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上车时挺有精神,可车晃荡没多久,人还是睡着了。精神再好,身体也是累得吃不消的。
彭野一路安静开车,没有打扰她。
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路过一个黄土山坡,彭野意外看见不远处有个茅草棚子,一个老大爷坐在里边扇着扇子卖蔬菜。
彭野似乎看见了凉薯。
他把车停下来,程迦歪头靠在椅背上,安静睡着。
中午的荒漠里,温度升得很高了,黄土原上热气蒸腾。
程迦微微皱着眉,脸颊泛红。
彭野解开她外套的扣子,把车窗摇了下来。
微风吹着她的额发在飞,他给她捋了几下碎发,才下车走向茅草棚子。
彭野过去看,摊子上摆着洋芋玉米之类的蔬菜,都不太新鲜,倒是那堆凉薯卖相不错,搁手上掂一掂,沉甸甸凉丝丝的。
彭野挑了一堆,递给老大爷称。
回头又见摊子旁摆着一个多余的蒲扇,问:“那蒲扇卖么?”
老大爷道:“那个都烂了,直接拿走就成。”
彭野搁手里摇了摇,风很大,还能给程迦挡太阳。
他无声地笑了笑。
等待的功夫,他不经意回头看他的车。这一回头,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车窗玻璃摇上去了。
他微微皱眉,往一旁走了几步,这下,他看见有个人影在车那边晃动。
而程迦在副驾驶上。
彭野大步朝车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那人影突然转身逃走;彭野瞬间加速,飞奔而去。
他跑过了吉普车,追向那人,直到身后那位老大爷惊慌地大喊:
“回来!你的车!回来!”
彭野猛地回头,就见吉普车正缓缓朝山坡下滚去,渐渐加速,越来越快,沙石尘土飞扬尾随。程迦仍安静地靠在副驾驶上沉睡。
上坡下是急转弯的悬崖。
“程迦!”
第36章 chapter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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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
彭野冲向滑下坡的吉普车,跟车狂奔,他用力拉车门,车锁了,门打不开。
程迦皱着眉,因车内温度过高而面颊潮红,她不太.安稳,在半梦半醒之间。
“程迦!”彭野捶打车窗玻璃。
程迦一下子睁开眼睛,醒了。
“开门!”
程迦一眼看见山坡下的急转弯悬崖,立刻坐起身,异常冷静地用力扭车门,打不开;降车窗,没动静。
她扭头扑过去拉手刹,还是没用。
彭野跟在车外捶车门,吉普车越来越快,在沙路上颠簸,程迦飞快爬起来去试另外三个车门和车窗,都被锁死。
程迦来不及心慌手抖,迅速在车里找锤子钢管之类的硬物,可全是一无所获。
车窗上狠狠一道撞玻璃的声音,可徒手怎么敲得开车玻璃。程迦回头,窗外,彭野不见了。他跳上了高速奔驰的吉普车顶。
彭野双手抓着车顶上的行李架,飞身跳起老高,几乎要倒立,车身颠簸着,他突然落下来,大力一脚踢向副驾驶座的玻璃。
黑影从天笼罩而下,程迦立刻抱住头保护自己。
巨大的玻璃撞击声在耳边炸开,程迦抬头看,玻璃上起了蛛丝网。
彭野滑到挡风玻璃上,一手攀住车顶,一手用手肘砸副驾驶玻璃,程迦立刻回避到驾驶座,她扭头看一眼车前方,车速越来越快,离急转弯越来越近。
车外黄沙弥漫,尘土飞天。
彭野趴在车顶,程迦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的手肘一次次生生砸向玻璃,蛛丝一点点扩散,白花花的玻璃纹路上渗了血。
黄沙在窗外飞速流逝,程迦一瞬不眨盯着玻璃上的血花。
一次一次,车窗终于开了个洞,彭野再度下力狠砸,玻璃飞溅。
程迦立刻飞扑上去,抱住彭野伸进来的手臂。
彭野单手把她从车窗拎提出来。
程迦被飞舞的黄沙迷了眼,本能地摸索着扑上去搂住他脖子,彭野抱住她的腰身,把她摁护进怀里,蹬一脚车窗,飞身倒向地面。
失控的吉普车冲破栅栏,黄沙漫天。
彭野把自己垫在下边,摔在地上。惯性冲击下,两人高速滚下山坡,被破裂的防护栏卡住。彭野闷哼一声,痛苦地皱了眉。
吉普车坠落戈壁滩,砸出巨响。悬崖底下升腾起大片的沙土蘑菇云。
程迦立刻从地上窜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彭野摇摇头上的灰,也坐了起来。
程迦看了他半刻,突然想到什么……
“他妈的刚加的油!”程迦站起身就探头去看,脖子还没伸出去,彭野猛地一把将她扯回来。
程迦:“我就看看下边……”
彭野把她扯回来,用力摁在地上。
狂沙弥漫,彭野的头发脸上全是沙尘,连睫毛上也是。程迦微眯着眼看他,不明白他忽然间爆发的怒气是怎么回事。
风从崖底吹上来,拂去黄沙,露出高原上湛蓝的天空。他的眼睛冷酷而隐忍。
程迦微微皱了眉,问:“你怎么了?”
彭野冷着脸,没说话。
“你怎么了?”
彭野把她扶坐起来。
程迦看了他一会儿。
太阳晒得她很热,她抹了抹脸上的沙土,把冲锋衣脱下来盖在头上,准备起身时,
彭野忽然冷淡地问了句:“那天为什么想跳崖?”
程迦站起身了,问:“哪天?”
“山谷上。”彭野嗓子很沉,和着呼啸的风声,听着没有任何感情,“你为什么想跳崖?”
“我没想跳。”
彭野又问:“为什么用刀割自己的脖子?”
“你说什么?”
“疯子的确打了你,踢了你,也掐了你。但我问过他,他在你脖子上割第一刀后,你赤手抢下了他的刀,他被你吓跑了。……程迦,后来你脖子上多余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烈日当头,程迦站在原地,没动。
黄沙从半空中缓缓降下来。
“程迦。”
“什么?”
“以后别做这种事。”
程迦沉默,良久,道:“你也别再做这种事。”
“什么。”
她转身,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身,说:“咱们都别越线,行吗?”
彭野抿紧唇,喉结极轻地滚了一下,在隐忍。
“赶路吧,来不及了。”她仰头看他,问,“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
**
彭野和程迦往茅草棚子那儿走。
彭野表情平静,但显然不想和她说话。
程迦拍拍鼻子上的灰,往彭野身边靠近一步,低声问:“相机不是被拿走了吗?为什么还是有人追杀我?”
彭野语气有些冷淡,说:“我们想错了。”
“想错什么了?”
“林丽遇到的是普通的敲诈犯,不是黑狐的人。”
程迦抿抿唇,问:“这么说,只要给钱赎回林丽,相机就一并回来了?”
“嗯。”彭野应着,希望那群“被刮花了车的车主”没对相机动主意。
刚才那个人影在车上搜索了一阵,是在找相机。他们离开流风镇又返回,不知黑狐的人会不会发现蹊跷,从金伟那里问出什么。
如果黑狐没发现相机丢了,他和程迦这路过去,一路都是黑狐的目标。
如果黑狐发现相机丢了,他和程迦在路上是安全,可去到村里,就得和黑狐的人加一群敲诈犯抢相机。
日头更晒了。
到了凉棚,老大爷见两人回来,舒了口气,叹:“你们是不是惹着什么人了啊?”
彭野道:“偷东西的。”
程迦看向彭野手肘上的血渍,说:“你手伤了。”
彭野看一眼,没兴趣地冷淡道:“自己会好。”
老大爷给两人倒了水,说:“天太热,赶紧喝点儿吧。”
“谢谢。”程迦说,也不管那杯子粘着茶渍,水里飘着叶梗和灰尘,抬起来一饮而尽。
彭野找大爷要了个大瓶子,装了水带着。
程迦喝完水,问老大爷:“离这儿最近的镇子村子在哪儿啊,能找着车的。”
大爷说:“你们这都走到沙漠中心了,咱们村离这儿得走一个小时,只有木板车。要找车啊,最近的也只有木子村。”
是没办法找车了,程迦问:“这儿离木子村远吗?”
老大爷指了指:“那个沙漠,笔直,北边,七八十公里。”
木子村开车去要绕弯路,得走几个小时;如果步行,可以走直线,还是得好几个小时,但比开车慢不了多久。
程迦擦了擦头上脖子上的汗,扭头看彭野:“我们走吧。”
彭野不回应地起身,并没忘提着凉薯。
老大爷又问:“小兄弟,这蒲扇还要不?”
彭野扭头,盯着那扇子看了几秒,抿着唇上去,说:“要的。”
他拿过来,从程迦身后走过,一把拍在她头上。
蒲扇是破的,中间刚好卡在程迦头发上。
程迦:“……”
这人要是窝起火来,还真是让人头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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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带着程迦去车里找东西,下山坡时,程迦远眺一眼,烈日下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似乎能看见热气蒸腾。
气温很高,程迦还是得把自己捂严实,不然会被烈日烤伤。她胸前后背早已密密麻麻地冒汗了。
到了底下,程迦见到了她的车,撞得稀巴烂,正在冒烟,上边覆了一层沙。
彭野过去车边,先把程迦的药捡出来,又把早晨买的水找了出来。有一瓶破开,浇湿了几件t恤。
彭野拿出来,直接甩程迦头上,冷淡地说:“擦脸降降温。”
程迦摘下来擦脸和脖子,风一吹,顿时一阵清凉。但这清凉很快被热气熏走。
程迦头上顶着蒲扇,湿t恤搭在脸上当防风罩。
彭野看她那样子,看了几秒,忽然极淡地哼笑一声。
程迦说:“你笑什么?”
彭野说:“丑。像村姑。”
程迦:“你平日里见的不都是村姑么?”
彭野没说话了,把残破的箱子拉出来,说:“精简着挑。”
没了车,在沙漠里跋涉,很多东西都不能要了。程迦把化妆品护肤品全扔了,衣服也都扔了,只留一套换洗的,雪地靴登山靴全扔。
高跟鞋也扔了,掉在彭野脚边。
彭野垂眸看着金色沙子上的黑色高跟鞋,抿紧唇。
程迦做.爱时喜欢穿着高跟鞋。他一见这双鞋子,很多感觉就浮上来,比如她如玉的脚踝,蛇形的妖媚的纹身。
以及做.爱过程中她的脚踢蹭着他的小腿,她的腿缠在他腰上时,鞋跟摩擦的痛感。
天气更热了,他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还在想时,蹲在地上的程迦勾手把鞋子捞了回去。她把另一双徒步鞋给扔了。东西装进一个背包,彭野背在肩上,说:“走吧。”
走几步,他回头看看扔在地上的几双鞋,以备不时之需,把鞋带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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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软软绵绵,一踩一个陷,极耗体力。
程迦全身都是汗,脸上脖子上的湿t恤很快被蒸干。
走了没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彭野。”
“嗯?”
“我们不是在往北走。”
“嗯。”
程迦停下,不走了。
彭野回头,他戴着帽子,帽檐下一双黑而长的眼瞳微眯着,看着程迦。
“走啊。”他说。
“木子村在北边。”程迦说。
“太远了,你走不过去。”彭野说。
程迦抿起嘴唇,烈日照得她睁不开眼:“那你准备去哪儿?”
“去那老大爷的村子里看看。”
“他都说了,他们村子里只有牛车,一去一来2个小时,我们都可以走一半的路了。”
彭野说:“太热,你走不了。”
程迦:“我走得了。”
彭野:“要走也等太阳斜了,傍晚再走。”
“那群敲诈犯不等我们了呢?或者黑狐抢在前边了?”
“就再想办法。”
程迦:“等你想办法,我的相机都被人卖了。”
彭野淡淡道:“卖了也不值你拿命去换。”
无垠的金色沙漠里,两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僵持着。
程迦:“我要找相机。”
彭野:“你看我会不会放你在正午走沙漠。”
程迦盯着他看,汗水迷了眼睛,她转身就往北方走。
“程迦。”彭野在背后喊她,她不听。
他跑步追上来,程迦拔腿就跑,可没几步就被彭野扯回去。
程迦深吸一口气,很冷静地劝他:“彭野,咱们各走各的,行吗?你现在管太多了,我不喜欢,也不需要你负任何责任。真的,那是我的相机,我管就成。”
这话把彭野刺激得冷了脸,他握紧她的手腕,往回拖。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程迦反抗,掰彭野的手。
彭野突然回身,抓住她的双手,把她转过来,摁趴在地上。
沙尘飞扬,扑了程迦一头的沙。
彭野骑在她背上,把她的手扣在背后,拔出鞋带把她手腕绑了起来。
程迦趴在沙丘上挣扎,全身扭来扭去:“彭野你发什么疯?”
彭野俯身贴住她的脑袋,冷笑一声:“别扭,别撩,小心我在这儿办了你。”
“你竟然用这种烂招!”
“对付你特别实用。”彭野绑好她的手腕,稍蹲起身,下手粗暴地把她正面翻转过来,她的头发在沙地上飞。
他从包里抽出绳子捆她的腰,捆得牢牢的。
程迦:“彭野你个狗.日的!”
彭野站起身,俯视着胯.下的女人,冷笑,
“我他妈不就被你日了么?”
第37章 chapter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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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金色的沙丘绵延起伏,没有尽头。
热气像波涛一样涌动。
程迦双手被绑在背后,腰上拉着绳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沙漠里。
她像泡在开水里的鱼,走到哪儿都逃不过一片沸腾的热气。偶尔吹来的风也是热的,身上的汗冒了又蒸发,蒸发了又冒。
她有时反抗不肯走,彭野在前边拉着绳子扯一扯,她又踉跄着走几步,慢慢前行。
她曾尝试过赖在地上不动,但彭野够狠心,拉着绳子在沙地上拖,拖她一身的沙。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程迦头晕眼花,有些无力地扭了扭腰,摇绳子。
彭野感应到了,回头看她:“怎么?”
程迦扭过身去,把背后的手给他看,说:“我不跑了,你给我解开。”
彭野哼笑一声,不为所动地转身走。程迦板着脸站在原地,过会儿被他一扯,继续前行。
程迦无奈地仰头望天,天蓝得让人发热,阳光刺眼,满世界都是金灿灿的。
彭野走了几步停下,把绳子缠在手上,说:“喝点儿水。”
程迦说:“我自己喝。”
彭野走过来,把瓶口对上她嘴边。程迦别过头去,不说话。
彭野盯着她脸看一会儿,一脸嫌弃:“你脸上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抬手去摸,是汗出来的盐混着风沙。他大拇指揉揉,给她扑下来。
程迦后退:“要摸把绳子解开了摸。”
“那就不摸了。”彭野嗓音闲散,看一眼她干枯的嘴唇,把水递到她嘴边,“喝水。”
她垂着眼皮瞥那瓶子一眼,说:“你给我把绳子解开,我自己喝。”
“不解。”彭野微微眯了眼,带着点儿警告,凉淡道,“你喝不喝?”
程迦抬起眼皮,也淡淡地骨气道:“不喝。”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几秒。
彭野突然笑出一声,很痞,道:“你不喝,我可就用嘴喂了。”
程迦:“下流。”
“你有脸说我下流?”彭野要笑不笑,“你说说,你见过比你下流的没?”
程迦:“没见过。”
他把水递给她。
她扭头。
“真不喝?”彭野挑起一边眉毛,带着笑意咬了下脸颊。
“那我可就喂了。”他刚准备抬起瓶子喝水,
程迦:“喝。”
彭野笑笑,把瓶子递到她嘴边。
程迦凑上去,嘴巴不经意微微撅起来。他把水瓶抬高,她背着手,不太自然,伸着脖子慢慢喝进去一些。彭野忽然觉得他在喂一只小动物。
她的脸被晒红了,沾了层薄薄的细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清水渐渐润湿她的唇。
彭野看着,觉得停下不走反而更热了。
她喝饱了,仰了仰头。
彭野把水瓶收起来,拧好,转身走到前边,又开始拉绳子。
程迦:“我真不跑,你把我松……”
彭野:“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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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几分钟,程迦觉得体力快被抽干时,身后响起驼铃声。
不远处的沙丘上,有人骑着一头骆驼走过来。
附近荒无人烟,最可能是去老大爷那个村子的,程迦道:“或许同路。”
彭野抹一把脸上的汗:“可以搭骆驼。”
程迦说:“你赶紧把我解开。”
彭野还是那句话:“不解。”
程迦:“过会儿让人看见,以为你是绑架犯。”
彭野斜她一眼:“不用你操心。”
骆驼走近了,它还拖着一辆小木板车,车上堆着枯黄的野草。
彭野招招手拦下骆驼主人,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问了问,果然顺路。对方热情地邀请他们上后边的木板车。
他看到被捆着腰肢的程迦,稍稍好奇。
彭野把绳子一扯,程迦一个趔趄,撞到彭野身上。
彭野说:“我媳妇儿,不听话乱跑。抓回去收拾收拾。”
“哦……”汉子笑起来,黑黑的脸挤成一朵花儿,问,“长得真白,是外面买来的吧?”
“可不是。”彭野两三下爬上高高的草垛,程迦缚着手,不好爬,他弯下腰,把她提起来往垛子上托,语气也稍稍吃力,“10头羊换的,还不听话,老往外跑。”
程迦拿眼角冷冷看着他诓。
汉子赶了骆驼往前走,乐呵道:“10头羊也值当。外边的姑娘脾气是倔,但那身子又软又水灵,睡着舒服。”
稻草车在沙丘上摇摇晃晃,彭野躺在上边,整个人也跟着晃悠,他瞥一眼程迦,似笑非笑:“睡着是舒服啊。”
程迦一脚踹他腿,他抬脚躲过去,笑容更大。
草垛上,杂草在飞。
骆驼上的汉子又道:“抓回去把她关屋里,摁炕上多干几次,让她生个娃,有了娃就不得乱跑了。”
彭野扭头看程迦,见她板着脸,便没应汉子的话了。他把她的身子翻过来,让她侧躺着,拉起帽子遮住阳光,声音很低,问:“不累么?”
程迦没做声。
彭野轻声说:“睡一会儿。”
程迦闭上眼睛,微微皱了眉,天气太热,浑身都黏腻。
前边,西北汉子赶着骆驼,“喲”地一嗓子,敞开喉咙就唱起了歌,
“第一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
你妈妈,把饿(我),打了那两锅盖,
第二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
你爸爸,把饿,敲了那两烟袋,
第三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
你家的,老黄狗,把饿咬出来……”
驼铃在沙漠的风里响,
那曲子豪放欢快,辛辣俏皮,程迦听着,紧蹙的眉心不自觉间舒展开了。这时,似乎起了阵阵儿的风,凉凉的,去了燥热。那车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稻草堆软绵,加上跋涉太累,程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彭野一直没睡,他侧躺在她身边,拿蒲扇给她扇风。
等汉子把歌唱完,彭野问:“班戈村长这几日在村里么?”
汉子说:“前几日去格尔木了,不知道今天回了没。你去找他啊。”
“嗯。”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沙漠中的一小片绿洲,汉子说:“我家就在前边,去不去坐坐?”
彭野说不用,还要赶路。
回头看,程迦已经醒了,嗓子有点儿哑,问:“到了么?”
彭野说:“到了。”
他把她扶起身,自己先跳下草堆,又伸手把她从上边抱下来。
和那汉子谢过之后就告了别。
彭野去到村子里的一处瓦砖房,进了院子,发现大门紧闭。问邻居的大婶,说班戈村长去格尔木了,还没回。
直到这一刻,彭野才隐隐皱了眉。
程迦这人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命都可以随意扔了往崖下跳,唯独相机。
旁人无法理解,可他明白。
那次荒原上会面,她抱着相机坐在车顶,说:“程迦。我是摄影师,程迦。”
她的眼神,她的整个人,和相机是一体的。
彭野把程迦拉到身边,握紧她背后的双手,往前走。
不一会儿,邻居家的男人干活回来,听了屋里女人说的,追出来在小路上喊:“诶!是三队的彭队长吧?”
彭野让程迦留在原地,几步跑过去。那男人跑上来,抹抹脸上的汗,递给他一把车钥匙:“村长让我交给你的。”
彭野用力拍拍他的肩,笑容放大:“兄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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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不知彭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彭野走回来,她问:“你干嘛呢?”
“没事儿。”彭野说,他拎着她胳膊往前走。
程迦被他扯着,不解地回头:“你来这儿找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