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摇了摇头,道:“把脸抬起来,再让哀家看仔细些。”
庄珂乖顺地抬起了眼帘。
碧蓝的眸子如御花园里的湖水,又因着皇太后的话,庄珂心神摇晃,眼中亦带了几分涟漪。
皇太后怔住了,偏过头看向皇太妃。
皇太妃亦瞪大了双眼,抿唇道:“莫非你的母亲是胡人?”
这并不是什么能掩盖过去的秘密,庄珂颔首道:“妾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胡人。”
“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皇太妃又问。
庄珂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进宫之前,她知道自己血统不一般,慈宁宫里多少会问两句。
可血统无法改变,慈宁宫不会在这个当口上挑剔定远侯府,也就不会抓着她的出身不放。
只是庄珂并没有料到,慈宁宫里如此关心。
而这份关心,并不是挑剔。
从皇太后和皇太妃的言语上,庄珂明白,她们许是认得她的亲人她的长辈,她这一趟进宫,也许就能知道父亲到底是什么人,他有这什么样的过去。
要是能知道这一切,庄珂也能和穆连康一样,寻到自己的根。
庄珂稳住心神,道:“妾的父亲叫庄宪。”
皇太后的眼中已有泪光,皇太妃死死捏着手中佛珠,道:“不矜而庄的庄,天之方难、无然宪宪的宪,是吗?”
庄珂身子僵住了,她想起了小时候,她的父亲就是这么解释他的名字的。
迎着皇太妃的目光,庄珂沉沉点头。
皇太后哑声道:“你的父亲呢?他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父亲在五年前过世了,”庄珂说完,皇太后和皇太妃的眼睛倏然一暗,满满都是悲伤,她吸了吸鼻子,又道,“妾随着父母在关外长大,父亲教妾念书习字,也会说一些关内的事情,但他几乎没有提过自己的事,唯一一次提起来,说妾的祖母是信三清的。”
庄贵妃信三清,这在先帝爷的后宫里,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连带着她的儿子李宪都信了三清。
皇太后一把将庄珂抱在了怀里,沉声道:“好孩子,从今日起,你要记得,你说的祖母是先帝爷的庄贵妃苏氏,你的父亲是先帝爷的五皇子顺王李宪,你也姓李。
以后,别说是在慈宁宫,在这天下的任何地方,你都不用自称‘妾’,圣上是你的皇伯父,哀家是你的皇祖母,太子是你的哥哥。”
庄珂彻底怔住了。
杜云萝亦惊呆了。
她眼中的来自关外,和气良善,骨子里有着不输京中贵女姿态的大嫂,竟然出身皇家。
庄珂成了李珂,她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是顺王唯一的血脉,是亲王郡主。
庄珂长睫颤颤,碧眼之中全是质疑和茫然,她有些慌,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皇太后看在眼里,以为庄珂介意的是她母亲的身份,宽慰道:“你母亲来自关外,也不能改变你的父亲是李宪,祖宗规矩,哀家会和圣上商量,你只要知道,你自己是谁。”
庄珂抿紧了唇,心中波涛汹涌,她突然就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第488章 宝石
杜云萝看了庄珂一眼。所谓的祖宗规矩,不过是外族女子不能成为皇家正妻罢了,圣上的后宫之中,一样有几位异族的妃嫔,碍于出身,她们的品级不高。
可顺王的情况与圣上并不相同,别说是亲王妃了,侧妃与不上宗牒的妾室也一个都没有。
顺王的女人可能只有庄珂的母亲一人,他们两夫妻又已经过世多年,有皇太后出面,圣上要抬举定远侯府,也许那胡人女子是可能上宗牒的。
如此一来,庄珂的身份也就不同了。
以杜云萝的年纪,对先帝爷的庄贵妃的生平,自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只是,看皇太后和皇太妃的态度,似是与庄贵妃十分亲近,对顺王李宪的不知所踪耿耿于怀,突然冒出来的庄珂一下子填满了两位老人的心。
皇太后絮絮问了些李宪在关外生活的事情,又使人去御书房报了一声。
庄珂此时平静了许多。
人也许会有相似,可不仅模样像,连名字、年纪都对得上,那就太过巧合了。
况且,在庄珂的心中,也盼着能寻到父亲的亲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出身,是贫穷还是显贵,庄珂都想见一见。
却不曾想到,她的父亲,来自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家,是先帝爷的亲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兄弟。
庄珂不疾不徐说着关外的生活,说父亲教绿洲上的人说汉话,说父亲带着她在大漠里策马而行,说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字…
“孩子,你的字与你父亲的像吗?”皇太后问道。
庄珂斟酌着道:“从小是跟着父亲学的,我自个儿瞧着,勉强学到了七分。”
皇太后颔首,茗姑姑通透,准备了纸笔,庄珂提笔,一时不晓得写什么,就写了“天之方难、无然宪宪”。
略微吹干,庄珂把纸捧给皇太后。
皇太后一看这字,捏着纸边缘的手就不禁颤颤。
其他的字,如庄珂所言,学了李宪七分,只那两个宪字,与李宪亲笔如出一辙。
外头传来问安声,圣上驾到。
圣上进来,身后跟着皇太子李恪、诚王世子李豫,再往后头,是穆连康和穆连潇。
两厢行礼问安。
一直安安静静的延哥儿看到了穆连潇,欢喜地叫了起来,伸着手要抱。
圣上看了延哥儿一眼,笑着在皇太后身边坐下,道:“多大了?”
“上个月满的周岁。”穆连潇答道。
“哦?”圣上挑眉,又问,“抓周时都抓了什么?”
穆连潇摇了摇头:“正日子时,正在返京的路上,等回到京中,还来不及补上。”
圣上了然,道:“也就小时候最亲,要你抱你就抱吧。皇太孙小时候也粘着朕,不理他就哭,现在见到朕就躲。”
一番话说得李恪汗涔涔,想替儿子辩解几句,又不好开口。
圣上的目光落在了庄珂身上,仔仔细细看了看,道:“确实和庄贵妃娘娘很像,要是遥遥往那儿一站,连朕都要看岔了。我听说,五弟已经过世了?”
庄珂恭谨颔首:“父亲已经过世了。”
“他生前可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圣上叹息问道。
庄珂拧眉沉思,穆连康暗悄悄瞄向庄珂。
他的妻子是顺王的女儿,这一点穆连康全然没有想到。
应该说,他对旧事早已忘记,这一次进京,穆连潇与他说的也仅是现今勋贵们的状况,在几十年前就失去踪迹的顺王,连穆连潇都记不清,更别说穆连康了。
他当然不在乎庄珂到底是谁,就像庄珂从不在意他的出身一样。
无论他是失去记忆被首领带回绿洲的汉人,还是关内定远侯府的长孙,在庄珂心中,都没有高低。
同样的,在穆连康的眼中,庄珂是皇家血脉也好,是绿洲明珠也罢,她都是他的妻子。
只不过,突然之间的变化让穆连康多少有些惊愕,但回忆起逍遥之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的岳父,他又觉得,皇子出身才是理所应当。
庄珂想不起父亲还留下了什么,倒是穆连康想起了一样东西。
“回禀圣上,岳父当时留下来一颗宝石。”穆连康道。
如此一说,庄珂也想起来了。
父亲弥留之际,她刚好怀上了潆姐儿,父亲把这颗宝石给了她,说若肚子里的是个姑娘,就把这宝石给她耍玩。
生下来的的确是个姑娘,庄珂却一拖再拖,怕年幼的潆姐儿不知道珍惜,弄丢了长辈留下来的东西,就一直自个儿收着,想等潆姐儿再大一些,才交给她。
这宝石,现在应该躺在她的妆屉里。
圣上留了庄珂说话,让穆连康回府去取,也把潆姐儿和洄哥儿抱来,让皇太后和皇太妃见一见。
穆连康孤身回府,从妆屉里寻到了宝石,又去徐氏那里接两个孩子。
徐氏见他一个人回来,奇道:“你媳妇呢?连潇和他媳妇呢?”
穆连康要赶回宫里,匆匆与徐氏道:“母亲,阿珂的出身恐怕不一般。”
徐氏的心重重一跳。
“宫里说她是顺王的女儿。”
徐氏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到了桌上,她深吸了一口气:“顺王?是先帝的五皇子?”
见穆连康点头,徐氏喃喃道:“会不会弄错了?”
“慈宁宫里认定了,说她和先帝的庄贵妃一模一样,圣上还在问话,让我回来取岳父大人留下来的这颗宝石。”穆连康把宝石交给了徐氏。
宝石好坏,女人们最懂。
徐氏只一眼就知道,这颗宝石绝非凡品,庄珂的父亲能拿得出这宝石,他的出身就定不一般。
“那你先进宫去吧,这事儿先不张扬,万一传出去了,宫里又不认了,平白让人看笑话。”徐氏道。
穆连康笑着颔首,徐氏是在替庄珂考量,庄珂的血统本就会惹人闲话,再起些风波,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话来。
他们又不能恶言恶语去与流言蜚语比拼高下,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庄珂。
徐氏送了两个孩子上马车。
这几日处下来,她是真心喜欢庄珂,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什么来历,徐氏早看开了,她求的是一家平顺。
可这会儿,徐氏的心忍不住有些雀跃。
若庄珂是天潢贵胄,那他们三房也就水涨船高,二房那里想算计他们,更要掂量掂量。
就算不能把二房打击惨了,让他们堵心堵肺的,徐氏乐意极了。
第489章 领扣(月票60+)
慈宁宫里,皇太后还在与庄珂说着话。
穆连康带着两个孩子进来。
皇太后欢喜地把洄哥儿抱过去,又让潆姐儿坐在她的身边:“潆洄,这可真是好名字,你们两个啊,都是转着转着,总算回家了。”
庄珂抿唇浅笑。
穆连康把宝石给了圣上。
圣上捏在指尖看了看,又转交给了皇太后:“母后来看看,这宝石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皇太后来回翻看,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皇太妃凑过来看了一眼,闭着眼思忖了一番,道:“莫不是那只领扣上的?
太后娘娘还记得吗?贵妃娘娘有一只金嵌宝石绵阳太子领扣,是先帝赏给贵妃娘娘的,娘娘很是喜欢,逢年过节时才会戴上。
当年贵妃娘娘入葬时,原本那只领扣也要陪葬的,清点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中间的宝石,这才不得不从单子上划去。
那只领扣,后来收在了…”
收的地方,皇太妃是半点也记不得了。
毕竟过去了几十年,她能记得这宝石的出处就实属不易了。
皇太后叫她提醒了,倒也想起这么一回事来,唤了寒姑上前:“你记得东西收哪儿了吗?”
寒姑从前伺候过庄贵妃两年,贵妃娘娘仙逝后,到了皇太后身边伺候。
她苦思冥想,道:“还在菁华宫里。”
菁华宫是庄贵妃生前住的宫室,当年她虽失宠,但好歹保住了品级封号,并没有搬离,一直到病故。
那之后,这宫室也一直空闲着,没有再住新人,直到先帝晚年回忆前事,不停地追封,要让菁华宫恢复原貌,那些收在库房里的曾属于庄贵妃的东西,也一样一样被摆了回去。
先帝驾崩前曾留下口谕,庄贵妃百岁之前,不许动菁华宫,因而当今圣上也没有让自己的后妃搬入菁华宫。
几十年里,无人居住却摆满了好东西的菁华宫遭过几回贼,先帝和圣上管得严,罚得狠,也就消停了。
寒姑从菁华宫里寻了那领扣来。
因着缺了宝石,这领扣并未遭窃。
皇太后一手捧着金领扣,一手把宝石放入中心的缺口,调整了角度,严丝合缝。
皇太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顺王殿下取走宝石,也是为了一个念想吧。”
有了这颗宝石,庄珂的身份基本就坐实了。
就算她有胡人血统,她也是皇家郡主。
圣上半边身子靠在几子上,沉声问道:“五弟在关外过得舒坦吗?”
庄珂看了穆连康一眼,这才转头,答道:“在我的眼中,父亲过得很自在。”
圣上微怔,随后朗声笑了。
自在逍遥,那就是他的五弟了。
宫里原是要留膳的,碍着穆连潇的身子,也就散了。
皇太后对庄珂多有叮嘱,让她得了空就进宫里来说说话。
回到定远侯府,徐氏在二门上等他们,见穆连康冲她点了点头,她心里便有数了。
一行人往柏节堂里去。
周氏和陆氏正要伺候吴老太君,见他们浩浩荡荡来了,吴老太君笑着道:“今日倒是齐整,使人去风毓院里说一声,他们那里还没摆桌的话,就过来花厅里一道用,左右今儿个连慧也在,让她来见见兄嫂。”
自有婆子过去传话。
吴老太君又问起了宫里的状况:“我听说连康中途回来,把两个孩子也带去了?”
穆连康答道:“慈宁宫里想见一见他们。”
“皇太后仁慈。”吴老太君笑道。
穆连康和庄珂交换了一个眼神,庄珂看向杜云萝。
杜云萝明白,有些话,庄珂自己反倒是难开口,便接了话头,笑盈盈与吴老太君道:“祖母,今日进宫有大收获。”
“哦?”吴老太君抬眉。
“大嫂的娘家寻到了,”杜云萝继续道,“宫中有老人一眼瞧见大嫂,惊得手中的食盒都砸了,说是像极了先帝的贵妃娘娘。
皇太后和皇太妃唤了大嫂过去看,大嫂说的信三清的祖母是先帝的庄贵妃,大嫂的父亲是先帝的五皇子顺王爷。”
话音未落,屋里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面面相窥,她们听见了什么?这个从关外来的大奶奶竟然是皇亲!
周氏和陆氏亦是一脸震惊,事关皇家,若不是宫里点了头了,杜云萝是绝对不会信口开河的。
吴老太君怔怔看着庄珂,她不知不觉间,府里就添了个郡主?
“连康媳妇,当真的?”吴老太君试探着问她。
庄珂抿唇颔首:“父亲的名字、年纪都对得上,而且,父亲留下来的宝石是从庄贵妃娘娘的一个领扣上取下来的,已经跟宫里留下来的领扣比对过的。”
吴老太君拍了拍庄珂的手,她很清楚,不管诏书何时下,庄珂都会变成李珂,被封为郡主。
圣上要赏赐定远侯府,这次慈宁宫让庄珂进宫去原本也就是这个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庄珂的身份。
既然她是顺王的女儿,那后头的封赏就越发顺理成章了。
顺王已经薨逝,只留下一个女儿,这对圣上和太子、对京中的格局不会有任何影响,圣上不会吝惜一个郡主的封号。
庄珂嫁的是穆连康,不是要承爵的穆连潇。
穆连潇往后再建军功,圣上也不至于赏无可赏,要咬着牙把定远侯府变成公府。
再者,就算是身份上还有一丝存疑,庄珂只是个女儿,不会乱了皇家血脉。
一个没有父母兄弟的郡主,除了自身身份的提高,不需要再有旁的顾虑了。
这也是宫里直截了当认下庄珂的原因吧。
何况,还有那颗宝石。
“如此一来,府里又要等着领旨了。”吴老太君道。
“领旨?”穆连慧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一把撩开帘子,打头进来,“祖母,阿潇要承爵了?阿喻战死的封赏要下来了?”
穆连慧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她再是恶心穆连喻和穆元婧的关系,穆连喻也是她的亲弟弟。
能恨能气能厌恶,却没想过要他去死。
穆连喻死在战场上,根本不能怪罪谁,可偏偏一上午都在听练氏念叨长房、三房的不是,听得穆连慧头晕眼花的,心情越发不耐了。
第490章 凤凰(齊亞和氏璧+)
二房众人鱼贯而入,穆连诚抱着娢姐儿,蒋玉暖扶着练氏,与穆元谋一道给吴老太君请安。
吴老太君摆了摆手,道:“人多了,这暖阁里就挤不开,就这么先过去花厅里吧。”
老太君发话,自是一个个整整齐齐地过去了。
花厅里烧着银丝碳,暖烘烘的。
穆连慧的目光落在了归家的穆连康身上。
穆连康能平安归来,穆连慧只能说一句天命使然。
前世的二房实在太顺了,心想事成,就算穆连康没有死,也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
到了今生,简直就是把前世吞下去的全部都吐了出来,就没有什么顺心的事情。
杜云萝的重生把整个定远侯府搅和得一塌糊涂,连穆连康都活着回来了。
事已至此,她的父母还想着能与长房拼到最后?
她唤了声“大哥”,轻飘飘地看向庄珂,唤了声“大嫂”。
眼中没有喜恶。
各自坐下后,刚才的话题也就没有人提了。
丫鬟们摆桌,安安静静用了饭,老太君又让各处散了。
练氏回到风毓院,歪在榻子上,道:“老太君也真是的,不过就是一顿午饭,非要凑去花厅里用。”
朱嬷嬷从外面进来,目光在蒋玉暖身上一转,垂下了眼帘。
练氏没瞧见朱嬷嬷的眼神,问道:“什么事儿?柏节堂那里说了些什么?他们今日进宫如何?”
一连几个问题,朱嬷嬷面色为难,还是硬着头皮答了:“慈宁宫里认了大奶奶,说她是、她是…”
“她是什么?”练氏瞪了支支吾吾的朱嬷嬷一眼,“哦,她是蓝眼睛,难不成说她是胡人里的仙女?菩萨?圣姑?还是叫什么来着…哦,真神?”
朱嬷嬷一听练氏这鄙夷的口气,心中就直打鼓,实话实说的话,练氏指不定又一口气哽住了,可不说…
不说,也是不成的。
朱嬷嬷闭上眼睛,心一横,道:“宫里说了,大奶奶是先帝庄贵妃所出的五皇子、顺王爷的女儿。”
“什么?”练氏猛得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胸口起伏,她重重喘了几口气,一把捏住了穆连慧的手,眼眶红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糟心的事儿!
我儿战死了,拿我儿的性命换封赏,金银珠宝买我儿的命,这也就算了,可现在呢?
啊!为了给封赏,竟然说那胡女是皇家血脉?
这皇家血脉可真不值钱!
顺王离京都多少年了,几十年不提,这会儿倒是把他拉出来做文章了!
我记得先帝爷驾崩前很是挂念庄贵妃吧?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都一层一层往上追谥号。
先帝爷晓得皇太后和圣上就这么利用庄贵妃和顺王,哼!”
穆连慧手上吃痛,挣了两下才挣开,她没理会练氏,只问朱嬷嬷:“说仔细些。”
“奴婢听说的,大爷中间回府过一回,奉命来取大奶奶的父亲留下来的一样东西,送进宫里去比了,与庄贵妃留下来的东西比得上。”朱嬷嬷清了清嗓子,犹豫着劝了一句,“事关皇家体面,若大奶奶不是顺王子嗣,只那双眼睛,宫里应当也是不想认的吧。”
练氏的呼吸一窒:“不可能!”
穆连慧瞥了练氏一眼:“原来祖母说的又要接圣旨了,是指这么一回事。”
“慧儿?”练氏转过身来,扶住穆连慧的肩膀,“那庄珂真的会是…”
穆连慧嗤笑:“母亲,您管她是不是真的,慈宁宫里要认,全天下谁敢说她是假的?
您说宫里要抬举他们,就像当年封我做乡君一样。
可为何我就只是一个乡君,她却是亲王女儿?
只要皇太后开口,让京中哪个勋贵收她做个义女,她就能得乡君、甚至县主的封号,慈宁宫为何要把庄贵妃和顺王扯下水?
那就唯有一个可能,她就是顺王的女儿。”
练氏的眸子倏然一紧,仰倒在榻子上,一张脸惨白。
胸口闷得难以呼吸,练氏使劲揉了揉,依旧觉得气闷,朱嬷嬷赶紧上前替她揉压。
练氏喘着气,脑海里跟夏日的雷雨天一样,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他们原本还说,穆连康孤身在关外,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娶不到好出身的女子。
就算他回来了,有这么一个妻子在,他都无法参与到爵位之争中来。
庄珂的胡人血统,她的眼睛,会成为京中的笑话,会让勋贵女眷们都看不上她。
却不曾想,庄珂竟然会是顺王的女儿!
一旦成了皇亲贵胄,那就是天家,谁敢看不起她?
这京中,除了后宫里的娘娘们,除了几位公主、亲王妃和郡主,谁能对她指手画脚?
一只杂毛鸭,转身成了金凤凰!
思及此处,练氏的胸口就胀痛得厉害。
庄珂是母亲是胡人不假,那也会变成顺王爷的胡姬爱妾,沾染上天家,自然是宫里怎么说就怎么算了。
连字辈四个儿子,穆连康是郡主仪宾,穆连潇承爵,就只有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还什么都没有。
他们这些年谋划算计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成了这样…
练氏越想越不甘心,眼前全是庄珂笑盈盈的模样,那双蓝色的眸子让她几乎窒息。
朱嬷嬷一面替练氏揉压,一面劝着,又不住给穆连慧和蒋玉暖打眼色。
穆连慧坐在那儿,心跳加快,她还真没看出来,那个庄珂竟然还有这样的来头。
至于蒋玉暖,她已然呆住了。
她不喜欢庄珂,从性子到模样都不喜欢,她们两个是截然相反的,这样的认知让蒋玉暖很不舒服。
而唯一能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出身。
蒋家再是败落,蒋玉暖也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儿,比来历不明还混了胡人血统的庄珂好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