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打,杜云荻不可能带伤回去,杜公甫就算要打,也不会下狠手的。
宽慰了甄氏几句,母女三人一道进去。
东稍间里,静得可怕,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阴着脸不说话。
等了两刻钟,苗氏领着杜云瑛来了。
粗粗一眼看去,杜云瑛上下都没有不妥当的,可杜云萝眼尖,杜云瑛收在袖口里的手指分明泛着红。
苗氏抿了抿唇,福身要说话,只唤了“老太爷”,就叫夏老太太冷冷一眼给打断了,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一旁。
廖氏和杜云诺进来,夏老太太看着与平日里发型全然不同的杜云诺,厉声喝道:“跪下!”
杜云诺本就慌乱不安,闻声哪里还站得住,扑通跪在地上。
杜云瑛自知逃不过,干脆也跪倒在地。
等苗氏和廖氏一并跪了,甄氏也不好坐着,想到杜云荻,她便也跪下了。
第58章 经过
甄氏都跪下了,杜云茹和杜云萝也不好坐在那儿当木头,对视了一眼,规规矩矩跪在了甄氏身后。
夏老太太的视线从杜云萝头上那两朵绢花上扫过,面无表情,也没有叫起。
如此架势,一屋子的人心中越发没有底了。
苗氏偏头叹息,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心肝肝杜云萝都陪着罚跪了,她们其他人还能逃得过?
丫鬟婆子们具是通透人,噤声屏气,蹑手蹑脚地跪了。
东稍间里,除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那两位,其余人都跪着。
杜云琅三兄弟得了消息,自不敢托大,一道往莲福苑里来。
里头如此气氛,打帘的小丫鬟苦着一张脸不敢报,兄弟几个不为难她,自顾自在正屋前的回廊上跪了。
这一跪便是小半个时辰,直到西洋钟打了点,杜公甫才清了清嗓子。
夏老太太会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淡淡道:“起来,把事体说说明白。兰芝,你让云琅他们进来吧。”
兰芝爬起来,赶忙出去唤人。
杜云萝起来后,与杜云茹一道扶起了甄氏,久跪下来,膝盖又酸又痛,可当着杜公甫和夏老太太的面,谁也不敢揉,只能咬牙忍着,依着辈分坐的坐、站的站。
苗氏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根本没有睡踏实,一来就跪了小半个时辰,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按了按眉心,道:“老太爷、老太太,昨日是…”
“昨日你跟着去了?”夏老太太直接抬声打断了苗氏的话。
苗氏低下头:“没有。”
“你既没有去,你能说明白什么?”夏老太太冷哼一声,目光在杜云瑛和杜云诺面上转了转,道,“你们两个自己说。”
杜云诺咬着下唇,眼中一片晶莹,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来。
杜云瑛看在眼中,心道杜云诺若还是这般惶恐态度,只怕夏老太太又要发脾气了,她暗暗匀了匀气,道:“祖父、祖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到河边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官家放灯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原本哥哥们是陪着我们的,可到了岸边,就遇见了好些人家的姐妹们都在,有不少都是熟人,就过去打了招呼。”
杜云瑛说到这里顿了顿,转眸看向杜云萝,杜云萝有些莫名,只听杜云瑛道:“安冉县主也在。”
安冉县主这四个字,让杜云萝下意识地蹙了眉头。
莫非,是安冉县主为难杜云瑛和杜云诺,以至于烧了河灯?
念头在脑海里划过,杜云萝自个儿就先否定了。
安冉县主好歹也是杜云诺的表姐,廖氏和廖姨娘多有走动,安冉县主再骄纵,也不至于去烧杜云诺的头发。
“她是县主,又是四婶娘的外甥女,我们便上前问了安,县主见了我们是不太高兴,后来…”
依杜云瑛的说法,安冉县主是和许多交好的贵女们一道去的,遇见了杜云诺与杜云瑛,她恼归恼,但还顾念着亲戚脸面,并没有为难她们,有两个与杜云诺熟悉的姑娘甚至邀请她们一起放河灯。
杜云诺没有拒绝,而杜云琅几兄弟又不能一直在姑娘们之间待着,便远远离开了些,只让婆子丫鬟们仔细照顾着。
而后,她们遇见了惠郡主。
惠郡主和安冉县主之间,素来是面和心不合的。
见杜云诺和安冉县主说了几句话,惠郡主掩唇直笑:“安冉姐姐真是大度,换作是我,可落不下这个脸。”
安冉县主是什么脾气,这般嘲弄的一句话落在耳朵里,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对杜云诺,安冉县主要顾及廖姨娘的面子,但对惠郡主,她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当即牙尖嘴利刺了过去。
两人吵嘴,哪个敢拦?又有胆儿肥的明着劝暗着推,一发不可收拾。
惠郡主扬手要打安冉县主,两人推挪时打翻了侍女手中的河灯,点燃了杜云诺那身葱绿地妆花纱长袄的交领。
杜云诺愣在那儿还没回神,身边的人一下子就尖叫着散开了,连那两个始作俑者都呆愣地站在那儿不动了。
眼瞅着杜云诺垂在后背上的头发都烧起来了,杜云瑛慌乱地扑了过去,挥着衣袖替杜云诺灭火,连手指烫着了都不觉得痛。
杜云瑛动了,杜家的丫鬟婆子们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帮着扑火,杜云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杜云琅兄弟听见动静,过来一看也傻了眼,怕这头发再烧下去要出大事体,他从怀中掏出小刀一把就将冒着烟的头发给割断了。
惊魂未定的杜云诺被扶回了马车,他们也无心再放灯,返程回府。
杜云瑛说完,整个人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垂眸看向自己还红着的手指,只觉得一股子痛楚又涌上心头。
昨夜里回来,苗氏就问过她,怎么就疯了似的冲过去灭火,她和杜云诺根本不是心连心的姐妹,又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在,她何苦来哉。
杜云瑛一个字都没有答,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见到杜云诺后颈领子烧起来的时候,她的脑海也是空白的。
根本没有想过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就扑了过去。
直到火灭了,她站在河边看着那群或惊恐或愣怔或冷漠的贵女时,她想,不管她和杜云诺暗地里关系如何,她们都姓杜,在这些人的面前,她不想叫她们看笑话。
夏老太太听杜云瑛说完,道:“云诺,是这么一回事吗?”
杜云诺垂着头,缓缓地点了两下。
廖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从袖口中取出一方锦帕,打开之后双手捧到夏老太太跟前:“这是昨日云琅割下来的云诺的头发,都带回来了。”
杜云萝看过去,乌黑的长发,在其中一端靠近顶部的地方,烧得又黄又干,甚至还有一股子焦味。
见了断发,杜云诺本能抬手去摸自己的后颈,摸到那短了一大截的头发,她咬着唇又要哭出来。
夏老太太示意廖氏把东西收好,道:“事情说完了,知道哪儿错了吗?”
杜云诺愕然抬头,分明,分明她和杜云瑛都是受害者,安冉县主和惠郡主动手,她们又有什么错处?
第59章 错处(二更)
不仅是杜云诺不明白,杜云瑛亦是一头雾水。
昨日之事,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想,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放河灯是经过长辈允许的,由兄长和一众仆妇们陪同前往,她们并非私自出行;在河边遇上安冉县主,只是巧合,于情于理,当时的场面下,她们都要过去问安的,几位贵女邀请她们放灯,答应下来亦是为了周全彼此面子,而兄长们此时是不适合再与她们一起的;惠郡主和安冉县主的争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这两人一言不合竟然动起手来,以至于打翻了河灯。
出事之后,杜云瑛第一时间出手帮杜云诺,两人归家。
这经过再三推敲琢磨,杜云瑛都认为,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再来一次,她亦会如此行事。
真要论过错,分明是安冉县主和惠郡主错了,最后连累了她们姐妹两个。
杜云瑛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神仙打架,我们两个是受了无妄之灾,祖母为何要说是我们的过错?安冉县主是四婶娘的外甥女,又是县主,我们岂能不理会不奉承?惠郡主讽刺县主,县主因为五妹妹和世子的婚事丢了颜面,可算起来,也是县主行事偏颇,又遇上了郡主那个与她争锋相对的人。”
牵扯到廖姨娘,廖氏垂着的眼帘动了动,心头滚过一股怨气。
安冉县主那脾气,连她这个当姨母的都只能受着,因为廖姨娘入了国公府,她们姐妹见面,她生生就落了一头,可再如此,那也是她的姐姐,廖氏不耐烦听旁人说姐姐坏话,再说了,国公府愿意宠着,旁人置喙什么呀。
杜云诺没有注意到嫡母的神色,她听了杜云瑛的一番话,分外认同。
夏老太太哼了一声:“神仙打架,你们两个也晓得那是神仙打架?为何其他府上的姑娘都平安无事,就你们两个倒了霉?云诺,会烧到你的领子,可见你当时就站在县主和郡主的身边吧?”
迎着夏老太太的目光,杜云诺下意识点了头,见祖母眸色沉沉,她脑海里嗡的一声,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当时,为何就会站在县主和郡主的身边?
安冉县主待她,就是面子上的事体,县主身边围满了想要奉承示好的人,杜云诺,从来插不进去。
她记得,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她似是被推着挤着乱了方向,最后,她似乎看到了安冉县主饱含恶意的目光…
“县主和郡主的身边,不说丫鬟婆子,其他姑娘们就能围得满满当当的,什么时候轮到过你们两个?她们动手之时,人人都晓得是神仙打架了,聪明地往后躲开避开,就你们,傻乎乎地被推到了前头,当了那个倒霉鬼!”夏老太太怒气冲冲,用力在罗汉床上捶了一拳,“现在还告诉我,不知道错在哪里,当真可笑!错就错在你们不机灵不聪明不会审时度势不会明哲保身!但凡有一丁点聪明劲儿,当时就该躲得远远的,她们两个爱怎么吵怎么打,由着她们去!”
杜云瑛和杜云诺愣住了。
杜云萝亦愕然,她没想到夏老太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是心疼她们爱护她们的长辈才会说的话,夏老太太偏心也好,深沉也罢,毕竟是护犊子的。
甄氏悄悄扫了杜云荻一眼,悬着的心放下了,夏老太太如此说了,就不会狠狠罚了。
苗氏明白夏老太太说得在理,可一想到杜云瑛那受伤的手指就心疼的要命。
十指连心,连得不仅仅是杜云瑛的心,也是苗氏的心啊。
“老太太,”苗氏试探着问道,“那这事体就…回头景国公府与定王府…”
定王府就是惠郡主家中,惠郡主是妾室所出,但这位妾室与宫中得宠的那一位关系匪浅的,在王府里,便是王妃待她都客客气气的。
“怎么?你想兴师问罪?且不说国公府和定王府会不会使人上门,便是来了,我们也只能笑脸相迎!”夏老太太啐了一口,道,“忍不下这口气?也只有忍着!然后,让你们的丈夫、儿子、侄子一个个往上爬,等你们也成了神仙,你再把河灯泼回去,我不拦着。”
苗氏深吸了一口气。
屋子里鸦雀无声,良久,杜公甫揉着胸口重重咳了两声:“往后,杜家的荣耀,该由你们捧来给我,而不是靠着我这张老脸,在圣上、殿下跟前给你们贴金。”
杜云萝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权势、地位,一层压一层,京城就是这样的地方,整个朝廷都是这样的地方。
前世,她没有为疼爱她呵护她的杜家谋得任何东西,而为那个算计了她一辈子,夺走了穆连潇生命、封号、一切的一切,最后鸠占鹊巢的二房上下得了一座贞节牌坊。
一生荣耀、一生桎梏!
至死都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山,每每回过头去,都恨不能亲手推倒了它!
这一次,她要为杜家做些什么。
杜公甫的一句话,似有千斤重,杜云琅三兄弟一字一字品味着,而后重重磕了头。
握紧了收在袖口中的手,杜云诺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若是她没有看错,当时安冉县主的眼中真的是饱含了恶意的,那以她对县主的了解,侍女打翻河灯恐怕不是意外,而是县主故意的。
故意要拿她杜云诺出气,因为她是杜家的女儿,是让安冉县主颜面扫地的杜云萝的姐姐。
安冉县主不敢明着动手,见杜云诺被挤到她身边,干脆顺势行事,看起来是意外,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杜云诺狠狠咬住了后槽牙,夏老太太说得对,她也要往上爬,爬到比安冉县主、惠郡主更高的位置上,然后,把河灯泼回去!
用力地泼回去!
苗氏得了吩咐,再是满肚子怨气也只能忍了。
晌午时,景国公府使人送来了些点心膏药,巧舌如莲,推说是姑娘家置气,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没有一点儿愧疚和诚意。
苗氏堆着笑容送走了人,回头就重重把东西都砸了,暗自骂道:果真都是姓廖的,这两姐妹就没一个好东西!
而定王府那儿,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仿佛昨日河边纷争与杜家姐妹受伤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安华院里,杜云萝放下手中书卷,支着下巴想:惠郡主那种人,在对上官家姑娘时,怎么会晓得赔礼道歉四个字?至于安冉县主,要不是廖姨娘自掏腰包,景国公府都不会来人走这一遭。
第60章 忍耐
待用过午饭,杜云萝刚要回内室里去歇一会,锦蕊打了帘子进来了。
“姑娘,”锦蕊俯下身,轻轻道,“水芙苑里,请了医女了,似是三姑娘的状况不大好。”
杜云萝一怔,奇道:“早上见她,只是气色差一些,没瞧出哪儿不对的呀。”
锦蕊垂眸,斟酌了一番,道:“奴婢听人说过,这烫伤与一般的伤不太一样,尤其是夏日里,沾些汗水都不好了。”
具体怎么个不好法,锦蕊没有细说,她因着老子娘有几分体面,从小没做过什么粗活,进府做事后,也没有叫人为难,待到了安华院里,更是做了大丫鬟,杜云萝不折腾底下人,她也就没受过罪。
可锦蕊是见过双手被烫伤的人的,十指红肿,皮肉不全,又多有水泡黄脓,只看一眼,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了。
杜云瑛的手虽没有那般厉害,但那位是千金姑娘,娇贵着呢,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杜云萝回忆起杜云瑛那发红的手指,不由打了个寒噤。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杜云瑛的手…
“你去水芙苑瞧瞧,若有什么状况,就来与我说。”
锦蕊应下来,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外头唤起了“四姑娘”,她赶紧迎了出去。
杜云诺急匆匆进来,双眼微红,一把握住了杜云萝的手:“五妹妹,我、我有些怕…”
“怕什么?”杜云萝不解,早上该训的该骂的该罚的都处置了的,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可不会秋后算账,杜云诺这会儿慌什么。
杜云诺捏紧了帕子,颤着声道:“三姐姐不会有事吧?我原想着,我头发都烧了,已经很惨了,可…”
女子断发,不是小事,从昨夜到现在,杜云诺一直恍恍惚惚的,时不时要用手去摸后脖颈。
浅禾和安嬷嬷瞧见了,就赶紧上来拦她,说幸亏衣领的火灭得及时,脖颈的皮肤只微微发红,并没有大碍,涂了膏药也没有那么难受,叫杜云诺千万忍着,莫要再去摸了。
杜云诺应归应了,可不知不觉间还是会去触碰,有一回下手重了些,痛得他呲牙咧嘴的,心中不由就想到了杜云瑛。
她看过杜云瑛的手,比她的后脖颈严重多了。
十指连心,她都如此不舒服,那杜云瑛呢…
即便杜云诺和杜云瑛姐妹之间不是什么心连心的,可一想到昨日是杜云瑛奋不顾身扑过来救她,她的良心就过不去了。
要恨,要厌恶,自是冲着安冉县主与惠郡主去的,杜云诺不敢忘恩负义,去看杜云瑛的好戏。
坐立难安了一上午,待听说水芙苑里请了医女,杜云诺再也等不住了,可又怕独自过去惹了苗氏厌烦,便赶来了安华院。
“我是真的担心她,要不是为了救我,她怎么会拿手去扑火。”杜云诺眼睛氤氲一片。
杜云萝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叹道:“那我们一道去吧,我也很担心。”
杜云诺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往水芙苑去。
水芙苑里,丫鬟婆子们具是小心翼翼做事,不敢造次。
苗氏不在屋里,想来是在杜云瑛那儿了。
穿过月亮门,入了二进院子,泉茵送着医女出来,见了她们两人,一时有些错愕。
“泉茵姐姐,三姐姐还好吧?”杜云萝上前,低声问道。
泉茵浅浅笑了笑:“托两位姑娘的福,三姑娘的伤不重的,医女处理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两位姑娘且等等,奴婢去里头通报一声。”
说完,泉茵转身挑了帘子进去,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这三房、四房,真就是惹事精,平白无故就会给自家太太、姑娘添事,想到苗氏的辛苦,杜云瑛的眼泪,泉茵的心都揪了起来。
自家姑娘当真是善良啊,怎么就、怎么就扑上去救那个杜云诺了呢,这个小货生的,从前背地里没少生事,就连苗若姗的事体,都有她的份,害得苗氏与娘家闹了个大脸红。
这回的事体,说到底,与三姑娘有什么关系?
安冉县主嫉妒的是杜云萝,沾亲带故的是杜云诺,她要和惠郡主口角动手是她的事体,偏偏却连累了杜云瑛。
而杜云萝和杜云诺,一个没事人,一个不过断了头发,不痛不痒的。
泉茵心中恨得要命,不由就想,前一回岁儿去报信,三房里怎么就没有上勾呢!
帘子在面前重重落下,杜云诺是敏锐人,自是察觉到了泉茵的情绪,冲杜云萝讪讪笑了笑:“她生气是应该的,她是个忠心的。”
杜云萝不置可否,以她对杜云诺的了解,这个时候四姐姐会念着杜云瑛的好,却不会对丫鬟忍气吞声,泉茵皮笑肉不笑的,杜云诺心底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了呢。
目光落在微微晃动的竹帘上,杜云萝不由暗暗想着,泉茵今日会如此态度,那么前一回岁儿的事体,恐怕并不是她多心了。
没等多久,帘子掀开,沈长根家的请了她们进去。
穿过梢间入了内室,绕过花开富贵插屏,苗氏坐在床边,偏过头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来啦,那就陪云瑛说说话,省得老惦记着伤口,越发难受。”
等两人应下,苗氏弯下腰抚着杜云瑛的面庞,道:“母亲还有事儿,让云诺与云萝陪着你,你休息休息。”
杜云瑛颔首。
苗氏起身,理了理衣摆,走过杜云诺身边时,她柔声道:“你姐姐的伤,不是你的错,你别存在心上。”
杜云诺惊愕抬头看着苗氏,话语在嗓子眼打转,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目光追着苗氏的身影,直到苗氏出了内室,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杜云萝亦有一瞬间的惊讶,可见杜云瑛怔怔躺在床上,也就通透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苗氏再呵斥杜云诺又有什么用处?
杜云瑛勇敢地救了杜云诺,在讲究姐妹亲厚的杜公甫和夏老太太跟前,这是做对了的,苗氏若还揪着这件事体去怪罪杜云诺,莲福苑里,不仅不记杜云瑛的功劳,反而会挑剔苗氏心眼小又自私。
而且,苗氏不想伤杜云瑛的心,女儿选择奋不顾身扑上去,她这个做娘的当着杜云瑛的面怪罪杜云诺,杜云瑛又会怎么想?
饶是苗氏咬牙切齿,此时也只能摆出一副宽厚大度样子来。
出了房门,苗氏一把抓住了手腕上的佛珠,念了一声佛号。
就当是杜云瑛攒了功德,她忍了。
第61章 祈福
“三姐姐,手指,疼吗?”杜云诺问得有些怯怯。
绣了落英缤纷的幔帐挂在鹤嘴铜勾上,杜云瑛半靠着引枕,伸出手来:“医女瞧过了,重新冲洗上药包扎,这些日子注意些,慢慢也就好了。”
杜云诺略松了一口气,可见那双青葱白玉手被包得臃肿难看,越发愧疚了,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圆盒来:“这是宫里用的消肿去疤的膏药,是去年景国公府里的姨母给母亲的,母亲见我脖子红了,拿给我擦的。清清凉凉,涂了舒服很多,姐姐下回试试吧。”
杜云萝闻言,目光落在那圆盒上,颇有几分意外。
这位只进不出的四姑娘,竟然会主动送东西,还是宫里赐下来的,这太阳当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杜云瑛眼底闪过惊愕,笑容满面让丫鬟收下了:“还是你心细,我回头试试。”
话是如此说的,可这药膏,杜云瑛万万不敢试。
景国公府里的廖姨娘,与廖氏之间,那也是面和心不合,背地里没少攀比,廖姨娘从小公爷手里得了东西,炫耀一番,却不会舍得给廖氏,若是给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东西。
毕竟,国公府虽体面,御赐的东西也不是说有就有,说送就送的。
况且,杜云诺的心思,杜云瑛可吃不准,这个四妹妹可是条毒蛇,什么时候咬你一口都不知道,万一…
杜云萝不耐烦掺合她们猜心思,依着苗氏的意思,另寻了个话题,岔开了杜云瑛的注意力。
三人絮絮东拉西扯了半天,一夜没睡踏实的杜云瑛犯困了,杜云萝便拉着杜云诺出来了。
杜云诺被廖氏的人请回了安丰院,杜云萝绕去清晖园,甄氏却去了莲福苑,她便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