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脸上全是笑容,柔声道:“老太君,听说连潇媳妇得了个哥儿?”
吴老太君哈哈笑了:“是得了个哥儿。”
两人道了喜,这才给练氏见礼。
徐氏在吴老太君身边坐下,道:“老太君,哥儿取名了吗?”
“我正在想呢,嫡长房嫡长孙,一定要想个有福气的名字。”吴老太君眯了眯眼。
徐氏垂眸,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锁片来:“您知道的,我把连潇媳妇当成我自己的儿媳妇,这块金锁片是我母亲在世时给我的,说是往后给外孙子。如今这外孙降生了,您给岭东送信时,把金锁也捎了去吧。”
徐氏的声音里难掩哀伤,却格外诚恳。
吴老太君晓得她是一片关爱之心,拍了拍她的手,道:“等下你大嫂过来,你亲手交给她。”
徐氏应了。
练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全当没听见。
陆氏离几人都不远不近的,听了徐氏这一番话,猛得就想起了穆元婧死前说过的话。
为何独独穆连康是绝对不能回来的,若穆连康还在,吴老太君到底会把蒋玉暖嫁给谁?
是按照最初答应练氏的那样,还是会有变化?
陆氏的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吴老太君却想到了那日佛堂里徐氏与她说过的话,她与练氏道:“哥儿好,姐儿也一样是宝贝。
元谋媳妇,我看刚才连诚媳妇的面色有点差,你得空了宽慰宽慰她。
她年纪还轻,往后总会得个儿子的,她可别为此有了心结,疏远了娢姐儿。
别总是哭,养好身子才要紧。”
练氏愕然抬头,对上吴老太君沉沉湛湛的目光,练氏呼吸一窒,道:“连诚媳妇心思细,我晚些给她说说。”
话是这么讲,练氏心中却是排山倒海一般。
杜云萝生了个儿子,练氏自己都憋得慌,她不仅要在吴老太君和妯娌们跟前摆笑脸,等背着人了,都没处宣泄去。
再和穆元谋为了这事体费口舌,岂不是又成了沉不住气的人了吗?
她都只能忍着熬着,却要反过来去安慰蒋玉暖,这算哪门子道理?
话又说回来,这有什么好安慰的!
蒋玉暖生了个姐儿,她有说过半句不满意的话吗?她一个字都没说过!
该给姐儿的好东西,她一样样往尚欣院里搬。
就这样,蒋玉暖还哭什么哭?
练氏吸了一口气,她才想哭呢。
再在吴老太君跟前待着,练氏怕自个儿会熬不住,便借口去尚欣院看蒋玉暖和娢姐儿,起身避了出来。
单嬷嬷正好从外头回来,远远看到练氏快步离去,她走到正屋外头,问守门的小丫鬟:“二太太怎么走得这么急?”
小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不晓得,不过,今儿个有好事哩,世子传信回来,说夫人得了个儿子,老太君可高兴了,三太太和四太太这会儿在里头。”
单嬷嬷闻言,喜上眉梢。
她这一日都在满荷园里准备穆元婧的百日祭,一眨眼,那位任性妄为的姑太太走了也快百日了,单嬷嬷总担心吴老太君会闷闷不乐,连累了身子骨,如今得了这般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她想,老太君一定会振作起来。
单嬷嬷撩开帘子进屋,福身贺喜。
吴老太君笑容和煦,把家书给了单嬷嬷:“阿单,你也看看。”
单嬷嬷自是顺着吴老太君,接了过来:“那奴婢也来沾一沾喜气。”
信中的欢喜之情让单嬷嬷不禁也由衷笑了,可转念想到练氏匆匆而去的背影,她的心又是一沉。
在伺候穆元婧的那一年多的光景里,那些颠三倒四、骇人听闻的恶意揣测,单嬷嬷听得最多,远比腊八那日吴老太君和陆氏听到的要多得多。
在为长房香火有续而高兴之余,单嬷嬷又有些担忧。
穆元婧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她抬起头匆匆瞄了陆氏一眼。
半空中,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些异样的情绪来,彼此都是一阵心惊。
趁着吴老太君和徐氏说话的当口,单嬷嬷和陆氏一前一后悄悄退出了次间。
站在明间里,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陆氏苦笑:“也不是我要怀疑他们。”
单嬷嬷明白,她也不愿意去怀疑谁,若真的叫穆元婧说中了,那简直太残忍了。
对吴老太君太残忍了。
“有了儿子,总是不一样的。”陆氏道。
单嬷嬷摇了摇头,把穆元婧曾说过的话告诉了陆氏:“姑太太问过奴婢,若世子不在了,会如何?”
陆氏的眼皮子跳了跳。
“好端端的,怎么会…”话一出口,陆氏自己就止住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功夫再是高强之人,也不敢说能次次全身而退。
这就是打仗,是拿命去搏,她的丈夫穆元安不也是如此吗?
“要是之前,长房就算断了,现在,添了个哥儿。”陆氏斟酌着道,脑子动得飞快。
长房是添了个哥儿,但实在太小了。
说句不好听的,从出生到成人,十几年间,出现什么情况都可能。
有周氏和杜云萝亲身教养,陆氏倒不怕孩子养歪了,可…
可穆家是以武艺传家,不是。
哥儿若无父亲教授武艺,就是由穆连诚这个伯父来教导了。
不仅如此,就算哥儿成了世子,等他娶妻生子建功立业,委实太久了。
人心,会在时间之中满满膨胀。
第402章 取名(月票180+)
思及此处,陆氏不禁咬了咬下唇。
单嬷嬷也想明白了,道:“四太太,说到底,都是我们的胡思乱想,叫老太君知道了,心都要碎掉了。”
陆氏叹息:“我也恨不能是自己想错了,只是元婧的那些话实在让我想忘也忘不掉,我猜,老太君也是如此的。”
单嬷嬷颔首:“毕竟是亲儿,太太与奴婢都不敢信,何况老太君。
如此说来,让世子在山峪关多待两年也好,山峪关战事不兴。”
陆氏透过帘子往次间里瞟了一眼,见吴老太君和徐氏交谈甚欢,她抿了抿唇。
穆连潇不会在山峪关待上十几年,那地方真的战事不兴,圣上又怎么会让他去那里。
再说了,真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和府中内耗,是截然不同的。
陆氏在八仙椅上坐下,幽幽叹了一口气:“元婧可真是厉害,就算是死了,也不叫我们好过,她想要的,不就是我们妯娌间彼此猜忌怀疑吗?”
单嬷嬷亦皱紧了眉头。
穆元婧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们明明都知道,都看穿了,却还是会被穆元婧牵着鼻子走。
人心便是如此吧。
陆氏稍稍坐了会儿,又进了次间里。
吴老太君和徐氏正说着府里隔了十几年,总算添了男丁,见陆氏进来,就把话题转开了。
陆氏遗腹子滑胎时,是个成形的男孩儿,吴老太君和徐氏都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
好在,今日不缺让人振奋的话题。
几人说说笑笑,周氏就回来了。
“老侯爷与老爷在地底下,一定也高兴坏了。”周氏温和道。
吴老太君让周氏坐下,笑道:“我正跟你两个弟妹在说给哥儿起名的事,我琢磨着,不如取个‘延’字。”
摊着手,吴老太君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这个字。
周氏眼睛霎时湿润。
延,取绵延之意,吴老太君是盼着府中香火兴旺,一代延一代。
扬子的《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中写过,“施于年者谓之延,施于众长谓之永”。
老侯爷未知天命,穆元策和穆元铭仅过而立之年,而穆元安更年轻。
吴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盼着的,也就是子孙能健康长寿。
嫡长房嫡长孙,寄托了老人所有的希望。
周氏含着泪,颔首道:“延哥儿,这名字好听,能得老太君赐名,我们延哥儿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名字就此定下,芭蕉伺候了笔墨,周氏给岭东写了信。
徐氏把金锁片交到了周氏手中。
周氏明白她心意,握着徐氏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风毓院里,练氏回来后就歪在榻子上缓了大半个时辰,而后唤了朱嬷嬷,让她去尚欣院里看看。
朱嬷嬷走了一趟,听说下午蒋玉暖和娢姐儿大哭了一场,她不由惴惴起来。
尚欣院里伺候的人手几乎都是练氏安排的,朱嬷嬷不敢瞒着,硬着头皮道:“姐儿歇午觉,醒来就哭得伤心,二奶奶心疼坏了,一边哄一边哭,好不容易哄住了。”
练氏扬手把几子上的茶盏抚到了地上,碎开了。
她胸口起伏,气道:“老朱你莫要替她隐瞒,定是她把姐儿招哭了!我都没哭,她哭个什么劲儿!”
朱嬷嬷赶忙给练氏顺气,又唤人进来把碎茶盏清扫了。
练氏摆了摆手:“我没事,算了,不跟她计较。你去跟老爷和慧儿都说一声。”
朱嬷嬷犹豫。
“就说事,别的一句都别提了,他们想怎么打算盘都由着他们,也免得又来说我沉不住气。”练氏忿忿道。
朱嬷嬷应声。
东跨院里,穆连慧躺在榻子上看书,临珂坐在一旁,认真替穆连慧绣嫁妆。
婚事定下之后,穆连慧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每日里我行我素,什么盖头什么嫁衣,跟她没半点关系。
练氏气过恼过,穆连慧不肯动手,逼也逼不出来,也只好让临珂代劳。
朱嬷嬷说了杜云萝生子的事情。
穆连慧捏着书册,半晌没说话,良久道:“知道了。”
如此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朱嬷嬷转身退了出来,又去前头寻穆元谋。
穆元谋的反应和穆连慧如出一辙。
朱嬷嬷暗暗摇头,这要是叫练氏亲眼看到,又要气闷了。
杜府之中,也是刚刚得了信。
比起定远侯府里的人心各异,杜府里头却是人人欢喜。
杜云萝添了儿子,往后能坐稳侯夫人的位子,这对娘家上下也是助力,苗氏和廖氏是真心实意地给甄氏道喜。
莲福苑里喜气洋洋的,定远侯府就送红鸡蛋来了。
夏安馨看着润哥儿玩鸡蛋,笑着与夏老太太道:“都说好事成双,五姑喜获麟儿,过些日子等金榜贴出来了,四叔与二妹夫一定榜上有名。”
这话夏老太太爱听,乐呵呵地给底下人都分了赏银。
甄氏笑着问来报喜的婆子:“哥儿取名了吗?”
婆子道:“老太君取了,叫延哥儿。”
意思一目了然,甄氏连连点头。
宣城之中,三月下旬,总算是稍稍有了些暖意了。
杜云萝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走了走,哥儿瞪着眼睛,偶尔转一转脑袋,嘴里冒出来的“啊”、“噢”逗得锦蕊锦岚都跟着她一块叫。
洪金宝家的乐得前俯后仰:“等过两天世子回来了,看到哥儿这么精神有趣,定然爱不释手。”
穆连潇在约定的时间赶回了桂树胡同。
杜云萝起身迎他,穆连潇四处一张望,问道:“云萝,哥儿呢?”
“哥儿在他自个儿屋里歇午觉呢,”杜云萝笑着让锦蕊去打水,“赶紧梳洗去,衣服上都是泥,才不让你抱哥儿呢。”
穆连潇摸着鼻子笑了。
除了抱哥儿,他还想抱一抱杜云萝,只是他身上实在有些脏,就只能先忍下了。
等穆连潇梳洗干净,擦着长发出来,杜云萝上前替接了手。
“不急,”穆连潇扣住了杜云萝的手腕,一把将她箍在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先让我抱一会儿。”
第403章 双份(月票210+)
离家的这小两个月,穆连潇想儿子,也想妻子。
头一回当父亲,穆连潇空闲时就在想,小东西是不是还皱巴巴的,他长大些了没有,胃口好不好。
云栖家的小子,哭起来响得整条胡同都听得见,他家的宝贝儿子呢?
头三天声音挺清亮的,现在长劲儿了,哭声应当更响亮了吧。
还想他的云萝。
都说女人坐月子要紧,往后身子好坏,就看月子坐得如何。
刚生下哥儿的时候,杜云萝就抱怨过月子餐吃起来腻味,这整整一个月,不晓得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那般小巧玲珑的人,生产时出了那么多血,要养回来可不容易。
穆连潇揪着心,直到九溪到了山峪关。
九溪还带来了杜云萝手书的册子,里头记录了哥儿每一天的变化。
穆连潇看得津津有味,眼前全是那一大一小两张笑脸,他又是满足又是可惜。
他想亲眼看着儿子长大,可他亦有肩上的责任。
这会儿回到家中,哥儿还在歇午觉,他的心思就全落到了妻子身上。
杜云萝推不开他,叫穆连潇在她唇齿间狠狠掠夺,呼吸之间,全是他的气息,杜云萝几乎攀附在了穆连潇身上,才能将将站稳。
穆连潇舍不得松开她。
杜云萝身上有股浓浓的奶香味,颈窝里更是明显。
穆连潇埋首在她脖颈间,手掌沿着她还的腰肢缓缓往上,攀上了高峰。
生了哥儿之后,杜云萝原本就波涛汹涌的身材越发傲人。
穆连潇解开了她领口的盘扣,手就往里头探去。
杜云萝彻底站不住了,软着身子往下滑,穆连潇干脆抱着人坐到了椅子上,让杜云萝面朝着他。
领口大开,露出水色肚兜,穆连潇眸色发沉,贴上去轻咬细吻。
湿润的长发擦过肌肤,带着些许凉意,杜云萝缩着身子想躲,却又无处可逃。
身上跟着火了似的,胸口涨得厉害,怕哥儿醒来要寻她,杜云萝低声求饶,又叫穆连潇哄着印了两颗红印,这才脱身出来。
杜云萝站起身来整理领口。
穆连潇意犹未尽地看着她,指尖上留了从她胸上沾到的液体,他凑到唇边允了。
杜云萝瞪大了眼睛,脑海中嘭得一声炸开了,她扬手把穆连潇擦头发的帕子丢给他,从箱笼里取了套干净衣裳,转身进了净室。
她身上的衣裳,全叫他那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
脸皮越来越厚了!
若是她的脸皮能熬阿胶,那穆连潇的脸皮更是不在话下,熬了阿胶不算,还是双份的。
杜云萝收拾妥当了出来,见穆连潇含笑看她,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穆连潇一面擦拭长发,一面低声与她道:“下回再甩我帕子,求饶都不放过你了。”
杜云萝咬牙,经过穆连潇身边时,在他脚面上不轻不重踩了一脚。
她知他胡说八道。
孝期未过,如此已经是张扬了,他还能怎么不放过她?
穆连潇把长发束起,显得神清气爽。
杜云萝唤了锦蕊,道:“去看看哥儿醒了没有?”
锦蕊应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彭娘子就抱着哥儿进来了。
杜云萝笑着把哥儿接了过来,在罗汉床上坐下,问道:“哥儿刚醒吗?”
彭娘子恭谨道:“醒了有一刻钟了,喂了奶了。”
听到喂奶两字,杜云萝的脸颊又烧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哥儿就留我这儿。”
等彭娘子退出去了,锦蕊也赶紧寻了个由头避了。
穆连潇在他们母子身边坐下,一手搂着妻子的腰身,一手去逗儿子:“云萝,脸红什么?”
杜云萝一怔,要不是怕摔着哥儿,她恨不能踹穆连潇一脚。
她的这些小脾气小性子全落在了穆连潇眼中,可爱娇俏,叫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怕杜云萝当真恼了,穆连潇把儿子抱了过去,手指伸在小小的手掌旁,道:“他会抓手指,是吗?”
穆连潇还在问,下一瞬,哥儿的手突然就握住了他的手指头,晶亮眼睛眨巴眨巴,很快又松开了。
软绵绵的触觉新鲜极了,穆连潇激动又欣喜,伸着手指头逗儿子,玩得不亦乐乎。
哥儿得劲了,嘴里咦啊呀啊,时不时冒个音出来,乐得穆连潇重重亲了他两口。
杜云萝笑着说:“你让他趴下。”
穆连潇依言做了。
哥儿自己微微抬起了头,脖子一转,大眼睛瞪着穆连潇。
穆连潇哈哈大笑。
父子两人闹得起劲,杜云萝坐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间视线就模糊了起来。
这是她一直盼望着的,她前世今生一直念想着的。
她有了属于她和穆连潇的孩子,这个孩子拥有他们全部的宠爱。
她可以一心一意待儿子好,不会再有任何的风言风语,这便是她的亲儿。
而她的丈夫,能陪着她长长久久,携手赴老,一起体会孩子的成长,从父母再成为祖父母。
眼泪沾湿了睫毛,眼睑颤颤,簌簌落下。
穆连潇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搂着她,道:“怎么哭了?”
杜云萝抬起手,胡乱擦着眼泪,只是泪水止也止不住,她干脆不擦了,抱着穆连潇的脖子低低抽泣。
“你呀,”穆连潇轻柔抚着杜云萝的背,“这么爱哭,比哥儿还能哭。”
眼泪未止,杜云萝却扑哧笑出了声,娇娇道:“胡说!你不知道他现在嚎起来多厉害。”
穆连潇在杜云萝的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哭起来有多勾人。”
喑哑的声音说着意有所指的话,杜云萝顿时就不想再哭了,轻轻捶了他一下,松开了他,把哥儿抱了起来。
哥儿咧着嘴笑。
杜云萝心中的那些情绪在儿子的笑容里全散开了。
“你看,哥儿都不哭。”穆连潇揉了揉哥儿的头发。
杜云萝噘嘴,让锦蕊打水进来净面,刚挖了块香膏匀开擦在脸上,身后的哥儿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她赶忙回过头去,穆连潇无措地看向她:“他尿了。”
杜云萝怔了怔,待回过神,她笑了起来。
这小东西,在他爹回来的第一天,就给了一个厉害的下马威。
“喏,这不就哭了吗?”杜云萝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第404章 谨慎
哥儿哭声响亮。
杜云萝把儿子抱了起来,睨了眼穆连潇狼狈不堪的下摆,笑意更深。
穆连潇苦笑,他听当了父亲的兵士们提过,说家里那臭小子动不动就尿了一身。
嘴上骂归骂,可他们说起来时目光炯炯,分明带着几分满足和得意。
现在,穆连潇多少能体会这种滋味了。
穆连潇去净室里清洗更衣。
彭娘子打了水进来,与杜云萝一道替哥儿换了尿布和裤子。
待穆连潇出来时,哥儿刚刚收拾干净,浑身舒坦的他踢了踢脚丫子,瞪大着乌黑的眼睛咧着嘴笑。
肉呼呼的脸蛋白皙嫩滑,嘴巴随了杜云萝,眼睛、鼻子都与穆连潇相像。
哥儿没有牙齿,嘴里空空的,笑起来有些傻气。
可就是这份傻气,让穆连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他的儿子,是尿他一身的混天魔王,也是笑得傻兮兮的小团子。
穆连潇在哥儿身边坐下,又忍不住去逗他。
等用过了晚饭,哥儿就犯困了。
杜云萝让彭娘子抱他回房里歇息,与穆连潇两人随意在园子里走动消食。
“京中按说已经收到信了,”穆连潇牵着杜云萝的手,笑道,“祖母和母亲一定很高兴。”
她能想象到吴老太君和周氏的笑容,她们盼着这个哥儿盼了好久。
同样的,杜云萝也能猜到练氏的心境,定然是一肚子的闷气吧。
气就气吧,气倒了才好。
前世她们让她受的气还少吗?
杜云萝转眸,道:“不晓得祖母会给哥儿取个什么名字。”
穆连潇停下脚步,偏过头在杜云萝额头印了一吻:“放心,定是个好名字。”
翌日,穆连潇和杜云萝带着哥儿去了府衙。
端哥儿瞧见弟弟,乐得手舞足蹈的。
哥儿还是个只会瞪眼睛,转转脖子的小娃儿,端哥儿却跟他玩得格外热闹,两个小东西自顾自乐呵,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乐什么。
不知道也不打紧,仅仅看着那两张笑脸,就叫人从心底里喜悦不已了。
“端哥儿是个好哥哥。”杜云萝一面说,一面看着颜氏的肚子。
颜氏眉宇之中全是喜气。
在府衙里用了晚饭,一家人才回桂树胡同。
刚进了胡同口,就听到了轻快的调子。
与平日里戏班子唱戏不同,也不是江南的丝竹之音,入耳曲调轻快,节奏分明,哥儿也听见了,眼睛不停转。
穆连潇隔着轿子与杜云萝道:“你们先回去。”
回到家中,她等了足够大半个时辰。
虽然这调子极难得听见,但特征明显,听过一次就不容易记错。
那是胡乐,是关外人喜欢的调子。
前世边关战事了结后,京城也盛行过一段时间的胡乐。
杜云萝彼时已然寡居,自与那些热闹无缘,只是养子跟着二房的几个小子一块去听过几回,回来后细细说与她听。
那年,她亲自抚养长大的穆令冉不过九岁,还没有那些风言风语,他还是与养母关系融洽的贴心孩子。
光靠语言无法传达那胡乐的与众不同,穆令冉攒了银子让人买回来了把胡琴,蹩手蹩脚地给杜云萝演示。
外行人奏乐器,逗得杜云萝笑出了声。
穆令冉管这叫彩衣娱亲。
当时心暖,在几年后渐渐变得心寒。
回忆起前事,杜云萝闷声叹了一口气,她捧着热茶小口小口饮了,心情才稍稍舒畅一些。
那些往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有亲儿在怀,就足够了。
只是,胡同口的江南客商的家中为何会有胡乐?
此时的胡乐不比十几年后盛行,而且朝廷和鞑子在边关打得厉害,即便是爱好胡乐的人家,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把这个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