头埋在手臂里,看不见脸。只看得见手臂上一块块的擦伤,蹭红了表皮。
她让自己收回思绪,拿起手术镊给他清理伤口,刚碰到伤口中的一枚油漆碎片,宋焰的身体骤然缩了一下。
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背肌贲张的力量感传到许沁小指上,直抵心间。
只一瞬,他很快放松下去。
许沁停了一秒,问:“你确定不要麻醉?”
宋焰埋着头:“嗯。”
小北和小西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会吧?等清理完,消了毒,还要上药缝针,得多疼啊。
许沁没多劝,继续手术。
然而,不知为何,这次手术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每一次把工具伸进伤口,他背部肌肉因疼痛而紧绷的微颤都会顺着她小手指的指尖撞进她心里,一颤,一颤,有了生命。
好似光脚走在浴室,每走一步,都细微地触一道电。
清晰地提醒着她:她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痛感的人,而不是麻痹了知觉的昏迷的工作对象。
每一步都触麻到心间,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营造这种效果。
到最后收尾的缝针阶段,小西和小北的辅助工作已完毕,小西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拿起来看一眼,脸色突变,捅了捅小南。两人眼神交流了一阵,很快就跑出去了。
许沁也没管她们。她们自有分寸,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会这么跑开。急诊科天天都是特例,也不能按常规来出牌。
手术间里只剩下许沁和宋焰两人,一室安静,静得仿佛能听到缝合线从皮肤组织下穿过的声音。
许沁自己都没意识到,口罩下,她呼吸出来的空气凝结成了一颗颗的水珠。她额头上也泌出了一层蒙蒙的细汗。
她熟练而缓慢地操作着持针钳,忽而开口:“醒着?”
宋焰:“嗯。”
显然没心思和她聊天。
两人又无话了。
只有他背上的肌肉随着她指尖的针线,突突一下,碰触着她的指尖。
她看他一眼,他鬓角全是汗,沾湿了碎发。他一直强忍着痛。
许沁垂下眸,说:“今天在湖里,谢谢你。”
宋焰嗓音散漫,从手臂间传来,不太清晰:“工作职责。”
许沁问:“刚才在移动病床前拉我,也是工作职责?”
宋焰一动不动,没有即刻回答。
小小的空间里,令人压抑的沉默。
许沁从容地剪了线,说:“好了。”脚尖轻轻一蹬,椅子滑开一小段距离,“回答我。”
宋焰一身湿汗,坐起身,语气终于隐忍了恼意:“许沁,你想干什么?”
许沁:“什么?”
宋焰直视她的眼睛:“莫名其妙跑去我家求和好,你想干什么?嗯?和好,”他讽刺一笑,带着鄙夷,“你想清楚了没就来说和好?”
许沁盯着他,黑眼睛笔直而用力。他顿感窝火,大手摸上她的脸,一把扯下她的口罩:“你想怎么和好,嗯?陪你玩,玩够了再一脚蹬开。你想干什么?跟这么瞎闹有意思吗你?问你,有意思吗?”
许沁浑身的刺都被他激出来了,“呵”地冷笑出一声,针锋相对道:“你有意思吗?早把我忘了你管我想干什么?车骨断了,你推我干什么——”
“这是工作!”宋焰恼火地打断她的话。
许沁反唇相讥:“在病床前拉我也是?!”
这句话呛死了宋焰。
宋焰抿紧唇,一瞬不眨直勾勾盯着许沁,脸上写满怒意。
许沁:“怎么不回答了?说啊。”
他咬着牙,依是不回答。
他骤然而顽固的沉默将她逼得气急,反笑,步步紧逼,不肯相让:“不敢说了?在移动病床前拉我,也是工作职责?”
“不是。”宋焰看着她,终于说。
“那是什么?”她还不肯放过。
“毕竟曾经喜欢过你。”宋焰说。
许沁的心骤然被狠刺一刀。
答案出乎意料,像期望花开,却突然下了雪。
只是曾经,如今已过。这话真——够狠呐。
许沁手指一下一下抠着剪刀,片刻失神又迅速回神,想淡笑一下没笑出,嘴唇动了动,终究也是无话可说。
宋焰说完,从床边摸起手机,松垮地走出去了,背影疲累。至始至终,没有看许沁一眼,余光也没有。
许沁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沉默地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口罩还挂在耳朵上,她又出了半刻神,才扯下扔掉。脸上湿润的雾气早就散去,干巴巴的,难受极了。
……
许沁洗完手,又习惯性地把手擦在兜里出了门,在走廊上遇到那个民工,正摸着后脑勺往大门口走。
许沁:“你是车祸里那个——”
那民工小弟瞪着许沁看了半晌,认出来了,指着她嘿嘿笑:“你是救我的医生啊。”
许沁蹙眉:“你现在去哪儿?好好待着别乱跑。”
民工小弟摸摸头:“我做了ct,还有全身检查,啥毛病没有,得回去干活了。”
撞飞那么远,他竟安然无恙。
许沁:“你安全帽坏了,记得重新买一个。”
“好嘞。”
“赔偿谈好了?”许沁问。
“赔偿?”民工小弟想了想,明白过来,爽朗笑道,“医药费他们出,还给我出了修摩托车的钱,够啦。我这不好好的么,没病没灾,不用赔偿啦。”
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许沁插兜站在原地,注视他轻快离去的背影。
在医院待这么久,始终没琢磨透彻的,用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便是各自的命数。
许沁转身走去留观室,迎面见小北急匆匆走来。
小北看见许沁,脸上露出惊恐悲伤之色:“许医生!”
许沁:“刚跟小西跑哪儿去了?”
小北看一眼周围来往的就诊者,把许沁拉到一边:“刚才送来抢救那病人,就车祸肇事那个,血液化验,hiv阳性,艾滋病。”
许沁一愣。
小北气得咬牙切齿:“他父母知道但隐瞒了,因为情况紧急他失血过多,没等化验结果,李医生他们组的医生护士就全进了手术室。”
许沁:“现在还在手术中?”
“对。不敢通知里边的人,怕引起恐慌出事,正一个一个地换人出来。换防护措施更高的进去替上。”
听上去危机四伏啊。
许沁默了一会儿,问:“小东呢?”
小北的脸由悲愤紧张又变得难过起来:“哭疯掉了。——抗体检查也要等六周,估计这些天难捱了。”
许沁无言。
如果不是宋焰那一拉扯,扑到那枚回血的留置针上的人就是她,此刻存在hiv感染风险的也是她。
宋焰——
许沁心底一沉,眼前突然划过一连串的画面——他泡在水里撑着车架,托着肇事者流血的脑袋,他背上的伤口……
还有数位跳进河里救人却可能在救人过程中受伤了的消防员……
许沁立在原地,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全身。
第15章
许沁快步走过走廊,掏出手机给传染科的同事打电话,汇报情况:“有四五个消防员在水里。搬车、锯车的过程中,应该会有人受伤。急救中心的同事已经联系消防队了。——嗯,好,有事再联系。”
她挂了电话,紧接着想通知宋焰,却没有他的号码。
迟早会通知到,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她打算先去留观室看小东,经过其中一扇门,余光却瞥见宋焰在里头。还以为看错了,退回来一看,正是他——他坐在床边往身上套干净的t恤,穿好t恤了又接着穿外套。
许沁推门进去,宋焰正穿袖子,手臂伸展时估计拉到了背上的伤口,眉一皱,嗓子里发出“嘶”的一声。
许沁快步上前准备帮忙,床边的帘子后走出来一个女人,是上次来医院做消防检查的李萌,显然是来给宋焰送衣服的。她上前接过宋焰手中的衣领,帮宋焰套上外套,又蹲在他腿边,悉心地把外套的拉链底端对好,拉链拉上去。
许沁不由自主地停下。宋焰余光感应到什么,侧眸看过来。
许沁站在床尾,双手插兜,冷静地看着他。
李萌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立刻松手走去一边,擦了擦眼角。再回过头来时,眼眶还是红的,对许沁勉强微笑了一下。
宋焰看许沁,问:“有事?”
李萌见他语气不算好,轻轻推了他一把,又对许沁抱歉道:“他这人就这样,脾气不好,医生你别介意啊。”
许沁脸上挂上了一丝极淡的礼貌,说:“没事。”
宋焰也懒得搭理,从兜里摸出烟盒在桌子上一磕,抽出根烟来,放在嘴里,刚要点燃。
许沁说:“医院不能抽烟。”
宋焰拿眼角瞥她,打火机在手里转,粗糙的大拇指抚过齿轮,却也不摁下去。
李萌一步上前,抽走他嘴里的烟:“听话。听医生的。”
宋焰嘴唇松松地阖上,眼神一转,勾勾地看着李萌,有些危险。
空气也有些紧绷。
李萌脸皮薄,蹭地脸红了,竟有些手足无措,手里拿着那支烟也不知怎么是好,小声道:“出去再抽吧。”
宋焰看她半刻,突然缓和了,笑一下:“听你的。”随即收起打火机。
许沁站在原地,缄默不语。
面对这样的时刻,她一贯的应对便是沉默,不会跑开,只会站在原地沉默。好在她累了整天,思维已麻木。即使心里有些疼,也是感觉不到的。
而屋子里另一个女人显然很受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