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问了谢婆子几句。
谢婆子见厅中有三个男人,略有些尴尬,却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奴婢是守着西厢的,今日不知怎么的有些肚子痛,中间跑开了两三次。那两个倒是还太平的,奴婢守着的时候是开着门,她们也好活动活动,走开的时候是锁了她们的门的。奴婢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冒烟了,当时就有些懵了,怕过火烧了西厢,先放了人出来,又去前头叫人,走到花园里的时候遇见了执棋姑娘和方妈妈。”
谢婆子说的和方显余家的说的倒是对的上,只是她那时去了茅厕,具体什么烧起来的她也不清楚。
罗婆子和麝月、淮香是后头赶过去的,更加不知道详情了。
夏颐卿见此,只叫众人都散了,多余的一句没有吩咐。
夏颐卿先去了后院,臻璇宽慰了方怀德几句,便也跟着回去了。
主子走了,婆子丫鬟们自是跟上,花厅里只留下方家三人。
方怀德坐在椅子上没起身,方显余跪得离他不远,他猛得就扬起拐杖往儿子背上敲了一下。
方显余正准备起身,差点叫这没防备的一下给敲趴下,亏得老父手上留了气力的,他毗牙裂齿哎呦了几声。道:“爹,这是做什么呀。”
方显余家的赶紧过去替方显余揉背。
方怀德瞪了儿子媳妇一眼,哼道:“没有用的东西,我就出门那么一会儿。你们就出了这种纰漏!怎么会走了水?这几日阴着,又不是天干物燥的!就算是天干物燥,我们做奴才的也要一万个担心,不能损了主子。你们倒是好,库房都烧干净了!回头盘点,我这条老命赔了都不够!”
方显余苦着一张脸,不顾背后疼痛,过去给方怀德顺气:“我的爹呦,咱们是认真办事的,但这是天有不测风云。好端端烧起来了,我们又不是龙王张口就来水,已经尽力去救了。”
方显余家的道:“爹,就是这个理儿。不过爹,我们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实在是没料到会走水,就傻了不知道怎么办是好,这才叫火越少越大,要是我们能机灵一些,也能叫主子少点损失…”
方显余听了媳妇这番话,猛一阵点头:“爹,您骂得对。是儿子没用,没把火早早救下来。”
儿子媳妇这般说了,方怀德也无话可说,长叹了一口气,道:“主子怎么罚都是应该的,等明日再说吧。”
方家人说了什么。臻璇并不知道。
下午这一场火闹了一个人仰马翻,上上下下如今都饿着肚子,臻璇叫罗婆子带着淮香先去准备吃的。西厢烧了,那两个丫鬟也没了住处,五进一股子焦味。东厢亦住不得人,只好挪到了三进的西厢里,还是叫谢婆子去看着。
谢婆子在想事儿,执棋吩咐她事情时都没有听清楚,待执棋又说了一遍,她才恍然醒过神来。
执棋往前头努了努嘴,道:“妈妈还是去前头看着吧,一会饭菜好了,我叫淮香送过去。”
谢婆子心不在焉应了两声。
到了西厢,谢婆子也不讲究,坐在了门外的游廊上头。屋子里点了蜡烛,看得清人影晃动,那两个丫鬟凑着头悉悉索索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谢婆子无心去听,又把下午的事来来回回琢磨了一遍,越想越不对。
等淮香提着食盒过来了,谢婆子咬咬牙,道:“姑娘一会帮我守一会,我想去找执棋姑娘。”
淮香催了谢婆子开了门,把食盒塞给了里头人,道:“那你可快一些,我还有旁的事没做呢。”
里头那丫鬟听了这话,挤到了门边:“我们要见奶奶。”
谢婆子瞪了她们一眼:“两位姑娘莫要添事。”
“什么添事!”瓜子脸的那个转着眼珠子道,“我们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什么?”谢婆子不解。
瓜子脸嘿嘿一笑:“当然是看到了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呀。”
谢婆子沉了脸,与淮香对视了一眼,把那两个丫鬟推回了屋子,一把锁上了门:“姑娘们先用饭吧,等吃饱了再去奶奶跟前回话。”
谢婆子把钥匙贴身带了,与淮香道:“姑娘,这两个蹄子若是不老实,你大声喊,我去去就来。”
谢婆子到了正屋外头,与守门的麝月说了一声。
麝月虽然有些狐疑,也没为难她,把执棋唤了出来。
谢婆子把执棋拉到了角落,又东看看西瞧瞧,确定没人偷听,才附耳与执棋道:“姑娘,那火我觉得不对劲嘞。按理说,发现的时候也没烧得多大,我们虽然慌张耽搁了时间,但后来不还是一桶桶水往上浇了吗?那火却是越烧越旺,根本灭不下去。姑娘,库房里头可没有点着灯,怎么会烧了?”
前头说的都不是重点,后头这一句才是关键。库房里没有火源,又是阴天,不应该好端端就烧了起来。
执棋背后一凉,心中有了计较:“妈妈之前没说,是顾及着前头那几个?”
谢婆子点了点头:“咱们都是从甬州过来的,没有做这事的道理。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先例的,不少人家都发生过…对了姑娘,那两个蹄子说看到了,我不晓得她们说的真假,就还锁着。”
执棋颔首,心里通透:“我会与爷和奶奶说的,那两个么,等奶奶吩咐吧。”
谢婆子说完。也是松了一口气,回去了。
执棋吹了会风,理了理思路,便进了正屋。
臻璇与夏颐卿刚用完饭。杏绫正在收拾。
见执棋进来,臻璇把桃绫叫到身边,道:“你们两个明日就去点了库房损失出来。”
说完,她看了夏颐卿一眼。
夏颐卿面上不见喜怒,似乎是全然没发生什么一样。
臻璇思前想后,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刚要盘库房就出了这种事…”
夏颐卿睨了臻璇一眼,交叠着双手,半响才道:“没有证据,动不得他。”
臻璇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暗暗叹气,不论是她还是夏颐卿都晓得这火没那么简单。库房不是寻常地方,不点明火,没有突然烧起来的道理,偏偏这事还出在这个当口上。
只是。方怀德不是一般的管事,他是老人了,郑老太太素来相信方家人,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连夏颐卿都不好动他。
他们不是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臻璇垂着眸子,道:“方管事看起来不像是个混的。”
这一点。夏颐卿倒也赞同,只是道:“总归是一家子,出了事谁能推开去?叫执棋她们先盘着吧,若是偏大不大,就给他们一个体面,送去他处养着。若是偏差极大,我自与祖母说去。”
出了这种事,做主家的也是难堪,难道要把奴才做的赃事四处说不成?有苦不说罢了,但又不能落了一个亏待老人的坏名声。便以养老为名撤了职送去养了。
而郑老太太那里,能不传给她自然是最好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寻常下人做出这种事来,她气过罚过也就过去了,就是因为是她极其信任的从娘家带来的方家人,出了这种事,才会格外痛心。
偏差小,便能与郑老太太说,是方怀德年纪大了,他婆娘又瘫在床上,不应该再让他们操劳了,但偏差大,这事就瞒不过去的。
臻璇明白夏颐卿的意思,应了。
两人说话声音虽然低,但屋里伺候的还是能听到一些。
执棋也听见了,谢婆子想的那些,主子们都已经想到了,她也就不用再提。只是那两个丫鬟说看到了这一点,她琢磨了一番,还是开了口。
臻璇看向夏颐卿,见他皱了眉头,便说了自己的想法:“自是不能靠她们三言两句就做了证据,不过是听个说法。”
夏颐卿同意了。
执棋去领了人来,臻璇坐在东间等着,夏颐卿去了内室。
两个丫鬟前后脚进来,见里头只臻璇一个主子,失望从面上一闪而过,规矩行了礼。
这是臻璇头一回仔细打量这两个丫鬟。
个头高些瓜子脸的那个叫红袖,矮一些圆脸的叫添香,名字都是张沛取的,臻璇也没改她们。
臻璇问了一句。
红袖眨了眨眼,道:“奴婢和添香商量过了,奶奶,等我们说出来了,您直接放了我们吧?”
这般开门见山,说得还是这种事情,倒是出人意料。
添香点头应和,道:“我们原本是良家女,是张大人跟我们家里说,签了卖身契,能送我们进皇子府,虽然是做了奴婢,但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脱了奴籍还不是殿下简简单单一句话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叫张大人给骗了,奶奶也不待见我们,还要浪费人手看着我们,我们留着没意思,还不如各走各的,奶奶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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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直接,完全在意料之外。
红袖和添香两个人反倒是不觉得她们说了什么惊人的大话,眼睛直直看着臻璇,想换她一句承诺。
臻璇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奶奶真要供我们吃穿,还要叫人看着我们?”红袖是不相信的,偏着脑袋笑道,“我们两个对奶奶有别的用处吗?放我们出来,奶奶难道放心?”
臻璇挑眉,支着下巴笑道:“确实不放心。难道放你们出府去我就能放心了?”
听了这话,红袖与添香都是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
她们突然发现了一个被忽略了的问题。
从前,她们是良家女,虽然家境很普通,但好歹能过下去,也仅仅只是过下去而已。
家中姐妹很多,做妹妹的穿的自然是姐姐的旧衣服,改了不知道多少回,补丁都数不过来了,至于首饰更加是想都不用想的东西。
添香不甘心,尤其是看到街上陪着主家采买东西的丫鬟和娘子的时候。
穿红戴绿,梳着漂亮的发型,耳坠子一摇一摇的,她说不出名字只晓得好看。
红袖那时劝过她,说那些都是奴婢,要打要骂,不还是主子一句话吗?
添香扭过头问她:“我们要打要骂,不也是爹娘哥嫂一句话吗?”
红袖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直到她们遇见了张大人,张大人给她们指了一条明路,给皇子侧妃做陪嫁,将来出去那就是皇子府上的人了,到时候怎么会愁穿哪件衣服补丁少,是要愁穿哪一件新哪一件漂亮了吧?
张大人是她们宿州的知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还能骗人不成?
在家中待下去。也不过是如此清贫生活,不如搏一把,也许能有转机。
她们两个点了头,按了手印。
张大人确实没骗她们。接她们进了府,衣服首饰一样不缺,还有小丫鬟伺候,吃的也与以前不同,真的是吃一半赏一半,哪里要和弟妹抢东西。
最初的新鲜感过了之后,有一阵子的惶恐和迷茫,她们问张大人,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她们。真的能在皇子身边抢到位置?
张大人哈哈大笑,侧妃可不需要陪嫁多出众,只要听话就行,琴棋书画是侧妃的事,陪嫁只要会伺候主子就行了。即便是一辈子脱不了奴籍。忠心听话的妾,还怕侧妃不罩着吗?吃香喝辣与以前的生活相比,难道不强上一万倍吗?
她们安了心,直到被送上了夏家的船。
而如今,她们晓得入皇子府根本就没戏了,而这夏家不是她们想待下去的地方。
看主母身边伺候的丫鬟,执棋、桃绫、麝月。哪个不是美人?从小在内院长大的丫鬟细皮嫩肉,而她们从小做粗活的双手岂是在张知府府上养了几个月就能养回来的?
妾是没指望了,做个普通丫鬟,扫院子做饭,从前添香和红袖说不定还会考虑,但经过几个月有小丫鬟伺候的日子。她们再也回不到自己动手的时候了。
因此,她们才想离开。
却没想到,臻璇一句话把她们拉回了现实。
卖身契在别人手上,已经没有与人谈条件的资本了。
臻璇怕她们出府乱说话,又不想浪费人手看管她们…
添香打了个寒噤。仿佛外头刺骨的寒风吹透了墙壁入了屋子直接渗进了她的骨子里一般,她想起了在街上听书的时候听来的一句话。
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往红袖身边挪了挪,颤声道:“奶奶尽管放心,我们不是长舌之人,绝对不会乱说的。”
红袖也明白过来,一股脑儿猛点头。
臻璇不动声色,屋里伺候的桃绫看得明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这两个蹄子真会胡思乱想,她们被拘在夏家这些日子,能知道多少绝对不能说出去的辛密?
添香见臻璇不说话,心里越发慌了起来:“奶奶,我们不会回宿州了,这京里也没个地方去,要不然…”
“要不然还是叫谢妈妈看着你们?”桃绫嗤笑一声。
添香干笑了两声:“不用谢妈妈看着,我们不乱跑。”
臻璇不想再和她们磨洋工,问道:“下午的时候,你们看到什么了?”
看到的事情,是她们一开始想出来的筹码,红袖还想讨一句明话,添香拉了拉她,摇了摇头。
她们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筹码,臻璇可要可不要,根本没有她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为了示好,添香还是全说了出来。
她们一直被看守着。
在船上的时候是高妈妈,她们连舱室都出不了,吃喝都在里头,每日见到的人也只有高妈妈。
等下了船,就被拘在马车上,连夜里住店都有人守着门。
入了夏家才总算好一些,谢婆子仗着自己身强体壮不怕她们耍花样,会开了房门让她们走动走动透透气,也仅次而已。
今天白天谢婆子肚子不舒服,隔一会就要把她们赶进西厢锁起来,为了透气,添香打开了后窗。
后窗能看到一些园子里的景致,添香挺喜欢的。
窗边摆了小榻,添香看了一会,眯着眼小憩。
睡梦之中隐隐听见有动静,她以为是红袖在捣鼓什么东西,就没注意。
那声响响了一会儿,添香睁开眼,一个人影从稍远处闪过,她认不出来,也没多想,又继续睡。
这才刚朦胧了,一股子烟味传了过来,红袖冲过来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等谢婆子开了门,她们跑出来一看,库房烧了。
谢婆子去喊人了,她们两人傻傻站在那儿,直到执棋与谢婆子回来,催着她们打水灭火才清醒过来。
方显余两口子也来了,卖力灭火。
添香起先也没注意,待看到方显余猫着腰打水的身影的时候,她一个激灵。
和之前在园子里一闪而过的人影一模一样!
添香来回一想,越想越觉得可怕,她不敢说,只顾低着头救火。
灭了火之后,她们由桃绫和杏绫看着,添香这才悄悄把这事与红袖说了,刚开始还是怕的,但两个人越说越觉得是个机会,待听到谢婆子说要找执棋的时候,她们站出来说要见臻璇。
添香说完经过,又接了一句:“肯定是那个方显余,是他干的。”
按方显余家的说法,她是去前院找的方显余,而添香却在院子里见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后院的方显余。
臻璇暗自叹息,看添香的神态,这件事不是胡诌的。
虽然她心里早有了答案,但真的听到是这么一个结果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难过,臻璇为了郑老太太难过,若她知道方家人如此作为…
需要靠烧了库房里掩饰,显然是这东西是差了很多的了。如果只是少了几样,报损就能遮盖过去一些,以方家的资历,真的不用如此。
库房里的偏差,大抵比他们料想的还要大得多。
监守自盗,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却伤人心。
臻璇看着跪在跟前的红袖和添香,她承认她们说的没有错,放她们在院子里做事,她不放心,可叫人看着,又实在是一桩麻烦。
怎么处置才好…
如她们所愿放出府去?
“送她们回屋里去。”臻璇吩咐了执棋一声,也不管红袖和添香再要说什么,起身去了内室。
夏颐卿已经洗漱完,翻看着手中的书。
臻璇过去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问道:“二爷的意思呢?”
夏颐卿反问臻璇:“你怎么想的?”
“卖了。”臻璇是有想法的,既然夏颐卿问了,她便实话实话,“叫执棋敲打一番,明日里再叫人牙子来,直接发卖了,说是她们做事马虎,稀里糊涂烧了库房。”
夏颐卿抬眼看向臻璇,示意她继续说。
“我这里了结了这事,方显余两公婆就会松口气,说不定就有马脚露出来,别的就等执棋和桃绫对了帐再说。”
夏颐卿合上书册,道:“他们心里清楚这事,推到那两个丫鬟身上…”
臻璇抿了抿唇,笑着道:“自是不信的。”
听起来矛盾,可再转念一想,夏颐卿明白了过来。
走水抓不到点火的人,没有抓个现行,这事就是个糊涂案子,不得不已失火来做决断。
而臻璇把这事推到添香与红袖身上,把人发卖了,在方家人眼里便是善妒,顺手解决了两个祸害。
既然给添香和红袖定了罪,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臻璇怎么可能继续查?
方显余两公婆自是能松口气了。
“那个张知府…”
见夏颐卿问起,臻璇把裴大老爷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况且红袖和添香也没有什么背景,发卖了也无妨。
夏颐卿颔首,既如此,那这个法子解决倒是不错:“就按你说得来。”
臻璇唤了执棋进来,吩咐了一番:“明天二爷与我一早就去侍郎府,你让方妈妈去叫人牙子来,就说火是添香和红袖放的,直接卖得远远的。”
执棋晓得来龙去脉,听臻璇这么吩咐,仔细想了想也领悟过来,知道明天这事体要如何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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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是二月里婚嫁最好的日子。
臻璇起来的时候天边刚刚露了鱼肚白,桃绫和杏绫伺候她更衣梳妆,而后夫妻两人用了些点心,在天全亮起来之前便出门了。
这个时辰,宾客都还没有上门,侍郎府外头有些空荡荡的,门檐下的两盏大红灯笼点着,穿透了冬日里并不亮堂的清晨。
马车在大门外停下,守门的小厮赶忙跑了上来,迎了夏颐卿进去。
臻璇坐车去了垂花门。
垂花门那儿只几个婆子和丫鬟等着,打头那个臻璇认识,是何姨娘身边的银杏。
银杏迎上来,笑着问了安,道:“阖府上下都说,小姐们之中,四小姐与七姑奶奶最是亲近,看来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姑奶奶这么早就来了。”
臻璇抿唇笑了笑,问道:“四姐姐在梳妆吗?”
银杏含笑道:“四小姐第一声鸡叫的时候就起来了,沐浴之后在天井里拜了祖宗,这会儿正换嫁衣呢。”
段氏也在做准备,臻璇没有进去,在外头与段氏请了安之后,就去了臻琳屋里。
臻琳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全福夫人还没到,臻琪和臻环也不在,竟是叫臻璇赶了个最早。
臻琳已经换了嫁衣,比起正红,海棠红确实刺眼,只是事已至此,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颜色不正,款式却非普通官宦人家的嫁衣可比,凤冠霞帔都有定制,即便是个侧的,也是上玉碟的皇家媳妇,自是不同的。
而臻琳穿着只觉得沉重,压在肩上,连动一动都不方便。
她没有起身,只微微偏过头对着臻璇笑道:“真沉!穿上一日身子都要僵了。”
臻璇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抚摸臻琳肩上装饰的流苏。道:“越是沉越是好呢。”
臻琳弯着眼儿笑了。
臻璇从镜中看到臻琳的容颜,不由地有一丝恍惚。
臻琳还没有上妆,整张脸素净,但本身就是美人胚子。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清秀,添上一点笑容就有一点儿娇媚,让人欢喜。
若是再染上胭脂,点了唇…
“姐姐这般漂亮,殿下掀了盖头的时候,不是要看呆了吗?”臻璇喃喃道。
臻琳没料到臻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脸红到了耳根,比胭脂还红,她啐了一口:“不正经。”
臻璇嘻嘻笑了,躲开了臻琳要拍她的手。
一旁的花露与花霁也是笑了。
臻琪和臻环前后进来。见臻璇在了,笑话道:“你这哪里像是嫁了人的,分明就是还住在侍郎府里。”
臻璇莞尔。
姐妹四人围着说话,就仿若回到了那一日的清晨一般,人人都洋溢着喜气。
但也有不同。那日的怒喊哭泣,绝对不会在今日重演。
段氏请的全福夫人还是谢夫人,两人相携进来,谢夫人见了小辈,高兴地与段氏道:“女儿家当真是十八变的,瞧瞧这一个个的,我每一次见都觉得比前一次漂亮。”
段氏谦虚了几句。
谢夫人与臻璇道:“郡夫人身子可好?从甬州回来也小半年了。总想起郡夫人呢。”
郡夫人指的是郑老太太。臻璇回道:“祖母一切都好,祖母也惦记着夫人呢。”
谢夫人点点头,又去看臻琳。
上一回也是她给臻琳梳得头,只盼着这孩子能稳稳当当走过婚姻路,谁知遭了那样的变故。
出事之后,谢屿泽帮着周旋。但女子名声岂是那么容易挽回的?谢夫人惋惜过,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实在可惜…
好在峰回路转。
七皇子尊谢屿泽为师,也经常来谢府求学,他的品行谢夫人看在眼里,这门亲事她的打心眼里赞同。也因此特地亲自去了甬州,就是为了与裴家说一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