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被束缚,便消弭停止;鹰被束缚,便反抗至死。
程迦的目光久久追随着那只鹰,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她不自禁呼吸一口气,肩膀上的疼痛清晰刺骨地传来。
她静了一秒,于是又深吸一口气,疼痛再次丝丝来袭。
身后有脚步声,程迦听出来是彭野。
她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口袋里的那枚子弹。
她没说话,也没回头。
彭野插兜站在她身边,也没看她。
他个子高高的,像一颗白杨树。他远望山谷里翱翔的那只鹰,孤独,自由,不可束缚,他觉得程迦像极了那只鹰。
此刻,程迦的心应该在那里,在那只鹰那里。
风在吹,太阳在升起,
他们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起风了,
彭野本能地张开五指去探风。
程迦抬头望向他的五指,他的指间有一斜蓝天日出,鹰在穿梭。红色的阳光在他的手指之间涌动,筋络血管清晰可辨。
彭野微眯着眼,望着指间的那只鹰,
他说:“程迦,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29章 chapter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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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终于绕进可可西里。
一路冰原,阳光洒在冰川上,亮晶晶的,像行走在白水晶的世界里。
程迦躺在车后座上睡觉。
“程迦,你想控制你身边的人和事吗?”
“程迦,当你感觉失去控制力的时候,你会发狂吗?”
“程迦,你还是不能控制你的情绪吗?”
“程迦,你还是渴望刺激吗?”
“程迦,你又把药扔了是不是?藏哪儿了?”
“程迦,我这是为你好!”
程迦痛苦地皱着眉,摆了一下脑袋,猛地睁开眼睛,却望见车窗上一条蓝蓝的天空。
她静了静,望着,出神。
天很蓝,蓝得让人心里敞敞亮亮,安安静静的。
她忽然就有些想笑,这里的天空,比方医生的话和药疗效好多了。
彭野说,今天是好天气,明天也会是好天气。
路途顺利,没有风雨。
明晚会到达保护站。等他们回到工作区,所有可能性都不会再有。
她抬手搭住眼睛,想着子弹挖出去那一刻极致的痛与晕眩;想着彭野跨坐在她身上,脱掉t恤的那个瞬间。
**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经过高山上的小村子。
车停在一处茶馆附近,彭野带程迦去深巷里看藏医。
藏医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程迦坐下后,彭野给他说了程迦的大致情况。
老头儿冲程迦勾勾手,说:“来,我看看伤口。”
程迦坐过去,解开衣服,让他拆了纱布看。老头儿下手没轻重,把伤口的纱布揭下来时,程迦微微皱了眉。
老头儿皱眉,说:“这是枪伤啊。”
彭野说明了实情。
老头儿说:“好在不深,这挖子弹的刀法挺好。”
程迦淡淡道:“您这是观摩艺术品呢。”
老头儿摸摸胡子:“嗯,精神不错,应该不怕疼的。”
程迦:“……”
老头儿很快开了几服汤药,现熬一剂,又弄了些草药,捣来捣去准备敷伤口。
屋子里充斥着咚咚咚咚的捣药声,那老头儿看着年纪大了,精神倒好,力气也大,捣个几百下毫不费劲。
彭野问:“要不要我帮忙?”
老头儿挥挥手,说:“你们不懂。”
程迦半躺在藏医家的摇椅上休息,面前的木窗外是高高的山坡,冰晶遍布的坡上挂满彩色的风马旗,在阳光下迎风招扬。
程迦问:“那是什么地方?”
老头儿头也不抬在捣药,说:“走风坡。”
“走风坡?”
彭野解释:“风到那个坡上,从不停歇,所以叫走风坡。”
一年四季都有轻风的山坡。
五颜六色的旗帜在山坡上轻轻飞扬,难怪。
“那上边还有个寺庙,是方圆几百里最灵验的。”老头儿说。
程迦没接话,哪儿的人都爱说自家神仙佛祖灵。要真那么灵,人都可以当神仙了。
老头儿把药捣好,给程迦敷上,出乎意料地不疼,反而清清凉凉的。
汤药也煮好了,程迦皱着眉,一口气喝干。
老头儿表扬她的态度,说:“嗯,不错。”然后扔给她一粒软糖。
程迦:“……”
她把软糖塞进嘴里,吃了。
她扭头看,老头儿正把药一包包交到彭野手里,繁复地叮嘱哪个是外敷哪个是内服,哪个多久换一次,哪个多久吃一次吃几粒,哪个得熬多久……
彭野抿着唇,蹙眉听着,时不时点头,一副认真记忆消化的样子。
程迦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又想抽烟了。
出了藏医家里,程迦问:“那些药的用法你都记住了?”
彭野说:“记住了。”
程迦“哦”一声,道:“现在要上车赶路么?”
彭野“嗯”一声,隔几秒,问:“你想干什么?”
程迦:“想去后边的山坡上走走。”
彭野应了。
一路上,两人并没怎么讲话。
山上一串串旗帜飞扬,横亘在两人之间。
气温不算低,程迦衣服穿多了,走了一会儿有些热,把外套脱下来。她手里拿着相机,不方便,彭野上前把她的外套接过来搁手里。
一切仿佛自然而然。程迦没拒绝,也没说谢。
彭野见她脸板着,问:“还生气?”
程迦只说了一个字:“怂。”
因为说对她没“性”趣,因为说不想浪费时间。
彭野笑了一声。
程迦冷漠着脸:“别不承认。”
彭野吸了一口气,说:“我也没否认。”
路前面有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堆成一座小塔,每块石头上都刻着色彩各异的符号。
程迦回头看彭野:“这是什么?”
她在藏地见过好多次。
“玛尼堆。那石头叫玛尼石,上边刻着的是符文。”
“干什么用的?”
“祈福。”
“用石头祈福?”
“这里的人认为世间万物,山河湖海,土木树石,都拥有自然的灵性。”
程迦稍稍扬了眉。
彭野问:“怎么?”
程迦淡淡道:“自然界里最有灵性的是人,人却要用石头祈福,不奇怪么?”
她说:“与其在石头上刻字祈求上苍,不如求自己努力坚定。”
彭野低着头笑了笑,踢一下脚底的冰晶。
程迦抬眼看他,问:“你笑什么?”
彭野回头望向远处的青山蓝天,道:“正因人不够坚定,才想从更坚定的东西里寻求慰藉。因为,最有灵性的是人,最无定性的,也是人。”
程迦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冷笑:“也对。祈求爱情美满的人,大都是不信任对方的坚定。”
彭野把她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问:“你有过不美满的爱情?”
程迦说:“爱情这东西,陷在里边的时候,以为是爱;出来了,才发现只是一滩泥。”
彭野没再问了。
过一会儿,程迦问:“有用么?”
“什么?”
程迦说:“用这玛尼堆祈福有用么?”
彭野说:“没试过。”
程迦问:“你没有什么祈愿?”
彭野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拿脚踢着枯草上的冰粒儿,有一段时间没说话,阳光从冰粒儿反射到他脸上,一闪一闪的。
“有。”
“是什么?”
他没抬头,但微微侧过脸来看她,眼睛眯着,说:“这怎么能告诉你?”
程迦不强求:“那就不说吧。”
她抱着相机往前走了,走开不远,淡淡的声音随风传来:“祝你得偿所愿。”
祝你得偿所愿。
彭野听了这话,就没拔动脚。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风坡上山风涌动,落进山下的峡谷。他不禁回头,望天空中的风声。
等他继续要走时,看见前边程迦从镜头里抬起头来。
她刚给他拍了张照。
雪山,枯草,冰川,风马旗,蓝天,玛尼堆,他站在山坡上,仰望天空。
程迦很坦然,彭野也没有异议。
他走上前,问:“要我给你拍一张吗?”又补充一句,“你这一路专给别人照,自己也没留下点。”
程迦抬起眼皮,无语地看他。
“怎么?”
“摄影人通常都受不了别人的水平,尤其是给自己拍照的人。”程迦说,“最扫兴的事,莫过于你给别人拍出一张好照片,别人却回报你一个次品,不如不报。”
彭野斟酌半刻,淡淡一笑:“不仅是照片,别的事也一样。”
他转眸看她,又笑了笑,说:“不放心我的照相技术?”
程迦抬头,说:“我更信我自己。”
彭野问:“你微博上那些照片谁拍的?”
程迦静了一秒,突然别过头去,笑了。
她低着头,眼睛望着身后的风马旗,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又看他,说:“你关注我了。”
彭野没正面回答:“没事儿干的时候搜了一下。”
程迦平静地问:“好看么?”
“什么?”
“那些照片好看么?”
彭野缓缓笑了,却没回答。
程迦说:“人好看,还是景好看?”
彭野又笑了笑,还是不答。
程迦:“说啊。”
彭野摸了摸鼻子,道:“都好看。”
程迦扭头继续往前走了,一串旗子拦住她的去路,她尚未弯腰,彭野抬起绳子,她走过去了,问:“想知道谁拍的?”
“谁?”
程迦环顾四周,很快敲定一个她眼中最美的景色和角度,从彭野背上的包里拿出三脚架,支起来,把相机放上去,调整高度,角度,快门光圈,各种参数。
她勾勾手指,把彭野叫过来:“看着。”
镜头显示屏上是覆着冰晶的山坡,堆着玛尼堆,一串串风马旗在飞扬。
程迦摁了自动拍摄倒计时,10……9……,
她立在三脚架边,松了头发,双手抓了好几下,让它蓬松。
彭野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5……4……
突然,身边的人跑了出去,她的衣角飞进镜头里,亚麻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她裙子上的绣花在阳光上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3……
一面红色的旗子扬起来,模糊了镜头的近角。
2……1……
她回头,嫣然一笑。
风托起她的长发和蓝裙子,在冰原上拉出一朵花儿。
风还在走,四周却似乎突然没了声音,那一瞬,彭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咔擦。
与快门声重叠。
那画面定格在屏幕上,
完了。
彭野缓缓从屏幕上抬起目光,落到现实里。
程迦表情淡淡的,笑容撤得干净。她捋了捋头发,朝他走过来,问:“怎么样?”
彭野往后退了一步,平静地说:“自己看。”
程迦端起相机看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彭野没回答,立在一旁拿了根烟出来点。
程迦等着他点完烟抽着了,眼神笔直看着他。
彭野问:“怎么?”
程迦:“我问你话儿呢。刚这张怎么样?”
彭野说:“还行吧。”
他拔脚往山坡上走,一言不发。
她刚才灿烂的回眸一笑,是在……勾引?
他明明知道她有目的性,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她回头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崩塌得片瓦不留。
他完了。
**
山坡上有座很小的寺庙,和程迦从前见过的不一样。是座白白的塔,暴露在阳光下,接受风吹日晒。塔上挂着彩色的经文。
四周有燃烧的香,一排排信徒在附近留下油灯。塔底开着几束不知名的小花,花心黄灿灿的,绕一圈粉色的花瓣。
程迦问:“这什么花?”
彭野说:“格桑花。”
原来这就是格桑。
程迦问:“有什么寓意吗?”
彭野说:“意思是美好时光,和幸福。”
美好时光,幸福……
程迦不自禁抬头望天空,白塔映在蓝天之下,旷远,干净,一尘不染。
彭野说:“你要有什么心愿,在这儿许吧。”
程迦去附近走走。
绕着塔有几排转经筒,她摸着转经筒,步履不停,经筒在她身后接二连三地旋转。
心愿。
程迦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想出来。
她没有任何心愿。
她盘腿坐在白塔下,摸出根烟来抽,心里空荡荡,安静极了。
身体健康?事业有成?爱情美满?婚姻幸福?父母安康?
她没有任何心愿。
佛祖也说她没救了。
过了很久,程迦无意地一转眼,看见远处彭野爬上了树。
树上系风马旗的绳子松了,他抓着绳子两三下爬上去,把绳子重新系好。
整棵树的树枝都在剧烈地晃荡。
她忽然就想变成那棵树。
她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脑勺撞到木板上。程迦捂着脑袋回头看,是个功德箱。
程迦把烟掐灭了,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淡淡道:
“佛祖啊,我不信你灵验,跟你说这些也不恰当。要觉得我亵渎你,你让我死了下地狱。要不,让我明天死都成。但……
是你让他把我拉回来的……”
程迦把钱塞进功德箱,拍拍木箱的头顶,说,“今晚,你就得让我把他睡了。”
第30章 chapter30
r30
到了下午,驱车驶离雪山地带,草原树林茂密起来。
气温也回升了。
程迦吃过药,戴好护目镜和面罩,躺在车后座上睡着了。中途,她隐约感觉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说话,可她脑子太沉,没醒。
十六开车,彭野坐在副驾驶上,看到路的前方停了辆车,一男一女站在路中央拦车。
对方是辆路虎,男的看上去三十多,像个精英人士,身上的冲锋衣和登山鞋都是名牌货;女的二十八.九,娇俏艳丽,是都市白领。不过她手里抱着一个非常专业的相机,看着有点儿像是程迦那样的摄影师。
彭野让十六把车停下。
白领丽人把手搭在车窗上,微笑:“朋友,我们车胎破了,不会换轮胎,帮个忙吧?”
彭野推开车门。
“谢谢啊。”白领丽人笑容放大,可无意间瞟一眼后座,见躺着个人,她脸色一白,再看东风越野后边还跟着辆红色吉普,里边还有两人。
她瞧着精英男士,眼睛在说:会不会遇上绑架团伙了。
精英男士没吭声,眼神制止她,让她别表现在脸上。
彭野刚要下车,后座上的程迦有了点儿动静。她睡得很沉,因为天气热,手无意识地扯了几下领口。
彭野把两边的窗户都摇下来,又打开她脚边的车门。
白领丽人这才意识到是一路人,松了口气。
彭野检查了他们的车子,说:“你们车上忘放千斤顶了,以后出门记得带着。有那玩意儿,女人都可以换轮胎。”
精英男士忙道:“诶诶。4s店卖车的时候说这车性能好,怎么都不会坏的,可这买了都没一个月。”
彭野不经意哼笑一声,说:“换胎后到下个地儿买个备胎。这边路不好走。”
“谢谢谢谢。”精英男说着,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彭野看了一眼,南京。
精英男给彭野递上一支,见他在身上摸火机,又飞速掏出自己的火机打燃,给彭野点上。
彭野吸燃了烟,说:“你太客气了。”
精英男忙着给十六石头他们发烟,笑道:“你们出手相助等于在救命。”
白领丽人也把车上的矿泉水给众人一人分一瓶。
彭野拿了千斤顶,把车撑起来,又返身去拿扳手。经过车边,见程迦还在睡,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她平常并不是睡眠很稳的人。
彭野心里一紧,掀开她的帽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发烧,体温很正常。
他这才想起是药物作用。
白领丽人无意间看过来,便看到彭野摸她额头时那安静的侧脸,竟流露隐约的温柔。反差太大,她好奇,瞄了瞄,后座上的女人戴着护目镜和面罩,遮得严严实实。
太阳很大,晒一会儿就热了。
彭野站在车边脱衣服,脱套头衫时,里边的t恤带着往上拉一下,露出紧梆梆的八块腹肌和隐约的人鱼线,转瞬又被t恤遮住。
白领丽人看了一眼,想拿手中的相机拍下,已来不及。
过了会儿,她看彭野蹲在地上拿扳手拧螺丝,手臂上的肌肉紧实而有力。想了想,偷偷摁了快门。
不到几分钟,彭野就换好了轮胎,说:“没问题了。”
白领丽人笑道:“太感谢了,你们下一站去哪里?顺路的话,请你们吃顿饭吧?”
精英男也道:“对啊,相遇也是缘分,交个朋友。”
彭野说:“小事儿,吃饭就不用了。”
石头说:“我们往流风镇走。”
“省线上那个小镇么,我们刚好往那儿去。”
**
彭野他们的两辆车先开动,精英男上了车,若有所思的样子。
女人眼看前边的车走远了,催促:“怎么了?开车啊!”
男人发动汽车,左思右想:“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男的。”
“修车那男的?”
“嗯,总觉得有点儿面熟。”
“就你那圈子还有这号型男?”
“……”男人在沉思,“应该有很多年了,不是什么好事。”
女人哼笑出一声:“检察官大人,你觉得面熟的人,该不会又是逃犯吧。”
“林丽你别开玩笑,没那么严重。”男人想想,说,“算了,想不起来。或许记错了。”
林丽歪头靠在车窗边出神,过了一会儿,说:“金伟,你以后可以办*身卡,没事儿多去练练。”
金伟:“你还是专心拍照片吧,不是想拿奖么。”
**
程迦睡了一路,傍晚到达流风镇。她从车上下来,皱了眉:“那老头儿是不是给我下了安眠药?”
身旁,石头忙着搬行李,兴奋道:“最后一晚,明天到站。”
程迦听了,不动声色地看彭野一眼。
而他正好也在看她。
两人都没说话,眼神也平静,但分明看出各自的或心怀鬼胎,或心知肚明。
程迦经过彭野身边,轻声问:“我的高跟鞋呢?”
**
程迦拿了高跟鞋回房,行李都没收拾,先洗头洗澡。因为身上有伤,要避着伤口,费了好些时间。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黑色长裙,款式简单,绵软贴身,衬得身材凹凸有致。
又拿出化妆包,弯着腰身,对着镜子描眉,涂眼影,睫毛膏。
最后涂完唇彩,她微微抿一下唇,直起身把手伸进胸衣里拢了拢,又理了理蓬松的头发,这才出门。
**
石头准备借老板家的灶屋做饭时,林丽和金伟后脚到了。两人说什么也要请大伙儿吃饭,就请客栈的老板给大家做顿家常饭。
一伙人坐在堂屋里嗑瓜子聊天。彭野见程迦很久没下来,上楼去看。才到楼梯间,身后有人叫他:“诶……”
彭野回头,是林丽。
她脱了冲锋衣,穿一件淡紫色的v领衫,脸上刚补过妆,笑盈盈走上来:“怎么称呼?”
“彭野。”
“这名字真适合你。”她笑着朝他伸手,“林丽,请多关照。”
彭野看了她的手一两秒,才伸过去,简短地握了握,但……
对方没有立刻松手的意思。
有意无意,她的拇指肚轻轻摩挲彭野的手背,脸上的笑容得体又礼貌:“你住哪个房间?我买了点儿谢礼,是这儿的土特产,过会儿拿去给你。”
楼梯上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道黑色的纤瘦的影子下了楼转了弯。
彭野收了手,抬头,先看到高跟鞋上白雪一样的脚,脚踝处有黑色的蛇形纹身。
脚步停下,黑色的柔软的裙摆,像海上的波浪。
程迦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居高临下,淡淡睨着他。
彭野看向她的脸,有好几秒没眨眼睛。
她化了妆,看上去更加妩媚妖娆,眼神却冷静疏远。
林丽一开始没认出这个明显与此情此境不在一个个调上的女人,后来才意识到她是车后座上睡觉的蒙面女。
再一看,眼熟,这不是……摄影师程迦吗?
程迦没看林丽,呼出一口烟了,才淡淡地问彭野:“找我?”
彭野清了一下嗓子,说:“准备吃饭了。怎么这么久?”
“洗澡啊,”程迦说着,往台阶下走了一步,裙摆漂浮像滚动的云,
“身上有伤的地方不能沾水,费了点时间。”
她表情平淡,声音也不大,和他讲着琐事。林丽却察觉到隐约的暧昧,心里琢磨一下,转身走了。
她一走,程迦脸就冷了一度,拿眼角瞪着他,不说话。
彭野觉得她像极了在外边给足男人面子回了家就发狠收拾的女人,有些好笑,问:“怎么了?”
程迦嘲讽一声:“一会儿没人看着,你就出来聊骚。”
彭野笑了笑,声音像清水似的,低低道:“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