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妍县主在殿外跪了一上午了,起先那只波斯猫还在她边上转悠,后来叫云华公主砸东西的声音给吓着了,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这一跪就跪到了天黑。
云华公主叫皇后压着,只是闭门不见南妍,倒也没有再做什么。
南妍县主在第二日清晨离宫。
老宅还不能住人,她搬入了不远处的李栾的小别院里。
娘家没有往来的亲戚了,老宅要修缮的只有她梳妆的一间院落,一番赶工之下,也算是有些模样了。
出阁前日傍晚,南妍县主回了老宅。
皇太后亲自给她挑的陪嫁,都是慈宁宫里得用的宫女,往后在王府里,慈宁宫出身的宫女做丫鬟,绝没有人敢对新世子妃不敬。
茗姑姑这几日被皇太后派来处理大小事体,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来哭嫁的都是花钱请来的,南妍县主原本想请杜云萝过来,可又怕此举让云华公主记恨杜云萝,便作罢了。
婚期虽紧,但迎亲那日也是风风光光的。
杜云萝自然没有去看,但听回家看望母亲弟弟的锦灵讲,街上都叫观礼的人挤得走不了路了,一抬抬的嫁妆送去瑞王府,装的都是宫里的东西,寻常人哪里见识过。
原本杜云萝以为她很难再见到南妍县主的面了,可第二日,太子妃请她进宫了。
杜云萝在慈宁宫外的花园里见到了南妍县主。
她是进宫来谢恩的。
南妍县主独自站在假山下,宫女们被打发得远远的,她就一个人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云萝遥遥对着她行礼,南妍县主似是出神了,压根没有看见。
直到有宫女抬声提醒了,南妍县主才回过神来,笑道:“杜姑娘来了呀,陪我说说话吧。”
杜云萝缓步走到她身边。
南妍县主穿了条红色的石榴裙,上身高领袄子做工精细,白皙如玉的脖子露出一小截来,显得整个人如出水的芙蓉一般。
杜云萝眼尖,在南妍县主的脖颈上发现了一点红印,两世为人,杜云萝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南妍县主出门时应当是拿粉遮了的,只是那位置正巧在领子上方一点点,叫领子蹭了之后,就露出来了一些踪迹。
杜云萝很快移开了视线,南妍县主谨慎,自个儿品过味来,下意识地拿手挡了挡,脸颊飞霞。
两人都沉默了。
还是南妍县主先开了口:“还好你看到了,我等下再遮一遮,叫别人发现了,更麻烦。”
杜云萝一怔,南妍县主说的是“麻烦”,那这个“别人”定是指云华公主了。
“公主她还在恼你吗?”杜云萝压低了声音,问道。
南妍县主浅笑,却是涩涩的:“她不会恼我,她是讨厌我了。”
杜云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南妍县主接着道:“我记得公主小时候,北方进贡了一套瓷娃娃,公主很喜欢,日日睡觉都不肯放手,后来韶媛进宫来,也喜欢瓷娃娃,皇后娘娘就把其中一个给她了。公主当时什么都没说,等皇后娘娘走了,就把剩下的瓷娃娃都砸了。”
杜云萝愕然看着南妍县主。
韶媛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杜云萝没有见过,只是听说那是个像善财童女一般可爱讨喜的小姑娘,她身子不好,皇后娘娘一直很疼她,没想到在六岁的时候染了一场风寒,夭折了。
南妍县主突然说起这段往事,并不仅仅只是回忆而已。
杜云萝听得懂。
南妍县主离开了云华公主,对公主来说,她就是缺了一个的瓷娃娃,既然不成套了,就毁了砸了,再不喜欢了。
十几年相伴,在公主眼中,南妍县主与一套好看的瓷娃娃没有什么区别。
“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定了婚期吗?”南妍县主偏过头来看着杜云萝,“那日世子给了我一只镯子,正巧公主看见了,转头就把镯子砸了。”
这倒是和杜云萝猜得差不多,既然婚事要定下,那就速战速决,免得公主再闹起来,皇太后即便是管教了,皇家颜面也丢了。
杜云萝抬眸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宫女们,问道:“县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除了你,我不知道要跟谁说了。”南妍县主沉默良久,叹道,“杜姑娘,我前回就说过,其实,我们都一样。”
杜云萝瞪大了眼睛,她记得南妍县主说过这句话,可这话如今品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个味道了。
第172章 碎花
三月末尾,早已扫去了冬日严寒,虽还未到百花争艳时,但空气中的清新味道沁人心脾。
微风拂过,绽开的杏花随风而落。
有一片正巧落在了南妍县主的额头乌发上,使得她那张清丽温婉的容颜添了几分妖娆,如画龙点睛的一笔。
杜云萝的目光落在了那片花瓣上,她突然间想起了安冉县主。
“那日安冉县主出阁,我去观礼了,”杜云萝轻轻道,“她说,你的命比她的好。”
南妍县主诧异,愣了半晌,道:“我倒觉得,她也不错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嫁去恩荣伯府,她一生无忧。”
杜云萝闻言一怔,喃着“一生无忧”,她总算有些抓到心中的异样之感了。
莫非,南妍县主很清楚,她这一生,远不如安冉县主平顺?
是因为她身在权利斗争的中心,所以才看得这般明白吗?
这个猜测,杜云萝自己就先推翻了,若只是因为生活在宫中就能知道这些,圣上怎么会坐视瑞王的暗中招兵买马?
要说是顾忌皇太后,皇太后定是最不愿意看到瑞王有异心的人了。
那南妍县主…
怎么可能?
可静心一想,又为何不可能?
她能重头再来一次,南妍县主为何不可以?
这种经历的确匪夷所思,但谁又能保证,自己是唯一的那一个呢。
所以,南妍县主才说,她们两个是一样的。
杜云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她看透南妍县主之前,人家已经彻底看透了她了。
杜云萝想问,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片刻,想到眼下情况,便开口问道:“既然县主知道自己不会一生无忧,又为什么…”
又为什么要嫁给李栾呢?
正如杜云萝跟安冉县主说过的那样,李栾是不会听南妍的。
李栾天生一双桃花眼,即便是不笑的时候,目光也是温柔如水的,可杜云萝知道,李栾根本不是一个温和无害的人。
一个敢跟着父亲谋划造反篡位,又在自知无路可走时胆敢弑父的人,怎么可能温和?怎么可能无害?
李栾有他自己的心思和主意,南妍县主无力阻拦和改变。
前世,南妍县主为了瑞王府跪在公主府外求情,落得一个投缳自尽的结局,今生何苦又要去掺合瑞王府的事情?
为了瑞王府?
为了已经死在李栾手里的瑞王李享?
思及此处,杜云萝的眸子倏然一紧。
原来…
原来这才是理由。
原来这才是南妍县主说的“我们是一样的”。
南妍县主注意到杜云萝的神色变了,就知道她已经猜出了来龙去脉。
“汝之砒霜,吾之蜜糖。”南妍县主笑了,清风吹走了她额发上的花瓣,她的视线追着碎花,不知落到了何处。
而她的声音,却如擂鼓一般,一声声、一字字地撞进了杜云萝的心。
嗓子一涩,眼眶不由热了起来。
杜云萝吸了一口气,道:“我以为我够拼的了,与你相比,我自愧弗如。”
南妍县主抿了抿唇角,笑意若有似无,带着三分苦涩与无奈。
她喜欢李栾,情不知所起,但在她领会的那日,就发现那个人已经深深埋在了她的心中了。
因着在宫中生活,从小到大,她见过李栾很多次,也说过不少话,她甚至跟着李栾悄悄出宫过,当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云华公主与太子李恪、诚世子李豫。
李家兄弟耐不住云华公主的脾气,被公主磨得没办法了,这才偷偷带公主出宫,而公主都会带上南妍。
最后一次溜出宫时,南妍十二岁。
那日上元,城中没有宵禁,宫中的宴席上醉的醉了,闹的闹了,到叫他们几个抓着了机会,一溜烟出了宫。
城中观灯的人极多,走着走着就冲散了,南妍县主的身边只剩下一个李栾。
南妍有些慌,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儿,她要如何交代?
李栾安慰了她几句,拉着她的手到处寻人,直到半夜时五个人才在宫门口齐聚。
第二日,少不得叫皇太后、皇后训斥了一番。
南妍低着头听训,手心却一片滚烫,仿若李栾还牵着她一般。
只是这些心思,她只能埋在心中,她知道自己无依无靠,她的将来,从不在自己手里。
后来,李栾娶了穆连慧,南妍哭过怨过,浑浑噩噩过了一年,而后猛然醒悟,她已经被云华公主定了前路。
嫁给一个药罐子,跟着公主度过余生?
她知道云华公主的脾气,她不想哪一日变成那套碎了的瓷娃娃,她更不想变成韶媛。
韶媛从小体弱,受寒夭折让人伤心,却也没有出人意料,只有南妍一直挂在心中、惶惶不安,可惜当时她还年幼,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可就算她记得清清楚楚又如何?
只靠一点蛛丝马迹,她根本不敢去告诉皇太后和皇后,说了也是没有用的。
随着云华公主与镇国公长孙的婚事一点点摆到台面上来商议,南妍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想放弃自己的一生,就像她不想放弃自己的心一般。
李栾已经大婚,而只要有云华公主在,便是南妍不计较,她也做不了李栾的侧妃。
远离公主,接近李栾,南妍的选择是瑞王李享。
不顾结果,豁出去了所有,她成功了,就在她现在站着的慈宁宫后花园的假山下,她和醉酒的李享纠缠在一起。
她成了李享的继妃,也惹怒了皇太后,惹怒了云华公主,但南妍不后悔,有得到必定有牺牲。
南妍进了瑞王府,李享待她不算好,也不算坏,南妍不在乎这些,她只要能见到李栾就好了。
也仅仅只是见到而已,爱慕之情深深埋在心底,她不敢表露也不能表露。
她看着穆连慧替李栾生下嫡长子,看着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直到皇太后宾天。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知道李栾弑父的时候,南妍没有哭,她对瑞王没有感情,而对于孤注一掷的李栾,她心疼得无以加复。
南妍很清楚,若说世上有什么人是李栾最珍视的,不是嫡妻,不是弟子,而是他的父亲李享。
亲手弑父,李栾此刻心中撼动有多剧烈,南妍一想便知,可李栾咬牙挺住了,她就不会替他落一滴眼泪。
李栾不需要眼泪。
第173章 如饴
数年没有出过瑞王府的南妍县主跪在了公主府前,她想求的是李栾的一条命。
云华公主恨了她数年,可最终还是见了她。
公主说,一命抵一命,你既离我而去,我身边也就再没有你的位置,我不喜欢被别人碰过的东西。
南妍无路可退,她也不想退,能拿命换李栾的命,她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若是当年,母亲拿命能换回父亲的命,那自刎的一刀只怕会更快更绝。
南妍回了瑞王府,等圣上下旨让李栾永守皇陵之后,她盛装悬梁。
瓷娃娃总是要碎的,她自己了断,总好过云华公主出手砸了毁了。
拥有重来一回的机会,南妍县主很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若无法改变李栾和穆连慧的婚事,她想,她还是会选择嫁给李享,只要能在近处看着李栾,旁的东西,她不在乎。
而命运终是亲睐了她,她要是还抓不住机会,那就真的是辜负了上苍了。
在别人眼中,守皇陵也许是无止尽的痛苦,是从云端被打落在地,可对南妍县主来说,在李栾身边,无论是奢华的瑞王府还是艰苦的农家院,只要李栾在,她甘之如饴。
杜云萝努力平复了心绪,道:“你有没有想过,今生没有乡君向皇太妃求情,没有你在公主跟前以命抵命,瑞世子可还有守皇陵的机会?”
南妍县主笑了,双眼弯弯,梨涡浅浅:“那我还是陪着他,陪他生,陪他死,从前那种只能以继母的身份看着他的日子我都过来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起码,我有八年时间,便是八天,我也不悔。”
杜云萝紧紧咬唇,这种情绪旁人不懂,她却是深有感悟,她不就是这样吗?
她一心要救穆连潇的命,可到底能不能成功,杜云萝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也许一个不慎,依旧是青灯古佛。
可那又如何,她敢赌,她敢拼,就算粉身碎骨,偷三年五年,也是幸福。
明知前路坎坷,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一点上,杜云萝和南妍县主真的是一个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杜云萝有翻盘的可能,但南妍县主没有,李享和李栾的谋反之路不会停下来,南妍无力改变瑞王父子的选择。
所以杜云萝才说,她自愧弗如。
南妍县主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话压在心里很久了,这些年无人能说,能有一个人与我如此相似,也算是让我找到了说话的人了。杜姑娘,在那之后呢?你等了多久?”
杜云萝淡笑:“五十年,他死后,我一个人整整过了五十年。”
虽是笑着,声音却不喜不悲,即便如此,南妍县主也是心痛万分。
她走得决绝,没有忍受独自孤老的苦,眼睛一闭,一切痛苦都了结了,再睁开时,又有了新的希望,而杜云萝不同,她足足等了五十年。
五十年,多少前尘往事都作古了,偏偏心中的那个人却依旧不灭。
南妍县主望着杜云萝,低声道:“你看,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改了,你也可以。”
这样的鼓励倒是比什么都有说服力,杜云萝扑哧笑出了声。
“县主,”杜云萝斟酌了片刻,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从前我们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彼此不知性格,你为何会知道?”
这个问题,南妍县主并不意外。
她没有隐瞒,道:“是在天王殿里,你提到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事情,现在也只有皇太后、圣上、皇后、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知道,因为没有定下来,就没有漏过口风,可你却知道了,我就怀疑你同我是一样的。”南妍县主道。
杜云萝抿唇:“仅仅只靠这一点?”
“就如你说的,我们从前没有来往过,我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些细节了。”南妍公主顿了顿,又道,“别人也许想不到,但我是这么走过来的,就想着你会不会也是。”
杜云萝拧眉,南妍县主的话让她觉得豁然开朗,而更多的,是不安。
见杜云萝神色严肃起来,南妍县主不由也是一愣,问道:“怎么了?”
杜云萝闭上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反反复复。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如此犹豫思索了一炷香的工夫,杜云萝才睁开了眼睛。
杏眸乌黑,清辉微凉,浮着一层很浅很浅的亮光,却还是让人看不透。
杜云萝小小上前了一步,几乎附到了南妍县主的耳畔,道:“天王殿里,县主说过,你还没有来得及得罪乡君,但事实上,你在几十年前,就把她得罪透了,不是吗?”
南妍县主的眸子倏然一紧,强忍住了几乎出口的惊呼。
从前的穆连慧有多恨她,南妍县主一清二楚。
不管穆连慧爱不爱李栾,那都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的爹。
南妍的心思瞒得过天瞒得过地,连云华公主到最后都没有看明白,要不然,以公主的性格,怎么会让南妍拿命去换李栾的命?
可这些都瞒不了穆连慧。
日日在瑞王府里住着,穆连慧自然感觉的到南妍对李栾特殊的感情,可她只能忍着憋着。
告诉李享,南妍根本不在乎,李享最多冷落南妍,却不可能夺走南妍的王妃身份;告诉李栾,更是自寻苦恼,李栾和南妍就算称不上青梅竹马,也是从小就认得的,连穆连慧都不敢确定在少年懵懂时,李栾是不是对南妍动过心,万一李栾知道后生出些异样情绪来…
碍于继子与继母身份,穆连慧肯定这两人即便彼此有情也不敢胡来,但毕竟膈应。
若是其他妾室通房,穆连慧定然毫不留情地打压,可那是南妍县主,是瑞王妃,是她名义上的婆母。
穆连慧不用提防南妍会与李栾滚到一张床上去,她甚至不用提防南妍会和李栾说一些暗示性的话,南妍和李栾相处,就像是继母与继子一样,南妍把心思掩藏得很好,除了穆连慧,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穆连慧很清楚南妍的心理,南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栾讨厌她。
南妍要是不怕李栾恨她,当初她纠缠的就不是瑞王而是李栾了。
可南妍不出手,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李栾,穆连慧不能告状不能打压,除了每日看着气着,她没有别的办法。
第174章 希望(96斤和氏璧+)
总不能弄死南妍县主吧。
自从南妍县主进门,穆连慧就恨极了她,直到南妍为了李栾而死,她更是恨不能把南妍的尸骨都挖出来。
南妍幽幽叹息,杜云萝说得一点都不错,她早就把穆连慧得罪透了。
难怪穆连慧会说“县主你又岂是个由着别人指到东扔到西的人”,看来,穆连慧很清楚她的性子了。
她不肯给公主左右一生,就胆敢做出拉扯瑞王的事体来。
南妍县主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苦涩,道:“杜姑娘的意思是,乡君也是同道中人?”
杜云萝不置可否。
南妍县主自顾自点了头:“也是,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杜云萝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这个答案,很多事情才能解释清楚。
杜云萝熟知穆连慧的脾气。
前世叫南妍县主膈应了这么多年,今生穆连慧就算自己不嫁给李栾,也绝不想看到南妍顺心如意。
在穆连慧心中,李栾娶谁都行,就南妍不行,而偏偏南妍最终成了瑞世子妃,这几日定远侯府里,穆连慧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
那日天王殿里,穆连慧说过,她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南妍,后来发现自己错了。
可见心结颇深。
杜云萝又静静回忆了一遍国宁寺里的事情。
南妍县主让穆连慧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穆连慧当时气得转身就走,但她也是动摇了的。
芝麻是南妍和李栾的婚事,西瓜…
穆连慧眼中的西瓜自然是穆连诚的世子之位。
在国宁寺里对南妍县主下手,若无全身而退的把握,偷鸡不成蚀把米,让皇太后、皇太妃彻底烦了她,那穆连慧能帮到穆连诚的地方就少多了。
原本,穆连慧是打算再忍一忍的,可云华公主的一席话,把她所有的苦恨都激了出来。
杜云萝到皇太后的厢房时,里头正在说娃娃经。
穆连慧不插嘴,却是一字不漏地听着,云华公主听不懂什么孩子哭了笑了摔了,穆连慧却是懂的。
她生过儿子,却只养到了五岁。
太子妃和夫人们说的孩子们的趣事,与穆连慧来说,仿佛昨日一般清晰,因为她对儿子的记忆停在了五岁那年,在往后的几十年来,翻来覆去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五年的时光。
娃娃经,无疑是勾起了穆连慧的记忆,而云华县主却说穆连慧根本听不懂。
穆连慧岂会舒坦?
她对南妍县主是旧恨,对云华公主是新仇,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她设计南妍县主也就不奇怪了。
那日若毁了南妍,也等于是毁了云华公主的计划。
以云华公主的性子来说,动了她手中的东西,比直接与她硬碰硬,更让她难以接受。
杜云萝想明白了很多,但也另生出了一些疑惑来:“乡君既不想你如意,为何望梅园里算计瑞世子之后,没有留后手?她本该连你的机会也一并抹去,而不是拖拖拉拉到让皇太后萌生了念头。”
南妍县主轻笑,抬头往慈宁宫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因为她不知道,从前,我不是皇太后的第一人选。”
杜云萝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穆连慧以经验判断,她被皇太后排除在外之后,另有其他人选排在南妍县主之前,却没想到,南妍这几年的经营,已经使得自己在皇太后心中地位大涨,打个穆连慧一个措手不及。
“她毕竟离京三年,回来之后,有些事情并没有全部弄明白。”南妍县主说道。
三年时间,多少小事积累,让皇太后对南妍县主越来越满意,穆连慧回京之后,压根没有意料道南妍已经改变,这使得她吃了亏。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南妍县主准备了很多,在机会出现的时候,她抓住了。
“杜姑娘,”南妍县主唤她,“你跟乡君…”
杜云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定远侯府里的那些事体,外人知道得并不清楚,饶是南妍县主知道杜云萝几年后的处境,依旧不敢断言那些是意外还是人为。
可从前,穆连诚既然得过爵位,穆连慧又是再活一世的人,即便从前真是意外,以她的性子,也会在今生变成人为。
唾手可得的爵位,有几人能风轻云淡?
就好比李享与李栾,从不曾放弃过对皇位的争夺。
因而南妍县主很是担心,毕竟是“一样”的两个人,她自然不希望杜云萝孤苦一生。
“如你所想。”杜云萝答得很简单。
短短四个字,南妍县主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