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可疑的自然是易仕源。
谢筝心里清楚,见楚昱缈哭得梨花带雨,叹息道:“我信你哥哥是无辜的,凶手要害的不仅是段立钧,还有你哥哥。”
楚昱缈长睫带泪,道:“为何?我们家无权无势也无钱,就是穷苦书生,凶手图什么?”
“楚姑娘,”谢筝反问道,“若是你哥哥真的蒙难,你往后要怎么养活自己?只靠成衣铺子那点儿缝补钱,可不够你吃住的。”
楚昱缈瞪大了眼睛:“为何要这么问?”
“凶手图的,也许就是你哥哥不在了。”谢筝道。
楚昱缈的面色倏然惨白,难以置信看着谢筝,一张嘴张张合合,却不出半点声音,脑袋懵得厉害。
昨日,谢筝与她说过些对易仕源的质疑…
半晌,她紧紧咬着后槽牙,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字道:“我不信的!”
谢筝苦笑。
不信才是人之常情。
人心本就有偏向,与聪慧愚笨无关,而是遵从本心。
就像她,她会在最初时对陆毓衍质疑,但她也从最初时就全心信赖萧娴。
“我知你不信,换作是我,我也…”
谢筝说了一半,就被楚昱缈打断了。
楚昱缈松开了双手,直直垂着,肩膀抖成了筛子,手攥成了拳,厉声道:“你也什么?你不是我,又怎知我?
什么设身处地来想,那都是虚的!
爹娘都没了,婶娘也没了,这些年就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吃了多少苦!
哥哥好不容易能等到下场考试,却蒙受不白之冤,现如今名声尽毁,能不能平安出来还不晓得,你却跟我说,跟我说是…
我只有哥哥了啊…”
楚昱缈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子,抱着双膝蒙头痛哭。
谢筝的眼睛酸胀得厉害,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可我连哥哥都没有啊…”
她的声音很低,没有人听见。
偏过头去,她瞧见陆毓衍正沿着台阶走过来,四目相对,她的心噗得重重跳了一跳。
那双桃花眼底,满满都是关切。
谢筝不禁弯了弯唇角。
她有萧姐姐,有陆毓衍,如此想来,还是楚昱缈更可怜些。
陆毓衍在几步开外停下,道:“松烟,你看顾好楚姑娘,阿黛跟我走,润卿在前头等我们。”
前头的陆毓衍压着脚步,走得并不快,几步转弯入了一胡同,谢筝四处一看,格外僻静,并无其他人身影。
“苏公子呢?”谢筝问了声。
陆毓衍突然顿住了脚步,谢筝险些撞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扶住了。
胳膊上的手握住了又松开,谢筝回过神来之前,那只手已然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似是安抚一般贴着。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楚昱缈最后哭喊的那些话,陆毓衍听见了。
第六十九章 拥抱
掌心温温的。
暖意透过肌肤,一点点沿着筋骨,直到四肢。
谢筝笑了笑,暗暗想,上回也是如此,在她踌躇犹豫彷徨时,陆毓衍就这么用手掌覆着她的额头,让她沉静下来。
单单只是一个小动作,就把阴霾拂去。
虽然,楚昱缈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没事的…”谢筝张口道。
话只说了一半,就听陆毓衍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清冽却不失温和。
他道:“你不是她,她亦不是你,不是谁能都懂他人之苦难。”
谢筝身子一僵,怔住了,回过神来时,才现眼眶酸胀得厉害。
她想起梁夫人说过的话。
“能听你说所有苦,能护你过所有难。”
多么坚韧,多么踏实,可直到这一刻,谢筝才品读出其中的另一个意思。
苦难之于人,也仅仅之于这个人,身边之人,无论父母亲友,会心疼会不舍,但他们都不是你,无法切身感受。
不是谁都能懂,但若不说与他听,他如何知晓?把双手藏起来,他又如何拉你一把?
最最要紧的,明明就是先说出来啊…
谢筝回神时,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没有想要哭,眼泪却收不住。
抬头去看陆毓衍,偏偏两人挨得近,视线叫额头上的手给挡了,看不到他的神色。
肩膀垂着,谢筝向前倾了倾身体,把重量抵在陆毓衍的手掌上。
婚约,原本是一种责任,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如今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摊在面前,她如何能辜负?
纱幔后朦朦胧胧静静观月的身影,突然之间,像是一块被篆刻的玉石,大刀阔斧又精细雕琢,成了一块印章,沾着那夜的皎洁月光与潋滟水波,重重按压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
“我是谢筝,镇江知府谢慕锦之女谢筝,”谢筝的声音哑得厉害,她强忍着哭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缓些,“我不是阿黛,对不起,我早该说的…”
陆毓衍紧抿的唇微微松了。
他早知她身份,也允过她等想说了再说,可真的听她提及时,还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仿若是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一样。
空着的手缓缓环住了谢筝的肩,轻轻拥了,陆毓衍低声道:“我知道。”
镇江出事始末,谢筝历历在目,她与萧娴说过,与萧柏也说过,可等她向陆毓衍开口时,却磕磕绊绊地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了。
想说出来,却无从说起,谢筝有点儿气急。
陆毓衍拍了拍谢筝的背,谢家的事情,他知道个大概,他希望谢筝能原原本本说出来,却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在这胡同里,一面哭一面说,他不愿这样。
安慰一般,手一下又一下顺着谢筝的脊背,陆毓衍道:“晚些再说,我们晚些再说,润卿真的在前头等着,没诓你。”
声音轻缓,谢筝慢慢平复下来,这才现她根本就是叫陆毓衍抱在怀里了。
她稍稍挣了挣,陆毓衍松开了些,谢筝赶忙退后两步,她心虚得厉害,干脆背过了身,抬手抹了眼泪。
饶是如此,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许是怕她无措,陆毓衍没有再提两人刚刚的不合“规矩”,只说了“去寻苏润卿”,便先一步往胡同外头走。
谢筝垂着头跟上去,目光落在陆毓衍腰间挂着的红玉上,不知不觉的,弯了弯眼睛,笑了。
陆毓衍刚走出胡同,就见松烟站在不远处,一脸纠结。
他睨了松烟一眼。
松烟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好瞧见陆毓衍抱着阿黛姑娘在说话,那双桃花眼满满都是温情,他何时见过自家主子露出这种神色,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虽说早就觉得陆毓衍待阿黛姑娘仔细,但真的撞破了,又实在不是那么个味道。
松烟惴惴,被那警告意味的眼神吓了一跳,越紧张,等谢筝出来了,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浑然不知情模样。
谢筝自个儿正五味杂陈,真叫松烟给掩饰过去了,问道:“楚姑娘呢?”
松烟干巴巴笑了笑:“古捕快瞧见了,说楚公子不是判了罪的凶犯,楚姑娘要探望就让她进去,她跟着古捕快去大牢了。”
谢筝点了点头。
相依为命的两兄妹,他们两个能好好理一理,比外人说强多了。
与苏润卿相约在一家茶楼里,时辰尚早,大堂里没有客人。
小二认得陆毓衍,小跑着过来,道:“陆公子,雅间备好了,苏公子还未到。”
陆毓衍颔,偏过头与谢筝道:“你先上去。”
谢筝猜测他可能要寻掌柜的,也没多问,跟着小二上楼了。
陆毓衍背着手,沉声问松烟:“苦大仇深的,想什么呢?”
松烟飞快地看向陆毓衍,又低下了头,劝解的话在嗓子眼里转了转,到底还是没忍住,道:“爷既然问了,那奴才可就说了。
奴才刚才都看见了,这事儿不太好吧?
要是寻常出身的姑娘,您喜欢,收了纳了是可以,但、但要是阿黛姑娘,传出去不好听…”
陆毓衍挑眉,轻笑似的:“你以为她是谁?”
“啊?”松烟摸了摸脑袋,视线下意识往楼梯上头瞟,“萧家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啊,爷,朝表姑娘那儿下手,真的不恰当,等老爷回来了…”
“竹雾什么时候回来?”陆毓衍问道。
松烟越不解了,这正说着阿黛姑娘呢,怎么又提起竹雾了?再说,竹雾去旧都,还不是去查谢家事情了吗?一面查谢家,一面又拥新欢入怀,不合适吧?
陆毓衍没等松烟回答,又若有所悟般点了点头:“你是不认得,要是竹雾在,指不定认出来了。”
“认出谁来?”松烟脱口道。
“什么表姑娘大丫鬟,那是你们奶奶,嘴巴闭紧些,别张扬出去。”陆毓衍压着声儿说完,没管呆若木鸡的松烟,不疾不徐上楼去了。
松烟杵在大堂里,半晌才醒过神来,伸手在腿上重重一拧,痛得龇牙咧嘴。
一个丫鬟可做不了陆家嫡子媳妇。
想起谢筝与萧娴的闺中关系,想到竹雾能认得,松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还在跟前跟他说话的,竟然是案卷上已经烧死了的谢姑娘?
第七十章 吓唬
松烟整个人混沌极了,明明疑惑很多,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梳理。
直到苏润卿进来,叫了他一声,松烟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面请安,脑子里一面还在“谢姑娘为什么没有死”和“我到底有没有在谢姑娘跟前说过不该说的话”之间来回转悠。
苏润卿抬步往楼上去,问道:“毓衍在雅间里?那你怎么还站在大堂里?”
松烟硬着头皮笑了笑,陆毓衍吩咐他嘴巴紧一些,他不敢说自个儿在呆,只好胡乱道:“奴才这不是在等您嘛。”
雅间里,谢筝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她一早就决心坦白,今日状况虽有些出人意料,但对陆毓衍说出自己的名姓真的没有那么难。
镇江的事儿,她现在倒也能细致说明,不过苏润卿很快会到,眼下的确不是述说的时候,陆毓衍让她缓缓,那她便缓缓吧。
脚步声顿在门外,谢筝起身开门。
苏润卿见了谢筝,也没多少意外,走到桌边坐下,添了盏茶一口饮了。
陆毓衍问他:“殿下如何说?”
苏润卿撇了撇嘴,道:“生气了呗。
青石胡同的院子是秦骏收的,驸马爷也没少出入,殿下听了能高兴吗?
这会儿是案子没办妥,他只好压着,等案子结了,他大抵是要说给淑妃娘娘和公主听的。”
陆毓衍眉心微微一皱,道:“青石胡同的事儿,还只是我们的推测,并非有真凭实据。”
“这案子到现在,本来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苏润卿笑了,抓了两颗花生米嚼了嚼,“我去殿下跟前回话,总不能跟他说,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到吧?”
道理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指腹点着桌面,陆毓衍沉吟道:“总要寻些证据出来。”
谢筝在一旁听着,见两人沉默,便问道:“街上有楚昱杰是真凶的流言?”
苏润卿一怔,复又点头,道:“我听说了,来的路上我还奇怪呢,这谁啊,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
陆毓衍哼笑道:“衙门里关了楚昱杰,我们却还在查案情,此刻急着想坐实楚昱杰凶手身份的…”
“易仕源!准是他!”苏润卿冲口而出,又不禁叹息,“没有证据。”
陆毓衍吩咐松烟与留影去请易仕源、贾祯与柳言翰来。
谢筝闻言,下意识睨陆毓衍。
昨日陆毓衍没让她跟着去成衣铺子,是担心易仕源会胡说八道谢家事情,让她不好受。
那今日,她是回避还是不回避…
陆毓衍似是察觉到了谢筝的目光,唇角浅浅勾了勾,道:“不是想知道怎么吓唬吓唬他吗?
谢筝莞尔,陆毓衍是因为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坦白的决心,所以才不担心易仕源的话变成一种压力吧。
苏润卿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问道:“什么吓唬吓唬?”
陆毓衍敛眉不答。
谢筝憋着笑,道:“衍二爷说易仕源只怕不会留下证据,那就只能吓唬吓唬他了,至于要怎么吓唬,拭目以待呢。”
苏润卿抚掌大笑。
他与陆毓衍打交道久了,晓得陆毓衍的性子,这人记仇,嘴巴也厉害,真的想逼得别人左右不占理、哑口无言时,对方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只看前回顺天府大堂里,那些大理寺、刑部的官员们,不也是吃了哑巴亏吗?
候了会儿,那三人陆续到了。
有外人在,谢筝自不好在桌边坐着,起身立在一旁。
贾祯昨儿个见过,她只瞄了一眼。
再看柳言翰,他的父亲官途不显,还是个六品的外放出去熬资历的官员,但他的祖父是个二品大员,靠着这一层入了国子监,柳言翰本人高高瘦瘦的,似是风一吹就要跑了,五官却很周正,像个老实人。
谢筝最后打量起了易仕源。
被松烟狠狠告过一状的这位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模样俊气,唇角生来就上扬着,即便没有什么表情,也会让人觉得他在微笑。
能讨姑娘家欢心,姿容总归是拿得出手的。
“外头都在传凶手是楚昱杰,衙门里真坐实了?”贾祯着急,问道。
陆毓衍添了茶,把杯子一一推到几人跟前,不疾不徐道:“没有坐实,以目前状况看,凶手恐怕不是楚昱杰。”
易仕源的唇抿了抿。
柳言翰疑惑,道:“陆兄,是什么样的状况?”
“段兄死前,的确跟楚昱杰打过一架,但两人谁也没把谁打趴下,楚昱杰回家后,段兄还活着,”陆毓衍说得不快,几人虽不解,但也没出口催促,只是看着他,等他说下去,陆毓衍清了清嗓子,又道,“仵作查验了,段兄抓伤了楚昱杰的手,但他的脸上、身上也有楚昱杰打的瘀痕,那些瘀痕上过伤药。这也能解释,为何楚昱杰与段兄打起来时还是二更,而段兄遇害时却是子初。”
谢筝正好奇陆毓衍的法子,听他这般信口开河,不由瞪大眼睛,好在她站在一边,没人打量她。
反倒是她看见易仕源的神色僵硬许多,一直都像是在笑着的唇角,也下意识似的垂了下来。
谢筝没看过尸身,但她清楚,段立钧入小院与瘦马逗趣,涂过药才是应当的,只不过,遇害后在雨里淋了那么久,那些药怕是早就被雨水冲了,因此仵作才没有提出来。
这道理谢筝明白,易仕源将信将疑,而贾祯和柳言翰认为陆毓衍无需骗他们,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真被楚昱杰当场捅死了,是不可能涂药的,这么说来,他还真不是凶手。”贾祯喃喃道。
“会不会是楚昱杰越想越生气,半夜里又去寻段兄?”柳言翰说完,皱着眉头想了想,自个儿也觉得不太合理。
男人打架,气头过了就好,就算楚昱杰回到家里,火气又上来了,对着倾盆大雨总该消停了的。
况且,楚昱杰知道回家,难道段立钧就会一直在老地方等他杀回去?
虽然,事实上,段立钧的确没有离开青石胡同,但这一点,楚昱杰应当是不知道的。
为了一诗,冲进大雨里去青石胡同碰运气,这事儿怎么看,都傻得厉害。
雅间里静了下来,陆毓衍看着三人,道:“我和润卿与段兄不熟悉,请你们来,是想你们帮着再想一想,还有没有人对段兄心怀不满?是寻仇呢,还是段兄不走运。”
第七十一章 真假
那三人面面相窥。
贾祯摸了摸鼻尖,刚要说什么,却被易仕源抢了先。
只听易仕源道:“陆兄,我虽不懂衙门里仵作查验那些事情,但从常理来看,雨势那般大,那河边又有积水,段兄子初遇害,到五更时才被那更夫现,等衙门里把人抬回去,段兄在雨里过了两三个时辰了,便是涂了药,还没叫雨水冲掉了?”
苏润卿支着腮帮子看易仕源。
谢筝看出易仕源抱有疑惑,他不问倒也罢了,问出来了,愈显得他可疑且刻意。
陆毓衍抬眸,桃花眼上挑,眸子乌黑,辨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不甚和善:“我拿这事儿诓你们做什么?”
易仕源抿着唇没出声。
倒是贾祯和柳言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透着几分无奈味道。
涂药若确有其事,洗刷的就是楚昱杰的嫌疑了。
楚昱杰不是真凶,自不能让他背了黑锅,要真的是真凶,陆毓衍好端端的帮个凶手开脱做什么?
陆毓衍无需做那些事情,易仕源如此质疑,落在贾祯和柳言翰眼里,都成了一个意思:不睦。
易仕源素来与段立钧一个鼻孔出气,前天清闲居里的对话还清清楚楚地映在两人脑海里,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说的是人命大事,此刻置气,未免太过狭隘。
陆毓衍的指腹摩挲着茶盏,顺口一般解释了一句:“手腕上涂的药是冲干净了,胸前背后的几处瘀伤,抹了不少跌打活络油,衣服闷着,沾了些印子,仵作鼻子尖,闻到些药油味道。”
这话一出,别说是那三人,连谢筝和苏润卿都差点被唬住了。
贾祯垂着肩,试探着问了一句:“既然有这样的证据,为何衙门里还关着楚昱杰?桂榜还未放,外头流言又多,他往后怎么办?”
“所以今日才请你们过来,一道再琢磨琢磨。”陆毓衍道。
易仕源拧着眉心,下颚绷着。
柳言翰看在眼里,怕他再意气用事说出些不合适的话来,便道:“按说段兄蒙难,人死灯灭,有些话就不该说了。
我们几个作为他的同窗友人,本着为他伸冤,我就多说几句。
段兄家世不错,公子哥脾气,性子张扬些,又因着与驸马爷相熟,平素在国子监里,出入总有一堆人相随。
他待与他一道的,比如我们几人,还是不错的,但跟他不一路的,嘴巴就有些过了…
这一点,不用我详说,陆兄、苏兄都是清楚的。
说到底,他就是嘴巴坏,但坑蒙拐骗祸害人的阴损事情,应当是没做过的。
因此,一时之间,我实在想不出哪个想夺他性命的,就几次嘴上刀子,陆兄你不会跟他计较,其他人也差不多。”
“是啊是啊!”贾祯连声附和,“都是读书人,唇枪舌战见得多,真刀真枪的不像话。
再说得过一些,那些一言不合拔刀子的,都是市井无赖,那样的人,段兄根本看不上,哪里会跟他们去废话?
私心讲,我也不希望是国子监里出了凶手,大家同窗、同科,便是案子清楚了,以后还不一样面子无光?
我想,大约真是跟陆兄说得一样,段兄就是运气不好,大半夜的不晓得遇见个什么人,被捅了刀子。”
谢筝瞧见易仕源的眉心越皱了。
也是,被贾祯骂作市井无赖,又只能忍着,易仕源怕是怄死了。
“无冤无仇,被过路人捅了刀子,这案子就不好查了,”陆毓衍叹息,“京城人口众多,案时又是深夜,雨势磅礴,去哪儿把人找出来!”
贾祯道:“真找不到,这案子怎么断?楚昱杰会被当作凶手吗?”
“怎么可能?”陆毓衍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看着三人,“又不是乡下地方,里正只手遮天,这可是天子脚下,又事关考生,杨大人怎么敢胡来?再说了,五殿下督察,杨大人便是为了乌纱帽,也要把案子办个明白。”
苏润卿颔,道:“就是,五殿下认真,前回抓那勒人脖子的妇人,殿下亲自带队,泥里滚了好几遭,这次也不会混沌了事。
我听殿下说过,圣上极其看重人才选用,不说国子监,这些年各地官学也下了大力气,每年的贡生亦是真才实学,绝非平庸之辈,圣上是看不得读书人名誉受损的。
你们也别太过担忧,楚昱杰不是真凶,等尘埃落定之后,总会恢复他的名声。”
不说易仕源和贾祯,连柳言翰这样的二品大员子弟都没有得见过圣上真颜的,苏润卿说什么,那肯定就是什么了。
几人又沉思一番,没有旁的线索了,这才起身告辞,约定了若想起什么来,定会报到顺天衙门里。
松烟机灵,开了雅间门。
陆毓衍与苏润卿起身相送,正拱手告别,突又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事。”
那三人顿住脚步。
陆毓衍走近了些,压着声儿道:“案子有衙门查访,你们还是别去青石胡同了,那里头的人,不是我们这样的官宦子弟、监生可以比的,出了案子,他们也不满意,有一家干脆搬离了。”
贾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哪家呀?”
陆毓衍道:“沿河边那家。”
“岂不是段兄出事的边上?”贾祯瞪大了眼睛。
“一墙之隔,”陆毓衍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动静。”
“不会去胡同里乱走动的,”贾祯应下,又拱手施礼,先一步下楼,柳言翰落后一步,贾祯偏过头与他道,“不清楚那家人有没有听见或者看见,有就好了,早些告知衙门里,抓住了真凶,免得外头流言蜚语的。”
柳言翰道:“陆兄也说了,那里勋贵不少,只怕是…”
“再矜贵,能有五殿下矜贵?”贾祯不信,摆手道,“若真的是哪位皇亲的宅院,人家能怕个流匪?当即就冲出来抓人了!”
前头两人低声讨论着,易仕源跟在后头,听了个七七八八,眼底阴郁,直到出了茶馆,阳光透过云层撒下来,刺得他眯了眯眼睛,藏起了其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