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妈妈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淳珊扭头去看妍翠。
妍翠自打服侍淳珊起,就厌恶极了张妈妈,听她没有半点儿规矩地骂主子们,心里愈发不满了。见妍翠问她,她转着眼珠子道:“姑娘,那俞医婆就是个看不见的,前一回也是她来府上给姐儿诊的脉。”
“前回?姐儿病了有一阵子了?上回那瞎子来看了也不见好?那怎么还让她来?”张妈妈一听这话,急坏了。
妍翠撇了撇嘴,道:“主子们要请谁进府,还轮得到我们做奴才的指手画脚吗?老祖宗和三奶奶都信那医婆,张妈妈要是信不过,不如去问问六太太?”
张妈妈怔了怔。
去寻柳氏?说她不信那医婆,聆姐儿的病是徐氏在捣鬼?怕是话音还未落,她就要让柳氏一巴掌蒙上脸了。
可由着徐氏折腾,那聆姐儿怎么办?
张妈妈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忽然眼睛一亮,也不管淳珊在背后唤她,飞一样地走了。
柳氏正在指点常郁曚的针线,常郁曚不喜与人往来,整日在自个儿房里,倒是练出了一手好字,和一手好针线。
柳氏闺中也喜欢女红,又经常出入宫闱,眼界儿好,指点女儿自然不在话下。
张妈妈禀了一声就进了屋里,苦着脸和柳氏诉苦,道:“太太。奴婢刚才去看淳珊姑娘,才晓得聆姐儿不太舒服。”
柳氏是晓得聆姐儿状况的,应了一句:“就是吐奶。”
张妈妈讪讪笑了笑:“我们姑娘才生了姐儿,半点儿不懂。一听姐儿不舒服就吓着了,可她自个儿还病着呢,怎么能见姐儿的面。奴婢一个下人,更是瞅不见姐儿了,所以。奴婢想求一求太太,求太太去看看姐儿,奴婢也好告诉姑娘,让她莫要担心。”
“呦!我这一眨眼,就成了大夫了?”柳氏嗤笑了一声。
嘴上虽是这么说的,但柳氏还是让丫鬟扶她起来,在张妈妈的奉承之下,走了这一趟。
松龄院里,俞医婆仔细替聆姐儿看诊。
眼睛是瞎了不假,但其余本事还在。俞医婆与老祖宗道:“表面上还在吐奶,可实际上,姐儿比前几日是好多了的,这也亏得奶奶照顾得当。是药就有三分毒,小儿病症,若非不得已,还是不要喂药的好。姐儿根骨虚,是要多费些心思的,但已经好转了,您大可放心。”
老祖宗点头。
都说良药苦口。但老祖宗本身是极其不喜欢用药的人,聆姐儿才一个多月,身子虚,要是灌药进去。更加伤身。
“那依你看,再过几日能大好了?”徐氏问。
“奶奶,姐儿是内虚,就算是不吐奶了,也要格外仔细。趁着年纪还小,头几年好好养。等大些了,就不用再操那些心了。”俞医婆道。
楚维琳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明白过来,抬头去看老祖宗,见她皱了皱眉头,应当也是听懂了的。
聆姐儿生来体弱,娘胎里没养好,这几年若也不用心,等长大了,不说成个药罐子,也会有一些女人病。
胃寒、宫寒、小日子不顺畅,都有可能会跟着聆姐儿。
不过,早早晓得会有这些毛病,那就尽早养起来,常家不缺银子,给姐儿养身子是不在话下的。
俞医婆诊完了,由俞娘子扶着出去。
徐氏起身相送,人却有些发晕,楚维琳干脆扶着她,一道往外走。
俞医婆看不见,走得也慢,徐氏在一旁,挪着步子问楚维琳:“淳珊的身子骨就算不上强健,姐儿这样…五弟妹,真的能养好的吧?”
楚维琳听陆妈妈说过一些,安慰徐氏,道:“三嫂,我母亲的奶娘曾说过,我母亲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有些胎里的毛病,大夫不叫她碰一点儿凉的东西,就算是三九天里,也尝不了一口冰。家里人上心,仔细补仔细养,等我母亲长大后,已经无碍了,便是吃些凉的,也不会不舒服。”
徐氏一听这话,提着的心落下来些,连连念着阿弥陀佛,讪讪笑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吃了这个亏。说不上不足,就是小日子没个准数,有时候一个月两回,有时候两三个月才一回,吃了好些方子都养不过来。我想啊,我一直怀不上,怕也是这个缘故。身体不好,留不住孩子。自己吃苦头了,就舍不得聆姐儿也这样,小时候好养,就一定要让她养回来。”
徐氏说得感慨万千,楚维琳晓得她盼子盼了几年了,可这事体当真不是几句话就不能解决的,只好宽慰她几句。
想到淳珊刚怀孕时徐氏的排斥,和现在她对聆姐儿的喜爱,楚维琳心里也有些发酸,徐氏这人,是真的喜欢孩子的。
正说着,柳氏打院外进来,徐氏瞧见柳氏后头的张妈妈,面上就有些不高兴了,可碍着规矩,她不能当作没瞧见,便过去给柳氏问安。
柳氏一把扶住了徐氏,关切道:“瞧瞧你,怎么也这般没精神?聆姐儿好些了吗?”
徐氏叹道:“还有些吐奶,老祖宗牵挂,就让我抱过来了。”
“大夫怎么说?”柳氏又问。
徐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俞氏母女,道:“俞医婆刚刚瞧过聆姐儿了,说是体虚,这几年都要仔细养着。”
柳氏闻言,望向俞医婆,见她目不能视,颇有几分意外。
张妈妈不屑地看着俞医婆,道:“连我都知道,望闻问切,你这眼睛看不见,还怎么望呀?”说完,张妈妈到了柳氏身边,道,“太太,怎么会请个瞎子来给姐儿看病?这哪里能看得好呀?听说前一回就是她来的,好嘛,半点用没有,姐儿还病着!说什么仔细养几年,哪个小娃儿不是要仔细养上几年的才能长大的?太太,不如再多请个大夫来瞧瞧?”
多换几个大夫,是为了求个心安。
若这话是旁人来说,徐氏是最听得进去的,可偏偏从张妈妈嘴里吐出来,徐氏怎么听都不是个味儿:“俞医婆是京城里有些名气的小儿大夫,不请她来,还要请谁呀?”
柳氏摆了摆手,去问俞医婆,道:“姐儿体虚,是个什么说法?”
俞医婆有一说一,这毛病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张妈妈瞪大了眼睛,几乎要跳起来:“你这瞎婆子胡说些什么!姐儿从娘胎里出来时好好的!哎呦我可怜的姐儿呦!分明是照顾不周,却要说是姐儿自个儿不好,这是什么道理!”
徐氏气得浑身发抖,这句句都是在骂她害了姐儿,她只觉得一股子气堵在胸口,要不是楚维琳扶着,几乎站不稳脚。
柳氏让张妈妈吵得头痛,低声喝道:“轮得到你说话?什么规矩!”
张妈妈不敢违背柳氏,缩了缩脖子,不再大呼小叫,她眼尖,见常郁晓进了院门,三步并作两步过去,道:“三爷,我们姐儿受了大罪过了。病着不说,还请个瞎子来看病,姐儿还怎么好起来?”
常郁晓并不待见张妈妈,有时候他都不明白,淳珊那么温和体贴的性子,怎么就会有一个这样的娘。
让开了几步,常郁晓抬眼见徐氏白了脸,不由上前问道:“怎么脸色这般差?”
当着柳氏和楚维琳的面,向常郁晓告一个婆子的状,实在上不了台面,徐氏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事,就是有些胸闷。”
张妈妈却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她急着道:“三奶奶没生养过,不晓得生养的苦。我们姑娘病着,不能带姐儿,可三奶奶没经验,也带不了的。再说了,没有那十个月,总是不对味儿。”
徐氏面色越发难看,常郁晓一把揽住她,凉凉扫了张妈妈一眼。
徐氏待聆姐儿如何,常郁晓是看在眼里的。
虽不是亲生的,但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尤其是这几日,因着聆姐儿吐奶,徐氏夜里就没睡过踏实觉,半个时辰醒一回,披着衣服就去看姐儿,怕她半夜里又吐了,这来来回回的,一晚上也没睡多久,徐氏自个儿都累得够呛了。
常郁晓心疼聆姐儿,看徐氏如此,又怎么会怪罪她,但他一个男人,也不会去和个婆子废话,只与柳氏道:“六叔母,交给您了。”
楚维琳帮着常郁晓扶了徐氏进屋里歇息,柳氏斜着眼睛睨了张妈妈一眼:“聆姐儿好坏,你倒是比我还清楚了?怎么着,要不要跟我进去亲眼瞧瞧聆姐儿,再和老祖宗说道说道?”
张妈妈背后一凉,赔笑道:“太太,奴婢去瞧瞧姑娘。”
“是了,你家姑娘还病着呢,病人要紧。”柳氏拉长了脸,“行了,我那儿也没什么事儿要你做的,你就全心全意照顾姑娘去,不用回我那儿了。”
柳氏说完,半点不给张妈妈反应的机会,转身往老祖宗屋里去了。
张妈妈怔了半晌,这才醒悟过来。
太太这是,这是罢了她的活儿?太太不要她当差了?
张妈妈这么一想,吓得抖成了筛子。

第二百三十章 迷离(七)

老祖宗虽在屋里坐着,可外头的动静她是一清二楚的。
见徐氏整个人都不舒坦了,老祖宗多少有些不满,平日里徐氏一副牙尖嘴利模样,却叫一个不懂规矩的婆子气成这个样子,处事的肚量和手段上,着实是弱了些。
身边的聆姐儿低低哼了两声,老祖宗轻轻拍了拍她,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徐氏这几日也是辛苦,倒也添了几分同情。
“你婆母还没回来?”老祖宗问徐氏。
徐氏摇头,挺着一口气,道:“还未回来。”
大赵氏上午时又回了趟娘家,这段日子走动频繁,老祖宗心里也有些嘀咕。
这长房的几个女人,徐氏看着带刺,其实也不是硬茬,卢氏刚进门时还好些,这两年叫大赵氏压着,也没什么气势。
换作从前,老祖宗并不会在意,总归掌着中馈的大赵氏是个有本事的,她只要制衡了几个儿媳妇,其余的就由着大赵氏去做了,可现在,大赵氏隔三差五就病怏怏的,身子一好就往娘家跑,做事情有点儿颠三倒四,叫老祖宗看不过去了。
柳氏进屋问了安。
老祖宗抬眼看她,道:“四房里缺人手不成?什么样的人得用,什么用的人不得用,总不需要老婆子来教你吧?”
柳氏闻言,赶紧垂下眼帘,恭敬道:“老祖宗,儿媳已经打发了那婆子了,儿媳知道,她不懂进退,丢的是儿媳的人。”
老祖宗哼了一声,既然人已经打发了。她也不用再追着训什么。
到了夜里,楚维琳还和常郁昀说起这事体来。
“我总觉得三嫂不太对劲,她是个能闹的,什么时候能这么吃亏了?这事儿搁在从前。她可不管张妈妈是谁院子里的,定叫人撕了张妈妈的嘴,可今天,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了。”楚维琳想起徐氏那张惨白的脸,心里也有些瘆的慌。
常郁昀笑着摇了摇头:“兴许是当着三哥的面。不想做那泼妇样子,又或许是这几日操劳,她累得无心与张妈妈计较。”
大约真是如此吧。
夫妻相处,讲究缘分二字。
常郁晓除了身边红颜多些,并没有别的值得说道指责的坏毛病,况且,在这个时代里,妾室女人多,也不能说是什么大过错了,可他却娶到了一个在这些事体上有点儿顶真的徐氏。
最最要紧的是。常郁晓喜欢温柔如水的贴心人,徐氏却是直爽的“母老虎”,这日子过起来,岂止是一句“精彩”。
莫非是徐氏想改变自己,不再在常郁晓跟前大呼小叫地发作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维琳一时想不透彻。
楚维琳是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哪知天亮时睁开眼,听着院子里丫鬟婆子们的脚步声说话声,她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唤了人手进来梳洗。
楚维琳擦了脸,在梳妆台前坐下。问宝槿道:“早上出了什么事了?”
宝槿握着梳子的手顿了顿,轻声道:“奴婢也是听说的,似乎半夜里,三爷、三奶奶那儿请了岑娘子。里头的灯到了天亮了才灭的。”
“怎么?聆姐儿又吐奶了?”楚维琳追问。
宝槿摇头,道:“大半夜里的事情,奴婢也没弄明白,宝莲姐姐已经去打听了,一会儿就有信儿了。”
没过多久,宝莲绷着脸进来。福身请了安,附耳与楚维琳道:“奶奶,三奶奶小产了。”
“什么!”楚维琳大吃一惊,扭过头去看着宝莲,却牵扯了长发,痛得她哎呦一声。
宝槿也唬了一跳,赶忙松开了手,轻柔替楚维琳打理。
常郁昀从净室里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楚维琳起身,走过去与常郁昀道:“昨儿个夜里,三嫂小产了。”
常郁昀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松龄院里,已经得了消息,老祖宗阴着脸,扫了一眼来请安的众人。
大赵氏是半夜里就知道出事了,她一夜未眠,此刻见老祖宗盯着她,她硬着头皮,道:“郁晓媳妇的月份还浅,她葵水没个规矩,所以底下人也没察觉。三更时她去瞧聆姐儿,起身时腹痛、出血,她只当是葵水来了,熬了两刻钟,疼得受不了了,这才叫了岑娘子过去看。一看就晓得是滑胎了。”
老祖宗胸口发闷,她盼着子孙兴旺,见徐氏这几年都没动静,也替她请过几个大夫,了解过徐氏的身体状况。
徐氏的葵水日子乱七八糟的,还真怪不得底下人不留心。
刚怀上时,本来也就没什么感觉,徐氏又是头一回,不知情也不奇怪。
真要说起来,就是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怀上了,正巧碰上了聆姐儿病着,徐氏日夜辛苦,这才…
“郁晓媳妇人没事吧?”楚伦歆问了一句。
“睡过去了。”
楚伦歆小产过,知道小月子坐起来也很辛苦,见老祖宗遗憾不已,便宽解道:“这一回是没留住,但小月子坐得好,兴许能改善她的身子,好好调养一番,往后生养指不定会容易些。”
这几句话说到了老祖宗的心坎里,她面上神色渐舒。
关氏和楚维琳商量着要去看望徐氏,廖氏凑过来,也要一道去。
老祖宗心里烦闷,便叫众人都散了。
等出了松龄院,大赵氏才拦在了柳氏跟前,似笑非笑道:“六弟妹,张妈妈去哪儿了?”
柳氏一怔,反问道:“哪个张妈妈?”
大赵氏耐着心思解释了一句。
柳氏会意,道:“昨儿个就打发了,没有半点儿规矩,我那里不要用她了。唉!也是我糊涂,早该将她赶出去,要不然,郁晓媳妇也不用听她那些胡话,生生气坏了身子。”
柳氏说得懊恼不已,想起昨日场面,她不禁红了眼眶:“是我这个做叔母的不好,叫郁晓媳妇受了大委屈了。不行,我要去寻了张妈妈回来,不教训她一顿,怎么对得住郁晓媳妇。”
柳氏说得激动,大赵氏见她如此,还能再说什么?只好挥了袖子转身走人。
楚维琳与关氏、廖氏一块去看望徐氏。
小院子,隐约还有些血腥味道。
一个红肿着眼睛的小丫鬟守了门。
关氏问她道:“你们奶奶醒了没有?”
“奶奶刚刚醒了。”
三人前后入了屋里,徐氏面色廖白躺在床上,见了她们三人,眼中泪光闪闪:“我这是、这是哪儿做错了呀…”
声音戚戚,带了哭腔,屋里丫鬟婆子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泪。
徐氏伤心,平日里她最不喜欢关氏,可现如今,也顾不上那些了,掩面又哭了起来。
廖氏怕她哭久了伤身,好言劝她,楚维琳止住了廖氏,道:“让她哭出来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头强。”
卢氏在这儿帮忙,关氏问她道:“聆姐儿呢?”
卢氏朝徐氏方向努了努嘴,唏嘘道:“她是照顾聆姐儿才没顾上自个儿身子,我怕她见了聆姐儿伤心,便叫杜妈妈先抱去我那儿,却是没想到,三弟妹睁眼就问了聆姐儿,说这儿血气重,怕聆姐儿冲着了又要吐。我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真是不好受。”
“哪个好受了。”关氏叹息一声。
厨房里端了汤药来,味道大得徐氏一闻就恶心,只好捏着鼻子灌下去。
看望过了,妯娌几个便要告辞,徐氏出声留了楚维琳:“五弟妹再陪我说会儿话吧。”
楚维琳应了,在床边坐下。
徐氏瞪着一双空洞眼睛,喑哑着道:“我昨日里还与你说,是我身子不足,一直怀不上,却不晓得,这孩子就在我肚子里。半夜里真是痛死我了,心痛,刀割一样。那时候我就想,那俞医婆为什么是个瞎子,要是她看得见,我面色差,她指不定就瞧不来了,可又一想,也是我自个儿不上心,我要是凑过去让俞医婆诊个脉,不就知道了吗?我又想聆姐儿,要不是为了聆姐儿,我这胎说不准就稳了,但这么想也不对,怪她做什么呢,是我福薄,留不住孩子。”
徐氏说着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楚维琳听她絮絮说着这些,想起前世经历,亦忍不住掉了眼泪。
那时的她有多痛,此刻的徐氏也会有多痛。
那是救命稻草,是希望。
徐氏盼了几年,却是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她还没有品尝怀孕的喜悦,就已经要接受这小产的痛楚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悲伤,两个人都是经历过的,一时之间也止不住眼泪。
还是楚维琳最先回过神来,叫了丫鬟端水净面,她抹了抹脸,与徐氏道:“三嫂,我晓得你心里憋得慌,能哭出来,总比闷着好。只不过,哭多了,伤的是自个儿的身子。旁的人,我们也不提,就说淳珊,昨儿个你不是还同我说淳珊身子不好吗?她就是孕中爱哭,没养好,自己身子不好,连聆姐儿也遭罪。三嫂,哭过了就不哭了,五叔母说,小月子坐得好,那些毛病也会好起来,将来生养也容易。你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将来的孩子,也要振作起来。”
徐氏身边的妈妈连连点头,帮着劝道:“奶奶,五奶奶这话是一点儿也没错,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要紧。这几年没动静,就是吃了身体的亏,等强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迷离(八)

楚维琳劝解一番,又有其他人一道劝,徐氏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让丫鬟替两人都擦了脸,徐氏小声吩咐身边人,道:“这事体不用与我娘家那儿讲,反正他们也不晓得我怀上过,免得背后又指指点点地说我这个那个。”
徐氏与徐家人的关系,楚维琳插不上嘴。
徐氏哭过了,此刻也不累,又拉着楚维琳说了会子话。
楚维琳陪着,直到常郁晓过来了,这才起身告辞,留他们夫妻单独说话。
沿着园子里的石子路往霁锦苑里走,宝槿低声与楚维琳道:“三奶奶还真是可怜。奴婢听几个妈妈私底下说过,长房如今还没有个哥儿,大太太日盼夜盼的,偏偏两位奶奶都没动静。还有一位妈妈说,空明师太说是孽障太多,奶奶,是不是真的?”
楚维琳顿了脚步,睨了宝槿一眼,道:“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算了,不要去外头胡说。”
宝槿忙不迭点头。
空明师太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因果报应,楚维琳参不透,可世间之事,兴许真就有一些看不见的联系,千丝万缕的,人在局中,似是镜中水月,看不穿想不透,就算把所有的情况一样样摆在了面前,也未必能完全想明白来龙去脉。
今日春风袭人,楚维琳走得不快,穿过月亮门时,隐约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
停了步子竖耳听了听。那尖尖的细嗓子还有些耳熟。
楚维琳示意宝槿往那头去,走得近些了,便能听清楚了。
是莞馨和红笺。
这里离大赵氏的院子近,在这儿遇见大赵氏身边的人,倒也不奇怪。
莞馨半倚着柱子,来回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语气随意:“你只要照顾好太太便好。我的事体。与你何干?”
红笺有些尴尬地站在莞馨跟前,低声道:“是太太要寻你。”
“哪儿的话!”莞馨啐了一口,“太太大早上就出府去了。怎么就要寻我了?”
红笺跺了跺脚,急道:“今早上老爷起身之后,又与太太争了几句,你可知道?”
莞馨转了转眼珠子。昨儿个常恒翰又是去了湘芸那里,半夜里徐氏出了状态。大赵氏忙了一宿,天亮后才回屋里来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松龄院里请安,却不想常恒翰没有直接出府上衙。而是回了屋里。
莞馨那时候不当值,也是事后听屋里的丫鬟说了几句,说是争了徐氏的事体。常恒翰训斥大赵氏掌家无法,大赵氏一肚子委屈。儿媳妇小产与她何干?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又杠上了。
常恒翰骂大赵氏惹事,才会让家里子嗣不盛,大赵氏瞪着眼睛回了一句,我作孽哪里比得过你作孽。
到了最后,和前几回一样,不欢而散。
莞馨睨了红笺一眼,道:“知道啊,主子们吵架,你们在屋里伺候的都劝不住,我能帮上什么忙呀?”
“老爷还骂了你,怪太太将你纵得连礼义廉耻都忘了。”红笺涨红了脸,她是亲耳听见常恒翰骂的,那些话可真不好听,即便她已经不是一个姑娘家了,还是臊得说不出口来,只能这般点到而止。
莞馨一怔,她不傻,自然明白过来,黑着脸低声喝道:“哪个在老爷跟前胡说八道!我就一个寡妇,老爷难道会盯着我的举动不成?说,是哪个?”