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想了想:“……哦……”
而不过几个小时,小南再一次深刻地体会了不懂节制的意思。
那是凌晨两点,许沁和另外几个外科医生,以及几位护士站在会诊室灿白的灯光下,看着同一个方向,每个人都眉心紧蹙。
一位男病人躺在检查床上,面部涨红,双腿蜷起,生殖器上套着一个内径狭小的短钢管。
经初步会诊,这位病人因生理性冲动,把生殖器塞入短管中以寻求刺激,但卡在里头出不来了。生殖器因压迫充血无法软化,坚挺了几小时,疼得人都快虚脱。病人要死要活,不断哭求:“一定要救救我啊医生,我还没生孩子呢,九代单传,这命根子可不能费了啊。”
“九代单传你不悠着点?”
许沁他们商量后试着给人打了几针,然而那东西就是不软,尝试拔管子也不可能,那地方稍稍一动病人就疼得鬼哭狼嚎。
一筹莫展之际,许沁说:“叫消防员来吧。”见众人纳闷,她补充道,“他们有专业的工具。像小孩手卡在玩具里,成年人腿卡在旋转门里,手指卡住小号戒指,消防员都能弄下来。还能抓蛇抓野生动物什么的。”
众人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那病人还有心思插嘴,嘲笑:“我去,什么傻逼会把腿卡在旋转门里?”
许沁缓缓看了他一眼。
小南去打119了。
李医生感叹:“我还不知道消防员可以做这些。”
许沁道:“消防员也是一个见识奇葩……”看见众人的眼神,换了个用词,“……开拓眼界的职业。”
没过多久,车来了。
许沁在办公室的窗口看见一队男人下了车,这一次,他们穿着橙色的制服,不似救火时冷静的墨蓝,这一抹橙在夜色中格外明媚。
她没看出哪个是宋焰,或许制服太过标准统一。
等消防员们赶来会诊室,一群陌生的面孔里没有宋焰。
许沁介绍完情况,多问了一句:“你们哪个消防队的?”
“十里台。”
宋焰队里的。看来是轮班了。也对,二十四小时服务,谁吃得消。
许沁沉默地退到一旁,望向窗外的救援车。他也不会在那里。
尖嘴钳,剪切钳,电动磨光机……消防员们花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把套在那男人身上的短钢管取了下来,人交给医生做进一步处理。
等事情告一段落,伤者想答谢消防员时,队伍早就撤了。
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
营地里,宋焰正带着官兵们上训练课。
老话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再好的身手,离个十天八天不训练也会生疏。上了火场千钧一发,极小的失误都会致命。
消防中队制定的训练日程本身就很紧,体能训练、技能训练、知识和心理训练,不一而足。而宋焰又是一个极其严苛的队长,平时可以嘻嘻哈哈,课上却决不允许心不在焉偷懒取巧。
队员们早习惯了他的带队模式,也知自个儿性命得自个儿惜,训练起来一个比一个认真卖力。回回支队里搞比赛,十里台中队的消防官兵都是样样第一。
今天的练习内容是外墙翻爬和速降。
队员们分成两两一组,集结在训练楼下,一人先徒手上爬,或借助排水管道或借助空调箱、挡雨板,翻上楼顶,固定并扔下安全绳,另一人借助绳子迅速上楼,两人分别在身上绑住重达50公斤的假人,随后速降至地面。如此往复,来回十次算一组。
一组练完休息十分钟,继续下一组。
宋焰和杨驰搭档训练。杨驰先爬上楼,扔了绳子下去。宋焰扯过绳子,踩着墙面十秒内上了楼顶,刚翻过栏杆,杨驰说:“焰哥,听肖飞说,他们今早出警去了三军院。”
奇葩市民生殖器上套钢管的事儿别说全队上下,只怕周边几个中队的人都知道了,毕竟都是好奇心大的年轻男孩们,拦不住嘴碎。
“所以?”宋焰飞快把假人背起来,往腰上绑。
已经练到第三组,宋焰头上全是汗,t恤湿透了贴在身上。
杨驰也抹一抹脸上的汗,背上假人:“还说遇到一个冷冰冰的美女医生了。大家都说下次受伤了专去找她。”
“要不我现在让你受个伤?”宋焰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别呀。”杨驰嬉笑。
宋焰起身返回栏杆边,抓住绳子,翻身跳到墙外。
杨驰跟着翻过去,脚踩上墙面:“哥,你是不是认识那医生?我上次看着就觉得不对……”
宋焰抿唇舔一下牙,眼神危险。
“是不是你前女……”
宋焰一脚踹他手上。杨驰嗷一声叫,骤滑半米下去了重新抓紧绳子,麻布袋一样在墙上荡来荡去。
“我错了!”
宋焰又踹一脚,杨驰嚎叫:“我错了我错了!”
宋焰吸紧脸颊,低头再踹。
杨驰终于摔下去,扑腾一声掉在垫子上。
宋焰看他一眼,抓好绳子,踩着墙面三两下速降下了楼。
……
转眼到了八月上旬,高温天气已过,暑假也过大半,医院里诸如醉酒的,燥热得打群架打出事儿的,吃麻辣喝烈酒搞得胃出血的——此类病人数量开始呈下降趋势。
许沁按部就班地工作,回家,看父母,看朋友。
期间跟付闻樱一起出去喝过茶,茶桌对面坐着与付闻樱同样优雅的太太,与许沁年龄相般的英俊男生。
许沁表现得正如付闻樱心中的完美女儿,美丽,清新,温和,懂礼。
在付闻樱他们的世界里,规则很简单。爱和情,心与性都可以泛滥,唯独婚姻,只有强强联姻和门当户对的可能,决不可越过圈子与阶层,绝对不可。
孟宴臣如此,肖亦骁如此,他们从小到大认识的所有人都如此。
许沁亦平静接受了家长们的观念教化。她从小到大享受了太多富庶与特权带来的便利和自由,像一个巨大的蜜罐,她沉浸其中,不可脱离。
那天见面的男生并没有当场表现出对许沁的好感,隔了两天后却给许沁发短信约见面,然而许沁才坐下,科室临时开会把她叫走了。而后少有联系。
估计对方条件很好,选择也很多。
许沁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转眼就忘了。反是每天上班来医院下班回家时看到楼道里的消防栓,思绪总不免断上一秒。
但她一贯淡定,倒也不萦于心。
有天快下班,接到肖亦骁的电话,约她出去玩。他的酒吧“魅色”开业一周年。
许沁比孟宴臣先到,找到肖亦骁时,他正坐在卡座里跟一个男人谈笑。他看见许沁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呼。那男人一回头,好巧不巧,正是许沁相过亲的那个男生——蒋裕。
蒋裕看到许沁,也有些许惊讶。
两人在短暂对视的一秒钟内,达成了绝口不提的共识。
肖亦骁不知两人有这么一段,还热情地介绍:“这我亲妹,孟沁;这我哥儿们,蒋裕。”
蒋裕客套地明知故问:“做什么工作的?”
许沁看他一眼:“医生。”
“医生应该挺忙的吧?来这儿玩,不会临时被叫走?”这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许沁又看了他一眼。后者笑容有礼。
肖亦骁插话:“我之前就这么说,医生太累。让她去医科大学上班,轻松多了,非不听。”
许沁拧开一瓶矿泉水,说:“除了拿手术刀,别的事情都不想做。”说着,刚要把水倒进高脚玻璃杯中,她眼睛微微一眯,看见高脚杯杯底上一小点水渍。
许沁叫来服务员:“麻烦换个杯子。”
蒋裕不明所以,肖亦骁拦住,非得问清楚:“等等,这杯子哪儿不对了?”
许沁指给他看,肖亦骁凑过去看了半天才看清,叹:“受不了你那洁癖了,你眼睛是显微镜还是什么?怎么什么东西到你面前都是脏的?”
许沁不搭理,杯子换过来她检查一遍,依然不满意清洁状况,便找服务生要了根吸管,接过吸管用纸巾擦拭一遍,才插在杯子里边喝起来。
蒋裕看完她这一套动作,有些匪夷所思,隔半秒,却又低头笑了笑。
肖亦骁:“听我妈说,你妈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
蒋裕端起酒杯喝酒。
许沁:“嗯。”
肖亦骁问:“看得上眼吗?”
蒋裕的酒杯在手中慢慢把玩。
许沁:“就见过一面,没什么印象。”
蒋裕看向她,旋即又移开目光。孟宴臣过来了,在许沁肩上拍了拍,后者极其自然地往里边坐了坐,给他挪了个位置。
蒋裕看看许沁,又看看孟宴臣,最终笑着和孟宴臣寒暄起来。
原来他们俩也都认识。本就是熟人,只不过许沁不知道。
三个男的聊着公事,许沁咬着吸管喝水,没心思听,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直到某刻,肖亦骁接起电话,说什么“消防突击检查”。
“消防”二字,许沁猛然回神,发现周围很闹,不远处传来驻唱歌手的歌声:“回归的大雁,背身是大海,一路向北方,穿越云间——”
许沁抬头望:“这歌不错。”
肖亦骁走远了,
她放下杯子起身:“我去那边看看。”
孟宴臣和蒋裕留在原地喝酒,不去凑热闹。
许沁看见肖亦骁飞快跑出沙发区,穿过外边的舞池,不见了。
她紧紧跟去,舞池里人头攒动,人群跟着音乐缓缓摇摆。
舞台上长发的主唱抱着吉他,声音磁如一把弦:“我的爱人啊,等在我的草原,静静地等着,阳光穿透黑暗。”
毫无预兆的一瞬间,在人影闪过的缝隙中,许沁看到了舞池对面的消防员,穿着松枝绿的常服。
一个消防员,两个消防员,从走廊穿过。
许沁想也不想,冲进舞动的人群和飞旋的灯光里,朝那边跑去。
人影晃动,随歌起舞:“时间之箭,燃烧着划破苍穹,将希望点绕,却无法追赶。”
许沁拨开重重人群,走到对面,弯进走廊。
酒吧经理带着几个消防员在接受突击检查。一个消防员从许沁身后冲过去,奔向那个高高的身影:“队长!”
后边的说话声许沁听不清了,酒吧里太吵了,歌手放肆地喊着:“心有所向的地方,魂牵梦萦的故乡,埋葬梦想的地方,有没有花开成海洋!!!”
许沁站在原地,心跳被震耳的歌声鼓动着,她看见他们要走了。
她终于大步走上去,猛地拉住他的衣服下摆。
他站定一秒,缓缓回头。
……
“有事吗?”对方一脸疑惑。
她认错了,他的脸甚至和宋焰一点儿都不像。
许沁松开手,说:“认错人了。”
她心底异常平静,原路返回,穿过躁动而寂寞的人影。
舞池里,有人跳动着,撞到她。许沁再次回过神,听见歌手撕心裂肺地喊:“要回到他身旁!!!——”
一吼完毕,音乐骤停,世界突然陷入短暂的安静。
就是在这一秒的安静里,许沁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她要去找宋焰。
第8章
许沁的车在西三环上一路向南奔驰,没有堵车,没有红灯。很快到达十里台消防中队营地外。
已是深夜。
路灯照着黄叶,街上空无一人。
许沁透过栅栏往里头看,月光洒满偌大的操场和宿舍楼。她抬头望一眼两三米高的栅栏,刚要往上踩,操场那头传来一声警犬叫。
“汪!”
一只黑色大犬风一般从操场那边冲来:“嗷!嗷!”
许沁受惊不小,转头跑开。那狗不依不饶,百米冲刺,锁定许沁,隔着栅栏冲她吼叫:“汪!汪!”
叫声凶狠,响彻整条街。
许沁一口气跑到大门口,站岗的哨兵身板挺直,眼珠子转过来警惕地看她。
远处有男人训话:“小孟!”
狗叫声戛然而止。
许沁理好头发和衣服,看一眼那个方向,一只身形巨大的德牧站在不远处,两只尖耳朵竖得笔直。它亮亮的眼睛盯着许沁,隔一下,转身跑向远处的男人。
许沁问哨兵:“你好,我找宋焰。”
哨兵看一眼门口的警示牌,许沁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上头写着“谢绝探访”。
训犬的男人朝这边走来。身影高大而模糊。
许沁盯着他看,很快,心头一松。他从树荫处走到月光下,她看清了,是索俊指导员。
索俊见这边有情况,过来询问,结果认出了许沁:“你是不是那天……”
许沁:“你好,我找宋焰。”
索俊:“他公派培训去了。”
许沁:“……哦。”
索俊:“你找他有什么事?”
许沁:“没,就刚好经过。谢谢,再见。”
“诶——”索俊还要说什么,许沁已匆忙转身,步伐极快地走过街道,开车离开。
干燥的风从车窗涌进来,前方的道路灰暗,坚硬。整座城市灰蒙蒙的,一栋栋高楼像枯败的植株,委顿,无精打采。
要是下场暴雨就好了,许沁点燃一根烟,想,下一场把城市淹没的暴雨就好了。
她快闷死了,快窒息死了。
……
次日,艳阳高照,气温突升。
几十名消防官兵顶着烈日在操场上接受体能考核。
队员们列队排好,宋焰一声口哨,排在队首的冲出起跑线,奔跑,跨栏,匍匐,障碍,俯卧撑,仰卧起坐。
宋焰一身迷彩服,身挺腿长,拿着秒表和记录板站在一旁,瞟一眼行进的队员,看一眼秒表,记录下每一项的耗时。
后头的队员时不时张望着,在内心中比较。
一人完成,宋焰吹响口哨,下一人出发。一小时后,所有队员都考核完毕,重新列队。
宋焰翻看一眼成绩表:“立正!”
官兵们齐刷刷站直。
“稍息。”
齐刷刷稍息。
“通报成绩,江毅,短跑11秒3,跨栏17秒8,……”宋焰抬眼看向自己的队员,却看见索俊从操场对面走来,“……总成绩2分24秒,比上一周提高15秒。——鼓掌。”
军人们整齐地拍了三下手。
索俊在旁边一棵树下站定,军犬小孟蹲在他身旁,一人一狗等着宋焰。
宋焰一个一个通知完了,收起记录板背在身后,简短道:“每个人成绩都有提高,继续保持。休息十分钟,”看一眼手表,“十点半集合,体能训练。立正!”
“是。”队员们齐齐立正,敬礼。
“解散。”
宋焰转身离开,走向索俊,冲小孟打了个响指:“解散!”
片刻前表情严肃蹲得笔直的小孟立刻张开嘴巴,伸出舌头,朝宋焰扑过来,前爪搭住了他的胸口,不停地摇尾巴。
宋焰揉它的头,笑起来:“卧槽,几天不见,想成这样。”
索俊:“你养这狗养出祸害了,你不在它饭都吃不下,脾气也不好,见人就吠。跟你的感情是真深。”
宋焰:“废话,老子把它养大的。”
索俊道:“是,这狗啊重感情,随主人。”
宋焰正挠着狗脖子,挑眉看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呢?”
索俊打哈哈:“说你重感情呢。哦对了,前天晚上有个女的来找你,好像是那个医生。”
宋焰弯着腰揉狗头,毫不上心的样子。
“本来要找她留个联系方式的,可人跑了。”
宋焰抬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下雨了,连续下了三天,愈来愈好。
许沁喜欢一切不好的极端恶劣的天气,看着平静的一切被撕裂出丑陋伤疤。但医院的同事们显然不这么想。
每每遭遇恶劣天气,急诊的病人会成倍激增。大厅、会诊室,注射室,留观室,处处人满为患。
许沁她们组这三天接到七起大小不同的交通事故受伤者,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在来的路上停止了呼吸,到医院时已无力回天。
死者的父母拖着医生哭嚎,呼天抢地,求医生救救他们的儿子。
医生护士们虽然见惯生死,却也不曾习惯。
小南在清洁间洗手的时候,忍不住擦眼泪。
许沁问:“怎么了?”
小南:“刚才死掉的那个男生那么年轻。他父母太可怜了。”
“嗯。”许沁洗完了手,用纸巾擦干,说,“我下班了。明天见。”
小南愣愣看着许沁插兜离开,正巧小北走进来:“看什么呢?”
小南:“我发现许医生好像从来都没有情绪波动过。”
小北往手上打洗手液:“你今天才发现啊,医院的人都说呢。没见她笑过没见她哭过。遇到可怜的病人,她好像不同情;遇到凄惨的家属,她也不怜悯;甚至遇到胡搅蛮缠的,她也不发火。所以我觉得她这种人最适合做医生了。”
小南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小北耸耸肩:“和病人保持距离,理性地把医术当做一门不掺感情的专业和学术来对待呗。”
小南:“可我听烧伤科的朱娴医生说,徐教授对许医生有意见,不同意许医生升主治医师。”
“诶?为什么?许医生虽然不热情,但做事靠谱,和她共事很轻松的。其他医生还得处理人际关系,麻烦死了。”
“好像是觉得许医生没有仁心。我听杨思佳医生说的,当初她和许医生同批面试。外科几个主任都在,徐肯主任问,如果一个病危患者申请转院来你院手术,你判断成功率不高,你会接受转院给他治疗吗?杨思佳说一定会,说咱们院医术精湛,救活了很多别的医院救不了的病人。她希望有一天自己成为这样妙手回春的医生。”
小北:“那许医生呢,她怎么回答?”
小南:“许医生说不会救。”
小北:“没说原因?”
小南:“说了,不想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小北:“卧槽,这么直接?”
小南:“可不。徐主任当时就在表格上打了叉,但没想到她还是进来了,而且分去了咱们院外科里头技术最精湛的烧伤科,刚好就是徐主任管的部门。”
小北忧虑了:“那许医生这次还能升职吗?”
……
许沁中午回到家,发现窗户没关,雨水打进来,把实木地板弄得脏兮兮的。
她找了一圈,家里没买拖把,抹布也没有。现在也没法约钟点工。
她实在无法忍受一丝脏乱,找来找去,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新毛衣,擦干净地上的水。
这几天下雨,气温骤降。许沁忙完家务,觉得有些鼻塞,便找了件针织外套披着。
她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望着空空的大屋子,不知不觉发起了呆。烟烧到尽头了也毫无察觉。从那夜去十里台后,便常常如此。可她平静惯了,所以即使内心有情绪低落,自己也不会察觉。
枯坐良久,肚子咕咕一声,她想起只在早上吃了小南给的蛋糕,今天还没吃饭,刚摸出手机准备叫外卖,孟宴臣的电话打进来了:“沁沁?”
“在。”
“到家了?”许沁的上班时间表极其复杂,但孟宴臣掌握得一清二楚,从不在她上班时间打扰,也总在她休息时关心。
“到了。”
“没事,就提醒你一下,今晚暴雨红色预警,别出门乱跑。”孟宴臣说话向来平淡,语气里也没多少关心。
“知道了。”许沁说。
“吃饭没?”
“还没。准备叫外卖。”
孟宴臣停顿一秒,说:“我也还没吃,一起吧。”
许沁:“去哪家?”
孟宴臣:“你想吃哪家?”
许沁:“江之楚。”
孟宴臣在那头极淡地笑了一声:“你也吃不腻。”
许沁:“我马上出发。”
孟宴臣:“不用,雨太大,路上不安全。我给你带过来。”
许沁:“他们家可以外卖的?”
“不可以。”孟宴臣说,“等着。”
等待的功夫,许沁把家里的烟灰缸烟盒全收起来,洗完澡洗完头,换了身干净衣服,裹着毛毯在沙发上休息。
没过多久,孟宴臣来了,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食篮,一层一层端出白玉瓷盘:清炒藕带,蒜炒泥蒿,炒莲子,蒸鲈鱼,莲藕排骨汤。
许沁胃口和平时差不多,一小碗饭后再盛一小碗汤,不多不少。倒是孟宴臣胃口不错,菜品一扫而光。
吃完把碗碟拿去厨房洗,孟宴臣问:“住进来这么久,厨房没用过?”
“没有。”许沁回头看一眼,孟宴臣站在开放式柜台后边洗碗,深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臂上。
孟宴臣说:“给你找个做饭阿姨来吧?”
“不用。医院有食堂。叫外卖也方便。”
孟宴臣没再说话,洗完碗看见台子上的烧水壶,插头是英式的;再看四周,也没有新买的烧水壶。
他盯着那个插头看了很久,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说:“沁沁,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怎么办?”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雨滴声。
许沁抱着自己蜷在椅子里,望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说:“你说过的话,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